第四章
阿蘭從冰箱里翻出了一罐啤酒。
「你要來一罐嗎,伊萊亞斯?」他扭過頭問道,「我想這裡面還有一罐冰的……」
卡內基搖了搖頭,極度小心地坐到了塑料餐椅上。
「不用擔心,我自己帶了。」
他把手伸進西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髒兮兮的褐色瓶子。狼人拔掉塞子,帶有爆炸性的「獨家秘方」那刺鼻的氣味馬上淹沒了斯塔林家的廚房。
「喬納森,你要可樂嗎?」阿蘭叫道,「或者是汽水之類的?」
「不用了,爸爸。快過來坐下吧。」
爸爸的表現很怪,太過於熱情地去扮演一個好客的主人。很明顯,他太緊張了,但喬納森想象不出是為什麼。僅僅是因為他很多年沒見到卡內基了嗎?還是有其他更為複雜的原因?
阿蘭坐下來,啪地一下打開了啤酒罐上的拉環。他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
「說說看,」他抹了抹嘴巴說,「是什麼風把你吹到光明之地來了,伊萊亞斯?」
「我想這小子了,」卡內基粗暴地說,「有好幾個星期都沒人想要宰掉我了。」
阿蘭哈哈大笑:「希望他沒給你帶來太多麻煩。」
「他給我帶來的人身危險就跟你一樣多。真該死,你們這一家子都應該事先警告下別人。」
阿蘭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鄭重的表情。
「要不是你照顧他,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靜靜地說,「我很感激你,伊萊亞斯。」
「小意思。不過在做出過多那樣的承諾之前,可能需要考慮考慮。在很短的時間內,這小子可是欠下了一大筆人情債。」
「喂喂!你們知不知道,我可是在聽著呢。」喬納森抱怨地說。他很討厭這樣,成年人總是毫無顧忌地談論孩子們,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在場。阿蘭深情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又轉向了狼人,這個動作讓他更加煩躁了。
「但老實說,伊萊亞斯,你為什麼要到光明之地來?我知道這裡的空氣不適合你。是和特麗薩有關的事情嗎?」
卡內基啜飲了一口臟瓶子里的液體,熾熱的溫度灼痛了他的喉嚨,讓他皺起了眉毛。然後他點了點頭。
「有可能什麼也不是。但是我聽說了一些事情,我感覺應該跟你核實核實。」
喬納森滿懷渴望地湊上前去。
「我在桑吉諾賭場玩牌,結果撞見了一個名叫伊斯梅爾的屍妖。你們遇到過屍妖嗎?」
喬納森搖了搖頭。
「是一種很下流的生物——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管怎樣,伊斯梅爾那天晚上的運氣不好,沒多久就欠了我一大筆先令。但我犯了個錯誤,讓他單獨和莊家待了一分鐘。等我回到賭桌邊時,他就不見了。顯然,我不能讓他就這麼逃了。如果這件事在黑暗之地傳開,你就沒法收賬了,人們會不再尊敬你。」
「我查到伊斯梅爾躲進了強盜沼澤里,在那片地區搜索了幾個晚上以後,我設法追蹤到了他的墳墓。老實說,伊斯梅爾並不是很樂意見到我,尤其是我開始揍他的時候。他說他沒錢,求我饒了他。看到這招沒用,他就說願意提供給我幾條消息。所以我就住手了,看他是不是知道什麼有用的東西。」
「接下來呢?」阿蘭問道。
狼人抓了抓臉頰。
「都是些語無倫次的話。如果有用,我估計他會承認說是自己謀殺了詹姆士?開膛手。但他提到該隱俱樂部時,我豎起了耳朵,使勁晃了晃他,他說他無意中偷聽到了一場談話,說有個名叫奧卡斯的傢伙靠綁架某個女記者賺了一大筆錢,就是因為她問了幾個尷尬的問題。我沒有信任屍妖的習慣,但這件事聽著很耳熟。我放出了話,但誰都沒聽說過這個叫奧卡斯的傢伙。你聽過這個名字嗎?特麗薩有沒有說起過他?」
阿蘭把臉埋在雙手裡,苦苦思索著。最終,他抬起眼睛,搖了搖頭。
「就算她說過,也不會讓我知道的。不過,」他苦笑著補充道,「這也不是她唯一瞞著我的事。那段時間,她從沒提過該隱俱樂部。」
「我說過了,」卡內基回答,「這有可能什麼也不是。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值得一問。」
「也許埃爾伍德夫人知道什麼,」喬納森高聲說,「她們以前是熟人,對吧?」
狼人顯得很茫然。
「你說誰?」
「對呀!」阿蘭回答道,「你還沒見過莉莉?埃爾伍德,對吧?她也是黑暗族民。她是在特麗薩失蹤后穿越過來的。她是個很棒的女人——要不是她,我覺得我和喬納森都沒法活下去。我們為什麼不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呢?她就住在這條街上,跟我們只隔了幾棟房子。」
他端起啤酒一飲而盡,從桌邊站了起來。卡內基嘆了口氣,把瓶子塞進了西服口袋裡。
和斯塔林家破敗的房子比起來,埃爾伍德夫人的家就像是一幅平靜有序的圖畫。喬納森能透過自己的卧室窗戶看到那些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這個場景總是讓他感到安心。爸爸在醫院時,他在這裡住過幾次。難熬的日子裡,這地方是一片讓他清醒的綠洲。只是走上車道也能讓他更加放鬆。然而,這次他一眼就看到有事情不對勁。喬納森驀地停住腳步,抓住了卡內基的手臂。
「怎麼回事,小子?」
「側門是開著的。幾年前這裡被盜過,從那時起,她就一直鎖著這扇門——就算是她在家的時候。我有次忘記鎖了,她當時都快瘋了。」
「大概她這次只是忘記了。」
阿蘭臉上掠過一絲陰影。
「莉莉的記性很好,她從來不會忘記。喬納森是對的——有事情不對勁。」
卡內基把帽子往前額上拉了拉,活動了下脖子上帶著灰斑的肌肉,就好像準備投入戰鬥。某個地方傳來咔嗒一聲響,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彈了回去。
「你們兩個留在這裡,」狼人咆哮道,「能進去的時候,我會通知你們的。」
他步履矯健地走上車道,外套垂在身後。他站在窗戶邊觀察了下裡面,又扭了扭前門的把手。門悄無聲息地開了,狼人回頭看了看喬納森和阿蘭,走了進去,輕輕在身後帶上了門。
「沒事的,孩子,」阿蘭注意到了喬納森臉上的關切,「如果有什麼不妥,伊萊亞斯會解決的。」
喬納森什麼也沒說,只是不耐煩地跺著腳。他不習慣在外面等。每一分鐘走得都是那麼緩慢,實在是種折磨,接著又是下一分鐘。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卡內基耽誤了這麼久?
「我受不了了,」最後他說,「我要進去。」
「喬納森!等等!」
但是太遲了。他開始行動了,幾秒鐘之後,他就溜進了前門,跟著狼人鑽進了屋裡。
喬納森在一樓轉了轉,寂靜中,他的腳步聲簡直是震耳欲聾。他本來很擔心會看到暴力打鬥的痕迹,但是每件東西都擺在記憶中的地方:果盆放在餐桌上,黃色的花束擺在起居室里,記事本和鉛筆被細心地放在門廳里的電話邊。但儘管所有的東西都井井有條,他還是沒法擺脫有事發生過的感覺。卡內基在哪裡?
他爬上樓梯,發現狼人站在卧室里,正看著一張紙,陷入了沉思。床上還有個信封。喬納森進來時,他抬起了頭。
「外面出事了嗎?」他咆哮著問道。
「計劃有變,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在哪裡?」
「不知道。我搜遍了整棟房子,一個人也沒找到。起先我還以為她只是出去了,但我看到了這個。這封信是寫給你的。」
他把那張紙遞給了喬納森。上面用孩子氣的字體簡單而又潦草地寫著:
侏儒在我們手上。明天下午四點準時到倫敦動物園去,在入口處等著斑馬。到時候我們會商量釋放她的條件。記住,要一個人來,否則侏儒活不過明天。有人監視你。
喬納森抬起頭,驚恐地看著卡內基,狼人對著床做了個手勢,床罩收拾得很整齊。
「太奇怪了,沒有搏鬥的痕迹。如果有人帶走了她,那肯定是我所見過的最順利的綁架。我們能確定這件事的真實性嗎?」
喬納森拿起床上的信封,忽然間,他的雙手顫抖起來,裡面有幾縷長長的金髮,是埃爾伍德夫人的。
「是的,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