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是唐四
我扶著受了重傷的唐四老人衝出祠堂,在黑水村的街道上一路向南狂奔而去。
唐四老人緊閉雙眼,臉色越來越難看,嘴唇被牙齒咬得鮮血直流,斷臂之痛也不是誰都能忍受的。老人能撐到如此地步,完全是靠著心中的毅力。只是他年歲太大,畢竟也支撐不了多久。加上老人斷臂處不斷流出的鮮血,如果不趕快治療,那老人很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
我不敢再想下去,一路上左右查看,希望找到一個可以暫時躲避的地方幫老人止血。可黑水村經歷了活死人之禍后,到處是殘垣斷壁,那裡還有什麼容身之地。再說凡六老頭既然設計在此地捉拿我們,想必他對這裡了如指掌。如果我們在村子里躲避,實在是自投羅網。
可看唐四老人的狀況又不能走太遠,我心裡焦急萬分,卻想不出個法子來。
正當萬分緊急之時,對面的街道上忽然閃出一條黑影,朝我們大力招手。
我心頭一動,借著漸漸明朗的天色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竟然是死屍客店的那個小老頭。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再考慮這些,只得咬了咬牙,冒險扶著唐四老人朝他跑過去。
小老頭也跑了過來,當他看到唐四老人的慘景時,臉色大變,雙目中露出一絲殺氣。他上前和我一起扶住唐四老人,然後低聲對我說:「跟我來!我帶你們去個安全的地方!」
我感激地點點頭。
兩個人扶著唐四老人閃身躲進街道旁的一個衚衕,然後一直往前走,最後來到一座院落前。小老頭一腳踢開院門,扶著唐四老人走進去。
院子到處是血跡,東屋和西北兩間房子都已經塌陷,只有一個堆滿雜草的牲口棚。小老頭示意我一起扶著唐四老人來到牲口棚里,然後他讓我先扶著老人,他自己則來到那堆雜草前,用手左右一撥。
雜草堆下竟然是一口井!
小老頭站起身四下觀察了一下,然後對我說:「快!扶著四爺下去!」
我不敢遲疑,扶著唐四老人來到井口。
說是一口井,其實裡面早已沒有水了,枯井大概兩米多的深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已經乾裂的地面。雖然井口直徑有一米左右,但要把受了重傷的唐四老人送下去卻極是麻煩,稍一不小心井口邊沿的石頭就會碰到老人斷臂處。
小老頭縱身跳入井中,在下面扶住唐四老人的腳,而我則抱住老人的腰一點一點地往下放,費了半天勁終於把老人安全的送到了井下。
我趴在井邊看著小老頭一邊抱著唐四老人,一邊用手在井底的石壁上按,不多時,井底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我側身朝聲源處看去,只見一堵石牆向里凹進去,橘黃色的燈光射了出來。
井下竟然暗藏玄機!
小老頭扶著唐四老人走了進去,他臨進門的時候沖我揮手喊道:「快下來!」
我連忙點頭,縱身躍下。
眼前是一扇敞開的石門,而裡面是一間寬闊的石室。
我走進去,身後的石門轟然關閉。
石室四壁掛滿了臘肉,靠牆整齊地放著一壇壇酒。在酒罈中間是一座石床,石床上鋪著厚厚地獸皮。適才射出的燈光源自石室頂部吊著的八個海碗煤油燈!
小老人扶著唐四老人躺在石床上,然後朝我招手,讓我幫他一起給老人包紮傷口。我趕忙走過去,可放眼石室,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用來包紮的。再看看小老頭身上的破舊衣服,要是用他的,我真不敢保證唐四老人傷口會不會感染。
我脫下狐皮衣遞給小老頭說:「大叔,把它剪開吧!」
小老頭愣了愣,接過狐皮衣說:「小老弟,你可想好了。這雪狐皮衣可是價值連城,世上絕無僅有的寶物。」
我堅定地說:「對於我而言,任何東西都沒有唐大叔的命重要,剪開吧!」
小老頭微笑著點點頭說:「四爺果然沒看錯你!好!」
小老頭不再猶豫,從腰上掏出一把匕首割開狐皮衣,扯成一條一條的,開始給唐四老人包紮斷臂處。看著華麗地雪狐皮衣眨眼間便支離破碎,我心頭不禁有些酸痛,畢竟我是愛財的,畢竟這雪狐皮衣上還有許多秘密沒有解開。可此刻救人要緊,也顧及不了多少了。
剛剛包紮好的傷口,不肖片刻血就印了出來,於是只能繼續包紮。唐四老人的臉色越發難看,慘白中漸漸泛出青紫色,我心頭的陰霾隨即更加濃重。
當小老頭把最後一條狐皮包紮上后,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怎麼樣?」我問小老頭。
小老頭翻開唐四老人的眼皮看了看,神色黯然地說:「回天無力。」
我感到一陣劇痛貫穿心臟……
我伸手理了理唐四老人稀疏的白髮,淚水再也止不住了。老人為了救我,把命都搭進去了。可最後我卻救不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這樣離去。
淚水滴在唐四老人的臉上,凝滯在他的皺紋中。
唐四老人緩緩睜開雙眼,虛弱地看著我。
「孩子,你怎麼哭了?」
「大叔……」我哽咽著說不出話。
唐四老人看向身邊的小老頭說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小老頭低頭不語。
「咳,咳咳……」唐四老人劇烈咳嗽著,他一喘一喘地對小老頭說:「把葯給我吧。」
「四爺!」小老頭身體在顫抖,好像被觸痛了什麼。
「給我吧,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我還有很多話沒有交代呢……」唐四老人虛弱地把右手伸向小老頭。
小老頭咬了咬牙,雙手同樣哆嗦著從懷裡摸出一顆藥丸放到唐四老人的手中。
唐四老人把藥丸捏在指間看了看說:「想不到最後還是要吃這顆『殺身丸』,唉!命啊……」
說完,唐四老人閉上雙眼把藥丸放進嘴裡,用力嚼碎,咽下。
這藥丸不知道是什麼成分,唐四老人服下后,青紫色的臉上竟然泛起一片紅光,鳳凰涅磐一般,在死亡的邊沿突然幻化出某種神奇的光芒。
唐四老人睜開雙眼,兩道犀利的目光射了出來。適才的虛弱無力竟蕩然無存,甚至比平日更具神采。
「扶我起來!」唐四老人聲音底氣十足,石室內儘是迴音。
「大叔!您沒事啦!」我趕忙上前扶住老人,我注意到老人斷臂處不再往出印血。
唐四老人苦笑了一聲,看了看小老人說:「你出去守著,我有話要對這孩子說。」
眼見唐四老人服下藥丸後身體恢復,小老頭卻並未露出任何喜悅的表情相反是更大的悲傷。他點點頭,站起身走到石室門前,在牆上磨了一下,門立刻打開,他走了出去。
唐四老人嘆息了一聲,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說道:「孩子。從現在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牢。不然你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了,知道嗎?」
我不解地問:「大叔,您……」
唐四老人說:「我剛才吃下的是一位高人煉製的『殺身丸』,顧名思義殺身成仁。垂死的人一旦吃下藥丸,便會激發出體內殘存的潛能。但人之生死豈可忤逆,所以縱使潛能被激發出來,也會很快被消耗掉,等到油盡燈枯之時便是大限到了,以我的體能也只能支撐幾個時辰而已。」
我說:「大叔,你這又何必呢!您的傷勢雖然危險,但沒有到傷及性命的地步啊!」
唐四老人說:「我的傷勢我知道。雖然斷臂保命,但那凡六的黑蠍子毒已經蔓延我全身,我只是暫時求存而已。」
我低下頭,其實我知道老人並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是為了我。他如果不斷臂卻掉身上的蠍子,就無法保護我離開。說到底還是我害了他。
唐四老人用手拂去我臉上的淚水說道:「孩子,不要哭了,男兒流血不流淚。我已經時間不多,好好記住我叮囑你的事情。」
我用力地點頭。
唐四老人說:「第一件事情,我要你小心一個人。」
我說:「誰?」
唐四老人說:「劉龍槍!」
我說:「劉龍槍怎麼了?」
唐四老人說:「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個劉龍槍並不似他的外表那樣憨厚,此人深不可測。還記得那晚河灘被女子襲擊的事情嗎?」
我說:「記得。」
唐四老人說:「據我觀察那劉龍槍早就察覺到那女子不對勁兒,所以搶在你之前伸手抱住她。然後又恰到好處拽住了女子的頭髮,試想一個普通人怎麼會有如此的目力和手段呢?至於他為什麼這樣煞費苦心地保護你,目前看不出個端倪來。還有在祠堂的時候,他看似軟弱無力地躲避,可如果細心觀察可以發現他每次都是搶在對方利器刺到身前躲開的。由此看來,此人不但深不可測,更有可能身手不凡,只是掩飾得很好罷了。」
我心頭猝然一緊,經唐四老人這麼一分析,這個劉龍槍確實是很不簡單的人物。只怪我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只是一個拉過黑貨地司機而已,並沒有在接下來的事件中對他細心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