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病室招魂
一直到了晚上,唐春明才和薛正虎提著一袋水果鬼鬼祟祟地來到醫院,兩人不知道路上鬧了什麼彆扭,一進病室就開始吵吵嚷嚷。蘇鵲柳眉一豎,瞪了他們一眼,他們才都安靜下來。
「吵什麼啊?再吵就把你們轟出去。」何曉依輕聲道。
「這事可不能怪我,」薛正虎把弄著手中的念珠道,「我一路施法把醫院周圍的冤魂驅趕開,他竟然說我裝神弄鬼,你說這不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嗎?」
「少來這套!」唐春明一臉不屑道,「你要真會法術,讓君臨立刻活蹦亂跳,我就服你!」
「你——」薛正虎氣得滿臉通紅,他法力要真有這麼強大哪還能在這兒混,早就成仙去了。
「好啦!」蘇鵲順手抄起床頭的晾衣架一人給了一下這才讓他們閉嘴,「我們還是討論一下,下一步怎麼辦吧?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學校察覺的。」說完她又把昨天的事情重複了一遍,同樣把自己會法術那一段略去不提。
「看來我還得到警局去一趟。」唐春明沉思片刻后說道,「這個案子的疑點很多,並且照目前的狀況來看兇手已經盯上了君臨。」
「事到如今你還要一意孤行嗎?」薛正虎悶頭悶腦地來了一句,「那些頭髮、血衣和詭異出現的墳堆怎麼解釋?」
「你要相信我,正虎,這種事情我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唐春明一邊說一邊豎起了衣領,「我現在不能對這些東西給出確切的解釋,不過你應該知道,我們這裡的夏天氣溫很高,墳場中的動植物腐爛很容易產生瘴氣一類的東西,這些東西會讓人產生幻覺。我只能說,幕後黑手在操縱這一切,故意利用一些荒誕不經的傳說製造恐慌,從而轉移警方的注意力,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說完他頗有風度地對著蘇鵲和曉依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地下樓去了。
「不可救藥!」薛正虎恨恨地罵道。
「那……我們怎麼辦?」何曉依小心翼翼地問道。自從經歷了昨晚的事情之後,她本來對鬼魂這一類東西深信不疑,但是剛才唐春明的一番話也讓她覺得大有道理,一時間竟然分不出孰是孰非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君臨應該是丟了魂了。」薛正虎思索了片刻,壓低了聲音說道。
「丟魂?」蘇鵲微微一愣。她是懂法術的,當然知道丟魂這樣的事情,很多農村的孩子都有過這樣的經歷,據說小孩在受到驚嚇之後便會丟掉魂,這時候需要大人領著他回到丟魂的地方叫魂,「可是君臨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會丟魂嗎?」
「當然,」薛正虎一本正經地說道,「從本質上來講,陽氣旺盛的人魂魄和肉體結合得最為緊密,也最不容易丟魂,而陰氣旺盛的人則很容易被鬼魂所乘,輕易攝去魂魄。」
「什麼叫陽氣旺盛?什麼又叫陰氣旺盛?」何曉依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陽為生,陰為死,君臨恐怕是……」
「將死之人?」蘇鵲猛地打了個哆嗦。
「不錯,」薛正虎驚訝地看了看蘇鵲,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法力高強之人可以打開天眼,從而根據魂魄和肉體的結合程度推斷一個人的生死,只可惜我還做不到這一步,現在只是推測。」
何曉依一聽這話,頓時感覺天旋地轉,她一頭撲倒在柳君臨的病床前,肩膀一聳一聳地哭泣起來,照柳君臨當前這老是無緣無故暈倒的情形來看,他是丟魂無疑了。蘇鵲忙跑過去,一邊安慰她一邊回過頭來看著薛正虎道:「你是學過法術的,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辦法只有一個。」薛正虎拖長了音調說,「招——魂——」
「招魂。」蘇鵲喃喃地重複道,輕輕地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薛正虎輕輕地把521病室的門帶上,在走廊的中段一拐,轉入另一條走廊。不知道為什麼,今晚醫院五樓的日光燈全部壞掉了,只有拐角處的應急燈還幽幽地發出昏黃的光線,黑影幢幢。
整個醫院陳舊簡陋,走廊卻四通八達,彷彿迷宮一般繁複龐雜,薛正虎在裡面左轉右轉,走得暈頭轉向,幸虧兩邊灰白的牆壁上用血紅的噴漆歪歪斜斜地標示了洗手間的位置。
洗手間在這一條走廊的最里端,從外面看進去黑漆漆的,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隱隱晃動。四周一片死寂,薛正虎盡量放輕腳步卻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的呼吸,似乎這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與世隔絕。這種絕對的寂靜讓人不安,彷彿牆上全是一雙雙窺視的眼睛。走到洗手間門口的時候他忽然感覺有人站在後面,他頭皮一麻,猛地轉過頭去——什麼也沒看見,只有那條狹長的走廊一直延伸到遠處的黑暗裡。
儘管會一些法術,他還是不能掩藏自己的恐懼,薛正虎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了。然而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去救柳君臨,他絕不會讓他就這樣死去。
洗手間並不大,右手邊的小門或開或閉,顯得雜亂無章,這麼晚了,應該不會有人在上廁所。窗戶是開著的,外面是一個荒廢的院子,低矮的房屋在夜空下彷彿一隻只蹲踞的怪物。洗臉盆的排水管似乎堵塞了,已經積了大半盆水,沒有擰緊的水龍頭不緊不慢地「滴答、滴答……」,寂靜中聽得分外清晰。
薛正虎輕舒一口氣,把水龍頭擰緊,他現在需要的是絕對的安靜,不然也用不著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他把隨身帶來的小包打開,手腳麻利地取出一堆東西。他先在洗臉盆的兩邊點起蠟燭,把一串長長的紙錢燒了,在腳下的空地上密密地插了七圈蠟燭,然後斟滿一杯酒,咬破舌尖把血滴在了酒里。
一切準備就緒。他看著鏡子里自己模糊的面孔,右手拚命地震動著招魂鈴,左手凌空畫符,嘴裡念念有詞:「一之為父,二之為母,三為故里親兄,迴向我身,幽幽黃泉聞我身者起……」他的聲音由低到高,詭異的唱腔在夜晚聽來分外恐怖,念到最後他忽然暴喝一聲:「急急如律令!」
聽如此符咒,薛正虎應該是道家弟子。
話音未落,臉盆里的水忽然劇烈地震蕩起來,一抹濃重的黑色忽然從水底慢慢地浮上來,在水面上蛇一樣蜿蜒遊走,臉盆里的水嘩嘩地溢了出來。薛正虎看清了,那是一團長發,正慢慢地從臉盆里爬到地上。他嘴唇發乾,喉嚨發緊,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再一次感覺到身後站著一個人。
「天樞-天璇……」薛正虎右手搖鈴,左手持劍,每念一個詞,腳下的蠟燭就亮起一支,明亮的火焰在七支蠟燭的頂端遊走,堪堪連成一柄勺子的形狀,薛正虎大喝一聲,「北斗七星降魔陣!」頓時火焰暴漲,空氣中傳出一陣焦糊的味道,蜿蜒的頭髮立刻彷彿被燙到一般猛縮回去。
還沒等薛正虎鬆一口氣,洗臉盆里忽然嘩啦一聲,他低頭一看,頓時嚇得渾身發麻。一隻青黑色的嬰兒的小手濕漉漉地在他身上摸索,水底下隱隱傳來一陣嗚嗚的哭聲,陰風撲面,一時間周圍的尖叫聲哀嚎聲響成一片,彷彿地獄一般陰森恐怖。薛正虎顧不得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繼續凝神屏息維持著降魔陣。幸虧早有準備,他猜得不錯,醫院這種地方死人最多,怨氣極為濃重,這些冤魂無處可去,便滯留在此做了孤魂野鬼,剛才一定是聽到他的招魂鈴,一齊湧出來想要附在他身上。
洗手間里漸漸安靜了下來,「北斗七星降魔陣」秉承天罡正氣,絕非這些區區冤鬼所能抵抗。薛正虎輕舒一口氣,從包里取出一個甲馬在腳下燒了,這是引魂所用,即使柳君臨的魂魄不在附近也一樣能夠引過來。然後他摸出一張試魂符,把那杯滴了血的酒一飲而盡,猛地噴在符紙上,上面立刻顯出一個血紅色的人形來,這個應該便是柳君臨的魂魄了。
薛正虎滿意地點了點頭,匆匆忙忙地把地上的東西收起來,這種鬼地方太恐怖了,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蘇鵲和何曉依站在521病室的黑暗裡,屏氣凝神,一動也不敢動。這都是薛正虎事先安排好的,由他本人去洗手間招魂,而兩個女生在這裡等待,待會他回來的時候會先敲門,打開門之後如果看到他的身後站著一個人,則要輕呼柳君臨的名字把他喚醒,而如果身後什麼東西也沒有則千萬不要出聲,薛正虎也不能回頭,否則會被冤鬼乘虛而入,輕則附體,重則索命,後果不堪設想。
醫院的夜晚格外死寂,白森森的月光射進來,映得角落裡彷彿都是模糊的人影。何曉依忽然想起師姐讓她剪短髮的緣故,於是被剁掉舌頭的六個師姐僵硬的身體開始吊在眼前悠悠地晃蕩……何曉依脊背上一陣發涼,臉色變得煞白。就在這時,門外隱隱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空蕩蕩的走廊里顯得越來越清晰。
「篤篤篤」,門被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蘇鵲看了何曉依一眼,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擰動了把手。「咔嚓」,暗鎖彈開,房門拖著一聲長長的「吱呀」聲打開了,露出門后那個黑黢黢的人影。
薛正虎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小包,手指微微顫抖,滿臉冷汗,蘇鵲和何曉依分明在緊緊盯著自己的身後,瞳孔放大,眼神里滿是恐懼,那應該是看到了身後的柳君臨,可她們為什麼不出聲呢?難道因為恐懼把自己的囑咐都忘了嗎?要輕聲呼喚,魂魄才會慢慢回到柳君臨的身體上。
「喂!」薛正虎被她們看得心裡一陣發毛,忍不住輕聲提醒道,「快叫魂啊!」
兩人彷彿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誰也沒有出聲。
「喂,沒看到人嗎?」薛正虎心裡一陣疑惑,剛才明明在試魂符上看到一個紅色的人形啊。
「看……看到了……」何曉依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為什麼不叫啊?」薛正虎心裡猛地一緊,即使是看到柳君臨的魂魄,也用不著這樣害怕啊。
「因為……」蘇鵲咬了咬嘴唇,緩緩地說,「你背著的不是君臨!」
不是柳君臨?那還會是誰?
薛正虎的背後「唰」地一下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