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司馬宏當然不會跟他回去,他祇拔出長劍,揮了一揮便將這個惡仆的左臂削了下來。其它的家僕見司馬宏傷了同伴,更是惡形惡相的齊湧向司馬宏,揮拳要打,有的更拔出腰間長刀。司馬宏武功雖祇能算是三四流,但要對付這些家僕已是卓卓有餘,而且他亦惱怒這些人不問清楚便動手欺人,所以司馬宏已決定先將黑衣人救下來,待查出黑衣人果然犯了事後,再將他送回府衙去。
司馬宏才花了不夠一注香的時間,已將一眾家僕打得躺在地上,再也不敢惡形惡相了。
這時,黑衣人微弱的聲音響起:「少俠」
司馬宏走上前扶起黑衣人,問道:「兄台,你怎幺了?」
黑衣人說話雖然很弱,卻很急:「多謝少俠出手相救,但強手將至你不用管我,請你儘快離開,否否則便來不及走了,少俠可能有性命危險快!快走!」
司馬宏笑道:「救人怎能不救到底呢?」偷偷看了看那些家僕一眼,笑道:「兄弟在洛陽有個朋友,醫術很是不錯,待我送你去養好身上的傷再說吧。」也不等黑衣人答應,把黑衣人扛在肩上,西向洛陽奔去。待得轉到村口,司馬宏馬上折向南方走了十多里路,再轉向東南方急走十多里路,到了一條村落旁才停下來,將黑衣人擱在一株大樹下。黑衣人贊道:「少俠好好聰明的計策!」說完「哇」的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
司馬宏眉頭皺起,檢查黑衣人的傷勢,祇見黑衣人背心挨了一記重掌,而前胸所中的一刀深可見骨,看樣子已難活命!
司馬宏不禁眉頭鎖得更深,竟不知怎樣回答。
黑衣人吃力的揭起骷髏面具,露出英挺但已轉蒼白的面孔,原來是個二十餘歲的青年漢子。黑衣人也知難以活命,所以吃力的從身上解下一個鏢袋,並從衣襟里掏出一個絲絹包裹說道:「請請兄台為在下送送這些物事連同在下的長劍面具,到鄭州城南十十里亭,那裡有在下同伴相侯,亦請告之在下」想是傷口甚痛,所以「哼」了一聲便停了說話。
司馬宏看了看這些物事,見鏢袋裡的是四柄骷髏匕首和一本用絹包裹著的書冊,隨口問道:「若你的同伴不在那裡呢?」
黑衣人道:「請兄台將物事放於亭頂的的橫樑上。」
司馬宏看著黑衣人的漸失去光彩眼,點頭道:「好,在下答應了,但兄台貴姓?」
黑衣人虛弱的道:「多多謝!我我姓安」黑衣人頭一側,再也不能說話了。
司馬宏望著黑衣人屍身,嘆了口氣,便拾起黑衣人所託待送的物事、面具和長劍,包作一個包裹,再肩負起黑衣人屍身,往村後山坡走去。司馬宏在山坡陰暗處先為黑衣人換上書生服飾,藏好了劍器后,負著黑衣人的屍身走到村裡,佯稱遇到山賊而兄長被殺,請求代尋仵工下葬,待得諸事辦妥,已是第四天下午了。
司馬宏在山坡取回長劍及黑衣人之物事,趕往鄭州。
不一日來到了鄭州,到了城南的十里亭。十里亭地處極為偏僻,司馬宏不見有人在等侯,他祇有留下來等侯,卻是等了五天,仍不見黑衣人的同伴出現,也不見有其它過路的人。到了第六天,司馬宏想道:「我還是回揚州,想辦法報仇去吧。」
想到報仇,便想起了黑衣人的骷髏裝扮實在很好,不妨學他一學,想著亦不自禁從包裹里掏出了黑衣人的面具匕首來把玩,實在喜歡極了,再解開那絲絹包裹的小書冊,見書上赫現寫著「追風逐電劍劍譜」!司馬宏愕了一會,不禁狂喜,喃喃的道:「這豈不是上天幫助我復仇嗎?」
終於決定了「借用」這些物事,便匆匆的寫下一張紙條:「令友於洛陽失手而斃,業已葬於晉南一村莊之內,令友所遺物事暫借為用,事後當即儘快歸還。」留下字條后,司馬宏便馬上回揚州城,藏身城西小廟並苦練冊上劍術,一年後劍術便已進步不少,即開始報仇的行動。
但他這時卻祇能再次等待,司馬宏不禁嘆了口氣。
司馬宏在揚州城南遠離大街近「仙鶴寺」的一家的小客棧住了差不多半個月了,城裡好象沒發生甚幺事似的,也不聽見姚傲雲失蹤的消息,黑衣人亦沒有再找他。
司馬宏感到狐疑,卻因為害怕「三英鏢局」及公門的人對他懷疑,白天里他都躲在小客棧里,到了黃昏才會溜出去透透氣,所以並不能聽見揚州城內的甚幺消息。
這天下午,司馬宏決定白天出去看一下,他自信這些年來他的臉孔已然改變不少,城裡的人該不會認得他,而且自鏢局被殲后,他也沒有甚幺朋友親戚留在揚州城。
司馬宏信步走到長街,就在怡紅院對面不遠處的酒家「太白居」的二樓憑欄處,找了一張台坐了下來,這張台也正是那天姚傲雲選坐的那張,因為這張台可憑欄俯視整條長街的行人。司馬宏點了兩道小菜及半斤酒,在欄邊就這樣悠閑地淺酌了兩個時辰,卻在街上看不到甚幺特別的事情。但司馬宏還是覺得這樣總比呆在客棧里愉快舒適得多,所以他決定以後每天都在這裡消磨一兩個時辰。
到了第三天,「太白居」的店小二已然認得這位「佳客」了,要不是司馬宏每在結帳時都給他幾個小錢作小費,他也懶得去招呼這個酒量食量花費不多,卻佔了位子長時間的人客。
到了第五天,司馬宏如常的走上「太白居」二樓的那張台喝酒,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太白居」里的客人開始離去的時候,他亦準備結帳離去。
司馬宏喝的酒不多,因為他本來就不善多喝,喝酒對他來說,祇是消磨時間而已。司馬宏舉起酒杯,想起了兩位黑衣人的說話:「事情將會水落石出」可是,這一等已將近一個月了,黑衣人卻仿似人間蒸發般毫無音訊,他又該等待到何時呢?
黑衣人對他似乎知得很多,但他對黑衣人卻一無所知。
他為甚幺要如此信任他們呢?
司馬宏決定再多等三天,如果黑衣人再沒有消息的話,他便自己進行他的報仇行動,向「三英鏢局」的人多加留神,並暗地裡跟蹤,伺機查察復仇。想到這裡,一口將酒喝光,正準備招手呼喚小二結帳,樓梯卻傳來一陣緩慢但沉重的卻步聲,一個人走到「太白居」的二樓來。
司馬宏看見這人,不禁大吃一驚,上樓來的人竟然是姚傲雲!司馬宏的心一沉,心想自己雖不怕他,卻因此會添了麻煩。
當他正盤算著如何對付姚傲雲的時候,姚傲雲卻祇看了他一眼后便往憑欄處的另一張台,叫小二要了兩斤烈酒,就靜靜的坐著,沉著面喝起悶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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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好象從來未見過司馬宏似的!司馬宏更是像丈八金剛一般,摸不著頭腦。
難道黑衣人用甚幺方法令他不認得自己?難道姚傲雲患上了離魂或是失憶之類的病?
但姚傲雲看來也是很精神奕奕的。所以司馬宏決定留下來,看看姚傲雲究竟在弄甚幺把戲。
他少有地多喝了半斤酒。
姚傲雲俯看長街,很快便喝光了台上的兩斤烈酒,而且叫小二再多取兩斤,但這兩斤酒也很快地被喝光了。姚傲雲酒雖然喝得多,但卻祇是沉著面不發一言,也不向二樓中其它酒客多看一眼。
姚傲雲喝完了酒,似乎在考慮是否再多喝的時后,看見一個捕快在長街「太白樓」下走過,忽然停步並且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向城南方向快步跑去,卻沒看姚傲雲一眼。姚傲雲從腰間掏出一塊銀子,丟在台上后便走下樓去,跟著捕快的方向徐徐走去。
司馬宏看清楚他們的一舉一動,不禁大疑,心想反正黑衣人沒跟他聯絡見面,也許他們的事情已經被人識破,也許他們並沒查到甚幺,他便必需靠自己去報仇了。
司馬宏考慮了一會,也自腰間掏出了碎銀,丟在台上便匆匆跟著姚傲雲走下樓去。
祇見姚傲雲走過長街,到了盡頭後轉向城南的大街走去。司馬宏朝城南大街跟去,走到街口時停下腳步,藏身牆角,探頭向城南望去。他知道城南大街很長,姚傲雲應該還未走出大街,他是可以跟得上他的。可是當他探頭偷看時,卻不見了姚傲雲的影蹤。
司馬宏大急,大步從街角轉向城南跑去,可是,當司馬宏走不出數步,迎面急步走來了一個身才極為魁梧的大漢剛巧擋住了他的去路,司馬宏忙閃在一旁,才避過了不與那大漢碰個正著。
司馬宏看這大漢竟比他高了最少兩個頭,鐵塔般的身型竟比司馬宏的身軀寬一倍,若兩個人碰在一起,縱是身有武功的司馬宏也沒有把握倒下的一定不是他!司馬宏細看這個大看,祇見他斗大的頭顱,黑黑的臉上鬈髯叢生,正列著大嘴在笑,卻是個崑崙奴。
司馬宏不認得他正是「怡紅院」夏侯老闆的僕役,但經崑崙奴這一擋,司馬宏更無法跟上姚傲雲了。他也不怪那崑崙奴阻了他的事,其實他也是沒有留意到那崑崙奴正走在前面,幸而並未真的碰著,否則誰跌倒受傷也會驚動別人,那時可能更麻煩的。
所以司馬宏也向那崑崙奴笑了笑,便轉身往城南慢慢走去。
當司馬宏走到了城南的古運河前,已是酉末時辰的日落黃昏。緩緩流過的河水,就像此刻司馬宏的心情,表面上是平靜,但內里卻亂濁不堪。司馬宏徐步沿河向東走了一會,到了一個大宅前停了下來。
大宅孤獨地峭立城這僻靜小街的一角,四下靜悄悄的,住在鄰近的小屋亦顯得靜悄悄的。看大宅牆高門闊,四合院的建築宏偉豪華,佔地頗廣,但是偌大的一座大院已然破落不堪,大門前一對石獅子亦已然倒下兩旁,門上牌扁已被火燒成一大塊的木炭,字不能辨認。
司馬宏卻知牌扁上原是寫著「長風鏢局」四個金漆大字。
這裡曾經風光繁榮,亦曾是個人材輩出,叱吒一時、極受揚州城官商及江湖上的黑白道敬佩的地方,也是司馬宏小時侯在這裡學武讀書、生活了二十個年頭的地方。可是自從這座大院被焚毀后,附近的百性都很害怕被牽連,而且這座大宅經常傳出鬧鬼,舊日的鄰居都早已搬得老遠。
司馬宏亡命天崖五年,縱然曾回揚州也從未回過這裡。
因為他怕他怕兇手仍守侯著,自己的武藝祇屬二三流而已,他要留著性命報仇。
他也怕要面對父毋師友葬身火海的地方,他不想這種傷感令他軟弱,影響他報仇的計劃。
這次劫后重臨,看著虛掩破落的大門,門后都是滿地的頹垣敗瓦,司馬宏無限唏噓傷感,也滿是復仇的怒火。司馬宏穿門而進,走過從前居處,走過常常玩耍的園林,回思從前幸福的生活、嚴父慈母、鏢局裡各個愛護自己的鏢師趟子手夜色更濃,深秋的夜風更冷,司馬宏就坐在這後院已然塌下的小涼亭,回思緬懷過去歡樂的光陰,直到遠處一聲雞鳴,東方已然大白。司馬宏雖然不願,但他是知道他要離開了,他可不想在大白天里,讓其它人見到他從這裡走出去。
他暗暗祝禱,祈望父母及受害的眾人在天保佑大仇能報,再重振他家「長風鏢局」的威名。
司馬宏悄悄走到大門後向外望去,不見任何來往的行人,便閃身走出大院,向「仙鶴寺」方向走去,打算小睡一會後再到「太白居」喝酒等消息。
「仙鶴寺」在揚州城裡的東南角,雖然香火不少,其實是間小寺,不能跟「重寧寺」、「天寧寺」及「寶輪寺」等相比。司馬宏選這裡附近的小客棧住下來,也是因為這裡平時的人比較少。
可是,今天大清早的「仙鶴寺」卻已有不小人在圍著寺前,人頭涌涌的甚是熱鬧。
司馬宏好奇的擠進人群看個究竟,原來是個走江湖賣藝團伙正在演武,一個年輕的少年正在揮舞長槍,耍的正是江湖賣藝者最常表演,也是江湖中最平常普通的「楊家槍法」。
一個五十餘歲的短髯老者在旁微笑著喝采,大聲叫喊:「喂喂喂!小夥子要加一把勁,讓各位老爺太太、公子姑娘們看得開開心心的啊!」老者身後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在整理衣裙。
但見那少年舞動長槍,動作竟也頗為靈敏,只是腳步在招式進退間稍為不夠穩固,想是少年的功力尚淺。
老人拱手向旁觀的人笑著說:「裘老漢一家三口自山東老家南下尋親不果,回鄉途上路過貴地,只因盤纏用盡,才不得已向各位獻醜,耍一耍孩子們在家時健身的玩藝兒,為的祗是想搏得各位一笑,打賞幾個小錢用作上路費而已。」老人頓了一頓,繼續笑道:「小孩子玩藝兒在各位會家子眼裡固然不值一曬,但若各位認為小孩子耍得還算好看,請各位多賞數錢。」裘老漢說罷時,正好是少年舞完整套槍法收式,只見少年收式肅立,左手前揚並微弓著上身。
圍觀眾人齊聲喝采,有的更向少年鼓掌稱讚。
裘老漢提著一個小瓦罐,向觀看的人群輪著求錢,只見觀眾倒也慷慨,叮叮咚咚之聲下,賞錢已載滿小罐,司馬宏亦拋了一小塊碎銀給裘老漢。
裘老漢見眾人慷慨,不禁大喜,朗聲答謝道:「多謝各位打賞,令老漢一家能有盤纏上路。為了答謝各位厚賜,就讓裘老漢小女兒再為各位耍一套繩鏢如何?」
眾人大聲喝采,少女便從裘老漢身後緩步走了出來,紅著臉向眾人微一襝身。
裘老漢大聲笑道:「小姑娘用心點玩玩這小藝兒吧!」少女向觀眾微一欠身,便從腰間解下一條繩鏢,便舞動起來。這少女看來只有十五六歲年紀,纖細的身形才剛成長,略廋臉容雖然不算很美,亦是五官端正,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只是面容有點兒微黑,也有點憔悴——
書香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