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陰魂不散
1三個美女
雨停了,銷聲匿跡的行人和車輛又一下子冒了出來。我攔了一輛機動三輪車,載著我和張靜宜來到B市邊緣,換乘計程車。因為張靜宜要辦理辭職手續,因此在路過醫院的時候我們就分手了,我獨自一人回到住處。
對於張靜宜這個交往只有不足一天的女朋友,我心中的感覺是很奇怪的。一方面我認為我們交往的時間實在太短,就此確立關係有點不妥。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覺得很高興,我的確很喜歡張靜宜,也的確希望她成為我的情侶。因此當張靜宜說要辭職讓我來養活的時候,我並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表示贊同,一切都讓她率性而為了。
其實每一個男人,內心深處都有一顆冒險的種子。男人們渴望刺激,而最能刺激男人的絕對是女人,而且是絕色美女。那些能夠抵抗艷遇誘惑的男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膽子特別小,害怕負責任;一種是生理有缺陷,根本享受不了艷遇。即便是最痴情、最模範的丈夫,當他面對一個美女的追求的時候,都會動心的。區別僅僅在於,有的接受了,有的退縮了。
張靜宜就是一個大美女,她年輕漂亮,是大多數男人心目中的理想情人。而我天生是一個大膽的人,生理正常,又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因此我接受張靜宜是理所當然的,甚至心中還有那麼一些沾沾自喜。
可是,經過一天來的交往,我對張靜宜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後,我依然無法判定我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張靜宜人長得漂亮,聲音清脆甜美,身材曼妙有致,的確能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帶這樣的女孩子上街,光是接受羨慕的目光就已經讓我很開心了。然而張靜宜卻過於稚嫩了一點,說話的時候不經過大腦,想起什麼說什麼,人生閱歷實在是需要加深。另外張靜宜還表現出了暴力傾向,她踹看瓜人的那一腳,動作快、下手果斷,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想來還有些毛骨悚然的。
這樣一個女孩子,如果真的走進我的生活,我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公司早下班了。我給老闆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一下今天的行蹤,並且聲明明天還要請假一天。老闆知道我最近的確遇到了不少麻煩事,因此很痛快地准了假。
我簡單洗漱了一番之後,拿了一塊麵包和一根火腿腸,躺在床上開始研究靈魂掛件。
雖然在理智上,以及我所接受的科學知識都告訴我,所謂的靈魂復活是假的。但是,因為靈魂掛件能夠突然變小,以及我得到靈魂掛件之後身邊所發生的怪事,卻早已經撼動了我的信念。
畢不凡說,鐲子之所以不能從我的手腕上摘下來,是因為靈魂掛件已經認定我是犧牲者,要把我當做中山靖王復活時候所使用的鼎爐。只要我戴著這個靈魂掛件,我隨時都有可能被竇家的人找到。到了那個時候,中山靖王的靈魂將會喧賓奪主,佔據我的身軀,我也就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了。
說法雖然荒誕不經,但是我還是有些相信了,因此我對這隻奇怪的鐲子很厭惡、很恐懼,恨不得立刻把它摘下去。不過這一刻已經為時不遠了,我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採購貢品,讓畢不凡開壇作法,幫我把鐲子取下來。
將近十點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我拿起手機一看,是韓娟的電話號碼。我按了接聽鍵,懶洋洋地喊了一聲韓娟的名字。可是韓娟並不回答,電話里只傳來刺啦刺啦的雜訊,以及韓娟輕微的呼吸聲。
我連續呼叫了三四遍,韓娟依然沉默,最後竟然掛斷了電話。當我又撥回去的時候,韓娟的電話已經處於關機狀態了。
直到這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在我和張靜宜在一起的這一天里,我心中竟然絲毫沒有想起過韓娟,也沒有想起過白靈。
白靈是我的初戀女友,她的影子一直縈繞在我心中,無論我和任何女孩子接觸,都會不自然地在心中和白靈作個比較。而韓娟是我共事了多年的搭檔,我知道她對我頗有好感,只不過她太要強了,一直沒有說破而已。事實上我也經常在想,如果我和韓娟結為了夫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我和韓娟擁有共同的職業,共同的愛好,脾氣秉性也彼此相容。
可是今天,一直盤桓在我腦海里的兩個女孩子的形象突然淡漠了,我甚至需要認真去回憶,才可以想起她們的模樣來。反倒是張靜宜的形象一直清晰,她就像剛剛離開我不足三分鐘一樣,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
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了張靜宜?
現在的情況是,我不再把別人拿來和白靈比較,或者是和韓娟比較,而是把白靈和韓娟拿來和張靜宜作起了比較。
無可否認,三個人都是美女,各有各的特性。白靈如同一枝君子蘭,那是一種孤傲高雅的美,是需要讓人懷著一種崇敬的心情在遠方欣賞的美。我突然覺得,多年以來,我從來沒有走進過白靈的心靈,我對於她來說與其是一個前任男友,還不如說是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而白靈總是和我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讓人心痒痒,卻又不至於絕望。
相對於白靈而言,韓娟更像一團火,青春而又熱情。我和韓娟在一起的時候,顯得特別隨意,一點拘束的感覺都沒有。而正是因為這樣,才令我產生了兩種不好的感覺。因為她是烈火,因此我不敢靠近,害怕被烈火焚毀。因為太過隨意,所以我有的時候竟然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如果說白靈是蘭花,韓娟是烈火,那麼,張靜宜是什麼呢?
2夜半歌聲
三個女孩子的影子走馬燈似的在我的腦海中轉來轉去,把我的心都轉亂了。
我越想越亂,竟然無法安睡。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到十一點,這個時候,整棟大樓卻突然停電了。
最近小區電網改造,頻繁停電。不過每一次停電的時候,都會事先發布通知,而且都是在白天。可是這一次,不但是在深夜停電,而且我提前也沒接到通知。
沒有了電,空調也就停了下來,秋老虎很快發威。八月的天氣,白天平均氣溫接近四十度,晚上也有三十多度,再加上風雨欲來,空氣中凝集了大量水汽,感覺悶熱悶熱的。不一會兒工夫,我就大汗淋漓了。
實在是忍無可忍,我只好拿了一根蠟燭,到衛生間來沖涼。
我的衛生間很小,只有四個多平方米,裡面除了裝有一個馬桶之外,就是一個洗臉池和一個淋浴噴頭。好在這裡的通風倒是不錯,正面有一扇窗戶,空氣能夠與房間對流。透過窗戶,我看到整條街道都是黑糊糊的,看來停電的範圍還不小。
我把蠟燭放在窗台上,打開噴淋頭洗澡。清涼的自來水澆遍全身,我感到愜意非常,煩躁的心情慢慢平息了下來。
一個涼水澡用不了幾分鐘,當我關閉水龍頭準備擦拭身上的水跡的時候,窗外一陣風刮過,蠟燭跳動了一下,大有熄滅的跡象。我連忙走過去,用手護住蠟燭。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陣歌聲。
歌聲很低很沉,似乎是一個老年人唱的。歌聲的曲調舒緩,既不像現在的流行歌,也不像七八十年代的民歌,卻有一種戲曲唱腔的韻味,但又絕對不是戲曲。雖然唱歌的人吐字很清晰,但是我卻聽不懂歌詞的意思,因為歌詞很拗口,似乎是一首古老的詩詞改編而成。唱歌的人尾音拉得很長,咿咿呀呀的,往往一個字要唱上十幾秒,甚至半分多鐘。
歌聲似乎是從門外的樓道里傳來的。我心中很不滿意,現在已經是深夜了,不知道是什麼人在這裡擾民。
我草草穿上衣服,拿著蠟燭來到卧室。奇怪的是,少了一層門板作阻擋,歌聲不但沒有增大,反倒小了許多。站在卧室裡面聽,我又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原來歌聲並非來自樓道,而是來自隔壁。
我清楚地記得,隔壁住的是一家姓李的三口人,一對青年夫婦和一個只有一歲多一點的小男孩。在他們家中,從來不曾有過一個老年人啊?莫非是孩子的爺爺或者是姥爺來了,老人家不知道城裡人的規矩,因此才在半夜練嗓子。
歌聲經久不絕,反反覆復總是那兩三句單調的音節,再加上那旋律我實在是不喜歡,因此弄得我心煩意亂。我強自忍耐了十多分鐘,實在是忍受不住了,於是我走到暖氣管子旁邊,用力在上面踹了兩腳。
我家的暖氣管子恰巧和隔壁的暖氣管子相連,我這樣用力地踹,他們一定會聽到很大的響聲,就會明白我在抗議,歌聲應該很快就停止。
可是我這招根本不起作用,歌聲不但沒有停止,反倒示威似的更加嘹亮了。
我怒不可遏,再次踹了三腳。十幾秒鐘之後,我的房門響起了劇烈的敲擊聲:「幹什麼呢,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對方竟然惡人先告狀,我的火氣也上來了:「別再唱了,你知道不知道,這是擾民?」
「我正想問你呢,深更半夜的又唱歌又敲暖氣管子,你想幹什麼啊!」對方的火氣比我還大,在我的房門上踹了一腳,罵罵咧咧地回屋去了。
我氣得一摔蠟燭,想要衝出去和他理論。正在此時,我突然發現歌聲的位置變了。歌聲並非來自隔壁房間,而是從我的衛生間里傳出來的。
伴隨著歌聲,我居然還聽到了嘩啦嘩啦的水流聲,似乎正有一個人在我的衛生間裡面洗澡,因為心情舒暢,放聲高歌了起來。
就在那一剎那,我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有人走進了我的房間,並且正在使用我的洗浴設備,而我卻毫無察覺!
「誰?」我的聲音很低,這個字在喉嚨里跳躍了好半天才發出去。我一邊說話一邊吹滅蠟燭,迅速撲向床頭,掀開枕頭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作為一個私家偵探,我時刻都與危險同在,因此長期以來我養成了在房間里存放武器的習慣。在我的房間里,枕頭下面、床鋪下面、花盆裡、門後面、書桌的抽屜里,甚至衛生間的馬桶水箱中都放著武器。武器的類型也五花八門,有匕首,有砍刀,有電棒,有噴霧劑,甚至還有一把進口射釘槍。
我暗自慶幸停電了。因為房間內漆黑一片,如果在這樣的環境下發生打鬥,我絕對比來人更熟悉這裡的環境。畢竟,這是我自己的家,我不用睜眼,就知道每一件物品擺放的位置。佔據了地利,制伏來犯之敵的把握就多了一些。
我手握匕首,悄悄向衛生間門口摸去。整個房間內,除了蒼老的歌聲和水流聲之外,恐怕就只有我劇烈的心跳聲了。
我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不錯,歌聲的的確確是從衛生間裡面傳來的,裡面嘩啦嘩啦的,像是有什麼人在洗澡。
「出來!」我飛起一腳,把衛生間的房門踹開,同時我的身子一側,作好了應對襲擊的準備。
歌聲戛然而止。衛生間內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唱歌的人?
可是水龍頭的水依然在流,嘩啦嘩啦的聲音告訴我,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我快步衝到衛生間的窗戶前,腦袋探出去,上下左右看了看,還是什麼都沒有。我居住的是高層住宅,下面有十幾層,牆壁光滑而又平整。我可以百分百地確信,除非有電影中描繪的那些大俠一般的人物出現,別人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通過窗戶逃走的。
噴淋頭裡的水依然在流淌,四濺的水花打濕了我的衣服,我站在水中,思想幾乎要停止運轉了。
我顫抖著伸出右手,艱難地擰緊水龍頭。
在水流停止的那一刻,房間內突然大放光明——來電了!
3遲到三年的葬禮
這一夜,我是開著燈睡覺的。事實上,我根本無法睡著,我的眼睛一直圓睜著,明亮的匕首也一刻沒有離開過我的右手。
我躺在床上,一次次試圖說服自己,剛才我產生幻覺了,根本沒有人在衛生間里洗澡。可是,我的假設又被自己一次次推翻。
我可以百分百地確定,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水龍頭是關著的。因為我有一個不好的習慣,每次洗澡之後,都會把毛巾搭在水龍頭上。可是當我再次進去的時候,毛巾竟然平平展展地放在毛巾桿上。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因為我的毛巾絕對不曾如此平整過。
一定是有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他曾經來過我的房間,曾經唱了一首奇怪的歌,曾經打開過我的水龍頭。這個人究竟是誰呢?他是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離開的?
一整夜,我就這樣睜著眼睛硬熬過來了。當隔壁傳來開門聲音的時候,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光著腳丫飛快地跑出去,打開房門急切地問道:「李師傅,昨天晚上你聽見唱歌了嗎?」
鄰家男主人出來買早點,手裡拿著一個塑料盒子,他看到我之後先是一愣,旋即臉上顯出迷茫的神情:「小林,你不會一夜沒睡吧?瞧你的眼睛,紅得嚇人。」
「昨天晚上,那歌聲是從哪裡傳出來的?」我一夜未睡,自然是這副樣子。
「什麼歌聲?」他急於想去買早點,對我的話並不在意。
「快十二點的時候,停電了,有一個老年人唱歌,我以為是你們家裡人唱歌呢,於是我就踹暖氣管子,你還出來罵了我。」
鄰居笑了:「你做夢呢吧?昨天晚上我看球賽,一直到一點半才睡覺,哪裡停電了?」
要不是我的手一直在門框上抓著,我幾乎站立不住了。昨天晚上沒有停電,莫非整棟大廈只有我的房間停電了?「沒停電?你再好好想想,你過來踹我的房門的時候,走廊里也沒有停電嗎?」
這個時候,樓層電梯到了,鄰居一邊往電梯里走一邊說道:「我去踹你的房門,我有病啊!」
鄰居已經走了,而我卻癱倒在房門口。昨天晚上沒有停電,也沒有老男人唱歌,可是記憶中的那一切為什麼那樣清晰呢?難道真的是因為我神經過於緊張,產生幻覺了?
我走回房間,首先檢查了一下暖氣管。我這人一向很懶,暖氣管子經常是一個月才擦拭一次,因此上面積滿了灰塵。很快,兩個清晰的腳印被我發現了,那是潮濕的拖鞋和塵土結合后留下的。昨天晚上,我的的確確曾經用腳踹過暖氣管。
然後,我又走進衛生間。我赫然發現,在窗台上有幾滴蠟油,也就是說,昨天晚上我曾經在這裡點過蠟燭!三條毛巾整整齊齊地掛在毛巾桿上,浴巾也疊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塊一樣放在洗臉池旁邊。
「這不是真的!」那一刻,我幾乎要崩潰了。
我顧不上刷牙洗臉,只是用水打濕了頭髮,隨便攏了攏,就逃出了自己的家。在大街上,我首先去了一趟銀行,取了一萬塊錢,然後就開始了瘋狂的購物過程。
昨天因為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問畢不凡需要什麼樣的供品,因此我只能按照從電影里和小說中學到的知識,著重採購食品和香燭。
我先到超市買了兩條香煙,一箱好酒;到菜市場買了一個豬頭,一個羊頭,一個牛頭,還有二十斤排骨;在地攤上買了五百塊錢的香燭紙錢。如此採購下來,花了兩千多塊錢,一個計程車也塞得滿滿當當。我仍然覺得不夠,於是又買了一張紅紙,包了一個五千元的大紅包。
計程車司機看到我買的東西,一個勁搖頭,可能是在感嘆我的鋪張浪費。
辦完這一切,我給張靜宜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我自己去找畢不凡,不帶她了。因為昨天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她今天處理辭職的事情,就不跟我一起去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單獨給張靜宜打電話,看來,她在我心中已經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
十幾公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當汽車轉了一個彎,我懷著忐忑的心情看到昨天下午被雷電劈倒的那棵大樹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許多。我的苦難就要結束了,用不了多久,畢不凡就會為我摘下靈魂掛件,那些非自然的生靈將會離我遠去,我將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上來。
我下了汽車,想要尋找一條通往山坡的小路,好把供品運過去。
突然,山坡那邊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緊接著鑼鼓喧天,還有凄厲的嗩吶聲。透過玉米地茂密的葉子,我遠遠看到,畢不凡所在的那個小山坡上站滿了人,一股濃煙正在裊裊升起。
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我丟下司機,飛快地向聲音響起的地方跑去。
穿過玉米地,就是昨天張靜宜偷西瓜的那片瓜田。短短一夜之間,瓜田完全變成了兩樣。所有的瓜秧都被連根拔起,長成的西瓜被摘下來,很多半大不熟的西瓜就直接和瓜秧一起堆成堆。在西瓜地的另外一頭,停著兩輛大卡車,七八個人正在往上面裝西瓜。看這個架勢,瓜農似乎要放棄即將到手的大好收成。
這是為什麼?如果不是家裡發生了重大變故,那這個瓜農一定是瘋了。
從瓜田往上看,桃林里密密麻麻站了幾百號人。這些人有的手裡拿著紙錢香燭,有的抬著紙人紙馬,還有十來個人在旁邊燃放鞭炮。而畢不凡所居住的那間茅屋,此刻正在熊熊燃燒著。
天哪,他們在做什麼,莫非想要燒死畢不凡?
我快步往前跑,跑到一個正在採摘西瓜的中年婦女身邊,急切地問道:「請問大姐,山上在做什麼呢?」
「打屍骨唄。」中年婦女抬起頭,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說道,「村長親自挂帥,給死了三年的畢瘋子打屍骨呢。」
4毆打死人的屍骨
回到B市我就病倒了,一直在賓館里睡了三天。
我之所以住進了賓館,是因為我根本不敢進家。三天來我只讓服務員給我送過兩次飯,啤酒倒是送來了整整兩箱,我不停地喝酒,希望能夠忘卻那些可怕的記憶。
負責給我打掃房間的服務員看到我這樣,以為我失戀了,害怕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因此每天晚上都來我房間里坐一會兒,開導我千萬不要想不開。
對於服務員的好意,我只能報以沉默。因為我知道,即便是我把我的遭遇告訴她,她也不會相信。我和一個老頭子喝酒聊天,而這個老頭子卻是一個死了三年的人。這個世界上只要是精神正常的人,都不會相信我的故事的。
那天我發瘋似的跑上土坡,卻看到了一個令我魂飛魄散的場景。
一群農民正圍著畢不凡的茅屋奔跑跳躍著,大火已經燃燒了好久,整座房屋都快要塌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手持一根皮鞭,正在抽打一張木製的桌子。而這張桌子我認識,就是前一天晚上我在畢不凡的炕上看到過的那張。當時在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酒葫蘆,還有一瓦盆香噴噴的兔子肉。可是今天,那上面擺放的不是酒壺,也不是兔子肉,而是一架人的骷髏!
那架骷髏的骨架上有不少泥土,似乎是剛從地下挖出來的,因為已經完全散架了,只能胡亂地在桌子上堆成一堆。頭顱端端正正地擺放在骨架之上,一對眼眶組成的巨大窟窿正好對著我。在骨頭上還放著一張木牌,是新鮮木頭做的,製作得很粗糙,上面用紅墨水寫著五個大字:畢不凡之位!
拿皮鞭的人可能是村裡的村長,他站在桌子面前,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村長手持皮鞭,一下一下地抽打桌子上的骨頭,並且在嘴裡念念有詞地說道:「畢老爺子,快快走吧。畢老爺子,一路走好。畢老爺子,別再回來了!」
附近的農村流行一種「打屍骨」傳統習俗,以前我只是聽說過,現在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麼是打屍骨,原來真的是抽打骨頭啊!根據傳聞,打屍骨的對象主要是針對那些生前作惡多端的壞人,村民們為了不讓這個壞人轉世投胎重新回來作惡,就以這種方式把死者的靈魂趕跑,讓他到遠處去投胎。
莫非畢不凡生前是一個惡人?這我絕對不相信,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畢不凡都像一個和藹睿智的老人家。一定是昨天那個看瓜人被張靜宜打了之後回去向村長訴苦,村長認為畢不凡的鬼魂在作怪,因此才急急忙忙地把他的骨骸挖出來,施以殘忍的鞭刑。
鞭炮的轟鳴聲,皮鞭的抽打聲,村長的呼喊聲,一聲聲炸雷似的在我耳邊響起。村長每一次鞭打畢不凡的骨骸,我就渾身抽搐一下,感覺那鞭子是打在我身上一樣,令我肝膽俱裂。
面對如此恐怖的事情,我當場沒有神經錯亂,連我自己都在佩服我的堅韌神經。當我面無人色地回到計程車上,司機嚇了一跳,以為我和當地的農民發生了什麼衝突。因此司機二話沒說,打著發動機就一路狂奔而回。
因為不敢回家,我就住進了公司平常招待客人的酒店。住進來之後,我關閉了手機,然後就是不停地喝酒。然而酒喝多了,卻並不能讓我忘記,那些可怕的場面反倒更加清晰起來了。
因為神經過於緊張,我終於真的出現了幻覺。我看房間內的任何東西,都和平時不一樣了,它們似乎都有了靈魂,似乎隨時都可能跳起來威脅我的生命似的。睡覺的時候,我擔心被子里有另外的人;上廁所的時候,我擔心馬桶里會鑽出一隻骯髒的手臂;因為害怕鬼魂會突然跳出來用剃鬚刀謀害我,我乾脆不再刮鬍子。更有甚者,有一次我把進來給我送開水的服務員看成了鬼魂,我大聲呼叫,嚇得服務員摔了暖壺。
整整三天,我把自己關在賓館的房間里不出來,每天都是在極度的恐慌中度過的。我每天都在擔心,會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一個鬼魂,抓著我去做犧牲者。我擔心著,如果我一覺醒來,我的身體還是原來的身體,我的靈魂會不會變成劉勝的靈魂?
我吃得很少,但是卻不覺得飢餓;我幾乎睡不著覺,也沒有睏倦的感覺。
我就這樣消沉下去,如果不是有人找到我,我還不知道要在這家酒店裡待多久。
來的人是韓娟,她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喝酒。我手拿一個酒瓶,正趴在地上撿拾不小心弄翻了的花生米。三天來沒有洗過的臉一定很臟,眼睛一定血紅血紅的,鬍子至少有一厘米長。我以為進來的人是服務員,因此並沒有抬頭,而是不耐煩地揮揮手,想要讓她出去。
韓娟一把搶過我的酒瓶,拎著我的衣領子,把我丟到床上去。「林峰,你怎麼成這樣了?」可以聽得出來,韓娟的話語中充滿了關切。
我睜開矇矓的雙眼,看著韓娟傻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別忘了,我是一個私家偵探。你失蹤三天了,吳老大已經發了尋人啟事,把整座城市都要翻遍了。」韓娟雙手叉腰,氣鼓鼓地說道,「你為什麼關機,遇到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還當我是你的搭檔嗎?」
「我怕,我真的好害怕啊!」我把臉蒙在被子里,顫抖著說道,「你知道我經歷了什麼嗎?我竟然和一個死了三年的人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天哪……我……」
我斷斷續續地對韓娟講述了我在農村經歷的那些事情,我講得很仔細,韓娟也聽得很認真。我本來以為,韓娟聽了以後,一定也會像我一樣,表現出恐懼。可是我錯了,韓娟不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冷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害怕的,我讓你看看這個。」韓娟說完,把隨身帶來的手提包扔在床上,命令我道,「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
我拿起提包,打開往裡一看,立刻就驚呆了。
在手提包里,竟然裝著一顆人類的頭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