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事關王昭君
「匈奴歷史上一位謀反的右賢王!」
秦教授很是好整以暇的戴上眼睛,然後在棺材里的殉葬品里翻了一遍,才抬頭說:「而外面的那個陪葬坑裡的其實是最後跟隨這位賢王不肯投降的親衛。被當時的單于一併殺了。」
「謀反?」
恍然,難怪被埋葬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而棺材里又不放任何兵器,想來那些用作謀反的兵器盔甲早已經被折斷埋在外面了,只可惜那些墓道已經被坍塌下來土徹底埋住了。
不過,一位謀反的右賢王——
「就是來漢朝向漢元帝求嫁公主,結果娶到王昭君的那位呼韓邪單于的一位異母兄弟,當時匈奴分裂,就是因為內戰。」秦教授推了推眼睛,仔細的看著旁邊那具幾乎已經腐爛的木棺,「史書記載是因為前任單于留的遺言含糊不清,以及各部落爭奪權勢造成的,不過早年國家在考古里有一個很驚人的發現。」
他抬頭對我們說:「那就是一九七八年在米倉山發掘的一座唐代古墓,一開始只是以為是平常的被盜墓者洗劫的墓,而且這墓裡面的大部分隨葬品已經被盜竊,墓室腐爛塌陷,墓主屍體完全毀壞了。可是一去仔細研究,卻發現這是唐代為皇室掌管天文曆法以及陰陽術數的太史令李淳風的墓。後來在腐朽的棺材里居然發現一個夾層,夾層里有一個牛皮包裹,裡面用油布和赤漆裹著一個精美異常的玉盒。
這盒子里有很多東西,其中就有刻滿了『天書』——當然我們叫陰世文——的龍骨,還有一面四角造成獸頭狀的純金板,上面刻滿了奇怪的文字。
當時我一看就知道是摸金校尉那密記傳聞里據說由李淳風完全解讀的陰世文的對照表,激動得不行,因為即使是最悠久的倒斗世家,關於陰世文的正確含義也不多了。但是我顯然是水平有限,怎麼也沒有認得全。好在旁人也全部不懂,就請來了國內對古文字的權威孫教授,他花了一個多月終於完全解讀出來了。因為這些都關係到國家的機密,所以他半個字也沒有透露,可是沒想到我會對這些了解甚多。把他所研究出來的一切都記下了。」
說著笑咪咪的看著我:
「老了,記性不好。看見陰世文一時還沒有辦法把它連貫起來,但是後來慢慢推敲,再猜測一二,總是能明白全部的!」
我和卓言的臉色都有些微微變了。
李淳風關於解讀陰世文這種古代加密文字的石板已經被國家發現了?
真是一個相當糟糕的事實。
已經失傳了很多年的陰世文,是只有倒斗人略知一二的文字。現在國家發現了,就意味著很多以前無法知道的真實歷史已經浮出水面。只怕很多古墓的位置都已經不安全了。
而且,那扇蓬萊登仙門!
上面刻滿了陰世文!
那一定詳細敘述了蠱屍當時的情況,完了——我狠狠的在心裡罵道,我最後一張王牌也早就丟了,懂得陰世文的秦教授焉有不明白之理?
「難怪當時你叫你徒弟把那門上的陰世文抄了下來。」卓言冷聲說。
秦教授也不理會臉色難看的我們,只是徑自道:
「於是在一些漢朝出土的陰世文上,我早年就曾經看見過一件很有趣的事。說的就是一位右賢王謀反,還聯合了一位執掌大權的胡巫,妄圖奪取單于的榮耀和天神的寶鏡。呼韓邪單于來到漢朝,尋求幫助。」
我們全都一震。
天神的寶鏡?
「是啊!而且關於這段描寫當初就讓我費解。什麼天神的寶鏡,值得一個謀反的人去搶嗎?或許是那個和他一起謀反的胡巫的意思。不管那什麼東西,肯定不簡單。」秦教授嚴肅異常的說。「因為當時的漢元帝說了一句話,公主可以嫁,但是要用天神的寶鏡做為聘禮。」
連漢元帝也想要的鏡子?歷史上卻沒有任何記載。
無論誰看了都要覺得奇怪。
「但是王昭君嫁給了呼韓邪單于了,難道鏡子又回到中原了?」
「王昭君不是公主!」卓言打斷了羅六指的話。
「你是說——」
「這些,我們可都不知道,陰世文唯一的記載是,呼韓邪單于相當為難,說天神的寶鏡就在天神的寶鏡里,他實在沒有辦法拿出來。」秦教授喃喃說,「這個意思,可就沒人明白了。」
天神的寶鏡,就在,天神的寶鏡里?
那什麼東西?所有人都聽得頭疼極了。
「所以現在一提起你要到草原上來找匈奴時期一面鏡子,就立刻想起了這段記載。好不容易才在資料庫里找到這張地圖,能這麼順利的找到這座墓,還真是託了小端你的福啊!」
秦教授這一句話頓時又說得我咬牙不止。
鎮靜,鎮靜,東方端華!
你現在就是要發火,也沒有任何好處!
「那這個爛得快沒有的,就是胡巫的棺材?」我強行在臉上擠出微笑,但是相信一定笑得比哭還難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旁邊的一具棺材上。
「胡巫自己也有很多等級,他們有的掌握大權,有的只是一個部落里小小的巫醫而已。而這個,恐怕也是我們唯一能找到的,不葬在胡巫墓群里的大胡巫了!」
這具木棺已經腐朽了,裡面的枯骨都隱約可以看見,就是有什麼東西恐怕早已經腐朽得不行了。
「開棺吧!」
李長老一邊說一邊走上前。
這和剛才的不同,這是一位胡巫的棺材,就算好象已經爛成骨頭了,也必須要小心謹慎才行。
手碰上去,灰就慢慢往下掉。
不,不是灰,而是木板都腐朽的往下掉渣子。
這可怎麼是好?
卓言看了一下,立刻揮手示意我們全部退後。
然後他走上前,將手套戴在右手上,猛然將整個棺蓋都推了開來,其中一半立刻變成了粉末,紛紛揚揚的散落下來。
我們全都避了開去,直到塵埃落定,那具木棺也沒有什麼動靜。
真的沒有危險?
又等了一會兒,感覺到實在有點杞人憂天,於是都靠了過去看。
棺材里躺著一具骨架,上面的衣服幾乎都爛得沒有了。只剩下一些骨頭和牙齒磨製而成和珍珠寶石串在一起的項鏈或者掛飾什麼的,埋在棺材里的灰燼中,一點光澤都沒有了。
已經變成黑色的頭骨里卡著一把怪模怪樣的匕首。
好象是在死了以後被人用一把匕首插到了頭上。
秦教授在棺材邊看了很長時間,不得不失望的承認這具棺材里什麼也沒有。
目光全部轉向了那位右賢王的棺材。
剛剛我們只是開了槨,內棺還沒有打開。
看來不打開是不行了。
剛要走過去,忽然感覺到呼吸一窒,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的我頭也不回的就往外面奔去,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完全不知道我怎麼了。
難道是想才趁機逃跑,趁什麼機啊?這有什麼機?
羅六指雖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還是只呆了一下,就立刻跟著我往外面沖。至少他知道現在只有我是可以信任的,既然我跑了,那麼他留下來絕對沒好處。
第三個反應過來的人是卓言,他也是一聲不吭的就跟著跑了出去。
秦教授很是敏銳的立刻回頭,什麼事也沒有啊!
周圍安靜得什麼都沒發生!
慢著,這什麼聲音?
輕微的,低沉的聲音。
到底哪裡發出來的?
「不好!」
李長老大叫一聲,直接扔了一塊上面刻印奇怪符文的銅牌子到了正中的棺槨上,那本來完好的內棺表面出現了無數裂縫。
「嘩啦!」那木棺立刻全部粉碎,一道黑色的影子朝李長老撲了過來。
蠟燭在同一時間全部熄滅。
秦教授臉色頓時變了:
「不好,是煞!大家退!!」
說完也不顧李長老,轉身就跑。
那三個蠱教的長老也不會管的,全部跟了上去。
李長老氣得鬍鬚都抖了起來,但是那黑影身上的一股子難聞到極點的屍氣撲面而來,他立刻用袖子掩住了臉,一仰頭躲了開去。
也許是感覺到了李長老身上有一股相當讓它討厭的感覺,粽子停了下來,站在墓室一角。
它全身乾癟,好象就一層皮包著骨頭了,但又不是乾屍,全身都長出了長長的灰色的毛來。指甲更是長長的鉤在泥土上。
麻煩的煞!
李長老雖然看不起那些邊疆人所謂的法術咒語什麼的,可是這煞著實令人討厭。比一般殭屍力氣還大的傢伙。
他深深吸了口氣,冷笑起來:
「小小伎倆,看貧道怎麼收拾你!」
話說正在外面盜洞裏手足並用,拚命逃竄的我。
這個時候是狼狽不堪,徹底丟了摸金校尉的面子,一邊還顧不上這些,在心裡拚命祈禱著千萬不要來個鬼砌牆!千萬要讓我安全出去!
也許身上多了一個昆吾玉,也許觀音菩薩這次終於大發了一次善心,盜洞還是盜洞,好好的,我甚至聽了外面大金牙在說話的聲音。
忍不住在心裡冷笑起來,也許我東方端華在你秦教授眼裡不過一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小糊塗蛋,也許我東方端華在你眼裡還「嫩」得很,可你們這幫傢伙絕對沒有誰比我撞的鬼多,絕對沒有誰我遇見的粽子多!讓我東方端華感覺到危險,這都幾乎成了本能的條件反射了,等著吧,粽子一定會在我感覺到危險后的一分鐘之內跳出來。
那麼這幫老狐狸,要是想拉人頂粽子,本大人可不奉陪!
正在我看見外面那灰色天空的一瞬間,眼前一黑,一樣東西直接從上面砸向了我的臉!
那樣逐漸巨大化的東西,清晰的映照在了我的瞳孔里。
是那個上面插著一把怪模怪樣的匕首的黑色骷髏!!
那張大的,早就沒有牙骨的下巴直接要往我臉上咬。
「啊——」
我驚恐莫名的后跌了好幾步,直接摔到了羅六指身上。
「怎麼了——」很快看見了那黑色骷髏,他驚駭之下也不顧及什麼,直接一腳就把這該死的玩意踢了出去。
盜洞外面立刻傳來一聲慘叫:
「啊——這是什麼東西!!」
我驚魂未定的爬出盜洞一看,只見那黑色骷髏咬著李瑞的衣領不放,他又是驚慌又是不住拍打,可是那骷髏怎麼也不鬆口。
「救命啊——」他忍不住摻叫出聲。
大金牙呆在那裡,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我衝出來以後立刻大叫:「快走,粽子成精了!!」
大金牙居然傻傻的接了一句:
「白骨精?」
我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黑骨精!」
或許我這傢伙真的有出口成災的該死本領,當卓言跑出來以後,眼尖的我立刻看見了他衣服上身上有兩三個骷髏正咬著不放,他滿頭是汗的衝出來,我已經看見了那盜洞里全部都成了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骷髏正獰笑著飛舞。
「該死的!!趕快上車!!」
我狂喊著,第一個奔上了汽車,羅六指一把拖住大金牙跟了上來,把車門牢牢關住了。卓言迅速無比的就地一個翻滾,已經把上衣脫下來扔得老遠,也不管那哀號著向自己求救的李瑞,冷笑一聲就立刻閃身上了一輛汽車,把車門狠狠一帶,立刻發動汽車往回狂奔了。
這些本來一碰就碎裂的黑色骷髏兇悍異常的從地上竄起來,猛的向車窗玻璃撞了過來。我一看不好,立刻大喊:
「我們也走!」
「那秦教授——」大金牙氣還沒喘過來。
「那老狐狸如果死了自然最好,如果不死我們不是也留了一輛車和一個會開車的李瑞嗎?」我冷酷異常的說,「你看我和卓言多為他著想,為了留個會開車的給他,就是李瑞這麼哀求我們,我們都沒有帶他走!」
大金牙瞅了一眼在地上哀號翻滾的李瑞,不由得心裡一寒,二話不說,踩油門疾弛而去。那黑色骷髏尤自窮追不捨的飛了過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黑色飛舞的骷髏頭終於被我們遠遠的摔在了後面。
我用顫抖的手摸出一根煙來,點火,深深吸了一口。
等到煙圈吐出去,我才感覺到神經鎮靜下來。
剛才那恐怖的黑色骷髏迎面撲過來,那留在我瞳孔里越來越大的影象依舊殘留著,我拚命甩了甩頭,真是該死,差點栽在一幫骨頭架子的嘴裡。
那已經坍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匈奴古墓,居然還有這玩意,真是想不到。
我頂多以為是粽子從棺材里出來不得了,不過現在想來那當時危險的預兆還真是來得突然又猛烈。
以至於我當時腦子裡就一個念頭,就是趕快撤。
有多遠跑多遠,甚至沒來得及給羅六指任何暗示和話語。
那頭上插著匕首的是胡巫的頭骨,後來的那麼多恐怕都是外面陪葬坑裡的,想想一百以上的黑色骷髏頭猙獰的飛舞著把我們堵在裡面那間墓室里。墓室里還有更可怕的胡巫,還真不是一般的恐怖的啊。
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又深深吸了口煙。
秦教授,李長老,還有蠱教的各位,自求多福吧!
希望你們真的學藝很精,真的可以應付那些枯骨架子吧!千萬不要就這麼容易死了,我們的帳還沒算清楚呢!
茫茫草原已經到了盡頭,這片荒漠一點生機都沒有,風捲起了地上的沙紛紛揚揚的打到車窗上。
「我們這是在哪裡?」
羅六指開始在車上翻找地圖。
「沒用的!這輛車上沒有地圖!!」
「什麼?」我差點給煙燙了手,驚怒道,「沒有地圖?為什麼不找有地圖的車……」
大金牙很是無奈的的敲敲方向盤:「是你們把我拖到這輛車上來的!」
想起這件事我更是一頭惱火:
「我還沒問你,你怎麼會跟這幫該死的老傢伙在一起?」
「我又不知道他們跑到這裡來是來害你的!」大金牙同樣惱火無比,「我怎麼知道他們都是那幫貨色,我不過是為了身上這該死的蠱罷了,卓言也不是一樣!」
「好啊!為了一蠱你小子就把我賣了?」
「我賣你什麼了?你值啥錢?」
「不是你說他們會知道蓬萊登仙門是怎麼開的?」我火得直接把煙頭扔了。
「這個……」大金牙啞言了。
我得理不饒人,繼續吼道:「他們在背地裡商量著算計我和胡八一他們,你小子會真的不知道?」
「廢話!老子自然是真的不知道!!」大金牙這回是徹底火了,腳一踩,車子停了,他猛地轉過頭,一把楸起我衣領。大吼:「你當老子是什麼,出賣朋友?」
我狠狠的盯著他,不說話。
羅六指趕忙過來拉架。
「你們少說一句行不?」說著很是無奈:
「東方,你認識大金牙也有十幾年了吧,他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說著又轉過頭對大金牙說:「連我這個和東方端華不太熟的人,都知道這小子性格偏激,特小心眼,但是脾氣過去也就是了,你把話說清楚了,他會跟你吼嗎?」
「我為什麼要把話說清楚?」大金牙悻悻的放開了手。
「這混蛋腦子裡裝滿了糨糊,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重要的事,隨便就泄露了出去,難道還不讓人惱火!」我顯然不打算就這麼結束這次爭吵。
大金牙果然憤怒異常的大吼:
「不知道誰腦子裡裝滿了糨糊!當初在太行山裡,你可是脾氣一上來,立刻甩手走人,他們為了搶自己想要的東西,互相算計難道不是正常現象?如果大家都不齊心,如果大家都不出力,人人像你那樣自命清高,看不順眼甩手就走,這事還怎麼完?」
「你——」我給氣得說不話來。
「你憎恨別人算計你,你不也一樣在算計別人?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是吧!姓東方的,你他娘的從以前就這一副自以為是的臭脾氣,老子受夠你了!要不咱們劃地絕交,死不相往來!!」
「划就划!」我一蹦老高,「誰含糊誰啊?」
大金牙一把甩開羅六指的手,憤而點頭道:「好,你小子親口說的!趕明兒就是你橫屍路邊我也只當看熱鬧!!」
有什麼比詛咒一個向來就倒霉的人馬上就倒霉到死更惡毒呢?
我一向不會和別人說的那樣倒霉,只會比別人說的還要倒霉!!這點只要認識我五年以上的人都知道,所以從來不會口頭上占我便宜,和我開關於生死的玩笑。
眼下一聽這大金牙居然詛咒我橫屍路邊,娘的,比這還倒霉的豈不就是死無全屍!
我這下是徹底給怒火燒斷理智了,猛的一下子蹦起來,操起拳頭就往大金牙臉上狠狠揮去。
不過我立刻感覺到腦後一涼,直接栽倒了下去。
大金牙有點呆楞楞的看著收回拳頭的羅六指,忍不住提醒他:
「要是等他醒過來,你就完了!」
「看來你真的很了解這傢伙啊!」羅六指忍不住笑起來,然後慢悠悠的說,「如果不把這傢伙打暈,會怎麼樣?你們倆肯定會扭打起來,誰都不肯認輸放手!然後待在這鬼地方浪費時間!」
「你可以把我們拉開——」
「好啊!拉開以後呢?」羅六指很是有趣的看著大金牙,「絕交了?你們絕交還能一起待在一輛車子里?他肯定會一氣之下,打開車門就走。也不管迷路不迷路會不會死,保證誰都勸不回去。到那時候我還不是要把這傢伙打暈了抗到車上然後繼續讓你開車走?」
大金牙呆了半天,這才憋出一句話:
「你倒是考慮周到!」
「過獎!」羅六指笑著摸出一根煙來,當然不是他自己的,是我身上的。
大金牙發動了汽車,看著太陽的方向,往東邊開去!一邊開一邊還是忍不住回頭說:
「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羅六指,等這混蛋醒過來。你就完了。你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這你不用擔憂,」羅六指笑得異常開心,「他絕對打不過我的!」
從窗子里吹過來的風讓我意識清醒的回到身上了。
天漆黑一片了,車子已經停下。
不遠處傳來隱約水聲,很低微,好象是草原上常有的小河流。
我咬著牙,摸著還隱隱發痛的後腦勺,很是憤怒的盯著羅六指。
怎奈對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雷打不動的繼續坐在位子上抽煙,更令我想發狂的是他抽的居然是我的煙,一整包剛剛拆開沒多久的雲煙已經徹底沒了。
「你小子,居然——」
還沒等我咬牙切齒完,大金牙就從車外面走過來了,攤攤手,臉上表情很是無可奈何,「我掛免戰牌!羅六指說了,你其實吵不過我的!」
「你——」我拚命吸氣才沒使自己暈過去。
「絕交也不用了!我知道你小子向來就是屬死鴨子的!」說著從羅六指手裡把我最後的一根雲煙拿了去,叼在嘴裡,點上火,只用了一句話就把我從憤怒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小端,你身上的蠱沒發作!」
我獃滯的看著他,半天才找回聲音,只說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
大金牙很是無奈的聳肩,說:「瞧你問的傻話,你要是身上的蠱發作了,沒有了『怒』的情緒你剛才還能和我吵成那樣子嗎?你又不像我,向那幫傢伙求來一些法子暫時壓制住了。」
我傻在那裡,前思後想也沒明白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卓言身上的「失情蠱」發作了?但是我的沒有?
我上次還在想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呢。
「要不是發現了這個,我會跟你吵成那樣嗎?你究竟身上有什麼好東西居然能讓你完全不怕蠱毒發作,難怪當初在太行山裡敢一個人甩手就走,原來是有恃無恐啊!」大金牙一邊抽煙一邊看著我說,「而且心計很深啊,就算是被秦教授那老狐狸算計成那樣也隱瞞著自己的情緒沒有發怒,生怕他們知道你已經不怕蠱了。」
我給他說得是當場張大了嘴。
這真叫一個冤枉啊!
我真的給他想成那樣心計深沉的人?
「你們這幫人,個個都是自以為是自命清高,實際上誰不都在心裡算計著對方?」大金牙冷冷的看我,「這次倒真叫我認清了你們的真面目!話說回來,到底還是半路轉行干摸金的胡八一他們三個夠爽快,夠爺們氣,你們這些從小就自詡倒斗界翹楚的傢伙,都一肚子花花腸子!!」
說完甩了煙頭就走,好似去不遠處的那條河流邊了。
我呆坐在那裡,給他說得自己也在想是不是真的有他說得那麼不堪。
低頭看著胸口那晶瑩透亮的昆吾玉,它看上去真的就跟玻璃做的裝飾品沒什麼兩樣。但是它真的瞞過了那老狐狸?它真的讓我身上的蠱沒有發作?
羅六指一直抽完了最後一根煙,才開口說:
「痛不痛了?我下手重了點?」
腦後面的確還有隱隱做痛的感覺,我抬頭看他,過了半天才說:「你也相信大金牙說的話?」
羅六指笑起了,笑得極其無奈:
「東方,你怎麼就這麼小心眼,你這脾氣哪裡留得住兄弟?」
我呆了半天,方才說:「我沒有朋友,更別說兄弟。」
「你真會說傻話,小蔡呢?那不是?」
那個,傢伙?
我忍不住搖頭:
「不是朋友,總感覺缺了什麼。」
羅六指徹底無奈了,攤手說:「你這大老爺們的一點都沒咱北方漢子的爽快坦白,跟娘們似的把什麼都藏心裡,不說。」
我給他說得眼睛一瞪,正要發火,他又立刻道:
「看看,還有這脾氣!還真跟天橋下說書的講得沒兩樣,基本就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但人家那是綠林好漢,你東方端華算是什麼,不是我說,正正經經的劃分開來,偷兒還算是下九流街面人物,盜墓的根本就不算是,舊時代就這個只要給抓到那就是一個死字。」
「我是不和你說這個!」我沒好氣道。
「那你想講啥?」
「你真的相信我知道這昆吾玉的用處,所以……」
「說老實話,我終於發現你這人最大的弱點了也最要命的毛病了!」羅六指還是不回答我的話,看著遠處嘆氣,「你這混蛋根本就不相信身邊的人!」
看我仍然盯著他,沒辦法才繼續說:
「真的又怎麼樣,假的又怎麼樣,與我有關嗎?我又沒有中蠱。」
我泄氣的垂下頭。
這傢伙還真是一語中的,也許是習慣一個人「幹活」。每次非得和別人在一起倒斗我就疑慮萬千。總不能讓人在背後謀了我去。心裡這樣想,就這樣做,倒也從來沒有覺得我也什麼不對。
還真的變成和秦教授那老狐狸一樣讓人厭煩的混蛋了?
腦子裡一片亂七八糟,偏偏在這個時候,遠遠的傳來了大金牙的一聲尖銳叫喊。
又怎麼了?
我惱怒異常的捶了一下腦袋,看著大金牙一臉驚慌失措的跑過來,我瞪著好象有鬼在追的他,在他身後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可怕東西。或者在地上?我盯著地上也看了半天,漆黑的夜晚雖然看不真切,但是草好象也沒有異常的顫動。
他喘著氣跑過來,但是不急著進車,我就知道並沒有什麼危險了。
「大驚小怪的,我還以為秦教授他們變成黑骨精追來找我們算帳呢!」
「你……」大金牙大喘了一口氣,「你還真會亂想!」
「沒你會大驚小怪。」羅六指也看著他,「出什麼事了,你叫得那麼凄厲!」
「我發現了……我剛剛在那條小河裡發現了好多海帶!!」
大金牙完全不顧被震得目瞪口呆的我們,在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回過神來的時候,就把左手伸到我的面前,把一根水淋淋不長的墨綠色的東西給我們看。
水淋淋的,甚至帶著一點腥氣的墨綠色東西。
要是換了在其他地方,我鐵定就一個巴掌過去:
「不就一海帶嗎,你爺們沒去過山東和渤海啊,這玩意北京菜市場里還少嗎?」
可問題是——這是在大草原上,這是在關外,這是在距離大海十萬八千里的地方!!看見一根新鮮海帶這不活見鬼了么這。
大金牙伸手在我們跟前猛的揮了幾揮:
「別傻住了啊!那裡還有一大堆海帶啊!!」
我這才回過神來,拉住他的衣襟,不敢相信的說:
「什麼,還有一大堆?」
「在那邊,你自己去看!!」
我顧不上多說什麼,從座位上爬起來,沒命的往尋著水聲的方向往河邊狂奔。羅六指也跟在後面。
這是一條很普通很小的河流,甚至連河流都稱不上。
這是一條小小的溪水,往遠處蜿蜒而去,估計就會逐漸就消失的那種支流。這樣的小型河流在內陸的草原甚至荒漠是相當常見的,搞不好它就是哪條著名河流的一條支流也不得而知。
但是在它本來就不深的水裡,漂浮著大團大團活像是女人糾集在一起的頭髮的玩意,在夜晚乍一看黑乎乎的,很是嚇人。
我蹲下身去,抓出來一把在月光下仔細辨認。
單個看的確很像是海帶,但是這麼一看似乎又有點不像了。
然後拿到鼻子前面聞一聞——
沒錯,就是這股海水的腥氣,在小河流里根本長不出東西,起碼是草原上游漂浮下來的!!我站起來望前方望過去,可惜夜晚的草原更是一片漆黑,一點可見光都沒有,只能看見明亮的月亮映照著廣闊的沒有邊際的平坦大地。
「這不是海帶,只是一種同種類型的海水類的長形海草。也許這河的上游是一個海旬子。」羅六指說。
海旬子,就是鹽水湖。在草原很常見,而且有的鹽水湖很深,最淺的也有二三十米。但是海旬子多半都是不可能有支流的,因為草原上的雨水往往集中在幾個月份,當聚積了雨水的湖在長達幾個月的乾旱蒸發里,水分走了鹽分留下,才能逐年的變成了鹽水湖。要是湖水有支流的話,那變成鹽水湖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因為有支流就意味著有可能也有淡水河流注入。
「或者這只是上個月雨水增加,所以讓鹽水湖裡的水溢出來了?」大金牙在後面說。
「六月是草原的雨季嗎?」我翻著白眼問。
「這個,我不知道!」大金牙老老實實的說,然後又很不老實的反問一句,「你知道?」
「估計,大概,可能是三四月吧!」我很不肯定的說。
「可這海帶明明是新鮮的!上面的腥氣還沒去呢?」大金牙認真道。
但是他立刻挨了羅六指一腳,(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本來就很暴力還是和我在一起待久了變暴力了):「我已經說過了那不是海帶!!」
「明明就是海帶——」大金牙嘀咕,「不要以為我沒見過新鮮海帶就蒙我!」
我暈了,搞了半天這傢伙還真的沒見過新鮮海帶,也對,北京那菜市場里賣的都是乾貨,還很少能看到的,這種玩意一般都是在作坊里買,而一個單身漢他哪裡會買這麼麻煩的東西回家?他哪裡見過秦皇島那邊剛剛被撈上來的海帶,可比眼前的這個要長多了。
「就算這是海帶,但是海底或者鹽水湖底的東西怎麼會跑到一條小河流里來?」
「我都說了可能是湖水溢出來的。」大金牙話沒說完又挨了羅六指一腳,估計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是羅六指的對手,所以儘管憤憤不平,但是也沒有二話。
「你看看清楚,這條河流的河道像是剛剛形成的嗎?」羅六指很是不滿的說。
我再次蹲下身,用雙手在河水裡捧了一捧水,把頭埋下去。
「小端!不能隨便喝野外的水!」大金牙趕緊叫。
「你放心,頂多上吐下泄。」羅六指好整以暇的說,「絕對不會給什麼毒死,東方端華現在怎麼死都是有可能的,但是絕對不可能會給毒死的。」
「啊?」不明所以的大金牙茫然無比。
我抬頭冷聲道:
「這是淡水河!!」
「啊?」大金牙猶自不信的點了點水放在嘴裡,水裡有泥土的氣息和「海帶」那怪怪的腥氣夾雜在裡面,可是那的的確確是淡水!!
還真是見鬼了。
「就算這水是鹹的,水底生長的海菜海草之類的玩意要是沒人把它拔出來也不會好好的飄走啊!」我納悶的說,雖然看不見,但還是看向上游。
「這雖然算是一件怪事,但是已經迷路自顧不暇我們還有必要去管嗎?」
我看了羅六指一眼:
「你說得是沒錯,但是你忘了一點。」
「啥?」
「上游有人。」大金牙突然插口道,「否則鬼才相信海帶會自己飄到淡水河裡來!」
「不是海帶~~」羅六指已經徹底沒力去糾正了。
對的,上游一定有人,就算沒有人也說明一定有人經過,否則真當是見鬼了!
「開車,往上游去吧!」羅六指拖著大金牙就往回走。
「不是吧!要連夜開?」
「我們現在迷路了,好不容易能找到一個有人的方向你就別磨蹭了!!」我也跟著說。
「你們倆坐著說話不腰痛!可是我在開車啊~~」大金牙哀號道,「如果讓我坐在車後面,別說連夜開車,就是開上個三天三夜我也不會反對的啊!」
「求你想想熱水,想想床,想想漂亮的蒙古姑娘,再想想草原上的狼群!!」
大金牙只得嘆口氣:「好,我明白了,我開,我連夜開車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