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希望與危機
慢慢的,希望開始轉得淡薄,最後就完全消失了。
因為我們開了整整一夜的車,也沒有發現任何跡象表明這附近有過人類活動。我們滿以為的人煙和部落完全沒有出現。而那條河流也只是水流量稍微大了一點而已。
大金牙說什麼也不肯再開車了。
任憑羅六指怎麼引誘他說部落里有諸多好處他也無動於衷了,也不管我舉著拳頭的威脅,直接倒在座位上就呼呼大睡起來。
想想我們這兩個「地主」還得繼續壓榨這個勞工給我們開車,要是他徹底倒了我們就只好靠兩條腿,所以儘管車上的食物和水已經只有三天的分量,而汽油更是只能支持一天了,我們也只能讓這傢伙睡了整整八個小時,終於把他拖了起來。
「什麼時候……」他揉著眼睛心不甘情不願的爬起來。
「不管什麼時候,開車!」羅六指的耐心顯然也很有限。
「睡眠不足開車出事誰負責啊?」大金牙嚷嚷。
「大草原上出個鬼車禍啊?」
「撞上牛馬什麼的也是有可能!」大金牙明顯是睡糊塗了,腦子還沒清醒呢。
「要是看見牛馬還要你再開車嗎?有牛馬的地方就有人了,我們就能脫離險境了,還管你想睡多久?」我也忍不住吼道,「早知道我就去學學開車了!今天哪裡還要指望你?」
沒想到大金牙下一句話就把我和羅六指說得當場啞然了。
「我就知道當初你們倆逃命還記得要把我抓著絕對就不會是什麼好意!要是你們中哪一個會開車估計都不會想起來救我。」
我腦子裡剎時亂了起來。
捫心自問,真的是那回事嗎?
羅六指一拍我肩,說道:「你不要再鑽牛角尖了!」說完很是冷森森的威脅大金牙:
「不管怎麼樣,開車!!」
大金牙直在嘴裡嘀咕著遇上了土匪強盜,嘀咕羅六指已經從線上的變成那林子里的(林子里的是黑話,意思就是從林子跳出來攔路搶劫的那種),這樣危險的人物居然在北京城裡天天就摸上個一塊兩塊錢的裝豬準備吃老虎,以前的確是走了眼居然沒看出來他真面目。或者就是跟著東方端華這個傢伙時間長了,兩人徹底臭味相投把羅六指藏的本性引發出來了。
諸如此類,念叨個不停,我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但是給大金牙說得如此不堪的羅六指卻渾不當回事,閉上眼睛睡著了,不一會兒,還輕輕的打起了呼嚕。
一開始大金牙還以為羅六指是在故意裝睡好讓自己閉嘴,念叨得更大聲更帶勁了。嘮嘮叨叨半個小時以後發現後面全無反應,而且呼嚕聲越來越大,好奇起來從反光鏡里一看,當場沒氣得吐血,不但羅六指睡得安穩極了,連東方端華這傢伙都歪靠在車壁上睡得賊死,那呼嚕聲此起彼伏,打得就跟二重奏似的。
「這兩個混蛋!!」大金牙憤憤不平。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把車停下來也沒有什麼,但是兩個人都睡著了,大金牙可不敢保證自己這一停下來會不會睡著。要是出了什麼危險,三個睡著的人還不稀里糊塗丟了小命啊?所以只好繼續開。
汽油已經明顯熬不到明天晚上了。
再這樣下去,真的得棄車步行了。
一想起那鋪天蓋地的狼群,大金牙就在心裡顫了一下,萬一步行的時候再遇上,那可真就沒得救了。
看看車後面睡得死豬一樣的兩個人,心裡倒是有點佩服。
居然和胡八一他們一起擋住了整個狼群,保了一條命,實在是不容易。
開了整整一個晚上,仍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附近有人。
黎明的時候,車子終於開到了河流的源頭,一個不算太大的草原湖泊。大金牙四處看了看,居然沒有發現一個人,下了車跑到湖邊上喝了口水。
還真的就是個淡水湖!
旁邊還有幾條河流與它相連。
真是奇怪了!真是見鬼了!
大金牙在心裡狠狠的罵著,回到車上,往座椅上一靠,從懷裡摸出煙來抽。
心裡一想不妙,這樣的一個湖,既然附近沒有人煙,怕是等到清晨的時候,草原上的狼群就得到這裡來飲水,這可能性是很大的,趕忙重新發動車子往前開。
過了這個淡水湖,還是沿著一條不算太大的河流開。一直到清晨太陽升起都沒有狼群的跡象。精神一松,眼皮立刻打起架來,於是立刻把後面那兩個傢伙拚命要醒了,還沒等那兩個人徹底清醒過來,就草草的把情況說了一遍,立刻倒下睡死過去了。
我打了一個呵欠,半睡半醒的想著大金牙剛才的話。
一個淡水湖?
真是奇怪了……而且清早的時候沒有任何狼或者野馬過來喝水?除非這附近特別危險,否則怎麼會有這種情況?
「不好!」羅六指忽然睜開眼,「開車!」
「啊?」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羅六指拖了起來。
然後就是已經睡著的大金牙。
「你幹什麼啊?」我一下沒坐穩,直接摔倒在地上。
大金牙也模模糊糊的說:「別拉我了,汽油也快沒了!」
「起來!快開車!!」
大金牙迷糊的睜開眼睛,看著凶神惡煞的羅六指,徹底冒火了:
「好啊,你們兩個人睡了一個晚上,現在還來不讓我睡覺,開車!開個鬼啊!!」
「你不開!好,反正在車上也是死,我們走!!」羅六指急得不行,一見大金牙這德行,立刻狠狠道,他推開車門,一把將我拖了出去。
「慢著,等等,究竟怎麼回事?」我一把掙脫開他的手。
「快走,遲了就得完蛋!!」羅六指急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但是——」我回頭看了一眼好象又睡著的大金牙,他開了一晚上的車,現在給吵起來自然是一肚子火,這羅六指話又說不清楚,總不能真叫我把大金牙丟下吧,真有危險怎麼辦?
東方端華雖然心眼小,但是絕對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啊。
羅六指也意識到了我的遲疑,他可比我果斷的多,直接衝過去把大金牙往肩膀上一抗,拔腳就狂奔,我要拿車裡的給養和水,也被他的厲聲呼喝所攝,什麼都沒拿就跟著他瘋了也似的狂奔。
大金牙給他這麼一折騰,哪裡還有不醒的?
他掙紮起來,驚駭莫名的叫起來:
「怎麼回事?究竟出了什麼事?」
羅六指估計也是覺得抗著他影響速度,立刻把他放了下來,不等大金牙站穩,左手拉住雖然在跑猶自在東張西望看出了什麼事的我,右手一把拽住暈頭轉向的大金牙,就往前狂奔。
這羅六指當真不愧是北京城裡頂尖的線上人物,那腿上工夫是沒得說的,被他這一拉,我跑得速度起碼增加了一倍,讓我都在心裡直嘀咕,運動會怎麼不叫這小子上呢,省得給人家說中國人都糟糕得慘不忍睹,當現在連塊那個叫啥金牌的東西都沒有,簡直讓人嘲笑。
(這個年代大約是80年代初,而84年中國才在奧運會上由許海峰拿到第一塊金牌,現在想來真是讓人感慨萬分啊)
大金牙被拉得,不,簡直是被拖著在跑,一邊跑一邊還不住回頭看那車,拚命的狂喊:
「姓羅的,你瘋了?」
「是啊,你說清楚了,大金牙不就開車了嗎?你有車不開,用跑的,還不是瘋了?」
「笨蛋!」羅六指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你們——懂什麼?再不走都得餵魚蝦了!」
「啊?」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講什麼。
「我們雖然跑得慢,但是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大金牙被拉得,不,簡直是被拖著在跑,一邊跑一邊還不住回頭看那車,拚命的狂喊:
「姓羅的,你瘋了?」
「是啊,你說清楚了,大金牙不就開車了嗎?你有車不開,用跑的,還不是瘋了?」
「笨蛋!」羅六指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你們——懂什麼?再不走都得餵魚蝦了!」
「啊?」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講什麼。
「我們雖然跑得慢,但是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我稀里糊塗的聽著,忽然正在跑動的雙腳感到一股寒意,這寒冷來得如此突兀,以至於一時之間,我以為是一條蛇爬上我的腳了。可是想想不對,我這是在狂奔啊,怎麼會有蛇跑上我的腳?忍不住低頭一看,頓時傻了。
「啊——」大金牙也叫了起來,「水,怎麼可能有水?」
放眼看去,草地全部不見了,而是一片霧蒙蒙的水,好象剛剛一瞬間我們就穿越了草地跑進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湖裡一樣。極目而望,居然看不見這個湖的邊際。
可是腳下明明還有踩上柔軟青草的感覺。
怎麼回事,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一瞬間我腦子裡一片空白。而腳下的水忽然之間沒有任何過程的就從腳脖子那裡上升到了膝蓋,水的阻力讓我們幾乎無法快速奔跑了。
「不好了,快!」羅六指驚慌莫名的說,「大家緊緊拉住,千萬不能鬆手!!」
剛剛從狂奔里猛然停下的我們,幾乎還沒有來得及喘氣,就被羅六指手上的力氣握得手幾乎都要斷掉了,本能的反握回去。
「東方!快抓著大金牙!!」
我剛剛伸出空著的左手去抓住大金牙的右手,還沒有使上力,就忽然發現水已經漫上了胸部,我們都不由自主的被水波輕輕一漾,就站立不穩的浮動起來。
「快,抓緊手,然後深呼吸!」
一口氣剛剛吸進去,耳邊的水聲就越來越大,抬頭一看,這朦朧的水霧裡面,忽然無風平地翻湧,而且越來越洶湧,瞬間一個大浪就卷了起來,當頭朝我們砸下來。
幾乎不用羅六指再說什麼,我們立刻往水裡一蹲,腳蹬著水,拚命的要游出這片區域。
然後水浪一陣劇烈顫動,想來是剛剛的浪砸了進來,這強大的水壓原先是可以讓我們吐血的,但是不知道怎麼,我們只感覺到了水裡一陣搖晃而已。
奇怪。
仔細一看,原來只有一米多高的水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有五六米了。
我的眼睛,異常的痛。
這不是淡水,是鹽水!!
真他娘的該死的見鬼,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好象在一瞬間,這片草原居然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鹽水湖泊。簡直跟東方朔墳墓里的流沙沒有兩樣。那是石板通過機關懸浮在流沙上,一旦人走上去流沙就會迅速蔓延上來。可是這是大草原大草原啊!
就像是一層草皮,其實下面覆蓋著的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湖泊一樣。這是多麼離奇的一件事,要知道以現在水域的面積來看,起碼籠罩了方圓幾畝地,而先前什麼還在開車,在厚實而平坦無比的大地上開車。
難道你能相信這一層草皮下是水?
那不是大草原,那是沼澤吧!!
有誰聽說過能開車在沼澤上走的?
我給鹽水刺痛得乾澀無比的眼睛隱約就看見了離我們不遠處的水底,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在快速沉下去。那不正是我們的汽車?
怪不得剛才羅六指說,我們雖然跑得慢,但還是有一線生機——這水勢來得如此之快,又是一轉眼,我感覺自己好象已經身處十幾米深的水下了,要是我們還在汽車裡,強大的水壓會讓我們連車門都打不開,窗戶也沒有足夠一個人爬出去的空隙。等到打破窗戶,那還不已經是幾十米深的水底了啊,那個時候就算有空隙爬出車子也沒有用了,巨大的水壓已經足以叫人命喪黃泉了。
這簡直就像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噩夢!
這湖水冰冷的刺骨!
只是短短的十幾秒,我們已經徹底身處於一個巨大無比,深估計至少有幾十米那麼恐怖的鹽水湖裡了。
水面可能依舊波濤洶湧,但是我們身處的水中已經將近平和下來,羅六指的正確確定讓我們三個沒有在剛才那一陣陣巨大無比的波浪里失散。
現在我們在水下已經待了超過半分鐘了,如果不趕快想辦法換氣,恐怕就真的得喂王八了。
雖然我對這麼奇怪變化的湖水裡究竟有沒有王八持懷疑態度。
就在我們準備冒險浮上水面去換一口氣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時,忽然整個水面都迅速黑了下來。
這黑色直接從水面上方籠罩下來,如果不是我們確定現在是太陽剛剛升起的黎明,還以為是因為天黑所以從水底看才發生的自然現象呢。
或者是我們因為嚴重缺氧所造成的後遺症?
拚命的上浮至少也要花上個幾秒鐘,這還只是粗略估計,建立在那湖水沒有繼續上漲的基礎上。
我們的視線越發模糊起來,加上水底變成的徹底黑暗,讓我們都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已經死亡,進入了幽冥鬼蜮。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小,頭頂上還是水,似乎距離水面是多麼遙遠和可怕的一個數字,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可能再呼吸到一口空氣了。
這個時候心裡湧上的絕望感語言無法形容。彷彿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耳邊說,放棄吧不要緊,你已經儘力了,水面很遙遠,是你斷絕呼吸前也沒有辦法夠到的。
意識模糊起來,手腳的力氣越來越小,終於沒了勁,連冰冷刺骨的湖水都感覺不到了。
仰頭,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水面,水還在搖晃著,四周漆黑一片,也沒有任何聲音。連大金牙和羅六指在哪裡我都看不到了。
或許我已經死了?
身體慢慢沉了下去,但是感覺上好象是身體在往上浮的錯覺。
徹底失去了求生慾望的我,意識也開始慢慢變成了黑暗,就在此時,一直憋住的那口氣終於在失去意識的狀況下吐了出來,我無意識的呼吸,頓時嗆了一大口水進了喉嚨。
這湖水一直都是冰冷刺骨,這下嗆了進去,立刻讓我神智一清,立刻拼起最後一道力往湖面上劃去——
「嘩啦!」
破開水面的聲音是如此悅耳,死寂一片終於被打破了,彷彿又回到了人間一樣。
深深呼吸,五秒鐘以後,腦子裡終於又恢復了清醒。
顧不上看為什麼周圍全部黑了,而是張望著自己的同伴!
「羅六指,大金牙!!」我拚命喊著。
遠遠傳來了應答的聲音。
可是只有羅六指的聲音,我趕忙劃了過去,卻看見羅六指浮在水面上,一手緊緊拽著正在拚命吐水的大金牙。兩個人都是狼狽不堪。
想起剛剛差點丟了命的事情,就在心裡后怕不止。
其實那個時候距離水面明明已經沒有多遠了,但是感覺到的偏偏是遙不可及的絕望。
要不是那口水帶來的最後一線理智,只怕現在羅六指喊遍了嗓子也找不到我了吧!
「真是該死,如果小蔡在這裡,恐怕還有個水性好點的!」我嘀咕著抱怨,我們這些長在北方的漢子,不是旱鴨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儘管是有的時候盜墓需要所以才會的一點水性(羅六指會水是為了逃命學的,舊時代要做一個像他那樣的頂尖字型大小人物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學全了各種舊時代的逃命本領,偏偏就是不會開車),但是能在水裡憋上個一分鐘那就已經是極限了。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北方的摸金校尉都很少到南方去倒斗。
沒想到我們在這大草原上居然還遇上了被洪水捲走的倒霉事。
這還真是人要倒霉,還真是往哪裡躲都沒用啊!
「這什麼地方?」大金牙吐完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張望,看他那茫然的表情,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
抬頭,頭頂上是漆黑一片的。
如果不是我們三個人挨得近,我都無法看見他們臉上的表情。
「東方,托我一把!我去看看!」
我會意的伸出手,雙手平攤,拚命穩住,向羅六指點了點頭。
他鬆開了抓住大金牙的手,然後艱難無比爬到了我肩膀上,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可我整個人都給他壓到了水裡。這還是因為是鹽水,浮力很大,否則別說現在,剛才我們就全部挺屍了。
羅六指拚命往上跳了一下。
我整個人往下一沉,灌了好幾口苦澀異常的鹽水,慌忙劃開手腳,拚命的浮了起來。這時我看見身邊出現了一個大水花,是從上面掉下來的羅六指,他快速的沉了下去,這一下夠他受的,沒有半分鐘他絕對游不上來。
露出水面拚命喘氣。
半分鐘以後,羅六指果然一邊吐水一邊浮了上來。
「完了!」他大叫著,「是特別厚實的岩石和土。」
說著給我們看他的手掌,那手被水浸泡以後還有泥巴和小沙石。難道我們現在是在地下湖裡了?中國境內的地下河和地下湖很多,內蒙古高原和雲南高原就不少。其餘地方更是以江南為最多,在中國一般不管南方北方,人們往往只要在地上挖上個幾米或者十幾米,就能挖到地下河,然後水流上涌,這就是所謂的井。根據季節,地下河流水位有變化,井水的水位也會有變化。
難怪這湖水這麼刺骨冰冷,原來是地下湖。
但是怎麼可能,想想大約十分鐘以前我們還坐在車子上,然後就是不明所以的驚惶奔跑,整個眼睛所能看到草原忽然變成了一個湖,大水把我們全部卷了進去,等我們浮出水面的時候卻發現頭頂不是天空,居然是地底岩石和土,好象我們一開始就在這地下湖裡一樣。
說著給我們看他的手掌,那手被水浸泡以後還有泥巴和小沙石。
我心裡冒出了一個相當可怕的念頭——
「難道是——」我忍不住脫口叫喊出來,「幽靈湖?」
大金牙狠狠的打了個哆嗦,而羅六指面無表情的點頭:
「所以,我在車上的時候才叫你們趕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