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紅線無影
長夜無聲,地底之城中晃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縷縷昏黃的燈影照在金雷身上,他凝神的聆聽一會,覺得四下果然沒有動靜,一個人悄悄的啟開房門,朝隔壁那間屋子行去,緩緩地一個轉身,閃進黑影之中,然後輕輕敲了一下門。
裡面沒有一點聲音,他推門輕輕溜了進去。
當他的身子消逝在那屋裡之後,幽黑的牆影一隅,丁傑的身子突然閃了出來,他那深沉的面上倏地浮現出一絲狠厲的笑意。
丁傑低聲道:「姓金的,今夜你要溜,可沒有那麼容易……」
他為了報那一箭之仇,已不知等待了多少個夜晚,已不知盼望多少次,今晚他總算有所收穫了,見金雷展開了夜行功,現在他要設一張網去捕捉這個跑不掉的魚。
丁傑嘿嘿一笑道:「你要是能跑出我的手去,我就不姓丁了。」
他迅快的縮回身子,一溜煙奔得無影無蹤。
金雷朝那房裡一看,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不禁一愣,他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方步,疾快的忖道:「胡中玉怎麼還沒來?」
他繼續忖思道:「一定是給那個傷心女給迷住了,忘了我們共同的誓言,忘了我們現在尚受的控制。」
旋即另一個念頭又湧進他的腦海之中,忖道:「這也難怪胡中玉,以那女子的美麗和妖冶,誰又能抗拒得了她的誘惑力呢?誰又能輕易擺脫得了她呢?胡中玉年歲已經不小,正需要異性朋友的時候,他縱然是被她迷惑,我也不能怪他,因為他有自己選擇朋友的權利……」
剎那之間,他腦海之中念頭連轉,無數的思想飛旋在他那紊亂的腦海之中,他在屋子裡一刻也無法停留,幾乎要衝出去尋找胡中玉。
突然,一個人推門而人,只聽胡中玉道:「金雷?」
金雷精神一振,道:「胡兄,我還以為你給狐狸迷住了呢!」
胡中玉道:「你真要走?」
金雷一怔道:「我們不走,難道還要留下來給那女人繼續做牛馬?」
胡中玉道:「這裡隱藏的秘密實在太誘人了,據我所知此地即將有一場大戰,這幾日我暗中觀察,發現這個少女留在這裡,是要等她仇家自動送上門來……」
金雷道:「我看你這是被她花言巧語迷住了。」
胡中玉哈哈大笑道:「金雷,你真把我看得那麼不值錢,哈哈,你錯了,我胡中玉的理智超過感情,斷不會為她喪送自己的青春,我只是覺得奇怪,這裡死亡之人有數十人之多,大多都是昔年各路江湖的大人物,怎會同時死在這裡?而傷心女又怎麼會和這些人扯上關係?她天天守在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這種種問題都非我們一時所能了解……」
金雷道:「你不要和我談這麼多,我只是問你,你願意留在這裡陪伴那女人終生呢,還是去江湖做些轟轟烈烈的大事?」
胡中玉一愣道:「當然去江湖做點自己的事業了。」
金雷道:「好,那麼我們走!」
胡中玉突然凝重地道:「要逃離這女人之手,絕非是件容易的事,我們要走也得籌劃精密,否則讓那女人曉得了,這種機會便沒有了。」
金雷道:「丁傑為了逃跑,早已把那地道弄好,我倆只要避過了丁傑和那女人,便可很順利的過去。」
胡中玉道:「難保丁傑不出賣我們?」
金雷道:「這個盡可放心,丁傑雖然和我們不和,可是他卻不敢把那地道供出來,因為這也是他逃生之路。」
胡中玉道:「他難道不會另掘一條?」
金雷哈哈笑道:「掘一個地道絕非三兩日之事,丁傑表面和傷心女沒有什麼,暗中他隨時都得提防傷心女殺他,他決不會放棄自己逃命的日子,而自甘往墳墓中跳!」
胡中玉道:「你說的雖有道理,卻非萬全之策!」
金雷一怔道:「為什麼?」
胡中玉道:「我們雖然知道這地道可以出去,卻不知道通往哪裡,也不知地道到底掘通了沒有?萬一丁傑估計錯誤豈不是滿盤皆輸!」
金雷道:「顧不了這許多了,該走的時候就得走。」
胡中玉道:「你已決定了?」
金雷冷笑道:「現在只看你的了,如果你不走,我自己走。」
胡中玉道:「咱倆同進同出,自然是一道走!」
金雷道:「好!」
這兩個青年輕輕啟開門帘,在黑暗中一躍,身子有若一縷輕煙似的,閃進那幽幽暗暗的長道中。
丁傑提供的那個地方,金雷已不知道觀察多少次,因此他熟練的帶著胡中玉穿過數道長廊在那間屋子前停下,推開門,兩人一閃而人。
搬開堆乾柴,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金雷點了一盞油燈,鑽進地道里,再把洞中封好,兩個人緩緩地往裡面移動。
那地道先寬后窄,漸漸已不能直起身來,兩人只好匍匐前進,他倆覺得這地道中悶熱無比,空氣混濃,當初丁傑掘這地道之時,定是花了不少苦心。
突然那地道已無通路,僅有一個小小的缺口,上面覆著一塊長板,金雷心神一緊,輕輕地道:「推開板子,我倆便自由了……」
他將那木板輕輕搬開,突然道:「上面好像有人!」
露出一道長縫,金雷目光才一瞥,已詫異地道:「這通路怎會在這裡?」
胡中玉一怔道:「怎麼回事?」
但見這個出口是個莊嚴而肅穆的佛堂,佛堂上掛著無數佛像,有道、有俗、有僧、有仙,還有地獄中鬼魅的畫像。而在大堂之前,端端正正的坐著兩個雍容華貴的婦人,一個頭上滿戴鳳冠玉翠髮絲有如烏雲,另一個錦緞紅襖,三寸小腳,手上拿著一串佛珠,含笑而立。
金雷道:「這兩個人是誰?」
胡中玉道:「不知道,看他們這種神情彷彿是死了……」
金雷一震道:「死了?」
胡中玉嗯了一聲道:「不錯,如果她們是好端端的人,怎會穿上這種衣衫,也不會坐在那裡連動也不動一下,況且她倆的眼睛到現在連眨都沒眨一下,你想有誰的眼睛能不眨一下……」
金雷道:「這裡的人難道都死光了?」
他倆方要把身子移出地道,突然,傳來一縷哀怨而凝含愁緒的簫聲,一個穿著滿身白衣的少女掣著長簫而來。
金雷一顫道:「又是她!」
胡中玉輕嘆道:「傷心女真是個陰魂不散,咱倆以為今天可逃出虎口,沒想到還是沒走出地底之城……」
金雷忽然道:「我曉得了,這地道根本不是丁傑掘的,他明明知道這地道跑不出去,故意騙我倆上當,哼,我本來以為他只不過是個貪財好色之徒,沒想到他還有這多詭計……」
胡中玉冷笑道:「丁傑是個最可怕人物!」
那傷心女在大堂之上繞著那兩個婦人吹了一會簫,身子突然停了下來,朝左側那個死去婦人,道:「娘,我已給你和阿姨吹完「安息曲」了,我想你們兩位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一定聽見這個天天不斷的曲子,生前,孩兒沒能好好盡孝道,你們死後我又沒能及時替全家四十口報仇,孩兒,孩兒……」低泣隨時響起。
她蒙著臉大哭,發哽道:「娘,自從你們被那無名毒害死之後,孩兒便日夜追尋那個兇手和探索這無名之毒,終於我在苗疆百毒錄中發現殺死我們全家的是叫著『紅線無影』……」
胡中玉心弦一顫,忖道:「『紅線無影』,『紅線無影』!」
那傷心女繼續道:「我已布置好了,只要那兇手敢來取百寶杯;他的行蹤便要露出來,那時,孩兒將拚盡全力和他周旋到底,這幾日孩兒派出去的人就要回來了,那時定有好消息帶回來?」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說了一陣,突然自旁邊拿出一柄長劍,在空中一挽,斗大劍花隨著顫了起來,她擺了個姿式,道:「娘,你看這太極五式劍法孩兒是否已練會了!」
但見她那把長劍朝著正前方一指,縷縷劍光晃如一個大幕般的將半丈之內罩住.那劍光繚繞不停,僅這一式,已把劍法精妙之處全給發揮出來。
金雷和胡中玉是劍道的大行家,一看傷心女的使劍情形,兩人登時大驚失色,僅看那俐落的手法,已非兩人所能企及。
「叮!叮!叮!」
突然,半空中響起一片輕微而幾乎不可聞的叮叮之聲,這聲音一經傳出,只見那飄忽的劍影中,無數蚊蟲被長劍劈落,落在地上居然叮叮有聲。
金雷大驚,道:「這是傳言的「追風劈空」絕命劍法。」
胡中玉面上突然凝重起來,低聲道:「從她的劍法,我倆對她的武功不得不重新估計了,我原以為我倆的武功,聯手對她,雖不敢說百招之內或可取勝,但現在情形卻不同了,也許咱倆聯手都不容易勝她。」
金雷面色一慘道:「看樣子我倆的武功都白學了!」
他自覺武功不錯,哪知和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一比,那就差之千里,有若星河之隔,剎那間心灰意懶,大是羞愧。
那傷心女把五招怪絕詭秘的劍法施完,便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調息,她心誠意正,不多時頭頂上便繚繞著一層淡淡的白霧,彷彿是長煙般的散進空中。
陡然之間,一聲輕輕的叩門之聲傳來,那少女正值運功之時,充耳有若未聞,像是根本沒有聽見。
只聽呀地一聲,丁傑輕手躡足的溜了進來,他一見那少女正在運功,原來面上一喜,望著那傷心女美艷的臉靨頓時怔怔出神。
他貪戀地道:「如果我能娶到她做老婆,死而甘心!」
要知丁傑能日夜的和那少女長時同在一起,一方面是因為他別有目的,一方面是因為這個美麗的女人長得實在是人見人愛,人見入迷,只要是個男人和她一接觸,便會不知不覺的讓她迷住,丁傑正值血氣方剛,青春正盛之年,哪能不砰然動心,況且他雖覺得自己不配此女,但留在這裡,只要能日日和她見面,死而無怨!
他今日能隨意地看著這女人,可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平日他縱是和她見面,卻連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因為她的雍容使他自愧羞慚……
剎那間,他痴痴地站在她的面前,愣愣地望著她不語,幾次他都想伸手出去,卻沒有這股勇氣,每當他情不自禁之時又把手縮了回來……
突然,那少女一啟雙眸,道:「你幹什麼?」
丁傑額上冷汗直流,道:「我!我!」
他凜然一驚之下,不覺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平時口齒伶俐的他,居然在她的面前是那麼笨拙。
傷心女冷冷地道:「誰叫你進來這裡的?」
丁傑喘聲道:「我是自己進來的!」
傷心女冷笑道:「好大的膽子,沒有我的同意,你竟敢私自闖進這裡,嘿嘿,丁傑這許多年來,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氣?」
丁傑顫聲道:「我知道?」
傷心女道:「你明知故犯,可知該當何罪?」
丁傑混身直顫道:「求你開恩,我下次不敢了。」
少女冷笑道:「沒出息的漢子,男人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丁傑連聲道:「是,是。」
傷心女道:「自己把那雙腳跺掉。」
丁傑面上登時蒼白無比,顫聲道:「這……太……慘了……」
傷心女道:「丁傑,你敢違抗我的命令?」
丁傑急得直搖手,道:「不……不……不是……」
傷心女輕柔的一笑道:「丁傑,難道你要我動手不成?」
丁傑嚇得手腳直抖,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外面,他平常高傲的目中無人,但在這少女的面前,一切的驕傲和勇氣全化為烏有,變得那麼低賤。
丁傑跪在地上道:「我願給你做牛馬,請你不要砍斷我的雙腳……」
傷心女冷笑道:「在我這裡的男人哪個不是牛馬,丁傑,我很奇怪,你從來沒有這般大的膽子,今天怎麼敢溜到這裡。」
丁傑道:「我有事向你報告!」
那少女道:「什麼事?」
丁傑深沉地道:「那個姓金的和姓胡的今夜要逃跑……」
傷心女淡淡地道:「腳生在他們的身上,我總不能看管他們一輩子呀!」
丁傑一呆道:「這……」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一討好,定然會博得傷心女的另眼相看,哪裡想到傷心女卻像是沒事樣的絲毫也不感興趣。
金雷和胡中玉聞言卻是吃了一驚,沒想到丁傑竟已發現他倆的行動,金雷目中殺機突然一烈低聲道:「看樣子丁傑是有心害我們……」
胡中玉輕聲道:「我們快點退回去。」
金雷嗯了一聲道:「只有這樣了。」
他倆再朝那少女和丁傑望了一眼,只見丁傑指手劃腳的不知在說什麼?金雷雙目怒火中燒,道:「我非給他點苦頭吃!」
他和胡中玉在地道中不敢多留,急急忙忙的退了回去,但當兩人冒了一身大汗退出之後,只見那少女和丁傑正站在洞口等他們。
金雷悚然一忖道:「丁傑果然施了一招……」
那傷心女朝金雷微微一笑道:「你們怎麼鑽起狗洞來了?」
金雷冷冷地道:「姑娘說話最好留點德……」
傷心女道:「這還是客氣的呢,如果不客氣還有更難聽的!」
金雷大聲道:「如果姑娘要說難聽的,在下雖然是個大丈夫,也可以說些你聽了會覺得逆耳的話,那時姑娘可莫說我下流……」
傷心女哈哈大笑,轉頭向丁傑道:「當今江湖上可有人敢罵過我?」
丁傑連忙道:「沒有,沒有。」
但他心裡卻暗罵道:「他媽的潑婦,妖女,雖然你長得足以使我為你死,為你狂,但你要我不罵你,那除非是割下我的舌頭……」
傷心女得意地道:「丁傑你這個人不好。」
丁傑一怔道:「我怎麼不好?」
傷心女道:「你嘴裡雖然極力的討好我,心裡卻在罵我!」
丁傑心中一凜,忖道:「她難道真的看出我在罵她?」
他搖頭道:「我沒有……」
那傷心女哼了一聲道:「你在罵我是個潑婦,妖女……」
丁傑面色蒼白道:「沒……沒……有……」
那少女道:「我有一種預知人心的本事,你心中想的什麼東西,要想瞞過我可沒那麼容易。」
丁傑顫聲道:「是,是……」
傷心女轉頭望著金雷道:「你也在暗中罵我。」
金雷大怒道:「罵你又怎樣?」
在金雷想像中,自己以這種足以引起她憤怒的態度,來頂撞她,她一定會大發雷霆,哪裡想到傷心女卻像是在嘴嚼什麼東西樣的沉默不語,只是以一種柔和而使人不解的目光,奇異地凝視在金雷臉上。
金雷見她不語,大聲道:「你要不要我罵你一頓?」
傷心女道:「也好呀,我正要聽聽你怎麼罵我?」
金雷卻反而一愣,忖道:「她怎麼怪的這樣不合情理,我在江湖上跑了這幾個月,卻沒見過有願意挨罵之人,她是怎麼一回事?」
他張口結舌地道:「這個……」
當那少女真的要他罵她一頓之時,他突然啞口無言,一句話也罵不出來了,當時一愣,不知該罵什麼?
傷心女淡淡地道:「你怎麼不罵了?」
金雷鼻子里哼了一聲道:「你要我罵你什麼?」
傷心女道:「隨你高興,我都願意聽……」
金雷道:「你是個自私無情的女人,年紀雖小,卻比那些紅粉魔頭猶勝數分,上蒼給你一張臉,憑你的美麗,你驅使男人給你賣命!」
他從小沒有罵過一個人,今日真正要他罵人之時,他只好數說傷心女的缺點,但算來算去,沒有一句是真正罵人之話。
傷心女聞言哈哈大笑,她像是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笑得前仰后翻,花顫枝搖,使金雷莫名其妙。
金雷怒聲道:「你笑什麼?」
傷心女笑道:「我笑你。」
金雷冷冷地道:「在下說的都是實情,不知有何可笑之處?」
傷心女道:「天下罵人的字眼多的不可枚數,我卻沒聽過有這樣罵人的,哈哈,可笑呀,可笑呀堂堂七尺之軀,卻連罵人的話都不會說……」
她眸光一瞥丁傑道:「丁傑在這方面比你可強多了……」
丁傑:「是,是……」
傷心女道:「你罵給他聽聽。」
丁傑道:「罵人有好幾種,大凡罵女人,有騷貨,浪女,淫婦,毒婦,概括地講,女人多是難惹的。」
傷心女面上一寒,道:「你說得好。」
丁傑嚇得全身發抖,道:「我,我……」
突然,遠處響起一連串清脆的銅鈴之聲,鈴鈴的直響,那傷心女精神突然一振,高聲地道:「白衣使者到了。」
話聲一落,一點白影迅疾地穿空落在她的手上。
那個美艷少女的手中霍然落下一隻雪白的鴿子,這隻白鴿雙眼透紅,咕咕叫著,那少女輕輕撫摸著白鴿美麗的羽毛,輕憐地道:「路上辛苦了。」
「咕咕——」
白鴿像是懂得人語,依依在她的懷裡,不停的咕咕直叫,那少女面上突然凝重起來,也學著它的叫聲,咕咕地和白鴿交談起來。
她突然拍拍那白鴿,道:「好,你去吧。」
白鴿的雙翅一層,穿空飛躍而去,那少女望著白鴿的白影,在地上怔怔的出了一會神。
丁傑輕聲道:「是他的消息?」
少女嗯了一聲道:「這幾個月孫大掌柜的果然在江湖上弄出一點名堂,現在他已把那幾件事辦好了,立刻回來覆命。」
丁傑道:「只要風聲一露,江湖上怕不立刻又要轟動。」
少女斜睨了他一眼道:「如果不轟動,我何必在這裡等他們上鉤!」
丁傑詫異地道:「你在施詭計!」
少女冷笑道:「當然,江湖上雖然久聞地底之城大名,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地方,我只要一放出空氣,那個殺我全家的兇手,定然首先尋來這裡!」
丁傑道:「你要在這裡守株待兔?」
傷心女道:「不錯,也惟有這個方法最好!」
丁傑道:「孫大掌柜的何時可到?」
那少女望著胡中玉和金雷,道:「也許已經來了,這個人素來鴿不離身,他能派出白衣使者,離這裡便不遠了,我們去大廳等他!」
她朝金雷道:「二位可要認識認識孫大掌柜的?」
金雷道:「正好見識見識……」
丁傑怪異地道:「你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少女雙眸一瞪,道:「為什麼?」
丁傑心中大寒,道:「他們和你貌合心不合,就拿今日之事來說,你待他們這樣好,他們還是在找機會逃跑!」
那少女冷冰冰地道:「你好像對他們有相當的成見!」
丁傑一呆道:「沒……有!」
那少女面上殺機陡然一涌,冷厲的道:「告訴你,這是我個人的事情,與你沒有關係,以後我的事情你少過問,否則,你便當心自己的腦袋!」
丁傑顫聲道:「是!是!」
孫大掌柜的果然不出三個時辰,便進了地底之城,傷心女換上一身淡銀色的羅衫,在大廳中召見他,旁邊站著金雷和胡中玉。
丁傑則畏縮在一旁,眼珠子直轉,似乎在想著什麼詭計,不時怨毒的瞪著金雷和胡中玉……
孫大掌柜的面色在蒼白中略帶青紫,眉心中沁著一股駭人的殺氣,他青布灰衫,手掌圓潤,當真像個掌柜似的!
傷心女淡然一笑道:「這六個月辛苦你了。」
孫大掌柜的嘿嘿一笑道:「給姑娘賣力自是應該的!」
傷心女道:「那個消息傳出去了嗎?」
孫大掌柜驀地嗯了一聲道:「傳是傳出去了,不過還有一點小問題沒有解決。」
那少女一怔道:「什麼問題?」
孫大掌柜道:「我雖然做的不露痕迹,向各派透露地底之城的寶藏,但他們卻不敢相信,若不給他們點東西看看,是很難取信於人!」
傷心女道:「連你也懷疑這裡的財富?」
孫大掌柜面色一凝道:「屬下不敢!」
傷心女冷笑道:「你不要口是心非吧!」
孫大掌柜道:「這……是哪裡話?」
傷心女道:「我觀察人最是細微,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中,你的心裡一定是很多問題想要弄明白。」
孫大掌柜道:「不錯,我是有所懷疑!」
傷心女道:「看在你跟我數年的份上,有什麼問題你盡量問,不過你要把握住機會,只能問三個問題!」
孫大掌柜的道:「我在奇怪,姑娘既擁有地底之城偌大的財富,為什麼不留著自己花用,而故意渲染給江湖上知道,屬下若猜得不錯,這其中可能隱藏著絕大秘密!」
傷心女道:「這道理很簡單,我若將地底之城的財富留在這裡,隨泥土長埋地下,實是太過於可惜,也辜負前人當初的布署,我的意思,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不如將這些財富獻給江湖,做一番有意義的事業,也略盡一點心意!」
孫大掌柜的道:「那你要做女孟嘗了!」
傷心女點頭道:「不錯。」
孫大掌柜的道:「既然你有這種意思,何不派人把這些財富分給那些貧窮之人,為什麼要自尋煩惱,故意散布在武林中,讓那些江湖梟雄準備爭奪呢?」
這問題不但是孫大掌柜想知道,就是胡中玉和金雷也想看出一點端倪,當然傷心女無故的放出空氣,定然與那滿門仇恨有關,只有她以巨大的財富,吸引那些江湖人進入這地底之城,到底存了什麼心呢?
傷心女道:「武林中有耳朵有眼睛的人就是知道這回事,但能找到地底之城的人,也僅不過是一二個人,所以你雖然放出空氣,卻不要怕有誰能找到這裡。」
孫大掌柜的一呆道:「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這地方除了在座數人知道外,恐怕江湖上還無人能夠知道,這空氣就是放出去也不過是白花心血!」
傷心女冷笑道:「有一個人會尋來這裡。」
丁傑插嘴道:「誰?」
傷心女道:「那個進過這裡的人,我正在等他!」
金雷和胡中玉的心中突然一亮,登時想到那下毒之人,不錯,傷心女聰明絕倫,以這種方法誘引那下毒的人來此,正是沒有辦法中的最好辦法。
孫大掌柜的身子似乎是顫了一顫,道:「姑娘果然高明……」
傷心女道:「你是不是還有疑問?」
孫大掌柜的道:「不錯,關於那財寶!」
傷心女道:「我給你看點事實!」
她緩緩地移身到一張畫前,輕輕把那張畫移開,但見——個渾圓的樞鈕嵌在壁上,若不是傷心女移開那張畫,誰也不會曉得這裡還有機關。
傷心女輕輕轉了數下道:「孫大掌柜的你要看看嗎?」
孫大掌柜的道:「自是要見識見識!」
只聞一陣機械之聲,那大廳的大理石壁,突然緩緩地移開,露出一個有窗戶般大的小門,傷心女道:「這裡面的財富足以眩耀於人!」
丁傑身子突然奔過去道:「我把門打開!」
他這裡心中歡喜,沒想到自己在這裡暗暗尋找不著的寶屋,居然是在大廳之中,因此他自告奮勇的要將那小門啟開。
但當他身子才動之時,心中突然一涼,忖道:「我這樣失魂落魄豈不露了形跡?」
他一剎身子,回身苦笑道:「我憑什麼去開門!」
傷心女冷笑道:「還好你回來了,不然你非死不可!」
丁傑一怔道:「這裡面還有暗器!」
傷心女道:「當然,偌大的財富放在裡面,如果不設上幾道機關,豈不是在開玩笑,還好你蠻聰明的,否則……」
孫大掌柜的道:「姑娘不啟開那門,豈不是等於望梅止渴?」
傷心女道:「自然會讓你瞧個夠!」
她玉手一揮,大聲道:「開!」
那扇黑黑的小門隨著他的玉手一指,陡然往上升去,一片耀眼奪目的光彩,隨著那扇上升的小門射將出來。
孫大掌柜的一呆道:「果然是真的!」
丁傑神色蒼白,顫道:「好多的寶物,好多的寶物!」
傷心女卻在冷眼旁觀,望著他們那種失魂落魄的神情暗暗冷笑,這其中只有金雷淡然無視,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彷彿他根本沒瞧進眼中。
那小門之內幾處所射出來的光華奪目刺眼,顆顆珍珠像拇指般大,在這些珍貴寶物器具之中,黃金白銀成為俗不可耐之物,相形之下,當真是黯然無光。
丁傑喃喃地道:「我活這麼大年紀,當真是初開眼界!」
傷心女道:「你祖上三代,恐怕也沒人見過!」
丁傑喘氣道:「不錯,不錯。」
孫大掌柜摸著下頷,道:「江湖上如果有人手持一顆這麼大的珍珠,恐怕會遭到殺身之禍,唉,姑娘,財不露白,這樣炫耀於人,恐怕會遭無妄之災!」
傷心女道:「你倒說了句挺有良心的話。」
孫大掌柜的一怔道:「姑娘的意思?」
傷心女道:「我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我這些財寶輕易不給人看,看過的人大多沒有得到過好下場……」
孫大掌柜的道:「姑娘,你是跟屬下開玩笑?」
傷心女道:「我可沒有你閣下這種人為屬下,如果你真願意屬身我之下,說老實話,我恐怕睡不能安,食不能下咽,只怕三天不過,我就要死在你手裡。」
孫大掌柜的面上慘然一變,道:「姑娘,你說的話當真是不易使人懂呀……」
傷心女道:「眼下你的心裡恐怕比我還明白!」
孫大掌柜的高聲道:「這是什麼話?」
傷心女雙目一瞪道:「你難道還要我說出來嗎?」
孫大掌柜的道:「當然,否則屬下雖死不能瞑目。」
傷心女冷笑道:「我說出來之後,你恐怕非死不可了。」
孫大掌柜一愣道:「你……」
傷心女淡淡散散地道:「我只問你,你真的姓孫嗎?」
孫大掌柜顫聲的道:「我當然姓孫啦。」
傷心女道:「據我所知你不姓孫,而姓韓……」
孫大掌柜的,突然一聲大笑道:「姑娘真會和屬下說笑呀,屬下再不長進,斷無改名換姓之理,想我姓孫的在姑娘手下,也幹了不少年,所交待的事,雖不能說是盡善盡美,但也沒出過差錯,如今姑娘突然認為屬下的身份發生懷疑:這不是太可笑的事情嗎?哈哈!」
傷心女凜然道:「韓金非可是你!」
雙眸冷若利劍,不瞬的盯在孫大掌柜的面上。
孫大掌柜的長吸口氣道:「這個人我倒聽過,傳說他是崑崙絕頂韓無極的兒子,生平專做人神共憤的事,他老子因管教不嚴,一氣之下逐出門去,聽說死在苗疆,下落不明,我孫大掌柜的幹了一輩子生意,怎會和韓金非扯上關係!」
「嗯!」傷心女輕輕嗯了一聲道:「你對他倒相當熟悉!」
孫大掌柜的道:「這件事江湖上人人盡知,並非我孫某人獨門之秘密,姑娘這話,未免使人太覺猜疑了。」
傷心女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你是不承認自己姓韓了!」
孫大掌柜的道:「姓孫的和姓韓的扯不上關係,如何叫我承認!」
傷心女道:「你是要我給你看點證據?」
孫大掌柜的道:「這個自然,韓金非是天下第一等惡人,他做的事怎可讓我姓孫的冒名頂替,姑娘你是弄錯人了!」
傷心女冷笑道:「也許我要給你點東西看看了。」
她斜睨了丁傑一眼道:「丁傑!」
丁傑急忙收回那雙發直的雙睛,道:「什麼事?」
傷心女道:「把我那個方木盒子端來?」
丁傑轉身奔去,道:「好!」
傷心女若無其事的把壁上樞鈕輕輕一轉,那扇小門緩緩關了,而那兩壁隨著恢復原狀。
不多時,丁傑捧著一個方形盒子奔來,道:「盒子取來了!」『傷心女伸手接過,道:「韓金非,這東西你會認識吧!」
那方形盒子緩緩啟開,裡面霍然出現了一件東西,這東西一落進孫大掌柜的眼中,他的神情陡然大變,不自覺地倒退半步。
那方盒之中霍然放著一節小拇指頭,那節斷去的指頭血漬乾涸,一片黑色,顯然這根指頭已被砍下沒有許久,放在這盒子之中,還沒腐爛。
孫大掌柜的面色在剎那之間變了,他睜著那雙恐怖而失措的眼睛怵愣地凝視著傷心女,道:「這……節斷指……」
傷心女道:「這是韓金非的左手小指頭!」
孫大掌柜的定了定神,道:「你給我看這根斷指幹什麼?」
傷心女道:「我要證明眼下的孫大掌柜是韓金非。」
孫大掌柜的道:「如何證明?」
傷心女道:「伸出你的左手,一切都可澄清!」
孫大掌柜的哈哈大笑道:「假如無法證明呢?」
傷心女道:「我便把這雙招子挖去!」
孫大掌柜的朝金雷和胡中玉冷冷的看了一眼,道:「二位可聽清楚了?」
金雷冷冷道:「聽清楚了!」
要知道傷心女能說出這種話,無異是和自己做了一場賭博,如果那半截斷指並不能證明孫大掌柜便是韓金非的話,她便要將自己的雙目挖去,江湖上重名不重命,古來英雄兒女都是一諾千金,傷心女那話確是十分冒險……
孫大掌柜的繼續道:「姑娘,還是把那話收回去吧。」
傷心女冷冷地道:「我話已出口,從不更改。」
她身子緩緩移到孫大掌柜的身邊道:「把左手伸出來!」
孫大掌柜的長嘆一聲道:「姑娘,你又何必一定要自尋煩惱?」
傷心女道:「這是我個人的事!」
孫大掌柜的道:「那麼你看吧!」
他緩緩地抬起左手,只見那左手五指完好無缺,根本沒有一處是斷裂的,丁傑和金雷、胡中玉全都一愣,想不到傷心女的猜測完全給推翻了。
傷心女似是一怔,道:「五指齊全。」
孫大掌柜的道:「這下姑娘可相信老夫了吧!」
傷心女道:「不相信。」
孫大掌柜的大聲道:「事實證明你的猜疑完全不對,還有什麼地方可值得懷疑的,如果姑娘捨不得挖去那雙招子,屬下哪敢勉強,只是這裡這麼多位江湖同道,你在他們面前可要有個交待,至於屬下……哼哼,絕不會向人提起這件事……」
傷心女突然幽幽一嘆道:「看樣子我這雙招子保不住了c」
孫大掌柜的道:「姑娘往後可不能太武斷呀!」
傷心女面上冷寒的道:「這麼說你是希望我這雙招子給挖去了?」
孫大掌柜的道:「眼睛是生命的靈魂,以姑娘這樣美麗,如果挖去了那雙眼睛,當真是非常遺憾之事,屬下追隨姑娘多年,哪裡願意姑娘把眼睛挖去!」
傷心女冷冷地道:「口是心非!」
孫大掌柜的一愣道:「這!」
傷心女低聲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孫大掌柜的道:「請說,請說,只要屬下知道,無不盡言相告。」
傷心女道:「韓金非當年怎麼會斷去那根指頭?」
孫大掌柜的沉思道:「那韓金非因為是個無惡不做之徒,激起江湖名門正派的共憤,但又無人能治得了他,因此,武當派的百喬道長,代表九門十三派獨上崑崙絕頂,與韓金非的老子韓無極一夜長談,先論天下情勢,后談人間大義,韓無極因為聽得百喬道長的激昂慷慨,毅然和百喬道長聯袂下山,踏進江湖!」
傷心女道:「韓無極下江湖幹什麼?」
孫大掌柜的道:「尋找韓金非,這個崑崙碩果僅存一代元老,在百喬道長的安排下,終於在徐州遇上韓金非,父子相見,韓無極始終不忍猝下殺手,百喬道長深知要人家父子反目,是件不易之事,只望韓無極能以父愛感化他的兒子,讓韓金非回頭!」
傷心女冷笑道:「你還沒有說到斷指的事呢。」
孫大掌柜的道:「但韓無極是個性若烈火的怪絕老人,痛快淋漓地罵了韓金非一頓之後,當著百喬道長的面要把韓金非的雙手斬下來,百喬道長是個出家苦修的人,不禁動了側隱之心,竟忘了韓金非是個萬惡之首,居然向韓無極求起情來,韓無極拗不過百喬道長的苦求,憤憤地把韓金非的手指,用刀慢慢地剜了下來……」
傷心女嗯了一聲道:「不錯,韓無極用刀慢慢的把韓金非的手指割下來,是故意讓韓金非知道殺人時被殺者的痛苦,因為韓金非痛得直咬牙齒,冷汗直流!」
要知一個人若是一刀把指頭斬去,只不過一痛而過,並沒有多大痛苦,但如果是用刀一點點的割下,那種痛苦就非人所能忍受得了了。
孫大掌柜的面色大變,道:「不錯,韓金非確實痛得難以忍受,也就因此而悟出了被殺者所受的痛苦!」
傷心女道:「嗯,嗯,韓金非因為太痛苦,不禁把嘴裡一顆虎牙咬掉一半,斷指缺牙,日後便成了他的標幟……」
孫大掌柜的顫聲道:「你都知道了?」
傷心女冷笑道:「我要請孫大掌柜的把嘴巴張張,看你有沒有缺牙,不過,你根本不要給我看,我早就知道你的虎牙只剩下了一半!」
孫大掌柜的愣聲道:「這並不能證明我就是韓金非呀廠他這一張嘴,金雷和胡中玉已留上意了,果然發現孫大掌柜的虎牙只剩一半,心中不禁對傷心女這種大智若愚的態度,更加佩服。
傷心女冷冷地道:「你的左手給我看看!」
孫大掌柜的愣道:「幹什麼?」
傷心女笑道:「我要證明點什麼給他們看看!」
孫大掌柜的顫聲道:「你!」
傷心女淡淡地道:「我不相信你那根指頭是真的!」
孫大掌柜的長嘆道:「你是個厲害的女人!」
傷心女道:「你給不給我看!」
孫大掌柜的緩緩伸出手去,道:「屬下不敢違抗!」
傷心女哼的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她突然一揮手,玉掌瞬快的朝孫大掌柜的左手小指抓去,剎時,扯下半截假指頭,傷心女輕輕甩在地上。
孫大掌柜的長嘆一聲道:「我是韓金非!」
傷心女哈哈大笑道:「惡名遠播,名揚五湖四海的韓大名人,居然會委身屬下的做我傷心女的隨從這麼多年,江湖上若是知道這件事怕又要轟動一時!」
韓金非慘然笑道:「屬下是仰慕姑娘的風采和武功!」
傷心女面上陡然一寒,道:「事情真有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