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感旅行

傷感旅行

1、跟蹤女人

這樣子坐在公園的板凳上,感覺暖洋洋的,真是舒服。

時值春天——「春」這個字眼,令人聯想到悠閑和明媚。但現實里的春天,卻是烈風吹起沙塵滾滾;而且雨下個不停,其實是不太好過的季節。尤其是首都東京。

那班剛入大公司工作的新人,使擠滿了乘客的電車更形混亂,加上常有的罷工示威而造成的不便……

可是,這天確是少有的春暖、祥和的一日。

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這樣子呆坐在公園的板凳上,並不表示天下太平,刑警沒事可做。片山義太郎之所以坐在這裡,自然有他的一番原因。

片山緊張得很,一直將手搭在外套底下的手槍上,等候世間少有的兇惡犯人出現——這只是片山無聊時的幻想而已。

其實他出來做偵查工作,想見某公司的社長。但去到公司時,當事人卻外出了。公司的人說他兩小時以後才回來,片山沒法子,只好在這裡消磨時間。

跟電視中的刑警不一樣,總不能一直和兇徒搏鬥或駁火。否則,無論有多少條命都沒用。

「——才三十分鐘罷了。」片山看看腕錶喃喃地說。「應該帶本漫畫來啊。」

還有一個半小時,難道要這樣百無聊賴地度過!?儘管「等待」也是刑警分內的工作,但始終和監視不同,因為沒有比獃等更無聊了。_

「石津那傢伙在就好了,起碼無聊時他會叫會跳……」

他把目黑警署的刑警石津當作狗或貓看待似地低響著……

「喂,片山!」

突然被人用力拍著肩膀,片山嚇了一大跳。不可能真是……不,不是石津的聲音。回頭一看.是以前在處理某案件時見過面的刑警。

「嗨!你好——」

「好久不見」那名刑警咧嘴一笑。「怎樣?工作順利嗎?」

「嗯,還可以——」

片山這樣答著……雖然他從事刑警的工作,但最怕記別人的名字。因此雖然他認得對方的臉,卻叫不出名字來。

「呃——請問你是哪位?」

他很想這樣問,但又覺得不好意思……

片山就是這樣永遠因優柔寡斷而遲疑不決。另一方面,過來打招呼的刑警卻不知怎地心神不定。

「喂,片山。」他壓低聲音。「你現在有空嗎?」

「嘎?」

「有一點點時間嗎?」

「時間?一小時左右是有的。」

「夠了!只要拜託你兩三分鐘罷了。」

「行是行的……做什麼?」

「噴水池對面那邊有個女人,請你偷偷看一下。」

「啊?!」

片山漫不經心地望了一下,果然,隔著噴水池對面的板凳上,有個穿紅色套裝的女人坐在那裡。

「那個穿紅衣的?」

「對,我正在跟蹤她。可是我昨晚吃錯東西,弄至今天經常拉肚子,現在我想去廁所一下。在我回來以前,幫我看住她。可以吧?」

刑警也是人(雖然偵探也有貓),當然也會發生這種事。

「好哇,若是她走開……」

「不要緊,她應該和男人約好碰頭的,不會馬上離開。那就拜託了。」

「哦。」

那個「無名」刑警,向公園角落的廁所衝過去。片山聳聳肩。

哎,反正有的是時間,也許用來打發時間也不錯。

那個女人穿著搶眼的紅色套裝,跟蹤起來也很輕鬆方便。

究竟為什麼事跟蹤她呢?片山遠遠打量著她。

那女人好像蠻年輕似的,套裝打扮使她看上去很穩重,頂多二十四五歲吧?!難道是單身的打工女郎?不,她左手的無名指有戒指在閃亮,大概是早婚的年輕妻子吧。

穿的是套裝,而且拿著的手袋、穿著的鞋子看來都是高級貨品。好像過著相當富裕的生活。

她抬起稍微俯視的眼睛,彷彿在找人似的環視四周。那女人有點娃娃臉,相當的美人胚子。但在圓形的臉上,卻流露著焦急的神情。

當然,她被刑警跟蹤著,肯定是跟某宗案子有關,不過她本人看上去不像犯罪者。她在等候的人,會不會是嫌疑犯呢?

「無論如何,事情與我無關。」片山想。但究究——

那女人霍地站起來,快步往前跑——嘆!不是叫人為難嗎?必須再等一陣子才行啊!

片山的「無言申訴」不可能傳達,女人漸漸遠去了。

「糟糕——喂——但是——」

片山起身,望望那位刑警去的廁所。可是。他完全沒有回來的跡象。

女人快要走出公園了。萬一跟不上,可能有關人士會向科長投訴。如此一來,自己將被批評什麼……

沒法子,片山追趕女人去了。

從公園出到外面馬路,片山見到那個女人坐進一部計程車。這可不行——他連忙截住另一部車。

「——替我追那部計程車!」片山出示一下警察證后說。

「所謂的旅程——」片山晴美感慨地說。「誘發我想唱和歌哪。」(註:和歌是短詩的一種)

「是呀。」坐在旁邊,拚命把大大的身軀縮小的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我也想起了一首悱句。」(註:五、七、五共十七個音節組成的短詩。)

「哦?!哪一首?」

「吃了柿子,沒了金子的法隆寺……」——

窗外是重重疊疊的青山綠樹,火車悠悠閑閑地走在黃昏的山間。

「對不起啊,石津,要你來陪我。」晴美說。

「為了晴美小姐,縱使是來端行李也無所謂。」石津熱忱地說。

他是個單純——不,純情的男子,對晴美一往情深,想她想得心都痛了。

雖然他們同乘一部列扯,但二人之間並不「可疑」,蓋因還有其他同行者——

「喵。」在腳畔的籃子里叫的,當然是三色貓福爾摩斯。

除了它以外——

「喂,晴美!還有啤酒嗎?這邊的全部喝光啦。」一個女孩走過來叫著。

「碧琪,你喝得好快啊!有是有的,但沒關係嗎?」

「當然沒事,這一點點酒,醉不倒我的!」

「見時變得酒量那麼好?石津,對不起,可以幫我把那箱啤酒拿下來嗎?」

「是!」

石津飛快地起立,把鋼架上的紙箱拿下來——

今天,是晴美的校友聚會。

全是晴美高校時代的夥伴,將近十名,全是女的,一同前往溫泉鄉的途中。十個都是相當豪飲的,單是在火車上喝的分量就夠驚人了。

為了節省經費,酒是自己帶去的。可是,清一色的女子,要她們搬運如此大量的飲料也很吃力。

於是,充當幹事的晴美向石津打招呼,石津就搖著尾巴飛著來了。果真是貨真價實的來「端行李」。

「還有半小時左右。」晴美看著表。「抵達時,一定天黑了。」

「旅館方面……」

「應該會到車站來接我們的,好像並不太遠。而且聽說食物方面招待不錯,希望大家喜歡吧。」

「我知道。所以——」

石津想說已為此而少吃一兩餐,但慌忙收了口。

「失陪一下。」

晴美離座,在搖晃著的車廂通道走去。

她也因著肚裡裝了點酒的關係,不禁有點睡意。可是幹事總不能在車上睡覺,因此想去洗個臉。

在洗手盆那裡洗完臉之際,晴美差點跟一個恰好轉身的男人相撞。

「噢,抱歉。」

「不,對不——」

二人面對面相視了片刻。

「——哥哥!」

「晴美!」片山眨眨眼。

「你在這裡幹什麼?」不必洗臉,晴美也完全清醒過來。

「你不是說——要去哪兒施行么?」

「所以我才坐火車呀。哥哥,你是來監視我的?」

「監視你幹麼?」

這時,「喵」一聲,福爾摩斯加入了。

「福爾摩斯!見到你真好。」片山如釋重負地說。

「晴美小姐。有人說要下酒的小菜——」石津也走過來,看到片山,「咦?這個人好像片山兄哪。」

這回,片山的臉僵住了。

「石津!那麼說,晴美說的校友會是胡談的啦!」

「不是說謊呀,哎——」

「現在,石津不是在這裡嗎?」

「果然是片山兄哪!」

「喵。」

「我等於是你父親哪。如果你想和戀人去旅行,幹嘛不老實說出來?」

「不是這樣得!你聽我說——」

「片山兄為何在這裡?」

「喵。」

就像歌劇的四重唱一樣,以上的對白穿插了福爾摩斯的「喵」聲,更加混亂了。

一直到片山終於明白內情的幾分鐘之間,為了當事人的名譽著想,作者決定省略過去。

「——那麼說,哥哥,你在進行跟蹤?」回到位子后,晴美追問。

「對呀——不,見到你就得救了。」片山把晴美吃剩一半的三文治一下子就吃光了。「借錢給我。」他說。

「什麼?!你沒帶錢也學人跟蹤?」

「有啥辦法?我沒想到她會乘搭這種長途火車嘛。」

「話是這麼說……你不是刑警嗎?總會多帶一點錢在身上吧。」

「發薪日之前,錢包總是薄薄的。」

片山把晴美拿出來的一萬元鈔票迅速收進錢包里。

「你說跟蹤,可以留在這個地方嗎?」

「是呀。」石津說。「不能偷懶哦。」

片山狠狠瞪他一眼,石津連忙把眼睛移向窗外。

「天色完全暗下來啦。」

「火車在開著。只要她不跳火車,准跑不掉的。」

「那你為什麼跟蹤那女人?」晴美說。

「不知道。」

「——你說什麼?」

「為勢所迫嘛。」

片山把在公園遇見相識的刑警,受他所託而釘著那女人的經過,結果跟到這部火車來的始末說了一遍。晴美啞然。

「開玩笑吧!在路上不能聯絡那刑警嗎?」

「沒法子。那女人在上車之前,根本沒停過一分鐘。」

「儘管如此……」晴美驚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其實你可以拜託一下火車司機,請他從車站打電話去東京不就行了嗎?」

「我也是刑警,那點早就想到了。」

「那麼,聯絡上了?」

「不行。」

「為什麼?」

「托我代為跟蹤的刑警,臉孔是有印象的,可是他的名字和所屬單位都想不起來。」

「那麼一來——」

「無從聯絡啦。」

「慢著,哥哥,你就這樣不明不白,不斷跟蹤那個女人?」

「有啥法子?為勢所迫嘛。」

晴美帶著絕望的心情望向窗外——剛好廣播說,馬上就到晴美他們要下的車站。

「噢,我也要回位子去了。」

片山走向通道時,晴美看也不看他一眼。僅僅揮揮手算了。

「拜拜——到世界的盡頭去吧!」

「可是,晴美小姐……」石津說。

「什麼?」

「如果去到那麼遠,回來的車費不是不夠了嘛?」

「唉!你不知道地球是圓的嗎,他最後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啊。」晴美賭氣地說。

「喵。」福爾摩斯表示贊同……

另一方面,片山也覺得自己實在很傻。

可是,來到這個田地,若是停止跟蹤、不是更傻瓜嗎?!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嘀嘀咕咕地說著,「我也不是喜歡才做的。」

走向自己的位子時,那個穿紅色套裝的女人,繼續一個人坐在他前面不遠的位子上……

「喝一杯罷了,不賞臉嗎?」傳來一把男聲。片山將步伐停下來。

有個醉醺醺的男人,在那紅衣女郎的旁邊坐下。然後,有兩名像是夥伴的男人站在通道,頻頻向女人勸酒的樣子。

不知是哪兒的上班族,酒量不太好緣故吧,不停地糾纏著她。

「小姐,沒關係吧,現在不懂喝酒的女人沒人要咧。」

「請你們走開。」女人困惑地轉眼望窗外。

「嘿,好無情咧——小姐,一個人旅行是嗎?沒有什麼關係?陪陪我吧。」

「請別騷擾我。」女人氣忿地說。

「你雖然自大。但你生氣的樣子更可愛啦。」

那男的猛然向女人靠近。女人驀地閃身,在那一瞬間,男人手上的酒倒在女人的衣服上。

「幹什麼?!」女人嚷著起身。「我叫司機來啦!」

「什麼?!誰叫你突然移動,自大自傲的,這算什麼!」

男人突然老羞成怒的樣子。

這種傢伙,平時扮作相當有良知的樣子,現在就借酒發泄內心的壓抑。

不喝酒的片山,看到那男人籍酒騷擾女人,實在十分憤怒。而且,跟男人一夥那兩個人不但袖手旁觀,並且在旁慫恿。

「——喂!」片山忍不住開口。「你們不要太過分!」

「什麼?!你不要多嘴!」對方很有氣勢的樣子。

「你有不滿嗎?!我們三個奉陪!」

片山總算也是一個刑警,把酒鬼的手臂扭起來當然曉得。

可是對方有三個人,片山實在沒有信心。加上車廂內很窄,一旦騷動起來時,說不定連累其他客人。

不如稍微亮一下警察證吧?

正當片山的手要伸進口裝之際,石津的聲音傳來。

「片山兄!」

「你來得正是時候。」

「有東西吃嗎?」

「我想請你幫個忙。」片山說。

2、殺夫

「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中尾千惠重複地說。

「沒關係啦,反正我們人多嗎,多一個更有氣氛。喂,哥哥,你說是不是?」晴美望著片山的臉說。

「噢……是啊。」

除了這句話以外,片山不知說什麼才好。

在車站的門外,晴美等人,還有片山和石津,正在等候旅館的車。

「喵。」

噢,當然,福爾摩斯也一起。還有一個——那個穿紅色套裝的女人,自稱中尾千惠。

剛乘搭的列車緩緩開動,很快就融進黑暗中了。

那三個醉男人,因著石津的關係,乖乖地在火車上睡著了。

「更重要的是,你方便嗎?」晴美問。

中尾千惠點點頭說:「我無所謂。」

「有沒有預定要去的地方?」

「沒有,去哪兒都可以。」——

好奇怪的女人,片山想。

因著是形勢近迫,片山當然沒有作好旅行的準備,這點中尾千惠也一樣,紅色套裝加一個手袋——僅此而已。

怎麼看都不是出外旅行的裝扮。不過,她大概比片山多帶些現金吧?

晴美把片山拉到稍遠處,壓低聲音說:「——稍微知道一點內情沒有?」

「完全不知情。」

「果然不出所料——不過,對方好像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地,不是嗎?」

「嗯,但不可能是憑一時高興吧。」

「說的也是,一定有某種理由。怎會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呢?」

又不似是跟誰約好碰頭吧。因她說在哪兒下車都可以。

「對呀——怪有趣的。是否跟某宗罪案有關連?」

「喂,她聽見的。」

「沒關係啊?今晚和她好好談一下吧。」

「我嗎?」

「我去和她談也可以。但我是幹事,好忙的。」

「我試試看好了。」

片山畢竟也想了解一下,自己所跟蹤的對象是何方神聖。

「喵。」福爾摩斯高聲叫。旅館的旅遊巴士來到車站前面了。

時鐘一口氣往前移動——又到晚上十時了。片山在打大呵欠。所謂的宴會廳,是個頂多十個榻榻米大(約三十三平方米)的和式房間。

晴美的校友團、片山、石津、中尾千惠、加上福爾摩斯——有點誇張些——正在那裡進行盛宴。

當然,片山是專門吃的,石津則是吃喝專科并行。

這是小溫泉鎮的旅館,有點殘舊了,但食物不錯。宴會是從晚上七時開始,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

片山覺得疲倦也不稀奇,而福爾摩斯早已在角落上蜷成一團。

「——好了。」晴美大聲說。「酒也差不多喝完了,今晚就到此散會吧!」

「噫,都不好玩的!」

「再喝嘛!」有人喊。

「我沒說不能喝呀。待會大家各自回房間喝,不然就出去外面喝,悉隨尊便!」

「男人不夠呀。」有人說。

「如果你們喜歡的話,這兩個可以隨時出租,而且是免費的。」

晴美的話叫片山和石津瞠目——

結果,由於無人要「租用」的關係,宣布曲終人散的宴會廳上,出現了石津一個人在繼續大吃大喝的「慣常」情景。

「很疲倦啦。」片山出到走廊,又打個大呵欠。「我要睡覺去了。」

「嘎!」冷不防,福爾摩斯在腳畔咆哮,嚇得片山跳起半天高。

「啊,別嚇我!你剛才不是呼呼大題了嗎?」片山發出怨言。

其實三色貓只是淺淺地睡著了。

「知道啦。」片山嘆息。

旅館的玄關大堂——其實空間不大——中尾千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沙發殘舊得像中古品,隨隨便便擺放在那裡。還有一架畫面顏色轉淡的彩色電視開著,予人感覺蒼涼的光景。

除了中尾於惠以外,並沒有其他人。片山遲疑著不知應否跟她招呼,因為她正在非常專心地讀著報紙。

她在看什麼新聞呢?說不定,正在讀著跟自己有關的報道。

如果知道她在看哪一版就好了,可惜從片山所站的位置完全看不到。

對了——片山用腳捅了一下福爾摩斯的屁股。

福爾摩斯彷彿在說「麻煩的傢伙」似的眼神望望片山,然後靜悄悄地往中尾千惠處走去。來到她的腳畔時,它鑽過她拿報紙的手下面,翩然跳到她的膝頭上。

「嘩!」中尾千惠驚呼一聲,然後笑道:「——原來是你呀!」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然後發出「唰」地一聲。

「哎呀,不行呀,把報紙弄破啦。」

中尾干惠合起報紙——待會只要看看是哪一頁破損了,就知道她剛才讀的地方了。

「咦?!片山先牛。」

「——嗨。」片山走進去,坐在稍遠離的沙發上。

「對不起,我這樣中途加入……」

「一點也沒關係呀。」

「你妹妹很好人哇。」

「是嗎……」

「非常活潑,人又漂亮。」

「太活潑了,叫人傷腦筋哪。」

片山說。

話來說完,晴美就帶著四五名夥伴走過來。

「嗨,哥哥。」她向片山揮揮手。「我們出去一下,外面的酒廊還開著吧。」

「不要醉得太厲害啊。」

「如果醉得走不動時,我會打電話叫石津來的。」晴美說著,跟女伴們「嘰里呱拉」地出去了。

片山苦笑說:「現在的女孩子,喜歡一大伙兒地出夜街。」

「年輕時,我也是這樣。」中尾千惠說。

「什麼年輕時……你不是很年輕嗎?」

「哦——年齡而已。」她垂下眼帘。

中尾千惠突然有種失落的感覺。

她說開了頭,也許是好時機。片山假咳一聲,說:「你——」

「片山兄!」石津那如洪鐘的聲音,把氣氛破壞無遺……

「男人是什麼東西?」其中一個氣焰囂張地說。

「對!打破男人的支配!」另一個喊著。

哎,女性同黨一起喝酒時,總有一個會提出「所謂男人」之類的高論。

這間酒廊小得有點小家子氣,幾乎被晴美和她的女伴們完全佔領了。

平日十分蕭條的店子,現在卻呈現著熱熱鬧鬧的情形,老闆當然無任歡迎。

晴美相當沉著——意思是跟平日沒什麼差異的程度——自顧自地喝著酒。

聚會解散后,幹事不一定要帶人出街。不過,晴美和她哥哥不同,她的酒量相當好。

而且,醉了還能再喝,反而越喝越轟然自若。再下去呢?達她本人也沒試過。

「哎,晴美呢?有沒有男人?」其中一個靠前過來問。

「男人?光是一個哥哥就夠忙的了。」

「那個大個子呢?」

「你說石津——唔,算是男朋友吧。」

「那麼,已經睡過了?」

「他呀,就像是中世紀的騎士轉世的男人。」

「那麼說,他還沒碰過你?!以現在來說,是稀有動物啊。」

「對。外加純情、心腸好、孔武有力。」

「哈哈!他真的是男人嗎?」

「我沒偷看過。」晴美說。

這時,店門打開,有個男人走進來。

「歡迎光臨。」老闆娘喊。「一位?」

「是……」

有點戰戰兢兢地走進來的。是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可是年紀頂多二十左右。身材頎長,臉孔像女孩般可愛的年輕人。

「進來吧!又不會吃掉你。」晴美的其中一個女伴喊,引起鬨然大笑……

「不要這樣啦,會妨礙別人做生意的。」晴美說。「——那邊空著。請。」

「對不起。」年輕人把旅行袋當命根子似地緊抱著。「萼……給我可樂。」

看樣子不會喝酒,晴美想。

「從東京來?」晴美搭訕。年輕人如釋重負,微笑著。

「嗯。剛剛到。」

「啊?你打算住哪間旅館?」

「還沒決定……其實,我在找人。」

「這個市鎮的人?」

「不——我想,她是今天來到這裡的。」

「你想?不十分肯定?」

「嗯……剛才經過這間店前面時,我聽見女人的說話聲,所以進來看看。」

「要找的是女人?」

「嗯。我猜她是穿紅色套裝的,應該住在你投宿的旅館,你有沒有見到這樣的人?」

「穿紅色套裝……」晴美假裝在想。當然,她馬上想到中尾千惠,可是不曉得這男的是什麼人。

「年約二十四——」年輕人話沒說完,其中一名女伴聽見了,立即說:「哎,晴美,會不會是她?那個叫千惠什麼的。」

「對!她叫中尾千惠。」年輕人雙眼發光。

晴美微沉下臉,但既然知道了也沒法子,只好裝蒜:「噢,對呀,那人也是穿紅色套裝的。」

「跟你們同一間旅館?」

「嗯。你——為何找她?」

「我要見她,有件東西非要交給她不可。」年輕人誇張地嘆息。「好極啦!若是找不到她就麻煩了。」

「你是……」

「我叫池田,是大學生。」

「果然,我就覺得你很年輕。」

「那間旅館在哪兒?」

「我帶路好了。」

「馬上找到的。」老闆娘插嘴。「從這條路直走就是了。」——

問到旅館名稱后,年輕人說聲:「謝謝。」,付了一口也沒喝過的可樂錢,從酒吧飛也似地沖了出去。

「——剛才的人,跟那女的是什麼關係呢?」女伴們立刻猜測起來。

「一定是年輕的燕子。」(註:意指「情夫」)

「那是說女方年紀很大的情形吧?」

「那麼,是年輕的麻雀。」

眾人大笑。

晴美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先回旅館去。」

「啊,怎麼啦?」

「有件事一定要辦。」

「我知道,你擔心你哥哥和那個千惠的事,對嗎?」

「若是那樣。高興還來不及哪。「晴美苦笑。「來。用這個結帳吧。」

晴美交了一點錢給女伴,離開酒廊。

已經不見那叫池田的年輕人的影子。而且馬路相當的暗。

「哥哥和中尾千惠呀……」晴美一邊快步走,一邊喃語:「如果他們之間有點『問題』就好了……」

「問題來啦。」片山歪著頭說。

「快點,天快亮啦。」石津在嘆氣。

「慢著——我正在想辦法嘛。」

片山和中尾千惠,面對面夾著棋盤,正在對奕。石津在旁觀戰。

像片山這種「不愛風流」的男人,總會一點棋藝。不過,片山只懂一種圍基棋……即是「五連棋」。

「這個,如何?」片山打出一個白石。

「好。我用『四-三』取勝。」中尾千惠嫣然一笑。

「啊,真的。」

「片山兄,第二十五次連敗。我沒想到有人比我更差勁了。」

「喵。」福爾摩斯開心地(?)叫。

「別管!」片山鼓起腮子。

「如果是用來賭錢就好了。」中尾千惠愉快地說。「不然現在是大贏家了。」

「我去洗澡。」石津站起來,伸個懶腰。「難得來到溫泉嘛。」

「說的也是,等會我也去。」

石津出去了——這裡是片山和石津的房間,現在只剩下中尾千惠和片山兩人。

「我做什麼都做不好的。」片山難為情地搔搔頭。「唯一的優點,大概是讓人家贏了令人高興吧。」

「——萬分多謝。」中尾千惠在榻榻米上坐著說。

「為什麼要多謝?」

「你什麼也沒問我。」

「嗯……」片山聳一聳肩。」人總有各種私隱把。」

「片山先生——」

「嗯!」

「你是好人哪!」

片山笑一下,說。「大家都說我是『好人』,可是一直不受歡迎。」

「我……是逃出來的。」中尾千惠說。

「逃?」

「是的。」

「為什麼?」

「我……殺了我丈夫。」中尾千惠說。

片山瞪大了眼,正要說什麼時,傳來「呱嗒呱嗒」的腳步聲,石津衝進來。

「片山兄!」

「喂,幹嘛那副裝束?」片山瞠目。

石津身上只有一條內褲。

「對不起。可是——不得了啦!」

「什麼事?」

「剛才,我去大浴場,有個男人在水裡——」

「有哈關係?他走進了女人浴室?」

「不,他身上穿著衣服。」

「一定是喝醉了。」

「不!他死了!」

「早點說嘛!」片山跳起來。福爾摩斯比他們搶先一步,衝出房間。

3、黑夜狙擊

那男人穿著西裝。

石津把男人從浴池拉出來。年約五十歲前後,看起來像普通上班族。

「是不是死了?」石津說。

「晤——好像沒有外傷。」片山說。

「可是,穿著相當糟糕咧。」

確實,看似有過嚴重的衝突,領帶幾乎扯破脫了,襯衣的鈕扣也飛了,加上外套的袖子有點破損。

「多半是打鬥的結果,被人把頭浸過熱水中溺死的。」片山說。「無論怎樣,這是謀殺。」

「怎辦?」

「還能怎辦?告訴旅館的人,立即報警。」

「知道。那麼——」

石津還是內褲一條的打扮,正當他急急穿上衣服時,更衣室的門「咔啦」一聲打開。

「咦,石津,發生什麼事?」晴美探臉進來。

石津陷入恐慌狀態。

「嘩!晴美小姐——請稍等一會!」

「幹嘛臉紅?」晴美泰然自若。「哥哥的那種打扮,我看得多了……才不會放在心上哪。究竟發生什麼事?「呃……是……」石津抱住衣服.一步一步後退。

「喂,快去呀!」片山倏地走出來,撞到石津。

「嘩!」他沒想到石津的背就在眼前,震驚是理所當然的。於是身體失去平衡、往後踉蹌,不料腳下一滑……

「嘩啦」一聲巨大的水花,片山掉進浴池裡。

「——媽的!」片山換上旅館的浴衣(一種單件和服),頻頻用毛巾擦著濕頭髮。

「既然沒衣服替換,就不要跳進水裡嘛。」晴美說。

「又不是自願的!」片山反駁。

在旅館的玄關大堂內,好不容易來了一名當地的警察。至於縣警和驗屍官等,又要過一段時間才抵步。

「終於發生命案啦。」晴美說。「我就猜到可能會有事發生。」

「別高興得像饞嘴貓好不好?」

「我又不是福爾摩斯。」晴美說。「哎,知道死者身分了嗎?」

「不,外套口袋是空的。旅館的人也說,他不是這裡的客人。」

「跟什麼人打鬥——你怎樣想?」

「想什麼?」

「跟那個中尾千惠有沒有關連?」

「——對!我忘了。」片山敲一下頭。「她說了句什麼『我殺了丈夫』似的——」

「你說什麼?」

「去房間看看,她在我房間。」

晴美和片山邊走邊說:「你和她在房間幹什麼?」

「下五連棋。」

「——什麼?」

「五連棋。圍棋子的白石和黑石——」

「那個我知道哇!」晴美再度陷入絕望……

「應該還在啊。」

片山「咔啦」一聲打開房間門——有東西迎面飛來。不太想遇到的東西——拳頭。拳頭直擊片山的下巴,片山精彩地栽個人仰馬拒。幸好不至於失去知覺。

「嘿!」晴美反射地舉腳去踢對方的跨下。如果命中的話,對方也會栽倒——

一看對方的臉,晴美愣住。

「唔,是你——」

他是那叫池田的年輕人。

「你沒事吧?痛不痛?」

「你該擔心的是我!」片山終於爬起來,大聲怒吼。

「對不起。」池田搔著頭說。

「你知道這叫襲警嗎?」片山鐵清著臉。「加上妨礙執行公務,兼阻差辦公,起碼關你兩三年。」

「算了算了。」晴美說。「被打罷了,又不會少掉一塊肉。」

「你以為是別人事呀。」片山好者仍然作痛的下巴。

「對了。你到底為什麼打他?」晴美問。

「呃。」池四遲疑片刻。「我認錯人。」

「認錯人?「

「我以為她的丈夫追來了。「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你是指千惠小姐的丈夫嗎?」

「是的。她無法忍受丈夫的折磨,所以逃了出來。」

「你是千惠小姐的婚外戀人?」

「我?沒有的事!」池田搖搖頭。「我是她的學生。」

「她是學校的老師?」

「她是我的家庭教師。」

「原來如此。那麼,她是大學生——」

「當時我是中學生。對我而言,她是我傾慕的女神。」池田雙眼發亮。「她是如此清純——」

「那些不重要。」片山冷冷地打斷他。「她說她之所以逃出來,是她殺了自己的丈夫。」

「問題就在這裡,是她想得太多了。」

「那麼說,她並沒有殺人?」晴美說。

「她和她丈夫爭執並扭打起來。因她丈夫很愛吃醋。嫉妒心重,即使她和推銷員講話,他也懷疑她和那人有關係。」

「所以那次——」

「只是通電話罷了,她丈夫似乎也認為她和我之間有什麼關係。」

「真的沒什麼?」

「當然啦——自從她大學畢業后,我就完全沒見過她了。大概一年前左右,我和她在咖啡室偶然重逢。她沒有談話對象,一個人獨自苦惱,因此什麼都坦白告訴我。」

「——但她丈夫向她施展暴力,她忍無可忍,唯有反抗……」片山說。

「對,打到他一動也不動,她以為殺了他哪。」

「然後呢?」

「她給我電話,說要去遠遠的地方自殺……」

「你沒阻止她?」

「當然阻止了,我想說服她打消此念頭,所以約好在公園碰頭。」

片山終於恍然大悟。千惠之所以坐在那個公園裡,可能就是那個緣故。

剛才她很專心地看報紙,大概是在看有關的報道吧。

「我本來駕車前去的。」池田嘆息。「不料超速,被交通警察捉到了。」

「於是遲到?」

「當我到達時,她已經不在。正當我不知從何找起時,突然想起她以前提過很想到這一帶的溫泉看看。」

「你竟然知道在這個車站下車?!」

「因我在電話中聽她說過,她穿的是紅色套裝。而且,車站的人記得很清楚,說有幾個醉酒客在車廂內圍著一名紅衣女郎胡鬧——」

片山假咳。「不是全部都是醉酒客。」他修正說。「那麼,你見到她了?」

「嗯,不過。她非常驚怯。」

「驚怯?」

「因為她接到一個電話。」

「誰打來的?」

「她丈夫。」

「他怎知道她在這兒?」

「那個不清楚。她說電話作響,過去接聽,的確是她先生的聲音。」

「喵。」突然傳來福爾摩斯的叫聲,片山嚇得跳起。

「喂!你是何時進來的?」

「喵。」福爾摩斯似乎想說什麼似地注視片山。

「片山兄。」石津探險進來。「驗屍官來了。」

「知道。」片山點點頭。

「驗屍官?」池田大吃一驚。「發生什麼事?」

「有個男人在大浴場被殺死。」片山說。「聽了你剛才的一番話,我有感覺,被殺的可能是她那位丈夫。」

「那就奇了。」晴美說,「當她一個人留在這裡時;不是接到她丈夫的電話嗎?同-個時候,哥哥你們正在把屍體撈上來才是。」

「那點我知道。」片山說。「不過,那是指中尾千惠說的是『事實』的情形。」

「你是說,千惠小姐撒謊?」池田憤然。

「你知道嗎?」片山露出稍微強硬的作風。「這次你再動手的話,就要去扣留所啦。」

「知道。」池田的臉有點僵硬。「總之,讓我看看那死者吧。」

「走吧。」

片山等人魚貫地走出房間。

「驗屍官已經去了現場。」石津說。

大家走在走廊上。

像這種古老的旅館,經常不斷增建改建的關係,走廊就像迷宮一般複雜。

到了走廊盡頭,窗口外面是庭院,卻是漆黑一片。

「中尾千惠到底在哪裡?」片山問。

「啊,忘了告訴你。」這叫池田的年輕人,看來相當迷糊。「其實——」

就在那時候,率先走在前頭的福爾摩斯,突然「嘎」地叫一聲,翻身躍起半空。

同時槍聲穿過黑暗,玻璃窗破了。見到福爾摩斯正面撲來,池田不及往後閃避,接著按住腹部倒下。

「——他中槍啦!」晴美喊著。

「糟了!」片山往池田處蹲下,轉頭說:「石津!叫醫生!」

「是!」

「哥哥,這裡的事交給我!你去院子——」

「知道!」片山大聲喊:「院子!」

可是——片山是作和服浴衣打扮,而且,出院子的門在哪兒,他要花功夫去找,當石津也終於衝出院子外面時,歹徒的影子早已消失無蹤……

「——畜生!」

片山回到走廊時,見到一名穿白袍的男人戀身站在池田的側面。

「你是醫生?」片山上前打招呼。

「我是驗屍官。」穿白袍的男人說。「我最拿手驗死屍,但這傢伙好像還活著啊!」

「福爾摩斯作勢撲過去的關係,子彈才移位的。」晴美說。「否則貫穿心臟了。」

「可是,相當嚴重咧。」驗屍官說。「必須讓他早點入院,繼續昏迷的話,可能永遠醒不來了。」

「救護車呢?」

「等救護車到來最少也要三十分鐘,不如將他直接送院比較快。」

「好的。那麼,去醫院要多久時間?」

「從這裡去,三十分鐘。」——

片山不由嘆息。

4、真相

片山回到旅館時,已經將近天明。

「哈啾!」

打噴嚏也是當然的,因他勉強穿上還沒幹透的衣服出去。

「啊……」走進玄關,片山打哈欠。

雖然仍未查出在大浴場遇害男人的身分,以及何人槍傷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池田。可是,倦透的時候畢竟愛睏。

福爾摩斯跟住他。晴美在醫院裡陪在池田身邊,石津和當地的警員們一起,到附近一帶四處追尋狙擊者的蹤影。

「累死啦。」片山說。「所謂的溫泉,不是應該悠閑一點才是嗎?」

突然有個男人,從玄關的沙發站起來。

「喂,片山。」

片山瞪大了眼。

「哦……是你——」

吃驚也是當然的。站在那裡的,就是那名委託片山跟蹤中尾千惠的刑警。

「真對不起。」刑警苦笑。「我不曉得你去了哪裡,所以到處找哪。」

「……抱歉。我這邊沒法子聯絡你。」

「是我不對,你幫我跟蹤她到這個地方來呀。」

「是啊。」片山點點頭。

「那女人呢?」

「那個——不曉得她跑到哪兒去了。而且,又有人被殺又中搶……昨晚大騷亂哪。」

片山飛快地說明內情,刑警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糟透了,連池田也被幹掉……」

「不過,聽說保住性命了。」

「那就好了,現在他還在醫院?」

「是。」

「請把地點告訴我。」

片山說明后,刑警點點頭。

「那麼,我去看看——一知道什麼就打電話去醫院給我吧!」

「好!」

刑警快步離開旅館后。片山才想起。「哦,糟了,又忘了問他的名字。」

算了吧,追出去問人家名字也很奇怪。

何況筋疲力盡的片山在想:「石津在努力調查啊。人有不同的個性,我必須休息一下才有精力去辦事。」

走進房間,連燈也不想開。摸索著確認棉被所在的位置后,脫去外套和長褲,就這樣鑽入被窩裡。

「啊——嗯。」他嘆息。「晚安,福爾摩斯……」

「喵」地叫著的福爾摩斯,到底是不是「晚安」的意思,片山也不加理會。

總之,他很快就進入夢鄉。

然後……睡了多久呢?當片山翻了個身的時候,似乎碰到「什麼」,因而睜開眼睛。

當時還在半睡眠狀態,只喃喃地說聲「對不起。」

嗯——剛才是什麼?

難道福爾摩斯鑽過被窩來了?不,如果是它,似乎「反應」太大了些。

片山伸手探索一下。出奇的軟綿綿、暖乎乎。

「晤——」傳來呻吟聲,片山清醒過來。

霍地坐起來——天已經完全亮了,陽光照進了房內。

躺在片山的被窩裡的是——中尾千惠。

片山拚命地甩頭使自己清醒,千惠也睜開眼睛。

「片山先生……」

「你在這兒——幹什麼了?」

「睡覺。」她作出理所當然的答覆。「不過,已經醒啦。」

「可是……你是何時進來的?」

「不知道。」千惠慢慢坐起身來。她穿著襯裙,叫片山瞪大眼眨個不停,然後慌忙將視線移開。

「池田君來了。然後——他叫我躲進壁櫥中……」

「那麼,你一直在壁櫥中?」

「嗯,可是——酒精的關係吧,我在裡頭睡著了。醒來后出來一看,誰也不在,於是重新鋪好棉被,再睡一次。」

「怎會這樣的?」片山喃喃地說道。

「呃……」千惠有點不安。「我和片山先生……做了什麼嗎?」

「沒有的事!我是天亮才回來的!」片山氣鼓鼓地說。

「是嗎?好極了。」千惠說。「不過……若是片山先生的話,我不介意。」

「別開玩笑了,池田中槍啦。」

「池田君?」千惠的臉唰地轉白。「——怎麼辦?一定是我丈夫乾的!」

「聽說你接到他的電話?」

「嗯。他打電話到這裡來了。」千惠點頭。「聽到『喂』一聲,我就知道是他了。因為實在是很意外的緣故,我不由喊了一聲『老公』,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說:『我現在來接你』……」

「晤……」片山在棉被裡盤腿而坐。「我想請教一件事……」

「什麼呢?」

「為何你不跟你丈夫分手呢?現在不是一直忍受丈夫暴力的封建時代了。」

「那個——」千惠垂下眼睛。「我——不能說。不過,我有苦衷。」

「應該是吧。不過,現在那叫池田的年輕人被槍擊成重傷,另外還有個男人在大浴場被殺了。」

「那個人是……」

「身分不明,年約五十歲左右的男子。」_

「五十歲左右?」千惠反問。

片山從她的話里聽出不安的意味。

「是否有什麼頭緒?」

於惠遲疑片刻,從被窩出來,拿了自己的手袋,然後從中掏出一張照片。

「會不會是——這個人……」她把照片遞給片山。

那名死者比照片中的人蒼老得多,不過肯定是他沒錯。

「對,是他。」片山點點頭。

「真的?肯定嗎?」

「他是誰——」

千惠彷彿突然全身虛脫似地垂下肩膀。「他——家父。」

片山意外地瞪大了眼。「令尊?」

「是的。」

「可是……究竟怎麼一回事?」

「家父居然被殺了——他是為了我啊。池田君也是,全都是……」

千惠啜泣起來。

「你不要哭啊……我也不懂呀。」片山為難地說。「總之,請你說出事實好嗎?」

「喵。」福爾摩斯叫著。

回頭一看,福爾摩斯坐在房間的電話前面。

「電話?你要我做什麼?打去哪兒?」

「喵。」

「如果不是的活——」片山打住。「對呀……」

剛才一直沒察覺,確實很怪異。

「昨晚,你是在這個房間接到你丈夫的電話嗎?」

「是。」

「不是很怪嗎?這是用我和石津的名義拿的房間,你先生怎知道你在這兒?」

「不曉得……」她一臉困惑。「我沒想到這一點。」

「等等,假設那個電話是打給我的呢?」

「打給片山先生?」

「你是碰巧去接聽的——而你叫他『老公』是不是?」

「嗯……是的。但——」

「原來如此!」片山終於想起來了。

「哈啾!」有人在房門口打噴嚏。

「進來吧,中尾先生。」

那位刑警走了進來。

「——中尾。」千惠蒼白著臉,卻用嚴峻的眼光瞪住中尾刑警。「你殺了我爸爸!」

「你們跳進浴池裡搏鬥過吧。」片山說。「穿著濕衣服,會感冒哦。」

「是他撲向我的。」中尾說。「因他是盜用公款的逃犯啊。」

「這個人說要放過我父親,我才和他結婚的。但他出爾反爾——」千惠說。

「當時是迫於形勢,因為他想殺我。」

「原來如此……開槍打池田的也是你?」

「那小子是千惠的戀人。」

「假的!」千惠喊。

片山點一點頭。「換句話說,你是昨晚就來到這裡的——對,你是跟蹤池田而來的吧?」

「你說得對。」

「昨晚就來了。卻不敢出現在我面前——因為你全身濕透了,你要等衣服幹了,所以到天亮才……」

「千惠是我的。」中尾拔槍。「你也和她睡了?」

「中尾,不要!」千惠把身體擋在片山前面。

同時,福爾摩斯直向中尾的臉撲過去。

槍聲響起。

「怎麼啦?」

當石津聞聲而至時。中尾掩著臉蹲下去呻吟……

「都是哥哥不好,誰叫你忘了那位刑警的名字?」晴美說。

「後來想起了,有啥關係?」

「稍微遲了點啦。」——

火車開進月台了。

「片山先生。」跑著過來的是中尾千惠。

「嗨。池田君呢?」

「已經蘇醒了——我想多陪他一會。」千惠的臉有點緋紅。「真是多謝了。」

「那裡……」片山紅著臉,什麼也說不出來。火車停了,晴美和同伴們,石津和福爾摩斯,陸陸續續上車去了。

「再見。」片山準備上車時,千惠飛快地吻了他一下,然後急急跑開。

片山獃獃地目送她——然後回頭一看——

片山站在原地,啞然目送已經開動了偽列車逐漸遠離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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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貓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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