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 生動活潑的快板
一
吃過午飯之後,依照早上的約定,各組的兩個人分別在大廳里協商。
兩個水火不相容的人——古田武史與-紀子,雖然坐在一起,彼此卻不講話,甚至把頭轉到相反方向。
瑪莉有點看不過去,說:
「求求你們兩位小姐先生,頂多也只有三天,愉快的面對決賽,好嗎?」
「只要有這個傢伙在,我就不會偷快。」-紀子說。
「哦。我還以為你有冷感症呢!」古田也還以顏色。
「你說什麼?」河東獅吼狀。
「請不要激動,」片山義太郎自告奮勇當和事佬。「總之,現在是大家都難得聚在一起的晚會,兩位就別孩子氣了,愉快點吧!」
「我知道。」古田說:「只要這個女人不再做出奇怪的事,我很願意合作。」
「奇怪的事?你竟敢這樣說……」
「窪小姐。」瑪莉說。「兩位還是先決定要演奏什麼,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我演奏什麼都可以。」-紀子聳聳肩說。
「我就是二重奏也沒關係。」
「那,你不是有最適合的曲子嗎?那首《閃閃星光》啊!」
「誰不知道你以昂貴小提琴做宣傳,可以做價錢的猜謎遊戲。」古田立刻反唇相譏。
「哼!」
幸好兩人沒有繼續爭吵。而上二樓去了。
其他的小組——真知子和丸山、長谷和美與大久保,不時傳出他們的笑聲。
「那麼,我們也商量一下吧!」瑪莉說道:
「好,……去你的房間怎麼樣?」
「我的?好哇。」瑪莉露出稍許困惑的表情。
兩個人一起走上二樓,走到一半,瑪莉突然想起福爾摩斯,問道:
「小貓咪哪裡去了呢?」
「辦『公事』去了!」片山義太郎回答。
「喲,真有意思。」瑪莉笑起來。「請進來。」瑪莉推開經過特別改造的厚而重的門。
瑪莉的房間相當寬大,也重新裝修過,住起來可以說相當舒適,有雙人床、書桌,中央還有一個譜架。
書架上放著一架錄放音機,可以錄下自己的演奏,再放給自己聽,這大概是朝倉的構想。
「這個房間真是好!」片山義太郎似乎很欣賞。
「是呀,可以說是很理想的環境。」瑪莉坐在床邊,繼續說:「可是我覺得太奢侈了。反而是一個人在狹窄而不自由的地方會更努力練習。」
「新作品的練習還可以吧!」
「你問這種事情是違反規定的,我要逮捕你啦!」
「我不一樣,我是局外人,而且對音樂一竅不通。」片山義太郎露出苦笑。
「為什麼你要在我的房間裡面商量事呢?」
「實際上我是想先在這個房間找找竊聽器,因為我把嫌疑犯給弄丟了。」
「啊……」
於是片山義太郎把他差一點就看到嫌疑犯,卻又被從容逃走的事描述了一遍。
「至少現在我知道你是沒有嫌疑的。」
「說得也是。我知道你守著書房,不會笨到還去那兒拿錄音帶。」
「沒錯。現在涉嫌人已經知道事迹敗露了,所以我再守在那裡也沒有用,我想先把竊聽器拆下來,免得別人發現引起騷動而影響情緒。」
「是的,現在大家都在緊張的最高峰。」
「所以我想先在這個房間里找到竊聽器,每個房間里放的位置一定一樣,只要找到一個,其他房間就容易找了。」
「可是,什麼時候到每個房間去拆下竊聽器呢?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間里呢!」
「晚飯時間比較好,我不在餐桌上他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沒想到你還真聰明。」
瑪莉的讚美使得片山義太郎的心情很複雜,不知道不該高興。
「開始找吧。不管是藏在哪裡,應該是沒有很多時間。藏得很複雜,……不知藏在哪裡?」
「好像很有趣,我也來幫忙找。」
「拜託。這個時候要是她在這裡就好了。」
「她,是誰?」
「哦,是我的助手。」片山義太郎心裡想。福爾摩斯聽到一定會生氣。
兩個人幾乎翻遍了房間,床下、桌子里、照明燈下、椅子下面、壁畫後面,都檢查過了。
「可恨,找不到!」片山義太郎站起來嘆口氣。
「還真不容易找到呢!」
「我想不可能已經被拆掉了,因為沒有那樣的時間去拆除。」
「說不定在中午……」瑪莉說。
「不。沒有人離開那樣長的時間,我一直很注意看,頂多是去洗手間,很快就回來。」
片山義太郎感到奇怪。
「既然已經不再使用竊聽器。就不要去管它了。這樣子找還找不到,他們更不可能會偶然發現。」
「有道理。」遇到挫折立刻放棄目標。這是片山義太郎最壞的習慣。「那麼我不打擾你的練習了。」
「我們的事還沒商量!」
「可是我不懂音樂,你決定就好了。」
「你不要逃避。」
瑪莉說完后就坐在床上,低著頭哭了起來。
片山義太郎嚇呆了,剛才瑪莉還很愉快……
女人就是這樣情緒多變,所以才叫人受不了。至少,要哭的時候應該在另人想哭的狀況下,以欲哭的表情打出預告,這樣才能使其他的人在她掉淚之前趕緊逃之夭夭。
「喂……哭……對身體不好,會影響心臟的。」他說的是自己的心臟。「鎮靜一點……不要激動。」
這樣慌張地安慰別人,當然不會有效。
「這樣哭會損失水分和鹽分的。」
難道不能說點更好聽的話嗎?片山義太郎覺得自己真是太沒有用了,只怪自己本來就不擅長應付女性,甚至為了逃避女子的眼淚,即使越窗而下也在所不惜。不過,真的到時候還得考慮懼高症的問題。
瑪莉還在抽抽搭搭的哭著,情勢所迫,片山義太郎幾乎要哭了。
這時候瑪莉突然抬起頭笑了。
片山義太郎納悶得發愣。
「怎麼樣?哭是我的特技表演之一。」瑪莉說完,又笑得很得意。
「你把我嚇壞了。剛才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差點就要叫救護車來了。」
「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知道我有這種本領,請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好吧!」片山義太郎也不禁露齒而笑。
「從小我就常常這樣表演。」瑪莉說:「練琴時真的很辛苦,連續幾個小時不休息地拉琴,當我累得受不了想休息時。我就拿出我的絕活兒哭。媽媽雖然不會因此就認為我很可憐,但是,至少會讓我休息一下。」
片山義太郎輕輕地坐到椅子上。
「真有那麼嚴格嗎?」
「這是天下媽媽的標準模式。母親把自己年輕時沒有成功的夢想寄托在孩子身上,而孩子的夢想又該怎麼辦呢?小時候我夢想將來當空中小姐或護士小姐。小孩子也會對自己將來有個憧憬,而現在,我的未來只有一條路——小提琴。」
「可是你能達到這個地步,證明你是有才能的。」
「不錯,我也自認不是完全沒有才能,但是,才能並不是加以訓練就能發展無疑,就像在一個固定的容器中,儘管能裝進更多的東西,如果硬塞進去……容器會變形。」
「你認為才能是有限的嗎?」
「我不知道。這種哲理連去想的時間都沒有。自從我來到這裡以後,才第一次想到這種事。」瑪莉微笑著說:「說起來實在有點荒謬,為了音樂大賽才來這裡,卻反而胡思亂想那些多餘的事……」
「能夠撇開瑣事。一個人單獨生活,並不是常有的事。」
「的確是如此。過去練琴時都有母親或老師跟在旁邊盯著,即使有時媽媽並不在旁邊,潛意識中總覺得媽媽銳利的眼光無所不在。到這裡之後,才真正從無形的桎梏中解脫,只剩下我和小提琴。」
瑪莉站起來拿起小提琴,以自然流利的動作把小提琴搭在下顎和脖子之間,輕拉一下弓,然後定弦。人琴一體,那麼安穩協調。
「要我拉首曲子嗎?」
「可以嗎?」
「嗯,只要是和決賽的曲子無關,當然是可以。而且我們今晚可以演奏這首曲子,必要時就這樣說。」
「太好了,那麼……盡量演奏簡單的吧!」
當然,遲鈍如片山義太郎者,仍然具有欣賞優美音樂的感性。
片山義太郎不知這首曲子的曲名,但曾經聽過。現在房間里瀰漫著哀怨的旋律。
那絕對不像是弓和弦摩擦所發出的聲音,好似由整把小提琴——不,是從瑪莉全身發出的奇妙音波,天地的共鳴。瑪莉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指板上靈巧地移動,而弓就像呼吸般自然地滑動。
片山義太郎陶醉其中,若說他在聽音樂,不如說音樂密密地包圍著他,滲入他的身體里。音樂在細膩動人的顫音中收尾,餘韻奧繞在房間里,造成無形的旋渦纏綿著。
「真是太妙了。」片山義太郎輕輕擊掌讚美,瑪莉做了一個舞台上的鞠躬回報他。
「優勝者非你莫屬!」
瑪莉笑道。「事實上,大家都可能做到這種程度。」說著卻也兔不了泛紅著臉說:「可是……專門為一個人演奏真是一件美好的事,這是我的第一次。」
「為了一個人?」
「是為了。一個特定的人,……,因為你在這裡聽,我才能演奏得更好。」
「我真是榮幸之至。」片山義太郎微笑著——但他的微笑立刻就僵住了。
因為,瑪莉把小提琴和弓放在桌子上,向著片山義山義郎走過來。
一股可怕的預感油然而生,在片山義太郎的腦海中亮起了紅燈。以前當有女性靠近他時,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情形。
那樣的腳步雖無法估計時速幾公里,但她的眼神和步履——很奇怪的有著配合無間的感覺。如果把它當做學術研究之後加以發表,說不定會大為轟動。
若在平時,片山義太郎遇到這種情形,必然會開始後退。假設,當有一方逼近,而另一方卻停止不動,除非能錯開,否則免不了要撞在一起。
今天似乎無法辦到,因為片山義太郎坐在椅子上像被釘住,椅背擋住他的退路,現在已經來不及拆除椅背了。
就在磨磨蹭蹭之際,終於發生第一類接觸。瑪莉彎下身去親吻片山義太郎。
片山義太郎只覺自己彷彿快昏倒,瑪莉用力抱著他——如果他也能抱著瑪莉,那就沒什麼問題,但是他只是任由對方推、壓,於是椅子開始傾斜,然後兩個都倒在地上。
當然,房間地板上和書房一樣都鋪著地毯,兩人都沒有受傷……
兩人站起來后,互望一眼。
瑪莉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對不起。」
片山義太郎鬆口氣,說道:
「那裡……我沒什麼關係……大家的精神都很緊張嘛。」
「這和精神緊張無關。」瑪莉以堅毅的口吻說道:「請不要把我和長谷小姐混為一談!老實說: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
片山義太郎想。如果晴美在場,該對我的價值重估了吧?
「本人年近三十,又是個不起眼的刑警,分不清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的差異,以你這樣的音樂水準來看,我簡直就是個難以置信的音盲。」
說得雖然不甚合理,但所謂男女關係大致就是如此。片山義太郎曾經被女子甩過幾次,所以對這一次他不敢掉以輕心。先拈拈自己的斤兩。
「我不會要求你和我結婚的。」瑪莉站起來,又坐到床邊。片山義太郎有前車之鑒,再也不敢坐下。瑪莉又說:「如果我要和你結婚,媽媽會殺了我,不,也許更可能會殺了你。」
「你還年輕,以後有更多才能要展露呢!」
「我……是第一次談戀愛。」瑪莉看著自己的腳尖,繼續說:
「以前我連交個男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所有時間都安排給小提琴,除了練琴還是練琴……」
「今後你會有很多機會的。」
瑪莉不予理會,自顧說道:
「以前我和史塔維茲先生學過琴,這一次的音樂大賽就是用他的名字……他是個偉大的音樂家,體格魁梧,人品很好,他聽了我的演奏后說『你大概沒有談過戀愛』。他又說:沒有戀愛的人,演奏小提琴發不出真正的聲音,不會哭泣與不會唱歌,……」
「我真希望我多少能幫點忙。」片山義太郎微笑著。
「你真是個好人。能不能和我作愛?」
片山義太郎嚇得跳起來。
「那、那怎麼行!其實……其實我也並不是……不喜歡女人,而且你也很有魅力……但這是兩回事。」
「原來你很保守。」
「嗯,妹妹經常為我打氣。」
「哦,是晴美小組。有那麼好的妹妹。挑選女人的眼光自然會嚴格了。」
「那裡,那裡。」片山義太郎說。
就在這時候,口袋裡的呼叫器響了。
「對不起。有我的電話。那麼……」
「今晚的事就由我決定了。」
「嗯。一切拜託你了。」片山義太郎走出瑪莉的房間時,全身都在喘著。
「哥哥!?」
是晴美打來的電話。
「哦。有事嗎?」
晴美把事情經過大概說明一下,最後她說。
「因為不是兇殺案,他們就不想調查,真氣死我了。」口氣十分不滿,「你那一邊有沒有可能發生兇殺案?」
「不要說那種不吉祥的話。」
「那,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
「這……和前幾天差不多。」
「前幾天?」
「是,我又要被甩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沒什麼,喂,你等一下。」片山義太郎屏息靜氣地豎起耳朵聽,有砰!咚!的聲音。「好像發生什麼了,等一等我再打電話給你。」放下電話衝出房間。
其他人都打開房門伸出頭來。
「是什麼聲音呢?」長谷和美說。
「在大久保先生的房間里!」瑪莉叫著。
瑪莉這一喊。片山義太郎才發現只有大久保的房門是關著的。
他急忙跑過去推開房門——房間里凌亂得一塌糊塗。
書桌翻倒,錄音機摔在牆邊,譜架倒在地上。滿地都是樂譜而且——連小提琴都摔個稀爛。
就是看不見大久保。
「大久保君!」
片義太郎大聲叫著。只剩浴室還沒找,他急忙過去打開門。
大久保在浴室里回過頭來,披頭散髮,大而無神的眼睛虛茫地看著片山義太郎。
「大久保君,你不要緊吧?不要這樣!」
片山義太郎的最後一句是喊叫的,因為他看到大久保的右手拿著發出銀光的刀片,刀刃正對著左手腕。
「交給我!」
片山義太郎仲出去。刀片閃動了一下,冒出鮮血滴落在磁磚上。
「胡鬧!你想幹什麼?」
片山義太郎沖向大久保拿著刀片的手。接著古田和丸山也衝進浴室。
片山義太郎一面設法讓大久保鬆開刀片,一面大叫:
「快止血,綁住手臂!」
孔武有力的丸山制伏還想掙扎的大久保,古田用毛巾在大久保的上臂紮緊。
大久保突然昏過去,頓時全身癱瘓,正和他的有右手奮戰的片山義太郎因此而失去重心向前撲倒。
他連應變的時間都沒有,一頭摔進面前滿裝著洗澡水的浴缸中。
救護車的警笛聲愈去愈遠。片山義太郎像落湯雞——
濕淋淋地站在門口目送。他及時打了一個大噴嚏。急忙轉身想回房去。
走進大廳時,全體都集合在那裡,不,還缺一個植田真知子。
看情形像集合,但並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像是默默在承擔沉悶的氣氛。
「刑警先生,」古田說道:「很冷吧!這裡有電爐,我馬上打開它,您坐這裡吧!」
「謝謝……」
電爐熱度並不強,但總比沒有好。
「沒有衣服可以換嗎?」瑪莉似乎很擔心。
「等一下妹妹會送過來……」
「哦,原來如此。」
片山義太郎深深吸一口氣。
「一定是受不了這樣的緊張。」古田說。
「真可伶!」片山義太郎點頭說道:「看起來很神經質的樣子。」
「我能了解他。」-紀子用她難得的消沉口吻說:「我曾經在其他比賽中遇到他,雖然他很努力上進,但是因為家裡窮,不允許他繼續學琴。如果他不能在著名的小提琴演奏比賽中獲勝,就只有放棄小提琴了,以他的學年來看,這一次比賽大概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
「如果他想到這一點。必然更焦慮。」長谷和美說:「而且會認為自己比別人落後……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
紀子正視著古田說。
「應該由你來代替他。」
古田聽了並沒有不豫之色,卻點點頭說: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
「不過……我真不明白。」瑪莉像是在自言自語,「擁有貝多芬或莫扎特的音樂還不夠嗎?音樂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為誰呢,如果是因為音樂而患精神官能症……甚至尋死,……那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一點也沒錯!」古田點頭說:「音樂有力量其實是有限的。德國納粹那伙人對貝多芬不也是很感動嗎。坦白說:音樂是為音樂學校的經營者而存在的。」
片山義太郎對一席語感到很訝異,沒想到古田是個虛無主義者。
「這種說法太可怕了。」瑪莉說道:「果真如此,那麼我們究竟在做什麼?」
「這就是顯示,在比賽得勝的人,從此以後別人便要聆賞他的琴藝。」-紀子說:「這麼說雖然對大久保先生是很殘忍……」
像有意打斷大家的談話一樣,門口一個聲音傳來:
「各位,真了不起。」真知子邊說邊走近,「我只是認為減少了一個競爭者而已。」
「真知子……」瑪莉錯愕不已,「你這是真心話嗎?」
「沒錯。其實大家心裡不是都這麼想嗎?說不定有人還希望能多減少幾個人呢!」
一陣難堪的沉默。
「你,一定是勝利者。」丸山說。
「謝謝,我對自己也深具信心。」真知子說。
市村智子探頭進來。
「刑警先生,你妹妹來了。」
片山義太郎走到玄關,看到晴美和福爾摩斯站在那裡,另外還有一個比她倆都大的附件。
「怎麼,連你也來了!」
「晚安。」石津笑嘻嘻地說:「是晴美小姐要我送她來的。」
「一定是你求她讓你送她來。」
「哥哥,別這樣說。快去換衣服吧,否則會感冒的。」晴美把紙袋遞過來。
「好吧。啊,市村女士,麻煩你帶他們兩個去書房,拿點吃的東西給他們,好嗎?」
「是。兩位可以在這裡一起吃晚飯。」市村智子說道。
「不,不用那樣……」
不等片山義太郎說完,石津就急忙說。
「好極了。我肚子正餓著呢!」
片山義太郎換好衣服走到書房,瑪莉和晴美正偷快地談著話。
「哥哥,你再早一步來,就可以聽瑪莉小姐說有趣的故事了。」
「什麼故事?」
「有一位不知名的現代唐璜先生在追瑪莉小姐。」
「喂,別開這種玩笑吧!」片山義太郎露出苦笑。「石津呢?」
「現在?在廁所里吧!」
「那麼。上一次那位刑警先生也在一起嗎?」瑪莉問道。
「可不是,然後老哥就像頑固的父親一樣毫不放鬆地監視著妹妹。」
這時候石津推開房門回到書房。
「這棟房子真大,上一趟廁所要走一公里遠。」誇張地說完后,才發現瑪莉在這裡。「哦,你是……」
「上一次,謝謝你陪我跑步。」瑪莉向石津寒喧。
「那裡,那裡。你母親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石津一緊張,不該說的話卻溜出口。
「我母親……我母親怎麼啦?」瑪莉臉色都變了。
「沒,沒什麼——沒有影響……生命。」這麼說似乎更糟糕。
「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瑪莉小姐,不要激動。」晴美安慰瑪莉,說:「你母親掉到水池裡了。」
「水池?是那個公園的水池嗎?」
「是的,」石津說:「夜裡散步,不小心就……」
「不可能,我母親不會……」
「既然你己經知道一些,還是全部說出來比較好,若再隱瞞,會引起不必要的牽挂。」
「事實上是,大概是被人推下水的。」片山義太郎說:
「可是你母親豎恃只能告訴你說她自己掉下去的,也許是不想擾亂你的心情,後來她希望我們絕對不要把這事告訴你。」
「對不起。」石津搔著頭說:「我不小心……」
「不,沒關係。」瑪莉的情緒趨於平靜,「能告訴我就可以了。我也要對這件事說一句話,母親一定是被推下去的。」
「你知道兇手是誰嗎?」石津興奮得拿出筆記本。
「一定……是『我的母親』。」
片山義太郎、晴美、石津三人面面相覦,莫名其所以。
瑪莉立刻又說。
「我說的是那個自稱是我親生母親的女人。」
「親生母親?」晴美驚訝地說:「那現在的母親是……」
「媽媽說:那女人是個瘋子,大概在三個月前出現,口口聲聲說我是她的女兒……」
「我知道了。」晴美想起那件事,「那一次,她在飯店外面——」
「是的,這麼說來,你也看到她了?」
「我還記得,那時覺得那個女人看起來好奇怪。」
「她不斷地打電話給我母親,或在我家周圍徘徊不去,母親一定是被她推下去的,否則母親會說出兇手是誰,她怕我擔心才不說出來。」
「看樣子得派人保護你母親了。」片山義太郎說:「石津,那時你們的管區吧,你安排一下要在櫻井小姐家附近加強巡邏。」
「知道了。電話在哪裡?」
「在我房間里,用這把鑰匙——算了,我也去。」
片山義太郎和石津走上二樓。當他們和目黑警局聯絡完返回書房時,晴美已經不在那兒,只有瑪莉出神地坐在那裡。
「晴美小姐找小貓咪去了。」
「那麼,我去找晴美小姐……」石津走出書房。
「不要緊吧?」片山義太郎關上房門問道。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疲倦。」
「我了解。可是,希望你不要擔心,我們已經安排好,會保護你母親的。」
「對不起,給你們帶來麻煩。」
「不要這麼說,只要你在決賽時全力以赴就行了。」
「這件事……真叫人煩心。」瑪莉說著低下了頭,「大久保先生自殺末遂、母親的事件……那個奇怪女人出現時正是我決定參加演奏比賽時,我想,這兩件事一定有關聯。」
「目的是要擾亂你的情緒嗎?」
「為了得到勝利而……做這樣的事嗎?」瑪莉似有無限感慨,「我真不明白,勝利之後所得到的和失去的,究竟那一種多?」
瑪莉掉下了眼淚,那不是特技表演。
二
片山義太郎睡得很熟。
半夜裡熟睡,這是必然現象,但是,以一個身負保護別人的責任的人來說:是不應該睡得太沉的。
幸好片山義太郎有一個十分靈巧的鬧鐘,那就是福爾摩斯。也許是睡得不夠深沉,或感覺太敏銳了,稍微有聲音,她就會立刻清醒。片山義太郎有恃無恐,所以他敢熟睡入夢。
第四天夜晚一己經過了半夜,應該說是第五天凌晨兩點鐘吧!
片山義太郎覺得似乎臉上觸著了涼涼的東西。
「請不要吻我——」他糊裡糊塗地說著夢話,但是當他聽到「喵」的回答時,便醒來了。
「原來是福爾摩斯。」片山義太郎坐起來打了個大哈欠,說「要吃早餐了嗎?」然後看了一下手錶。
「現在是半夜兩點——喂,太不像話了吧?」片山義太郎忍不住地嘀咕。
福爾摩斯向著房門又叫了一聲,這一聲是短促的。
「什麼?你是說外面有人嗎?」片山義太郎披了一件睡袍下床。「真冷,這一帶特別冷。」嘴裡念著,然後輕輕打開房門。
走廊很暗,幾乎看不見那一頭,但眼睛適應黑暗后發現有個蠕動的影子。
有人!片山義太郎頓時緊張起來,即使像他這樣重視睡眠的人,緊張還是可以消除點睡意。
搖搖頭,揉揉眼,他凝神屏息地看,看到一個人的輪廓。
但是,那是一個非常胖的人,有一個那麼胖的人住在這裡嗎?片山義太郎努力去思索——就在這時,那個人的頭部從正中央向左右分開成兩個。
原來是兩個人,怪不得看起來胖。現在這兩人除了頭部以外,其他部分仍然貼靠在一起,就像連體嬰一樣。
其實仔細一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摟抱在一起,偶爾頭部也會重疊成一,那時大概就是嘴對嘴的人工呼吸,自有人類以來,舉行次數最多的儀式正在這裡進行吧!
重要的是,這兩個人究竟是誰?片山義太郎的好奇心雖沒有晴美那麼強烈,但也並非完全沒有,然而再大的好奇心都不能使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出他們是誰。
男人之中,大久保己經不在這裡了。女人呢?植田真知子是個只知練琴的人,那麼是長谷和美或-紀子嗎?——難道是櫻井瑪莉?
不可能,絕不可能!雖然不能以瑪莉的情人自居,但是萬一那是瑪莉,心裡的滋味卻依然不好受,這大概就是男人的任性吧!
心裡委實牽挂著,但是如果走過去看個究竟,也是不妥,他決定保持紳士風度,斷然把門關上。
「喂,福爾摩斯。」片山義太郎關上房門說:「你也是女人,也是好奇心很強的貓吧,下次可別再為這種事把我叫醒。」說完徑自上床睡覺。
福爾摩斯聳聳肩——貓當然不會聳肩,但她的表情就像人在聳肩時所代表的肢體語言。「悉聽尊便,你奈我何」,然後也跳上床,在片山義太郎的腳下縮成一團。
「在這裡還是蠻舒服的。」如果福爾摩斯會講話,她一定會告訴片山義太郎說:「可惜你的睡態很不好,經常不小心把我踢下床去。」
很意外的,這一夜福爾摩斯睡得極安穩。
只有松風在黑夜中發出吼叫聲,廣大的宅邸在深重的沉默里安睡。
不久之後。天色微明。
而後,事件在上午五點半時被發現。
片山義太郎猛然由床上跳下來,因為他聽到急促的敲門聲,以及福爾摩斯高頻率的吼叫聲。
「刑警先生,不得了啦!刑警先生!」是市村智子的聲音。
片山義太郎一邊穿睡袍一邊開門。
「發生什麼事了?」
「不得了啦,……有一個女人……死……在書房。」
從市村智子說話的斷句就能了解事情狀況。
片山義太郎立刻沖向走廓,福爾摩斯隨後跟著。
從樓梯往下奔跑,他看到書房的門半開。
片山義太郎走進書房時,不由得皺起眉頭,很熱,逼人的熱氣。
「這是什麼東西呀?」
原諒片山久太郎在發生兇殺案還說出這麼不妥的話。事實是——
有一個女人倒在書房的正中央。
是個五十歲、或稍年輕的女人,穿著大衣,看得出已經死亡,在胸口——不偏不倚的心臟位置,刺中一把刀,極少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活著。
然而使片山義太郎睜大眼晴的原因並不在屍體,因為他已經聽市村智子說「有人死了」,所以並不驚慌,使他大為驚訝的是這個房門熱氣逼人的來源,就是屍體後面排列著四個之多的電熱爐,都正在發熱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片山義太郎憑本能的反應而退出房間一步。
「該怎麼辦?」市村智子追上來問道。
「麻煩你,你站在這裡。」
「是。」
「不能讓任何人進來,知道嗎?」
「知道了,刑警先生,你……」
「我現在去和警局聯絡。」
「是,一切麻煩你了。」
「福爾摩斯,你也留在這裡。」片山吩咐后,——個人三步井做兩步跑上樓。
「發生了什麼事?」同樣穿著睡袍站在走廊上的是古田武史。「我聽到嘈雜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事件。」片山義太郎說:「殺人的。」
「殺人?」古田睜大眼睛,「誰被殺了?」
「陌生的女人——你留在房裡別出來。等一下再和你聯絡。」片山義太郎回到自己的房裡拿起電話——
啊——終於發生殺人事件了。原以為蟄居這裡,便可和兇殺案絕緣七天——片山義太郎和警局聯絡完畢后,急忙換好衣服。當他走出房門到了走廊時,發現全部的人都站在走廊里,八成是古田把大家叫起來的。
「刑警先生,是誰被殺死了?」
「用手槍還是刀子?」
「是男人?還是女人?」
「兇手是誰?」
七嘴八舌不斷地提出問題。
「現在什麼都還不知道。你們——如果不睡覺的話,請回房間去穿好衣服,警察馬上就來了。」
片山義太郎向著樓下走去時,真知子追問道:
「比賽不會受到影響吧?」
這個時侯她還能想到比賽的事,片山義太郎真是佩服極了。
「片山先生,」瑪莉追上來說:「被殺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五十歲左右,穿著大衣……」
「讓我看一下她的臉。好嗎?」
片山義太郎猶豫了一下,說:
「死人的臉看起來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沒關係,我要看一下臉。」
「好,你跟我來吧!」片山義太郎走到書房前面。
「警方會派人來嗎?」
「應該馬上到了。」
片山義太郎拿出手帕包在門把上打開門。他再度為裡面的熱氣皺眉頭,他走過去伸出手,儘可能遠離屍體地把電熱爐關掉。
「啊,實在很熱。」片山義太郎搖搖頭,說:「門就不要關了。」
瑪莉表情恐懼地向書房裡看,她看到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
「是那個女人!」
「認識嗎?」
「就是那個自認為是我——母親的人。」
「就是她嗎?」
「是的,不會錯。」
可是,這個女人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呢?又為什麼被殺呢?片山義太郎好像隱入一團迷霧中。還有,那些電熱爐又是怎麼回事?
三
「終於……發生……」這是栗原看了現場后的第一句話。他雖然想做出遺憾感傷的表情,可是卻忍不住興奮之色。「那些電熱爐是幹什麼的?在拍賣嗎?」
片山義太郎說明之後,栗原點點頭說。
「這是想讓死亡時間混淆,可以拖延時間,單純的把戲罷了。」
其實,片山義太郎早就想到這一點了。
「可是,為什麼電熱爐還放在這裡呢?」
「大慨是忘記收起來了。」
栗原安上了可能被推理小說迷殺死的單純理由。「還有一部分熱氣……」
「是的,剛才還開著,就像在大熱天的柏油路一樣反熱。」
「四個……全是這裡的電熱爐嗎?」
「這……市村女士!」
片山義太郎叫來市村智子。
「是的,收藏在那邊的柜子里。」市村智子點點頭說。
「現在的天氣日夜溫差很大,有時侯晚上會很冷。」
「請你把發現屍體的經過說明一下。」栗原說。
「是。我……今天早晨是五點鐘起床的。」
「你平常也是五點鐘起床嗎?」
「不,平常是六點。」
「為什麼你今天起得特別早?」
「因為我今天想做點比較特別的早餐,每天早晨都吃一樣的東西很容易膩的。」
「所以你就五點起來,然後呢?」
「我到書房時正好五點半。因為餐廳和客廳都有碗盆、杯子等用過的東西還沒收拾,所以我就來收。」市村智子輕咳一聲,繼續說:「可是,客廳里並沒有碗盆或杯子,所以我又空手回到廚房,這時我發現書房裡有燈光,我知道自己是從不會忘記關燈的,於是就走到書房想關燈,然後就……」市村智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哦,知道了。」栗原說:「這裡的門窗如何?」
「睡覺之前我會全部仔細查看一次。」
「那是什麼時間?」
「大致在十一點,有時侯多多少少會晚一點,但絕不會超過十一點半。」
「我明白。今天早晨你查看過了嗎?」
「不,早晨是不去查看的。」
「當然,當然,這裡又不是監獄。」
栗原把這些對談摻入了玩笑,但是,在屍體旁邊進行這樣的談話,似乎有失厚道,市村智子必然察到這一點,表情似哭又似笑的。
「你曾經見過這個女人嗎?」栗原又問。
「不,沒有。」
「哦,這樣,可以了。」
「是。」市村智子打算走開,走了兩、三步又回頭問:
「我可以給大家送早餐去嗎?」
「當然可以,請便。」
「有沒有可能因為這個事件而取消或暫停音樂比賽?」
「這個嘛……我會儘力做到不至於停止比賽。」
「拜託您了。大家都那麼努力練習,如果前功盡棄,豈不是……」
市村智子走出書房后,栗原摸著下巴注視屍體。
「課長,你看怎麼樣?」片山義太郎問。
「什麼事怎麼樣?」
「會不會影響音樂比賽?」
「這個嘛……」栗原搖頭說:「如果參加決賽的人涉嫌,情況就會更微妙。」
真是那樣的話,至少在確定兇手是何人之前不能比賽,當然勢必延期了。可是,如果要再像這一次安排得這麼緊湊和周全,大概是不可能了。
「喂。南田還沒有來嗎?」
栗原的話才說完,南田就出現了。
「誰在叫我?」
「喂,你該不會是玩捉迷藏去了吧!」
「開什麼玩笑?整年把我當機器使用,那有可能立刻就趕來。」發牢騷和嘲諷是南田的老習慣。
「好啦,還是快點辦事吧!」
「知道了。」南田不堪其煩的口氣,「屍體是那個嗎?只有一具屍體嗎?」
「一具就夠了,再多還得了。」
「這個房門好像很熱。」
片山義太郎於是說明發現屍體時的狀況。
「原來如此。但是為什麼要一直開著電熱爐,真叫人納悶。」南田說。
「我想,可能是發現屍體的市村女士,今天碰巧比平常早一個小時起床,兇手或許計劃在這一段時間裡把電爐收起來。」
「哦,你的意思是說:兇手結果無法照預定的程序進行。」
「推算死者的死亡時間會很麻煩嗎?」栗原似乎很在乎這一點。
「這一點點小事,不會造成太多的差異。沒問題,現在已經有很多新的檢驗方法。」南田開始驗屍。
片山義太郎和栗原在看南田驗屍時,剛才不知到那裡涼快去的福爾摩斯出現了,她向屍體旁走去。
「喲,什麼地方有屍體,什麼地方就有你出現。」南田神情愉快地向福爾摩斯打招呼。福爾摩斯繞著屍體走,不停地聞,突然停下來短促地叫了一聲。
「你看到什麼嗎?」南田抬起頭,然後向福爾摩斯站的地方走去。
「這些粉是什麼東西?」
「粉?」
「嗯,是白色的粉,只有一點點。」
「喂,會不會是……」栗原走過去。
「你是說海洛英?你呀,什麼事都聯想到犯罪,這是壞毛病。」
「那,這是什麼?」栗原皺著眉頭雙手抱胸。
「這個味,也許是香粉、頭皮屑,也許是胃藥或粉筆的的粉……」
「正經點,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這麼少的粉,不化驗怎麼會知道。」南田把粉包妥,收進一個信封里。
「能不能判斷死亡時間?」
「別催我,我又不像吉普賽女巫有水晶球。」
「你沒有嗎?」栗原正經八百地說。
「如果有,我早把水晶球摔在你的頭上了。」南田反唇相譏。
這時侯,福爾摩斯在南田把屍體移走後的地方聞著。地毯的毛又長又軟,屍體躺過的地方留下一個痕迹。
片山義太郎的眼晴開始不停地眨動……
「課長!」
「什麼事?用這種怪聲叫我。」
「你看……傷口凝固大量的血,但是地毯上一點血跡都沒有。」
「嗯……照這種情形看來,書房不是第一現場。」
南田看了一眼栗原和片山義太郎,說:
「怎麼?連這一點都沒有發現?我還以為你們早就知道了呢!」
「因為如果我移動屍體,會有人和我羅嗦個沒完。」栗原說。
「大概是在凌晨兩點左右被殺的吧,把氣溫升高的因素也列入考慮的話,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間死的。」
「兩點……在別的地方下手殺死後,有足夠的時間把屍體搬運到這裡來。」片山義太郎問南田,「有沒有可能事後把血擦乾淨?」
「就算是擦過血漬吧,你看這種地毯的毛,如果血流到上面是絕對擦不幹凈的。」
「是這樣的嗎?」
「這裡的地毯和我家地毯的厚度不一樣。」南田言下之意有深深的感嘆。
「那麼,你認為是當場死亡的嗎?」
「大約是在一分鐘內吧?意識開始模糊……就這樣走完人生啦!」
「聽你說得像真的,好像有死亡經驗似的。」
「我和那麼多屍體打過交道:總有一、兩個會成為好朋友吧,他們會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辛苦你了。」
「難得你會說這麼動聽的話。」南田咧嘴一笑,走了。
「如果這裡不是第一現場……那麼,是什麼理由移屍到這裡?」片山義太郎說:「是為了爭取時間嗎?因為早餐之前沒有人會到書房。」
「也許吧!但是,會不會有隱藏的用意呢……」栗原搖搖頭,又說:「要先查出這個女人的身份。喂,片山,這個兇器你看過嗎?」
「沒見過。」
「我記得你說過,有一把刀不見了?」
「是水果刀,不是這一把。」
「哦,還有一點麻煩,」栗原說:「這個女人自稱是誰的親生母親,那個女孩呢?」
「那女孩叫櫻井瑪莉。」
「哦,就是那個遭到狙擊的本人。這就有趣了。」
「她是沒有殺人動機的。」
「沒有人說她是兇嫌。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與瑪莉有關的某件事導致這個兇殺案的發生。」
「是的。」
這個論點連片山義太郎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被殺,而後陳屍於此,這其間的關係絕非巧合。
「你要見……櫻井瑪莉嗎?」
「暫時還不用見她。」
片山義太郎鬆了一口氣。栗原也覺察到片山義太郎的心態,他打趣道。
「你好像不希望我見到那個女孩?」
「沒,沒有。……只是,對她而言……不。對其他五個人也一樣,現在是音樂比賽的關鍵時刻。這事已經動搖他們的心情了,如果再被冠上兇手的嫌疑,神經官能症的病患又要增加了。」
「聽說有人已經支持不住了。」
「是大久保靖人。其他六個人目前還好……但都緊張得有點神經質了。」
「怎麼樣?這一次有沒有小姐追求你?」
「不,不會的,課長……」
「別慌,有點可疑罷了。」
「噢,對了,」片山義太郎突然想起,「昨晚兩點鐘左右……」
「發生了什麼事嗎?」
片山義太郎把他所見到男女擁抱的情形說了一遍。
「朝倉先生曾經提過會發生這種男女相悅的事……對了,必須去向朝倉先生報告。」
「要詢問大家嗎?」
「先去見櫻井瑪莉的母親,請她指認一下這個女人,然後再了解詳細情形。」
「知道了。」
這時候福爾摩斯「喵」了一聲。
「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福爾摩斯抬頭看書架,片山義太郎也跟著往上看,但他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之處。
「書架上有什麼問題嗎?」
福爾摩斯一面叫著,一面焦慮似地看著片山義太郎,然後她像忍耐不住地跳到書架中層上,仍然抬頭看著上面,咪嗚咪嗚叫。
「還在上面嗎?究竟是怎麼啦?」
片山義太郎只好把一隻腳踩在書架中層,墊高身子看看上面。在那個曾放錄音機的書架上,排列著百科字典。
地震之後,他和瑪莉把百科字典隨意放回架上,但又怕別人發現他們動過這些書,所以兩人又把百科字典按順序重新放好,可是現在……
「奇怪了。」
「怎麼啦?」
「百科字典的順序怎麼變得亂七八糟的。」片山義太郎驚訝地說:「我排得好好的呀!」
「是不是有人把書架弄倒了?這種長毛地毯上,書架一定站不穩。」
「如果是書架倒了,那就太嚴重了。」片山義太郎跨下來,「這書架是固定在牆上的,不可能倒下來。」
「那麼,你認為是怎麼樣?」
「我不知道。」片山義太郎坦承無知,坦白是他最大的優點。
「是,就是這個女人。」櫻井充子點頭。
栗原由充子手中拿回死者臉部特寫的拍立得照片。而後又問她:
「就是這個人把你推下水池的嗎?」
櫻井充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幾度調整坐姿的動作,可以看出她內心的局促不安。然後她說。
「我不能肯定。」
「可是……」
「因為沒有看到她的臉。那一次我的確是接到這個女人的電話才出去的,所以我想是她把我推下水的,但是我不能完全肯定。」
「好吧!」
「我那天沒說出那個女人的事……很抱歉。因為我怕這件事上報,要是瑪莉看到了,會……」
「我了解你的心情。」
「這個女人究竟為什麼會被殺呢?我實在不能明白。」充子說。
「你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嗎?」
「不知道。」充子聳聳肩說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住那裡……三個月前她突然來接近我和瑪莉,認為瑪莉是她的女兒。」
「對不起,冒味地請教……」栗原點到為止,對方也懂得他話中之意。
「她是胡說的。」充子斷然否認道:「瑪莉是我親生的女兒,有正式的記錄,如果你不相信……」充子想站起來。
「不,不需要。」栗原急忙阻止。然後繼續又問,「可是,她為什麼找上你們?」
「我也想不通。大概……她死去的孩子像瑪莉,就是這麼回事吧!這個人很奇怪,我是很同情她,但是她干擾了我們。」充子的口氣又憤怒起來。
「小姐……瑪莉小姐吧,她有什麼看法?」
「這……當初有點害怕,但後來她忙著準備音樂比賽,就顧不得這些了。」
「哦!」
充子看著栗原的表情,又說:
「她沒有受到懷疑吧?」
「沒有。那個女人很可能是在外面被殺,再移屍到那裡的。」
「那就好。」說完又似乎覺得有語病,立刻又補充說:「不過,死了一個人總是很遺憾。」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分。」栗原一再重複地說:「消息一上報,一定會有反應的。」
「不會影響到音樂比賽吧!」只有這一點才是充子最關心的。
「我現在要去看朝倉先生,目前我們認為音樂比賽可以如期舉行,這樣大家的行動也能更清楚。」
「那就……好,大家的努力也沒有浪費。」
顯然充子的腦海里只有比賽。
聽了栗原的陳述之後,朝倉反問道:
「那麼,那個女人是在圍場之外的地方被殺的嗎?」
「雖然還不能確定,但不排除這種可能。」
「那就對音樂比賽沒什麼影響,目前還不能停止。」
「這一點我們也知道:除非發生很嚴重的事,否則是不必停止比賽的,」栗原說:「但是,住在圍場里參加決賽的人或許必須被問話。」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朝倉說道。
「我們會十分慎重的。」
「還有……須田那件事怎麼樣了?」
「因為不是兇殺案,所以我們就……」栗原故意含糊其詞。
「這沒什麼關係,」朝倉說:「可是,由於須田的死使我發生困難,他對音樂雖然連C大調都不懂,但他的算盤打得很精,我在這方面是完全不行的。」
「先生您是藝術家呀!」
栗原的話惹得朝倉笑道:
「沒有錢還能談什麼藝術?」
六個人集中在客廳里,好像無所是事。
「希望不要亂翻才好。」真知子嘟著嘴說。
「一定會十分小心的。」片山義太郎安撫似地說。
因為不排除那個女人是在這圍場里被殺的,所以正在每一個房門裡檢查是否有血跡反應。
在這一段時間裡就無法練琴了。雖然大家都把小提琴帶到客廳,但在彼此沒有絲毫隱密的地方當然是無法練習的。
「需要多少時間?」長谷和美問道。
「我想是不需要很長時間的。」
「不能練琴怎麼辦?」很急躁的口氣。
「我想,大家對新曲的詮釋都差不多了吧?」丸山說:
「不過,我是還完全不行。」
「我也一樣啊!」長谷和美說:「只能演奏而已,能不能詮釋則毫無把握。」
「我也是這樣。」-紀子說。
「各位都很謙虛,何不說實話呢!」真知子表情愉快地看著大家說:「大家都有八成的眉目了吧,只是整體的平衡性或組合還不夠理想……我說的才是實情吧!」
「我是真的還不成。」瑪莉說。
「瑪莉又來了,你不可能會有問題的。」
「不,這一次真的不行,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怎麼組合比較好,我已經絕望了。」
「請大家不要掉以輕心,瑪莉最拿手的一項就是演奏新曲。」
「少說風涼話!」難得瑪莉疾顏厲色的斥責——被殺的人和她有點關聯,當然不能集中精力去準備比賽。
「對了,」片山義太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等一下一定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什麼,請各位務必說實話,調查案件最重要的是正確的情報。」
「凌晨兩點,恐怕大家都在睡覺吧!」古田說。
「那也不盡然。」於是片山義太郎說出半夜兩點走廊上的一男一女。
「哦,會是誰呢?」真知子的好奇心顯然比較強。
「光線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這件事可真有趣,」長谷和美笑道。「是誰和誰呢?」
「是古田先生和什麼人吧?」
「我不會受到那種歡迎的。」古田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