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表的兇手

出人意表的兇手

原作·綾辻行人

◎會議室

綾辻環視所有圍坐桌旁的人。大伙兒屏息以待,只有伊東以左手托腮,在看桌上的文庫版書,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綾辻:「雖說露一手……其實這詭計也是昨天才想到的,可能未臻完美,敬請見諒。」

高津:「有了詭計,推理劇就等於完成了十之八九。」

綾辻:「(苦笑)也未必啦。不過,我已經以此計為中心,編好了一個故事。」

綾辻走到會議室前方的白板前面,武丸亦步亦趨。

綾辻:「無論如何,片長只限二十分鐘,所以劇情不能編得太複雜。」

由伊:「二十分鐘內要演完一出正宗推理劇,好像困難重重。」

綾辻:「不錯,而且我在想,一定要寫出獨一無二的作品,拍成前所未有的片子。」

高津:「二十分鐘太短了嗎?」

由伊:「像市川昆執導的「惡魔的手球歌」,從知道兇手是誰,到片子結束,就足足有二十分鐘呢。」

高津:「是呀,因為那部片子的原作是長篇,劇情又很複雜,為了要將兇手的動機說明清楚,採用了那麼多時間。」

綾辻:「所以……」

輕咳數聲。

綾辻:「這次我準備將殺人動機省略不提。」

背景音樂停了。

每人都以訝異的表情注視著綾辻,僅伊東姿態不變,神色如前。

綾辻:「這次我想把焦點集中在「出人意表的兇手之上」。因為就算動機不明,也可以指出兇手是誰。在所有和該案有關的人當中,從時空上來考慮的話,可能是兇手的只有一個。若能證明這點,則此人必為兇手。這時候,動機就無關緊要了。我要把這些多餘的要素盡量刪除,極力寫成一片單純而沒有雜質的「whodoneit」。」

比呂子:「(以誇張的動作歪起脖子)whodoneit是什麼?」

由伊:「就是「到底是誰幹的呀」!」

斜著眼瞪視比呂子。

由伊:「howdoneit是「如何乾的」,whydoneit則是「為何干此事」。」

高津:「其中「whodoneit」大概就是所謂正統推理小說的基本形式吧?」

綾辻:「不錯。我這次的作品,便是把重點放在「兇手是誰」這件事上。我打算安排一名前所未見的兇手,而且其答案要到最後方見分曉。如果是小說的話,就是要到最後一頁,不,最後一行,真相才會大白……」

綾辻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上。

綾辻:「前言就說到這裡,現在進入正題。」

眾人靜聽。剛才的音樂聲又響起來。

綾辻:「(環視眾人)打個比方,假定我們今宵之會便是這齣戲,舞台就是這裡,即Y電視台大樓的五樓會議室,我們自己便是劇中人。」

比呂子:「(雀躍貌)那我也算在裡頭啰!」

高津:「這只是比方說,假定的而已。」

綾辻:「然後再假設此時此地發生謀殺案,受害人是……對了,還是定為美女比較好。咲谷由伊小姐,你就是此案的被害者。」

鏡頭給由伊的嬌靨一個特寫。

由伊:「(吃驚貌)我?」

綾辻:「就是你。」

由伊:「為什麼我一定要被人殺死?」

綾辻:「(眉開眼笑)我方才就說了,此時此刻不管犯案動機。兇手也許是個心理變態,只要殺人就爽的那種人。也可能是和你有秘密婚外情,以致引發殺機的,諸如此類。」

音樂聲停頓。

比呂子:「譬如說這樣。」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隔著桌子瞪視高津。

比呂子:「譬如說,起先高津和由伊情投意合,後來我橫刀奪愛,高津移情別戀,鍾情於我,為了要擺脫由伊的糾纏,就……」

由伊:「(帶著嘆息)那是不可能的。」

高津:「(狀似粗魯)果真如此,我一定殺你。」

比呂子:「一般人會這麼說嗎?」

高津:「你少說廢話,去泡咖啡給大家喝吧!」

比呂子:「是!」

比呂子滿臉不服氣,應了一聲便離開桌旁,從畫面上消失。

綾辻:「可容我繼續說下去?」

高津:「啊,請說。」

鏡頭給立在白板前的綾辻一個特寫。

背景音樂又響起來,這次以鼓聲和打擊樂為主。

綾辻:「案發之時,此樓層處於密閉狀態。比方說,電梯因停電而不能動;防火系統因故障而啟動,樓梯口全被防火鐵門封住;緊急逃生門和其他出口,皆因裝了電子鎖而打不開。不可能從五樓窗戶下到地面。這條街都是辦公大樓,又值深夜,在窗口大喊也無人發覺……我們就是置身於這種極端的狀態之下。」

高津:「就是所謂的「密閉空間」嗎?」

綾辻:「正是。在此孤立空間內發生了謀殺案,那兇手自然是在此空間之內部……」

由伊:「這種狀況在「館系列」作品中也常出現嘛!現在假設就發生在這裡,對嗎?」

綾辻:「不錯。」

綾辻點頭道,然後以誇張的姿勢環顧室內。

綾辻:「事實上,現在這樓層就只有我們這幾個了,因此兇手必是我們中的一人。那麼,哪一個才會最讓人想不到呢?」

音樂停止。高津、由伊、伊東面面相覷。此時比呂子端著盤予回來,上有咖啡杯。

比呂子:「各位久等了。綾辻先生,請用。」

她端給綾辻一個杯子,然後把盤予置於桌上。鏡頭拍攝盤上的杯子,共有五杯,裡面都是咖啡。當高津和由伊伸手要拿杯子時,武丸湊到桌旁,想用鼻頭去碰其中一杯。

比呂子:「不行呀!武丸,這裡沒有你的份!」

武丸「嗚」了一聲,退下。

綾辻:「大家猜猜看……最能出人意表的兇手是誰?」

他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講下去。

綾辻:「是副導岡本小姐嗎?」

比呂子:「(目瞪口呆)啊?」

綾辻:「還是導演高津先生?」

高津:「(抱起胳膊)唔。」

綾辻:「或者是……伊東先生呢?」

伊東:「(語氣平淡)也可能是你綾辻先生自己吧?」

綾辻微笑頷首,狀極滿意。

綾辻:「理所當然,我自己也是嫌犯之一,接下來……」

此時室內燈光突然全部消失。晝面頓時一片黑暗。全場騷動。

黑暗中響起由伊的尖叫聲,聲音不大。

比呂子:「停電了嗎?」

高津:「喂,別開玩笑呀!」

——此時出現一團小小的火光,桌子周圍隨之浮現五道陰暗的人影。

火光其實是打火機上的火。手拿打火機的是綾辻。

綾辻:「看來大家都平安無事。」

由伊:「唉,嚇我一大跳。」

綾辻:「咲谷小姐,你還活著呀?」

由伊:「少貧嘴。」

綾辻:「剛才說的好像都一一應驗了。啊,這個世界真是什麼奇怪的事都會發生。」

綾辻遮住打火機的火光,低笑數聲。

高津:「喂,岡本,你去找手電筒。」

比呂子:「嗄?找?要去哪裡找?」

高津:「你是副導,你應該知道吧?」

比呂子:「外面「暗眠摸」……」

高津:「你沒有打火機嗎?」

比呂子:「我又不吸菸。」

高津:「真是……這個拿去!」

高津從夾克口袋中拿出一個打火機,塞到比呂子手中。

高津:「快去呀!」

比呂子:「是。」

比呂子走出會議室,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高津:「怎麼會在這時候停電呢?我們會不會像綾辻先生說的那樣,被困在此地,出去了……」

伊東:「出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由伊:「可是這麼暗……」

伊東:「大家看!」

他指著桌子下面。

伊東:「這裡有手電筒呢!」

鏡頭捕捉到桌下的一個紙箱,箱中有六支手電筒。

由伊:「(大吃一驚貌)怎麼可能會這麼剛好呀……」

伊東:「別疑神疑鬼啦!」

綾辻:「大家到外面查看一下如何?」

高津:「我贊成。」

高津把紙箱搬到桌上。四個人各自拿起手電筒,並按下開關。黑暗中光影交錯。

綾辻:「武丸,你要跟嗎?」

武丸只「嗚」了一聲,仍舊趴到地上不動。

伊東:「它都快嚇死了。」

綾辻:「真是膽小如鼠……沒辦法。(向著武丸)你就在這裡等吧。」

綾辻摸摸武丸的頭,然後將狗鏈綁在桌腳。啪當!房門忽然打開了。由伊尖叫一聲。高津用手電筒一照,原來是比呂子進來了。

比呂子:「(以可憐兮兮的聲音)高津先生,打火機的油都燒完了。」

高津:「原來是你,別嚇人好不好?」

比呂子:「咦?大家不是都有手電筒嗎?」

高津:「(交給比呂子一支手電筒)大家分頭查看,先確定這一樓的情況再說。你也一起來。」

比呂子:「是!」

大夥兒拿著手電筒,一人一支,走出會議室。晝面轉暗。

◎走廊

鏡頭在黑漆漆的走廊上來回移動。樓梯口的鐵門已關上,電梯的顯示燈已全部熄滅,窗戶全都封死。鏡頭把這些地方都照出來。就在此時——

由伊:「唉,這兒也沒路。」

只有聽到聲音。鏡頭移往聲源,照到由伊的背影。

由伊正設法要開緊急逃生門,將門把左扭右轉,前推後拉,但門不開就是不開。

由伊:「算了。」

由伊長吁短嘆,離開那道門,往走廊走去。鏡頭就這樣跟在她後面。

由伊:「真是……怎麼會這樣呢?」

她停下腳步,自言自語。

由伊:「……好像跟綾辻先生講的劇情一樣呢,莫非我會在此遇害……(輕輕搖頭)不會的,怎麼可能……」

由伊再度邁步前行。鏡頭窮追不捨。背景音樂又開始響。聲音不穩定,好像電影「13號星期五」裡面那個傑森要殺人時的音樂。

鏡頭逐漸接近由伊的背部。音樂聲中夾雜著一種窮凶極惡的喘氣聲。

由伊正要走進大廳時,鏡頭突然加速靠近她。由伊回頭一看,霎時花容失色。畫面忽然變黑。由伊的慘叫聲在黑暗中回蕩。配樂聲消失。

◎大廳

大夥兒聚集在黑漆漆的大廳內。這裡有飲料的自動販賣機(因停電,已停擺)。

由伊俯卧於地。高津、比呂子、綾辻、伊東圍繞在她四周。高津用手電筒照著她。

鏡頭在他們的周圍緩緩移動,拍攝他們的模樣。蹲在由伊頭旁的綾辻忽然站起來。

綾辻:「(以沈痛的語氣)是被人勒死的。」

比呂子:「原來是被毒死的。」

高津:「笨蛋!勒死聽成毒死。是用手勒死的。」

綾辻:「脖子上有指痕,可能是兇手留下的。大概是像這樣,兩隻手用力扼住絆嚨。」

伊東:「原來是用兩隻手。」

伊東以左手拿手電筒簡照自己的右手,然後聳聳肩。

綾辻:「沒想到真的出了人命……」

高津:「有沒有什麼死前留言之類?」

綾辻:「……好像沒有。」

比呂子:「由伊小姐是推理小說迷,如果有留下什麼提示就好了。」

高津:「就是說嘛!」

比呂子:「還是先報警吧!」

高津:「你快去打電話!」

比呂子:「怎麼又是我?」

高津:「廢話!誰教你是副導?」

比呂子:「可是已經停電了,電話一定也……」

高津:「電話跟停電沒有關係吧?」

伊東:「我剛才試過,電話線已被人割斷了。」

高津:「嗄?」

綾辻:「(態度冷淡)在這種孤立狀態下,電話一向是不通的。」

高津:「(面露懼色東張西望)除了我們以外,這層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綾辻:「(語氣平淡)此時此刻,那種可能是不必考慮在內的。」

比呂子:「讓武丸幫點忙如何?把它牽來這裡,讓它從由伊身上聞出兇手的味道……怎樣?綾辻先生。」

她望著綾辻。

綾辻:「可惜……」他輕輕搖頭。「不巧,它患了慢性的過敏性鼻炎,鼻子已失靈。」

伊東:「(抱著胳膊)那該如何是好?」

比呂子:「對!」

高津:「這次又是什麼?」

比呂子:「綾辻先生,剛才你說的劇情,還沒結束呢!」

高津:「你以為案情會和劇情一樣嗎?別傻了……」

綾辻:「但是到目前為止,案情的確和我想的劇情相同。」

高津:「唔,嗯,此言不假。」

綾辻以手托下巴,陷入沉思。

比呂子:「綾辻先生,快把故事結局說出來呀!」

高津:「兇手是誰呢?」

片刻後,綾辻以煞有介事的表情點點頭。

綾辻:「那麼我就——在這裡,我還是要依循這類推理小說的慣例,把所有和此案有關的人,全部集合起來。」

比呂子:「現在所有的人不是都在這裡了嗎?」

綾辻:「啊,唔……」

他遲疑了一下。

綾辻:「那就這樣好了。因為我還需要整理一下思緒,所以——請大家在十分鐘後到演員化妝室集合,我要在那裡說出故事的結尾。」

綾辻說完便逕自離開大廳。晝面轉暗。

◎走廊

鏡頭在黑暗的走廊上前進。

轉眼間便捕獲了綾辻的背影,他拿著手電筒,正往前面走去。

攝影機的鏡頭在後面緊追不捨。

背景音樂又響起,和由伊遇害時的配樂相同,混雜了兇狠恐怖的喘息聲。

綾辻站在演員化妝室門口。

鏡頭加速逼近。綾辻猛然回頭,表情驚愕萬分。

畫面倏然變黑。配樂消失。

◎演員化妝室

化妝室內也是停電狀態。

門開了,高津和比呂子各持手電筒進入。

伊東獨自坐在室內的椅子上,低頭不語。

高津走到伊東身旁。

高津:「(懷疑狀)伊東先生,綾辻先生呢?」

伊東:「(抬起頭來)這下麻煩了。」

高津:「麻煩?」

伊東:「是呀!」

比呂子:「綾辻先生不是說十分鐘後要在這兒說出故事結局嗎?怎麼……」

伊東:「現在辦不到了。」

比呂子:「咦?為什麼?」

伊東:「他已經死了。」說完指著裡面那邊。

高津和比呂子連忙將手電筒照過去,可以見到綾辻仰卧於地。

高津正要走過去,比呂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比呂子:「為、為什麼他會被殺?」

伊東:「不是說過了嗎?不要管謀殺動機。」

他叼著菸,用左手開了打火機。

伊東:「這下慘了。原作者死掉,故事要如何結束,就沒人知道了。」

此時高津甩掉比呂子的手,走近開始查看綾辻的屍體。

高津一副提心弔膽的樣子。

背景音樂響了。

那是用電子樂器演奏的,曲調很像早期約翰·卡奉特的作品,會令人起疑、恐慌。

高津:「……死掉了。」

伊東:「我說的沒錯吧?」

高津:「(望著屍體頸部)不錯,他也是被勒死的,有指痕……」

他長嘆一聲,站起身來,目射厲芒,環顧四周。

高津:「但是,在這個樓層,除了我們之外,別無他人。」

比呂子:「你到底要說什麼?」

高津離開屍體,回到比呂子身邊。

高津:「……這十分鐘之內,我和你一直形影不離。」

伊東:「真的嗎?」

比呂子:「真的。只有一次,我因為想上廁所……那時候,我請他在外面等著。」

高津:「不錯。所以,我倆可互相證明對方不在場。」

比呂子:「對呀!那也就是說……」

高津與比呂子同時瞪著伊東。

伊東:「原來如此,竟然懷疑到我頭上來。不過,我並非兇手。」

高津:「你憑什麼讓我相信?」

說著就用手電筒照伊東的臉。

伊東:「(無動於衷貌)因為我是扮偵探角色的人。」

高津:「那是兩碼子事。綾辻先生說的「出人意表的兇手」,很可能就是在指「兇手就是偵探本身」。」

比呂子:「(用力點頭)這確實出人意表。」

伊東:「(語氣冷靜)真的嗎?」

高津:「雖然已有幾個前例,還是會令人大感意外。」

伊東:「不過,高津先生,岡本小姐,兇手也可能是你們兩位中的一位,這種可能性尚未完全消失呢!」

伊東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高津與比呂子面露懼色,直往後退。

高津:「我、我們可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伊東:「岡本小姐在上廁所時,高津先生在外面等,有證據嗎?沒有吧?所以……」

比呂子:「(態度堅決)你錯了,有證據!」

配樂消失。

伊東:「哦,真的嗎?」

比呂子:「因為廁所內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我很害怕,所以就請高津先生站在門外高歌一曲,為我壯膽。我從頭到尾都有聽到他的歌聲……」

伊東:「(望著高津)是真的嗎?」

高津:「千、千真萬確。」

伊東:「唱哪條歌?」

高津:「那……那有關係嗎?」

比呂子:「那首歌叫「夜霧中的櫥窗模特兒」。」

伊東:「哈哈,怎麼唱這種老掉牙的歌呢……」

比呂子:「因為他的興趣比較古怪。」

高津:「別多嘴!」

伊東:「嘿,你們兩位感情好像很好哩!」

高津:「(狀極尷尬,乾咳幾聲)這樣你該明白我倆絕非兇手了吧?」

伊東:「還不一定。」

他歪著脖子,步步逼近高津和比呂子。

伊東:「就是你們兩位也有可能是同謀共犯。不過,要是在這種「問題」中出現同謀共犯,那劇情就不算完美啦!」

高津:「企有此理……」

伊東:「……不對,也許不是這樣。」

高津及比呂子:「咦?」

伊東把菸蒂放在化妝台上的菸灰缸中,用力摁熄。

伊東:「你在唱那條歌——其實我也聽見了,所以我的不在場證明也能成立。」

高津與比呂子雙雙後退一步。

高津:「誰曉得你是不是真的聽到了。」

伊東:「我很專心聽呢,你的歌聲還不錯。」

高津:「你就算這麼說,也不能當證據。」

比呂子:「對呀!」

高津與比呂子繼續往後退。

伊東:「我是真的有在聽呀!」

他面露微笑。

伊東:「高津先生,你唱到最低音的時候,歌詞是唱「夜霧中的櫥窗模特兒,發任理,毛任剃」。其實正確的歌詞應該是「毛任剃,發任理」。」

高津:「嗄?」

比呂子:「伊東先生,那種歌詞,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呢?」

伊東:「因為我恰懊就是那首歌的作詞者。」

高津與比呂子瞠目結舌,面面相覷。

伊東:「如何?這樣一來,我也有不在場證明了,不是嗎?」

高津:「可是——也可以一邊聽歌一邊下手行兇呀!」

他以疑惑萬分的表情瞪著伊東。

高津:「在這裡說不定也能聽到歌聲呢,因為我的嗓門很大。」

伊東:「原來你對我的懷疑如此深呀?」

他慢慢靠近高津和比呂子。

伊東:「不過你錯了,我仍然不可能是兇手。」

高津:「何、何以見得?」

伊東:「因為我的右手受了重傷。」

他捲起右邊的衣袖。

右手從腕部到肘部都裹著白色繃帶。

伊東:「幾天前我跌斷了手骨,像這樣根本沒辦法用兩隻手去勒死別人。不信的話,改天我可以拿醫生的診斷書給你看。」

高津與比呂子再度互瞥一眼。

高津:「既然如此,那到底誰才……」

伊東:「唉,你猜呢?」

比呂子:「(畏首畏尾貌)那……那不是很明顯了嗎?」

伊東:「不錯!」

他用力點頭。

伊東:「答案就在眼前。如此簡單的問題還真罕見呢!」

「先看到這裡就好。」

U君一說,我便按下遙控器上的「暫停」鍵。

「我要花點時間說明,所以你最好按「停止」鍵。」我依言照做。扮演偵探的伊東正功那張靜止不動的臉,立刻從畫面上消失。

「差不多到這裡為止,相當於「問題篇」的部分,就算結束了。」U君說著,窺探我的反應。

「怎麼樣?想起來沒?」

我望著空空如也的電視螢光幕,憤然噘嘴。

「還是想不出來嗎?」

「……嗯。」我點點頭,眉緊皺,額深蹙。

由錄影機的「時間顯示」可知,這部片子已放映了將近十八分鐘。若播到完是整整二十分鐘,則只剩下兩分多鐘而已。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揭示兇手是誰的話……

我四年前真的有參與此劇的製作嗎?

從此片的劇情看來,果然很像是推理作家綾辻行人所提供的點子。這部電視劇是在開頭U君所說的那種企劃之下製作完成的,這應該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

我實在是想不起來。即使看了影片,也完全生不出「此乃吾作」的感覺。這等於是說,與此有關的記憶,已完全消逝無蹤了。竟然如此健忘,實在太過分了。

剛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大概是焦躁與不安吧——愈來愈強了,腦海中又閃過那隻甲蟲的身影。

那是一隻遭蟻群啃光內部的甲蟲。

U君好像不知道我內心的感觸。

「綾辻先生,請看這個。」他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然後遞出一張對摺的紙。

「我料到事情可能會如此演變,所以事先準備了這個。」

「這是什麼?」

「看了就知道。」

我一接過那張紙,立刻「啊哈」一聲,因為上面寫了「挑戰書」三個大字。

展開一看,內面寫著以下這些「挑戰」的文句。

只有一題。

此劇中兩件兇殺案的兇手是何人?

殺死那兩人的是同一個人,無同謀共犯。

完全不必考慮動機。不需說明理由原因。只要答出兇手的姓名即可。

竟然特地做出這種東西來!

我感到很訝異,抬頭向他望去。他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說道:「這種東西,用文字比用口頭更像一回事,對不對?」

「哼!」我把那「挑戰書」摺必原狀,丟到桌上,然後拿出一包菸,抽了一根叼在嘴裡。

「我了解你的感受,不過……」他說。

老實說,我現在的心境非常複雜。

他拿著我自己以前設計的「問題」,來向我「挑戰」,我又必須接受,這值得高興嗎?

我瞪著桌子對面的U君,不斷吞雲吐霧,心中百味雜陳,覺得好像是在虐待自己。他似乎無動於衷,一直保持微笑。

「就請你接受這個「挑戰」吧!這種體驗,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怎麼樣?」

「唔……」我摸著下巴考慮。

雖然還無法完全想通,但……算了,不管了,就決定認真面對這個「問題」吧!

「雖然我本身是此劇的原作者,但我現在要以首次觀賞者的立場,來思考這問題的答案。」

我把吸到一半的香菸放到菸灰缸上,往沙發椅背上一靠,抱起胳膊。

「我先將案情大致整理一下——登場人物共有五位,分別是導演高津信彥、副導演岡本比呂子、編劇咲谷由伊、作家綾辻行人、扮偵探的伊東正功,然後還有一隻「登場動物」,就是那隻叫做武丸的狗。被殺死的是其中兩人,第一個是咲谷由伊,第二個是綾辻行人,全都是遭人勒斃……」

劇情極為單純。

兇手自然是剩下的那三人中的一個。

雖然也有「由伊或綾辻其實是詐死」的模式,但在此劇中,這個模式應視為不存在。另外,「兩人均為自殺」或「其中一人為自殺」的情形,也不予考慮,何況U君也在「挑戰書」中寫明了那是「兇殺案」……

至於武丸,也不用考慮。案發時它應該是被拴在會議室的桌子下面。就算沒有,狗也不可能勒死人類。

「挑戰書」中也寫明了「兇手是「何人」」。所以,一開始就可將武丸排除在外。

剩下的三個人——高津、比呂子、伊東,其中一人即為兇手。稍微一想,便會得到此結論。但要如何才能找出那個人呢?這就是此「問題」的焦點了。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會這麼想。

但是——

「有件事,不曉得跟此案有無關聯……」我把看影片時心中產生的疑問說出來。

「這部片子從開頭到剛才那裡,總共只有五個場景。最初是在會議室;接著是走廊,直到由伊遇害為止;再來是大廳,一夥人圍著由伊的屍體;還有綾辻被殺的場面;最後是在演員化妝室……對不對?」

「嗯,不錯。」

「沒有再看一遍的話,我也不敢確定。不過有件事,我認為很奇怪,就是開頭在會議室那一幕,時間特別長,中間全無截止攝影或切割剪接,就那樣一直拍攝下來。其他場面好像也是這樣,中途都未截止。不知其中有無特別含意……」

「原來是說這個。」

U君說話時,臉上似乎出現一絲緊張而微妙的表情。「真不愧是綾辻先生,居然能從此處攻進去。」

哼,既然他這麼說,那表示我的看法大概沒錯……

我抱著胳膊,再度凝視那已空無一物的電視畫面。

每一個場面都沒有截止攝影,究竟有何玄機?和劇中的案件到底有何關聯?

剩下的三名登場人物之中,高津和比呂子都堅稱對方能夠證明自己不在現場。這兩人是同謀共犯的可能性,在此不用考慮。伊東右手受了重傷,自然不可能用雙手去勒死人。這樣的話……此時我驀然發覺一件事。我可能還忍不住叫了一聲「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原來「那個」和「那個」就是在提示真相的伏筆……

「你想到什麼嗎?」U君問道。

我默默點頭。

老實說,究竟是「想到」的,或者只是「憶起」以前的事,我自己也無法判斷。

但不管是什麼,我已明白兇手是誰了。此劇的原作者在影片中所用的大膽詭計,我已經一清二楚了。

我拿起桌角的便條紙簿子,撕下一張。

「我要把答案寫在這裡。這樣總比用口頭說更像一回事吧?」

「請便。」U君眯起眼睛,狀似十分愉快。

「你不必寫出理由原因,只要依題意做答即可。」

「好,我要寫了……」

我用原子筆在便條紙上寫「答案」,將紙對摺後放在桌面中央。

「這個等一下再看。」U君轉頭望向電視,說道。「先來繼續看影片。對了,把帶子轉一些回去,比較容易連貫起來。」

我拿遙控器,依言照做——

「既然如此,那到底誰才……」

從高津這句台詞開始,接著伊東說道:「唉,你猜呢?」

「那……那不是很明顯了嗎?」比呂子以戰戰兢兢的表情說道。

「不錯!」伊東用力點頭。

「答案就在眼前。如此簡單的問題還真罕見呢!」伊東神態從容,轉過身子,離開高津和比呂子,走到化妝台前,拉出一把椅子,背向鏡台坐下來。

鏡頭捕捉到伊東的上半身,將其正面像映到畫面的正中央。

「好,那麼……」伊東將視線對準攝影機鏡頭,開始說明,同時以手中的手電筒從下面照著自己的臉。

「殺死編劇咲谷由伊及推理作家綾辻行人的兇手,究竟是誰呢?各位,你們知道嗎?——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此時電燈突然亮了,滿室生輝,一片光明。只見伊東背後有一面化妝用的大鏡子。

「啊?」

伊東扶著眼鏡,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說道:「電來了。——趁現在還沒有人來干擾,我就把話說完吧。其實,此案的真相——也就是兇手究為何人,我們這些身在「此地」的當事者,應是一目了然的。

「問題的答案,在我們看來是一點意外性也沒有;但對收看此劇的觀眾來說,卻未必如此。對那些到現在都還看不出來的人而言,若知道了誰是真兇,想必會大感意外,萬分驚奇吧?也就是說,兇手正是……各位明白了吧?」

對!就是這樣沒錯。

戲中第一幕就已暗藏「伏筆」了。

高津叫比呂子去泡咖啡,比呂子端著盤子進來——

她先端一杯給綾辻,然後將盤子置於桌上。那時盤上共有五杯咖啡,這也就是說:比呂子總共準備了六杯咖啡。這表示什麼?

還有另一件。

停電後,伊東發現桌下有手電筒……

紙箱中的手電筒一共有六支。那時由伊還故意說「怎麼可能會這麼剛好呀」……這表示什麼?

我向U君瞥了一眼,心中更加確定自己寫下的「答案」是正確的。U君看著電視畫面,仍是一副笑咪咪的樣子。

電視上的伊東繼續說明。

「在場的幾位當中,高津先生和岡本小姐彼此可證明對方不在場。我因受傷,也不可能行兇。這麼一來,只要用很簡單的減法算一算,就能知道兇手是誰了。」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在整個場景中連續拍攝,一次停頓也沒有——對電視影片來說,這是極不自然的錄製方式。這表示什麼?這就是在暗示一件事實:有一個以攝影機在拍攝此場面的人——不是「說書者」,而是「錄影者」——於那段時間內,一直都在現場……

「真兇就是……」伊東說到這裡便舉起左手,直指「這邊」——即攝影機鏡頭這邊。

「就是你!」

如果是至此仍未看出真相的觀眾,在這一剎那,說不定會有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已被指控是兇手。

——嗯,演得實在太好了。

伊東的手所指的,當然不是觀眾。他口中的「你」,完全是指和他一齊待在同一場地的「登場人物」中的一個人。

六減去五等於一。

果然是「很簡單的減法」。

在伊東他們看來,「那個人」在那邊——也就是說,「登場人物」共有六位——是理所當然,一清二楚的。

他們在說「我們這些身在此地的人」時,自然也包括了「那位」和他們一起行動的人。

我寫下的「答案」,果然是正確的。「那個人」也就是拍攝此片的「攝影師」。

伊東放下那隻指著鏡頭的手,行了一個禮,站起來,走到畫面之外。原本被他擋在背後的一面大鏡子,因為這樣而完全暴露出來,於是——

「那個人」的容姿便映照在鏡子中央。

那人身穿深藍色夾克,單膝跪地,肩上扛著一台業務用的攝影機。

當我看到此人——即「攝影師」那張僵硬而扭曲的面孔時……

「啊?」我忍不住叫出聲來。

「怎麼會這樣……」

此時畫面右上方出現小小的紅色記號,寫著「REC」這幾個字,然後配合著「電子音」開始閃爍。畫面變暗,隨即在中央出現「END」的字幕。

「……就是這樣。」U君露出淘氣的笑容,轉頭望著我,說道。

我已茫然不知所措,連錄影機都忘了關。

「如何?這樣總該想起以前的事來了吧?」

我把目光從電視畫面栘開,望著他的臉。

我想要開口回答他的問題,但卻說不出話來。因為太過震驚,我已魂飛魄散,六神無主。

「想不起來是嗎?」

「……」

「此劇的確有極濃厚的「綾辻味」,也只有用影片才能表現出這種詭計的美妙之處。而且,綾辻先生,你自己在裡面也演得很好哩!」

「……」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是想不起來嗎?」

「……嗯。」我好不容易才回應了一聲,然後以顫抖的手拿出一根菸,叼在嘴裡再點燃。

有一隻甲蟲,其內部已被無數螞蟻啃噬殆盡……

啊!顯然那隻甲蟲就是我啦!就是我這顆已經「空洞化」的腦袋啦!

對於看過的書本或電影,記憶會變模樣。

上了年紀的人大概都會有這種經驗吧?

即使我以前曾擔任過電視劇的「原始構想」編寫工作,如果那工作和別的事物無關的話,就算把它完全忘掉也無妨。

我的大腦一定是這樣處理那些記憶吧……

這麼一想,奸像終於能夠理解了,但又覺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看來你是真不記得了。」

U君接著又問道:「最後才現身露面的那個攝影師,就是你自己扮演的。難道說,你連這件事也忘了?」

我緊閉雙唇,緩緩搖頭。在觀賞片子之前,U君似乎曾說過:「對了,綾辻先生,你在裡面也有出來呢!記得嗎?」

在那齣戲開演不久的時候,我就認定這句「你本身」指的就是登場人物之中的「推理作家綾辻行人」。

但現在看來,那好像是一種錯誤的解釋。

因為,在最後的最後才映在鏡中的那個攝影師——也就是那名身穿深藍色夾克的男子,他的臉和我綾辻行人的臉完全相同。那分明就是我的面孔,如假包換。

U君並沒有說「我指的是由一位演員(大概是叫榊由高什麼的)所飾演的綾辻行人」,而是在暗示「戲中那位攝影師就是由真正的綾辻行人本人所飾演的。」

「你寫的答案是「攝影師」三個字。」

U君從桌面中央拿起我寫的那張紙條,打開來看,隨即露出一種像在說「你上當了」的表情。

「可是,我在「挑戰書」中寫的是「只要答出兇手的姓名即可」,所以……」

「寫「攝影師」不行嗎?」我吸了一大口煙,想要讓心情平靜一些。

「那不是「姓名」,所以不算答對,是嗎?」

「正是。必須寫出飾演攝影師的那個人的「姓名」,才算正確答案……」

「哼,也就是說……」

「兇手是「綾辻行人」,必須這樣回答才可以。」

我想要反駁,但只說了「可是」兩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在影片開頭的部分,已經用字幕把登場人物的姓名及演員的藝名,明白表示出來了。但是只顯示其中五位的姓名,那第六位,也就是攝影師,觀眾是看不見的,當然就沒有顯示出來了。

可是那封「挑戰書」卻要求說出「兇手的姓名」,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U君非常體貼,事先就已向我提出「線索」,也就是那句氣綾辻先生,你本身在裡面也有出來呢」,所以……

那影片中完全沒有顯示出兇手——也就是攝影師——的姓名。

因此,若必須回答其「姓名」,就只能寫出飾演此角色的演員之姓名。

一方面,有「綾辻本身也有出來」的「事前情報」;另一方面,在戲中又有一個名叫「綾辻行人」的「推理作家」登場。

在看影片的時候,很可能會以為「此綾辻」即「彼綾辻」。如果能想到「此綾辻」並非「彼綾辻」,那自然就會得出「飾演該無名攝影師的人即是此綾辻」的結論來。或許是這樣吧?

「主要的詭計全讓你識破了。不愧是大作家綾辻行人!」U君笑逐顏開,說道。

「不過,在我寫的這封「挑戰書」方面,你卻輸了!你服不服?」

我憤然噘嘴,啞口無言。

我想:我並不是在氣自己「又被耍了」。

我只是很吃驚,認為「這人怎麼那麼喜歡愚弄別人?」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他就在我眼前,我對他愈看愈不順眼。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不但抑制不了,而且還加速膨脹。

另外還有我自己現在的問題——我已對自己生出了極大的不安、疑惑、焦慮、恐慌、失望、憤怒等感情。

這些交織成網狀的感情如今也以飛快的速度在膨脹當中。

「為什麼會這樣呢?」明知問了也沒用,我還是打破沈默問他。

「我為什麼不記得自己曾經演過這齣戲呢?這一定不只是「忘了」而已。因為我現在已看過這部影片了,卻始終無法回憶起其中的任何部分。為什麼……我怎麼會這樣……」

就在這時候,U君的表情改變了。

他臉上原本一直保持天真無邪又親切的笑容,此刻那種笑容卻倏然消失,換成了一副冶冰冰的面孔,就像戴了面具一般,那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

「你為什麼老是用這種方式來找我?」雖然看到他已變臉,我還是阻止不了這些話從口中說出來。

「為什麼你要……哼,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無論是現在才明白,還是早就知道,我都……唉,你原本可以放過我的,不對,我原本……」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用力搔頭揪髮,膝蓋撞到桌子,發出巨響。

那一撞使杯子倒了一個,裡面剩下的一點點咖啡流出來,把拋在桌上那張「挑戰書」染成了咖啡色。

「——你太激動了。」

U君仍坐在沙發上,仰頭望著我。

他的目光看來十分冷酷,而且彷彿還帶著一種像在憐憫對方的神色,但那不是悲哀的眼神。

「你已經厭煩了,是嗎?」

他慢慢站起來,從斜對面窺探我的臉。

「你打算要逃避,是嗎?」

「厭煩?逃避?」我歪起脖子。

「此話何解……」

「你不必厭煩,也無需逃避,因為……」

「因為?」我的脖子更歪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還不懂嗎?」他盯著我的眼睛說道。

那張慘白的臉上浮出冷笑。「因為你弄錯了。」

「什麼?」他在說什麼,我完全無法理解,只能茫然呆立。

他又再說同樣的話。「你錯了。」

「……」

「你錯了!」

「……」我無法回答,如凍僵般愣住不動。

他一直盯著我,我想逃避他的視線,於是用力閉上雙眼。

我就這樣閉著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

當我靈魂歸竅之時,才發覺他的喘息聲已消失了。本來他的喘息聲一直在我耳邊呼呼作響的。不只是喘息聲,連牆上掛鐘那微細的機械運轉聲也消失了。空氣調節器在送出暖風時的聲音也是,廚房中冰箱的馬達聲也是,連穿梭在外面大馬路那些車子的聲音也……

你錯了。

U君那冷冰冰的聲音有如回聲般在我耳中嗡嗡作響。

你錯了!

你錯了……是嗎?我錯了嗎?那我究竟是什麼?

我緩緩搖頭,懷抱著恐懼與期待這兩種全然相反的心情,輕輕睜開雙眼。

有一隻巨大的甲蟲,其內部已被無數螞蟻啃噬殆盡——那群貪婪的紅螞蟻中的一隻,就是我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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鈍鈍弔橋跨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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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表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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