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午夜零時的惡靈
1
「真棒!阿一,我是第一次坐漁船呀!」
美雪一邊努力地用手壓著快被海風吹掉的帽子,一邊興奮地嚷嚷。
「嗯……」
此時的金田一好像患了軟骨症似的,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
以這艘破漁船航行的速度來估計,從南房總的漁港到金田一和美雪要打工的小島大概要一小時左右。
也許是低氣壓接近關東地區的關係,今天的海浪特別高,這趟旅程對胃還不大舒服的金田一來說,實在有點吃力。
「喂!你看到了嗎?海里好像有東西飛起來呀!那是什麼?」
「那一定是文鰩魚。」
開口說話的是同船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
她也是補習班的工作人員,名叫新谷百合,年齡約二十五歲左右,今後補習班所有人員的三餐就全靠她了。
「那就是文鰩魚呀!好像鳥一樣會飛呀!」
美雪驚嘆道。
「對呀!聽說要在海面上布網才抓得到它們,肉質還很鮮美喲!」
新谷百合畜著一頭短髮,說話時可以看到她有一口白凈的牙齒。
「真的嗎?不愧是大廚。嗯……新……」
「新谷百合。你叫我百合就好了,未來的這兩周我們可是同事喲!」
「百合,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在補習班工作的?」
美雪笑眯眯地問道。
「我是前一個禮拜才到的。補習班在島上的住處叫作『榮光宿舍』,那裡只有在高中生放寒、暑假時才會使用到。因此,他們才會在這段時間招募工作人員。」
「啊!這麼說來,榮光宿舍平常時間是空屋羅?」
金田一傾身問道。
他聽了百合的介紹,也就漸漸淡忘暈船的不舒服感。
「其實也不是。平常時間有管理員在,舍監冢原傳造先生一年到頭都住在那裡,他可以算是屋主。不過,這個老伯有點表裡不一,你們要小心一點。而且他有點好色哦!」
「哎呀!討厭,好噁心哦!」
美雪有些誇張地叫道。
百合看了也格格笑了起來,然後往堆放在甲板的紙箱上一坐。
「待會兒你們就會見到他本人了。」
說完后,百合緩緩點上了一根菸。
她那極為優雅的點菸動作,散發出一股都會氣質;與其教她到偏僻的孤島上打工,還不如在鬧區里的小酒吧上班。
雖然百合稱不上是美人,但是眼鼻的輪廓非常分明,修長的身材配上牛仔褲、T恤的輕便裝扮,真是相稱極了。
「差不多快到了。兩位,開始準備卸貨羅!」
百合揚起她那略尖的下巴指向前方。
不知不覺中,一座滿是白色岩壁的小島已近在眼前。
「那是『不知火島』,榮光宿舍就位於那裡。不過,以前這裡的漁夫都叫它『鬼火島』。」
「哇!好美的島呀!」
美雪發出極盡崇敬的驚嘆聲。
然而,金田一卻感覺到握在欄杆上的掌心在冒冷汗。
(為什麼會這樣?
為何我會如此忐忑不安?)
冷不防的,漁船大幅度地搖晃起來,船邊的浪花四處飛濺。
「哇!浪變大了。」
百合眯起眼說道,然後回頭張望著來時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依依不捨之情。
「鬼火島……」
金田一緊緊地抓住欄杆。
那白色的岩壁在南國陽光的照射下,真是令人目眩。
在鬼火島的上空有一大片灰黑色的烏雲,好像火山口的噴煙冉冉升起,又彷彿是一個巨人魏然站立在小島上空,要摧毀整座小島似的。
雖然這些烏雲是因為低氣壓慢慢接近的關係,但是金田一後來回想起來,那正是暗示即將發生慘劇的不祥前兆!
2
榮光宿舍是一棟老舊木造的洋式建築物,但整個建築物的結構非常牢固,而且還曾重新翻修過,雪白色的牆壁看起來格外清爽、乾淨。
距離這棟建築物二、三十公尺的地方,還有另一棟相同形式的建築物。
根據百合所說,那邊是「東館」,而現在聳立在眼前的則是「西館」,掛在入口處的木牌上也是這麼寫著。
金田一和美雪在入口處等待的時候,百合把舍監給找了來。
這時,美雪突然不安起來,金田一笑道:「傻瓜!有我在怕什麼?」
當金田一正在稱揚自己的男子氣概時,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
「哎呀!以後要麻煩你們了。我是舍監冢原傳造。」
「你好,我明金田一一。」
「我是七瀨美雪。」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深深地一鞠躬。
冢原完全無視於金田一的存在,立刻露出泛黃的牙齒對美雪說:「哈哈!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吧!學生們後天才會到,明天可就有得忙羅!哈哈!」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卻又不時發出幾聲高八度的乾笑。
金田一生平最怕的就是和中年男子打交道,再加上剛才的暈船,他的胃又開始抽痛起來。
原本他打算和美雪兩人在南國的艷陽下,一方面賺點零用錢,一方面希望和美雪的關係能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看來是好事多磨羅!
金田一祈禱著千萬則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才好。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旅行袋最下面,和胃藥一起放在銀色小包包里的保險套,很有可能會原封不動地帶回去。
「站在那裡的是廚師:新谷百合小姐,相信你們都已經認識了。這裡除了老師之外,工作人員包括我一共是五人,希望在這段期間內,大家能好好相處。對了!這是大野公平,他和你們一樣還是學生。」
冢原殷勤地向美雪和金田一介紹。
站在冢原身後,一個長發及肩的青年向前跨了一步。
「大家好,我是大野,目前正在念大學。不過,在這裡我們不分年紀,希望大家能工作愉快。」
大野精神抖擻地打招呼,然後行了個舉手禮。
「你好!我是七瀨美雪,他是金田一一,請多指教。」
金田一和美雪不約而同地向大野鞠躬。
「彼此、彼此。」
大野親切的笑容和冢原的乾笑形成強烈的對比。
「七瀨,我帶你去餐廳看看。大野,你就帶金田一去打掃房間、整理床鋪好了。」
這時候,大野識破冢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於是急忙說:「我還是先帶他們兩人去館內,教他們打掃好了。不然後天學生們就要到了,會來不及打掃的。」
「哈哈哈!也對,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冢原皮笑肉不笑地冷哼著。
3
「我想,你們應該也知道了,這棟宿舍是呈東西走向的長形建築物。」
大野回頭瞧瞧長達三十公尺的走廊,按著又說:「這棟大樓的構造比較特殊,東西呈長形,南面向陽。從西邊開始分別是『馬醉木』、『紅梅』、『銀杏』、『白樺』、『無花果』和『金木樨』六個房間,全部坐南。本館(西館)里只有坐西的『紅葉』和前面那間『百日紅』的南側沒有窗戶。也就是說,這棟老舊建築物包括走廊對面的別館,都是依日照的方向而建的。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這裡原本是旅館嗎?」
美雪反問道。
大野伸出食指搖了搖,並且說道:「不對!這裡以前是一間療養院。」
「哦!怪不得要特別重視採光。」
「對啊!結核病患者最需要的就是新鮮的空氣和陽光。」
「大野,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嘛!」
美雪對大野投以欽佩的眼光。
「沒有啦!我只不過是對建築有點興趣罷了。其實我從三年前開始,每逢寒暑假都會來這裡打工,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我很喜歡這棟宿舍喲!」
「喂!美雪,什麼是療養院?」
一直無法插進話題的金田一,有些吃味地問道。
美雪瞟了金田一一眼,沒好氣地說:「就是讓結核病患者休養的醫院呀!現在結核病已不算什麼大病了,但是以前可是要長期住院療養的哦!大野,你說是不是?」
「你也懂得不少嘛!七瀨,你是醫生世家的子女嗎?」
「只是貧窮人家。」
金田一搶先替美雪回答。
「你管我!」
兩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大野看了不禁發出會心一笑。
「你們兩人的感情真不錯!是情侶嗎?」
「怎、怎麼可能?」
金田一忙不迭地否認。
美雪也猛揮著手道:「別開玩笑了!我們只不過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玩伴。」
美雪說完后,兩人又互瞪一眼,開始抬起頭來。
「『別開玩笑』是什麼意思?」
「那你幹嘛說『怎麼可能』?」
(每次都是這樣!太急於想更進一步,結果反而弄巧成拙。)
金田一不免為他和美雪的將來擔心。
大野在一旁邊看著他們兩人鬥嘴,邊把玩著一個木製的鑰匙圈。
「吵吵鬧鬧的真有趣呀!」
大野說完后,又特別在金田一的耳際促狹地說:「好不容易可以和喜歡的女孩一起工作,結果……唉!你沒搞頭了。」
「啊?」
金田一乍聞此言,表情登時嚴肅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我對美雪……其實仔細一看,這個叫大野的大學生長得還滿帥的,至少應該滿有女孩子緣。而且他看起來滿成熟的,正好是美雪喜歡的類型。唉!我得加加油羅!)
大野好像洞悉金田一的心事,立刻轉移話題說:「哪!這間就是『金木樨』。」
大野在木板門的門鎖里插進一支黃鋼製的大鑰匙。
美雪抬頭望著門牌,喃喃自語?
然後,她又望著金田一問道:「阿一,你知道金木樨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知道羅!我家廁所里的芳香劑就是金木樨的香味。」
「阿一!你真是沒情調。」
美雪嘟起嘴來埋怨。
而在一旁微笑,露出潔白牙齒的大野則打開厚重的木門。
「好吧!我打掃這間好了,你們兩個到隔壁的房間去吧!」
大野把另一支黃鋼製的大鑰匙交給金田一,木製的鑰匙圈上面寫著「百日紅」三個字。
「美雪,『百日紅』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歪著頭問道。
大野和美雪一聽,不禁笑了出來。
「『百日紅』是一種樹皮很滑的樹。阿一,你真的不知道嗎?」
金田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從以前到現在大約只有用過兩、三次。」
「為什麼?」
美雪不解地問道。
這次金田一反倒變得機伶起來。
「你怎麼這麼笨呀!百日紅的樹皮滑滑的,就好像是慘遭滑鐵盧的意思,對考生來說不太吉利嘛!書讀了要活用,知道嗎?」
「喲!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哈哈!又來了。『百日紅』那間就拜託你們羅!」
大野微笑地看著他們。
金田一狐疑地詢問。
「為什麼要打掃這間用不到的房間?」
「冢原舍監說要以備不時之需。」
「哦……」
金田一似乎有點不以為然,一旁的大野又繼續說道:「傳說這個房間如果不打掃乾淨的話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什麼不好的事?」
「討厭,我好害怕哦!」
大野看著反應截然不同的金田一和美雪兩人。
「等到後天……八月十五號那天我再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信邪,可以試試看。」
「八月十五號?那天有什麼事?」
金田一好奇地追問。
「那天有個傳統活動要舉行。」
大野只留下這麼一句,然後撿起倒在走廊上的吸塵器,獨自進去「金木樨」打掃。
4
「百日紅」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無論是牆壁的顏色、窗帘、照明設備,都和其他房間沒什麼兩樣。
只是其他坐南的房間里的桌椅都是靠南邊擺放,而這裡的窗戶是開在東邊和北邊,床鋪則是放在房門的對角處。
另外,也許是窗戶位置的不同,這裡的光線比其他房間要來得暗一些。
一進門的右手邊,還有一個連接隔壁房間的隔間門,在這棟宿舍里,每兩個緊鄰的房間都有一個隔間門相通。
據大野的猜測,這個隔間門以前可能是用來調節空氣。
因為結核病患者除了需要藥物治療之外,保持室內空氣的流通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現在這道隔間門已被釘死了,完全打不開。
房間的天花板滿高的,高度大概有三公尺左右。
牆壁不是貼壁紙,而是用奶油色油漆之類的東西直接塗上去。
「沒什麼垃圾嘛!」
美雪往地板一望說道。
「但是,灰塵積得滿厚的……你看。」
金田一越過床,將食指往窗框一抹。
「看來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打掃了。」
金田一邊說邊向窗外望去。
窗戶下面正好有一個大池塘,每當微風吹過,深綠色的水面使會形成一波波的水紋。
剎那間,之前金田一在漁船上眺望鬼火島時,心中所湧起的那份不安感再度湧上心頭。
(據今天早上的氣象預測,颱風正逼進沖繩島的南部。
雖然不會直接朝關東地區席捲而來,但是天氣將會受氣流影響而不穩定。)
想到這兒,金田一突然又憶起另一件事。
(後天的「傳統活動」到底是什麼?這個房間的「傳說」又是什麼?)
「阿一,怎麼了?」
美雪注意到金田一的表情有些不太尋常。
「啊!沒……沒什麼啦!我看這些灰塵得花上一天才能打掃乾淨。」
「對呀!真臟,得好好地清理一番!」
美雪從綠色水桶里拿出一條抹布,並用力把它扭干。
「算了啦!反正又不會用到,掃得那麼乾淨給誰看啊!」
金田一說罷,將手上的一團棉絮丟進桌子旁邊的垃圾筒里。
「不行啦!會帶來厄運的喲!」
美雪急忙說道。
「剛才大野不是說,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試試看嗎?我們就來試一試。」
「不要啦!你就是喜歡胡來。」
「怎麼?你怕啦?」
「才沒有呢!我只是……」
「既然不怕,幹嘛還阻止我?」
金田一邊說邊拿起吸塵器開始動工。
5
「求求你,別再逼我了!」
當金田一和美雪正準備收拾掃除用具離開「百日紅」時,對面的走廊傳來一聲大叫。
「川崎先生,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玩樂。」
講話的是一個長發女人,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
她戴著一副眼鏡,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起來充滿智慧,但是卻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哈哈!花村老師,我知道。但是學生們後天才會到,不趁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往後的兩星期怎麼受得了?」
被稱為「川崎先生」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理著平頭的中年男子,他說完話后還把手搭在花村的肩上。
「不要!」
花村歇斯底里地狂叫著,並且把川崎的手猛力一甩。
「喂!你這個人真沒禮貌。不要把每個人都當成色狼好嗎?」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分了點,花村急忙低下頭道歉:「對、對不起。不過,我真的不想出去曬太陽。你應該也知道紫外線是導致皮膚癌的主因吧!我實在是不想去海邊……」
川崎一時之間無言以對,楞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必須以一個專業醫師的身分告訴你,身為黃種人的日本人和歐美的白人不同,根本沒有必要視紫外線為天敵。不過,既然你堅持的話,那就等回到東京后,再一起吃頓晚餐吧!晚上總不用擔心紫外線了吧?」
「我考慮看看。」
當川崎又想搭花村的肩膀時,突然發現金田一和美雪站在不遠處,於是急忙抽回手。
「你們是誰?」
金田一想打破這個窘境,於是大聲喊道:「你們好!我們是來這邊打工的學生,我叫金田一一,請多指教。」
「我是七瀨美雪,請多指教!」
美雪在一旁像助選員似地跟著疾聲高呼。
「這樣啊……我是講師川崎洋三。」
川崎故意將視線移到別處。
「你們好!我是花村麻美,是補習班的英語講師。」
花村在說話時,輕輕將手放在嘴邊,動作十分優雅,非常有女人味,怪不得川崎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金田一仔細地看了川崎一眼,赫然發現他很眼熟。
「對了!你是不是那位在『不動綜合醫院』幫我檢查胃的醫生?」
「啊?你是……」
金田一指著自己的臉說:「你不記得我啦?我在診療室里還跟你討論很久呢!」
「哦……你是那個高中生。嗯,叫什麼來著?」
「金田一一。」
「哦!對、對!我想起來了。我那時還覺得你的名字滿特殊的,沒錯!是金田一一。」
「哈哈!我也常被誤叫成金田二呢!」
金田一心裡雖然不怎麼愉快,但還是笑嘻嘻地自我解嘲。
「你不是醫院的醫生嗎?為什麼會來這裡當講師呢?」
「打工啊!打工。」
「醫生不是賺很多錢嗎?為什麼還需要打工呢?」
「其實那種大醫院的待遇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更何況,我對教書很有興趣。」
「川崎先生雖然是醫生,但他也寫過許多數學方面的教科書喲!」
花村收回剛才的兇悍態度,拍起川崎的馬屁來了。
「我本身也是高中老師。這裡的講師可都是擁有豐富的教學經驗,來頭不小的哦!每年來這裡補習的學生大都能如願考上心目中的理想學校。你們也可以來試試看啊!不過,學費倒是不便宜。」
「不、不,饒了我吧!我對讀書沒什麼興趣。」
金田一剛說完,美雪立刻插進來問:「喲!只有讀書而已嗎?」
「少羅嗦!」
看到他們兩人互不相讓、鬥嘴的樣子,花村覺得挺有趣的。
「你們兩個還真鮮呢!」
「是嗎?」
金田一拋下和美雪的「戰場」,回過頭來問道。
「至少來這裡的學生中,找不到像你們這一類型的人。」
花村說完,便回頭往長長的走廊望去。
「那些學生是哪種類型呢?」
「大概可分為三種類型:一種是自視甚高的人;另一種是沒有自己的主見,完全照著父母親的話去做的人;而第三種則是為了不辜負父母的期盼,拚命用功的人。」
「咦?難道沒有為了拯救世人而立志成為醫生的人嗎?電視劇里的醫生不都是這樣的。」
花村聽了金田一的話后,不禁苦笑道:「現在想要做醫生的通常都是出身醫生世家的子女,這些小孩從小就照著父母安排好的道路走,理所當然地認定自己以後也是當醫生。至於你說的那種持有崇高情操的人,是不會來我們這種貴族補習班的。」
「是這樣的啊!」
聽到這裡,金田一突然對花村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
她一下子對川崎非常無禮,一下子又奉承他;一會兒對醫生極為尊重,一會兒又對那些準備當醫生的補習班學生冷嘲熱諷。
不過,花村似乎對「醫生」這個行業有著一份奇特的情懷。
(究竟是愛,還是恨?)
關於這一點,金田一就不得而知了。
這棟榮光宿舍似乎充滿著不可言喻的矛盾氣氛。
首先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著都會氣息,卻跑來這個孤島上煮飯的女廚師新谷百合。
再來是因為喜歡這棟老舊建築物,每年都會來這裡打工的大學生大野公平。
還有表裡不一、色迷迷的舍監冢原傳造,以及把醫科專修補習班講師當副業的川崎洋三。
「金田一、七瀨,你們兩人要好好加油哦!要逃的話要在這兩天趕快走喲!不然等到第一批學生來了之後,三天內可是不會有船來這裡的。」
花村將眼睛謎成一條線,似笑非笑地說著。
6
隔日,金田一和美雪真是忙得透不過氣來了。
因為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從打掃、洗衣、廚房工作,池塘垃圾的清到除草……
通通都是金田一、美雪和大野的工作範圍。
雖然忙得不可開交,但他們兩人都非常愉快,因為只要沒被冢原逮到話,倒是可以「摸點小魚」。
只是大野常會皮笑肉不笑地丟下這一句:「好戲就要登場羅!」
這句話令金田一和美雪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顫。
晚餐后,和金田一一起收拾碗盤的美雪略帶不安地問:「阿一,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啊?哪句話?」
「就是大野呀!他不是說:『好戲就要登場羅!』然後又笑得很詭異。」
「哦,聽你這麼一說,倒是……」
「明天來的學生不知道會是些什麼樣的人?」
「還不都是和我們差不多年紀的人。」
「是嗎?
可是我有點擔心呀!
考醫學院的人應該都很厲害吧!
不曉得會不會看不起我們……」
「哎喲!如想太多了。」
「唉!算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勝任愉快,而且也滿好玩的。」
「看吧!
聽我的建議准沒錯,滿有趣的吧?」
「嗯,大野人還挺不錯的,百合也滿好相處……就是那個冢原舍監有點令人作嘔。」
「對呀!如果那老頭不在的話就太完美了。」
「對了!阿一,你有沒有看到西館後面的那間教堂?」
「有啊!那間教堂建得真美。怎麼了?」
「那是大正時代建的,聽說是出自一位義大利名建築師之手,而榮光宿舍則是他的弟子所設計的。」
「哇!義大利設計師呀!咦?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大野告訴我的,他好厲害,什麼都知道。
「(大野這傢伙!)此刻,金田一的內心波濤洶湧。(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單獨在一起過了?)美雪並未察覺到金田一複雜的心情,繼續侃侃而談:「我一來到這裡,就被那間教堂深深吸引,真是美極了!」
金田一頓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哼!但是冢原舍監叫我去拿梯子時,那裡只不過是一間灰塵滿布的置物間,不過,天花板倒是滿高的。」
「怪不得大野會說:『那麼偉大的建築物居然被當成置物間,實在太可惜了!』
「對呀!」
不過,它是因為『夠老舊』才偉大的嗎?
「你怎麼這麼說?」
「這回換美雪不高興了。」
阿一,你有點奇怪呀!
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
「沒、沒有啊!」
「聽了美雪的話,金田一有些慚愧,他沒想到自己會為了一點嫉妒心而說了那些不成熟的話。」
我有點累,先回房去睡了。
「金田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便走出餐廳。現在只留下低著頭,滿肚子疑問的美雪留在原地。大家請注意,學生們很快就要到達這裡了。」
7
冢原一邊看著慢慢駛進碼頭的白色大型遊艇,一邊叫道:「這些學生大都是名醫的子女,我們的責任就是要讓他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來!各位,露出你們的笑容,哈哈!」
冢原說畢,就露出那嘴黃板牙哈哈大笑。
自色遊艇靠了岸,放下舷梯后,學生們都小心翼翼地抓緊欄杆,踏上碼頭的水泥地。
「好大的船啊!」
美雪瞪大眼睛,十分驚嘆地叫道。
白色的豪華遊艇讓人目眩,這和先前金田一等人所乘的簡陋漁船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繳了那麼多的學費,總不能讓他們坐漁船呀!」
百合像是洞悉金田一心事般地解釋。
「漁船也滿好玩的啊!是不是?阿一……阿一?」
金田一隻是張著嘴呆立著,美雪看他沒反應,於是貼近他耳朵大叫:「阿一!」
「哇!」
「你沒聽見我在說話嗎?」
「啊!哦……有、有呀!有聽到啊!」
其實他根本什麼都沒聽見,因為睡眠不足,所以現在腦中是一片混沌。
昨晚在餐廳和美雪的僵局,令金田一整夜輾轉難眠。
金田一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大野和美雪兩人談笑的情景。
當他極力想甩掉這些畫面時,腦海里又浮起美雪夾雜在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里,興高采烈地說著金田一聽不懂的話。
事實上,美雪根本沒把昨晚爭論的事情放在心上,所以今天早上六點半還去叫金田一起床。
「坐漁船也滿有趣的,你說是不是?」
美雪再次問道。
「嗯!不過會暈船。」
金田一話聲甫落,隨即傳來男生「哇!」
的悲鳴聲。
原來是一個提著好幾個行李袋的少年跌倒在地上。
(他可能是一不小心腳滑,就從舷梯上跌下來的吧!)
金田一的瞌睡蟲立刻一掃而空,他急忙跑上前去。
「喂,你還好吧?」
那個少年把頭抬起來,及肩的長發散落在滿是汗水的臉頰上。
他本來準備要拉金田一伸出來的手,瞬間卻又迅速抽回。
「沒關係,你走開。」
金田一頓時楞在當場,他沒料到這個少年會對一個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如此失禮。
因此,金田一也不甘示弱地嚷嚷:「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可是為了……」
「喂!椎名,怎麼了?」
「啊!跌倒了呀!真是笨。」
金田一轉頭一看,兩個剛下船的少年正有些挑逗地笑著。
其中一個眼角往上吊的少年,朝金田一和還在地上的椎名瞥了一眼。
「你真是沒用!還把我的行李袋弄髒了。」
另外一個體形較壯的少年,用著和自己身材極不搭調的高亢語調叫道。
聽到他的責罵之後,椎名趕忙爬起來。
「加藤,對、對不起。」
椎名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行李袋。
「我的也弄髒了,笨蛋!」
開口的是那個眼角往上吊的少年。
他把左手插在口袋,然後將腳踏在好像是椎名的行李袋上。
按著,他又瞟了站在一旁的金田一一眼,抬高下巴問道:「你是今年新來的工讀生啊?」
他絲毫不把人看在眼裡,正如花村所說的「自視甚高」的那一種人。
霎時,一股厭惡感竄上金田一的心頭。
就在這時候,有人開口說話了。
「森村,不要太過分了!」
眾人都沒注意到花村是何時出現的。
「自己的行李該自己提吧!」
「我們可沒有強迫他喲!花村老師。」
森村旋即得意洋洋地轉頭對椎名說:「對吧?是不是你自願的?」
「是、是啊!花村老師,是我自己要幫他們拿的。嘿!嘿!」
椎名臉色鐵青地趕緊打圓場。
「是這樣啊!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花村也拿他們沒轍,遂逕自往前走去。
椎名掛著謙卑的笑容,再次提起三個行李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突然在金田一的面前站住,並十分不客氣地說:「喂!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咦?你是指我嗎?」
金田一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並沒有特別注意你呀!只不過是學生的人數比想像中少……」
「少來了!你是看我跌倒覺得滑稽是嗎?你也只不過是個工讀生而已。」
「不!不是這樣的,我……」
金田一頓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此時,森村和加藤又靠了過來。
「哇!吵架呀!好呀!」
「椎名,加油!幹掉他。」
面對他們的搖旗吶喊,椎名的臉開始脹紅,金田一也憤怒起來。
「你這個混蛋!」
金田一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住手,阿一!」
美雪見狀,急忙跑過來阻止。
「對不起,我替阿一向你們道歉,對不起。」
美雪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喂!美雪,我又還沒……」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就被美雪半推半拉地拖離現場。
8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你是怎麼了嘛?」
美雪來到西館的餐廳,剛坐下來就立刻質問金田一。
「那傢伙太過分了,所以我才……」
其實金田一根本不是塊打架的料,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對人動粗。
「那個椎名對狗眼看人低的森村還有那個胖子加藤唯命是從,但卻看不起我們這些工讀生。哼!真氣人!早知道就不要管他。王八蛋!想起來就一肚子火。」
「哎呀!算了啦!我想他們的壓力一定很大,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了。」
「我知道啦!我可不想被炒魷魚,你放心吧!」
事實上,令金田一氣憤的不只是椎名他們三人的行為而已。
(當時還有其他學生在場呀!
為什麼沒有人出來阻止呢?
不,好像連多看一眼的人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此,金田一真是百思不解。
(這些學生對別人完全漠不關心……
難道考醫科的人真的和普通人不同嗎?
像這些對他人毫無關懷之心的學生,能當醫生嗎?
真令人不敢想像!)
「好戲就要登場羅!」
現在,金田一似乎有點明白大野這句話的意思了。
「哎呀!剛才真是好險。」
說話的人也是前來補習的學生一員,年紀和金田一差不多。
他笑眯眯地靠在餐廳入口處的牆壁上。
當他看到金田一已注意到他時,便慢慢地走向前。
「我想,你的心裡一定在想不該來這種鬼地方打工吧?但是已經來不及羅!得等到三天後才會有第二批的學生來,而且我們連打電話都不行,這裡完全是軍事化的管理。」
「請問你是?」
金田一客氣地問道。
「哦!對不起。我叫川島豐,也是參加『FHS』的學生,請多指教。」
川島輕輕地點了點頭。
「什麼是『FHS』?」
聽到金田一這麼問,川島的神情顯得相當訝異。
「你不知道嗎?就是舉辦這個校外教學的補習班呀!『不動比保科拉特斯補習班』的簡稱就是『FHS』。你們知道『比保科拉特斯』嗎?」
「美雪,那是什麼啊?」
每次碰到難題,金田一就會立刻向美雪求救,而美雪也總是不負所望地為他解答。
「他是古希臘的一名醫學家,他認為人體是由火、水、空氣和另外一個什麼東西組成的。是嗎?」
「沒錯。你懂得還不少嘛!正確的答案是由火、水、空氣和土四大元素組成。我現在就讀的高中就是『不動比保科拉特斯學園』。你們知道嗎?我們校長演講時有一個毛病。嗯……本校,嗯……是以古希臘偉大醫學家,嗯……比保科拉特斯之名所命名的……嗯……他大概每二秒就會挾一句『嗯……』,我們聽到耳朵都快要長繭了。」
川島邊模仿聲音還邊加上動作。
雖然金田一和美雪都沒看過川島口中的校長,但因為他模仿得相當逼真,於是噗哧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他們三人就有如舊識般地打開話匣子。
「哈哈哈!你挺風趣的嘛!哦!我叫金田一一。」
「你好,我是七瀨美雪。」
美雪也大聲介紹自己。
「啊!你們不要這麼拘束,你們要叫我『豐』或『阿豐』都可以。你們應該也是高中生吧?我現在就讀高三。」
「我們兩個是高二生。」
美雪將雙手放在下顎說道。
川島也立刻模仿美雪的動作和語調說:「啊!真的嗎?」
他的模仿幾可亂真,金田一看了也覺得非常有趣。
「太好了,還有像你這樣的人在,我們就安心多了。你們這群學生中,好像怪人挺多的。」
川島把雙手交抱在胸前猛點頭。
「對、對。特別是和你起口角的那三個人,一個是作賤自己的椎名真木男,第二個是胖子加藤賢太郎,還有一個是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森村圭一,這幾個傢伙最令人反感。其實森村是我們校長的兒子,所以他為所欲為、十分囂張,沒人敢說他的不是……」
「川島,你在說誰呀?」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
剎那間,在場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孩子,正站在餐廳門口。
「太田!」
川島的神色變得有些僵硬。
「如果被森村聽到你剛才說的話,你就別想再繼續讀下去了喲!」
太田說完后,走到咖啡沖泡台前面,粗暴地抽出一個紙杯。
「阿綾,我是開、開玩笑的啦!我是特地來安慰他們,不然他們搞不好嚇得要跑回家了……」
川島拚命對著太田解釋,並且朝著她走過去。
「對不起,請你不要叫得這麼親密好嗎?我和你可沒有這種交情,希望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哎喲!我只不過是覺得大家既然有緣做同學,就應該好好珍惜這段緣份罷了。」
「川島,你自己小心點。」
「喂、喂!你該不會是想去打小報告吧?」
「嗯,你說該怎麼辦呢?」
太田邊把咖啡倒進紙杯邊問。
「饒了我吧!不然,我可是要變成第二個海老澤……」
川島這時突然住了嘴,然後朝不明事由的金田一和美雪瞄過去。
「海老……」
金田一喃喃自語道。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看過……)
金田一看了川島一眼,發現他的神情已從嘻嘻哈哈的模樣變成苦瓜臉。
太田的臉色也倏地沈了下來,但是她很快地以冷笑掩飾過去。
「哼!你的事我可管不著。」
「太田,你、你……」
「你們就別再爭了。」
金田一看不過去,忍不住出面調停。
「你不要多管閑事!你要搞清楚自己只是一個工讀生,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小心我叫川崎老師辭掉你!」
太田的矛頭旋即指向金田一。
「你好像很喜歡挑撥是非呀!我從沒看過像你這樣尖酸刻薄的女孩。」
金田一也不管美雪暗示他別再說的眼神,一古腦兒地脫口而出。
「我可是要先聲明一點,我們和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們是為了一個遠大的目標在努力,這樣才不會辜負親友和父母對我們的期望。」
太田極為不屑地回辯。
「哼!我還不想給像你這樣的醫生看病呢!搞不好病情還會加重!」
「你、你說什麼?」
正當太田快要發飆時,大野剛好走了進來。
「各位,別再吵了。這樣可不行哦!大家還要在這裡相處兩個星期呢!」
太田瞪了大野一眼,但很快又收回她銳利的視線。
「大野,你好好管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工讀生。」
太田丟下這一句話,就快步離去。
按著進來的是一男一女,他們雖然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但並沒有多問,就直接走向咖啡沖泡台。
「富永、白石。」
大野叫住這兩人。
「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也是補習班的學生:富永純矢和白石美穗。這兩位則是工讀生金田一一和七瀨美雪。」
吉田永和白石兩人皆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9
學生們抵達后,吃過午餐稍作休息,就開始上課了。
在他們上課的這段時間,金田一和美雪收拾好碗盤,做完清潔工作之後,就在大野的陪同下出去外面逛逛。
大野已經是第五次來這裡打工,對於島上的地形非常熟悉。
鬼火島是一個直徑大約三公里左右的東西向長形小島,所以只需兩、三個小時就能逛完全島。
他們登上了小丘頂眺望全島風光后,又朝海岸邊走去。
「哇!好美哦!」
美雪十分陶醉地驚嘆道。
「大野,這裡的沙子為什麼是白色的?」
金田一抓起一把腳邊的沙。
「可能是含有較多的石灰吧!因為在好久以前,這一帶是屬於熱帶性氣候。近來還在海中發現大批的珊瑚群呢!我想這個島可能是從珊瑚礁隆起而形成的,珊瑚變成化石然後成為石灰,所以這裡的沙子都是雪白色的。」
大野伸了一個懶腰,又繼續說:「這真是個奇妙的小島,雖然它很小,但是還會湧出泉水來!在西館東側的那個池塘,就是這樣形成的。我想,當初之所以把這邊闢為療養院,水源也是一大關鍵吧!我不只喜歡宿舍的建築,我更愛這個島,在這邊可以忘記一切不愉快的事。」
大野眺望著海的另一方,海浪比起早上學生們抵達時更高了,而厚厚的雲層幾乎籠罩住天空的三分之一。
「對了!大野。」
金田一突然想到一件事。
「剛才我們有經過一棟和我們住的地方一模一樣的建築物,那就是『東館』嗎?」
「對呀!」
「今天抵達的學生一共有七人。有令人生厭約『三人組』椎名、森村和加藤……還有風趣的川島、凶婆子太田……還有……」
「白石美穗和吉田永純矢。怎麼了?」
「他們和我們一起住在西館,那東館不就用不到了嗎?」
「不……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們,三天後還會有第二梯次的十五名學生到達,他們全部都被安排住在東館。」
「什麼?十五個人?哇!那工作量不是又要加重好幾倍了。」
「哈哈!沒問題的啦!熟悉工作之後,以後就會做得比較快。」
「但是,為什麼要分成兩個梯次呢?第一梯次的學生會先送回去嗎?」
美雪好奇地提出疑問。
「不!大家會一起坐船回家。先來的這批學生是為了要追上第二梯次學生的程度,所以多上三天的課。也就是說,今天這批是成績較差的學生。等到第二批的學生來了之後,再重新上一次同樣的課程。川崎老師教數學,花村老師負責英語科,他們兩人也是為了第一梯次的學生才先到這裡的。」
「哇!真嚴格,好像是依成績來決定一切。」
金田一難以置信地說。
「這就是補習班的作法,他們連住的地方也是依成績而定的。成績好的學生集中在東館,而西館也是從日照較好的東邊房間開始按成續排下來。」
(這麼看來,這間補習班似乎是用成績的好壞來決定待遇,好讓學生有所覺悟,進而產生彼此間的競爭意識。)
「真受不了!要是我早就逃跑了。」
大野聽到金田一這些話,忍不住笑說:「就是為了要防止學生逃跑,所以在第二梯次的學生到達之前,這裡沒有任何船會來。而且,除非是緊急的事方可以用電話對外聯絡。這個島就像監獄一樣,只有鳥才飛得出去。」
「真可憐。」
美雪搖著頭,無限感慨地說著。
「對呀!所以我每年都要舉辦一個『活動』,只有暑期課程才有哦!希望能多少留給他們一些回憶。你們願意幫忙嗎?」
「嗯,當然羅!」
美雪馬上附和道。
「就是第一天你所說的『傳統活動』嗎?」
大野聞言,立即笑道:「答對了!就在今晚哦!榮光宿舍西館的『試膽大賽』!」
「試膽大賽?」
金田一明顯地擺出一副厭惡的表情。
「咦?金田一,你怕呀?」
「才、才沒有呢!只是,那些人會參加這種活動嗎?」
「當然,只要我說一句話,他們就會來參加。」
「啊?」
金田一猜不透大野何以這麼有信心。
(不過,剛才那個叫太田的凶婆子,倒是因為他的一句話而住口的。)
就這一點來看,金田一不得不對大野另眼相看。
(這個對建築研究頗深的大野,為什麼能讓學生們對他唯命是從!)
「要準備晚飯羅!走吧!」
大野率先往回走。
金田一往榮光宿舍的方向看去,一大片烏雲正籠罩在宿舍的上方。
「今天晚上到底要怎麼試膽量呢?」
美雪狐疑地看著大野。
大野聞言后,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對了!你們還不知道……其實那棟西館流傳著一個怪譚。」
「怪譚?」
「嗯!『那種東西』會出來喲!」
「哈哈!怎麼可能?」
金出一十分不以為然。
大野則露出銳利的眼神。
「是真的。『FHS』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傳聞,不管是老師、學生都是這麼叫它……」
說到這兒,大野刻意壓低嗓門說:「『午夜零時的惡靈』。」
10
(喉頭幹得發燙!在行動之前,應該先去喝杯水。)
但是,「惡靈」還是忍了下來。
(萬一被人發現的話,那該怎麼辦?
應該沒問題的,只不過是去喝水而已。
不行!
要殺人的人怎麼能輕易露面!
說不定還會犯下一些不經意的錯誤,一定要謹慎一點。)
「惡靈」在心中自問自答一番后,全情逐漸平靜下來。
為了解渴,「惡靈」只好乾咳幾聲,然後雙手小心翼翼地戴上手術專用的手套。
「惡靈」的口袋裡早已準備好「必要的道具」了。
過了一會兒,「惡靈」彎下腰來,從鑰匙孔窺探走廊上的情形。
走廊上只有昏暗的白燈泡照著牆壁,看不到半個人影。
於是,「惡靈」輕輕地轉開門鎖……
走廊上出奇地安靜,但是,並不像那間醫院令人有種刺骨的寒慄感。
(也許白燈泡給人的感覺比較溫暖吧!
而且牆壁和走廊也不是由鋼筋水泥建造的。)
老舊的木造走廊喀喀作響,「惡靈」還是比較適合在這裡出現。
現在時間是晚上十點多,學生們正在房裡做課程複習和預習的工作,根本不會注意到走廊上的聲音。
「惡靈」很快地到達「那傢伙」的門口。
他豎起耳朵傾聽房裡的一舉一動。
(「那傢伙」正在聽錄音帶。)
隨後,「惡靈」又從鑰匙孔向房裡窺視。
「惡靈」的目標正坐在書桌前。
一陣憎恨感倏地竄上「惡靈」的心頭。
「惡靈」的手開始顫抖個不停。
(時間還沒到,再等一會兒。)
「惡靈」在心裡對自己說著。
(再等一下,還不是下手的時候!
對!
就是這樣!
我的手已經停止頭抖了。
再視察一下四周的情形,嗯,就是現在!)
「惡靈」輕輕地敲了一下房門。
「啊?是誰呀?這麼晚了還……」
門內傳來「那傢伙」的聲音,而且他的腳步緩緩逼進房門。
卡噠!
「惡靈」猛然將房門推開。
這時,錄音機里傳來單調而有節奏的英文教學聲音。
「惡靈」迅雷不及掩耳地用食指制止「那傢伙」想要說的話。
「噓!」
「惡靈」很快地踏進房內,然後反手將門關上。
「那傢伙」雖然有點驚訝,但並沒有開口說話,又轉身走回書桌。
錄音機里繼續播放著同樣的聲音:「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重複多次的語句,令「惡靈」聽了生厭。
此外,坐回椅子上的「那傢伙」似乎還跟著節奏在擺動身體。
他的表情和動作絲毫沒有一點警戒心。
「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
錄音機傳來的聲音似乎要警告些什麼。
「惡靈」對著轉頭過來的「那傢伙」露出「笑裡藏刀」般的微笑。
「惡靈」持著兇器的雙手放在身後。
「那傢伙」萬萬沒想到自己即將踏上黃泉路,他毫無防備地轉過身去。
(就是現在!)
「惡靈」在腦中狂叫。
「惡靈」上前一大步,然後把繩索快速地卷在「那傢伙」的頸項上。
「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只見「那傢伙」的身體不住地搖擺,然後不支倒地,額頭不時撞擊到椅子,使他痛苦地發出細微的呻吟聲。
接下來,「惡靈」騎在他的背上,使盡全力拉緊繩子。
「……」
「那傢伙」已叫不出聲,雙手雙腳掙扎個不停。
他用盡全力想從痛楚中掙脫出來,但是「惡靈」也不甘示弱,雙方都汗流浹背地拉扯著。
「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
那一成不變的旋律直入「惡靈」的腦中。
「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惡靈」內心的憎惡感再也按捺不住,從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噴泄出來。
(去死吧!)
「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惡靈」緊咬的牙根吱吱作響,額頭上的血管也漸漸暴起,似乎要賁張而出。
(殺死你!殺死你!死吧!死吧!死吧……)
當「惡靈」稍微恢復神智時,才發覺自己眼冒金星。
他用手背拭去嘴角的口水,發現手背上面沾著一些血跡,而且感覺嘴裡似乎有個異物,「惡靈」立即將它吐在掌心。
(是牙齒!
可能是剛才用力過猛的關係。)
「惡靈」將沾著血跡的牙齒放在口袋裡,做了一次深呼吸。
「呼……呼……」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只見「那傢伙」身體扭曲著卧倒在地。
「惡靈」搖了搖「那傢伙」的背,他並沒有任何反應。
之後,「惡靈」又將食指擺在「那傢伙」的鼻孔下。
(死了!殺死他了!)
「惡靈」一點也沒有後悔,只有一份異常的興奮感,因此手、腳和嘴唇又開始顫抖起來。
他興奮地想要大聲吶喊,但還是忍住了。
(你幹得不錯!)
剎那間,有個聲音又在「惡靈」的腦海里響起。
(不過,還沒完哦!還有下一個行動。)
「惡靈」重新調整呼吸節奏,準備再次「出發」。
他把趴伏在地上的屍體翻轉過來。
只見他那一雙混濁的眼睛瞪著天花板,舌頭吐在外面,而額頭上的血跡也把右眼球染成一片鮮紅。
(多麼凄慘的死狀!他的人生註定要如此。)
「惡靈」重新再做最後的確認。
事前「惡靈」偷偷拿出來的鑰匙,現在正好好地躺在口袋裡。
目前當務之急是要將屍體搬走,「惡靈」的一切行動從現在才開始,所需的時間大概是二十分鐘。
(現在是十點半。沒問題!時間還很充裕。)
錄音機里的教學聲音沒有停過,只是這節課程好像跟剛剛不同。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惡靈」慢慢地站起來關掉錄音機,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