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把鑰匙
(一)房間鑰匙
7月22日上午7點以後,護城河旅館第三十四層樓的領班吉野文子,作為夜班過後的清晨第一件工作,將早報和咖啡送往3401室。
這是第三十四層樓領班所承擔的、早晨最重要的任務。總之,這項「早服務」稍有偏差,久住一整天都會心緒不寧。對領班來說,這是最習以為常的服務,也是最惶然不安的任務。這件工作無暇可擊,才能從漫長而艱辛的夜班中解放出來。
吉野文子站在3401室鍍金的鋼製房門前,作了幾次深呼吸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之後,輕輕地按響了電鈴。房間里響起優雅的「丁零零」的電鈴聲,但沒有動靜。最高層樓全都是貴賓室,早晨靜得如同在大海的深處一般。
文子感到有些納悶。因為若在平時,久住像是等著門鈴聲響起似地很快地就打開房門,一副睡足后爽朗的表情。
文子稍稍用力地再次按響門鈴,側耳傾聽,但屋內依然沒有動靜——
怎麼回事?——
一時間,文子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知所措了。
也許是昨天的會議或宴會太累,今天睡過頭了。這樣的事以前從未有過,所以她一時竟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想要請示上級,這時還沒有人來上班。此刻,文子就是第三十四層樓的最高負責人。
在這裡等到久住醒來?還是用服務員的專用鑰匙打開房門提供早服務呢?
如此遲疑不決的時候,時間至少又過了十分鐘。文子接了三四次門鈴,房間里依然沒有動靜。再也不能磨蹭下去了,否則咖啡壺的保溫效果會慢慢失去。文子想起了「早服務」晚到時久住那張不悅的臉,早晨稍有不順,全社員工一整天都要在惴惴不安中度過。
文子按自己的職權自作主張了。總之,充其量只是送咖啡和報紙。在對方還沒有醒來時就將東西放進房間里,不應該受到責備吧。我是嚴格按規定時間準時送來的,他卻還在熟睡著。
文子用房間服務員專用的鑰匙,誠惶誠恐地打開房門走進屋內。進門處是客廳(房間走廊),卧室在左側由隔牆隔開。兩室之間由內室門聯結著。這是一個所謂的統間,內室門關閉著。文子走進房間走廊,將咖啡和報紙放在右邊角落裡的黑檀茶几上。正想離去時,她忽然察覺到什麼,便停下腳步。久住討厭門鈴聲,所以特地將這個套間卧室里的門鈴裝置拆除了。也就是說,內室門關著,久住正在卧室里熟睡著,所以他聽不見文子的門鈴聲。
倘若果真如此,光將咖啡和報紙送到客廳里,文子就還沒有盡到責任。即便按響門鈴久住也沒有起床,和久住壓根兒就沒有聽到門鈴聲,兩者截然不同。何況文子作為老資格的領班,知道久住的卧室里沒有安裝門鈴。至少,人們都認為她是應該知道的。
文子走近內室門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動靜。
現在只隔著一扇門,可以更加清楚地感覺到房間里沒有人的動靜。按照業務常識,文子非常清楚敲到何種程度一般能將客人喚醒。她的敲門聲雖然不響,卻已經足以喚醒客人。這時,她感覺到另一種異樣的氣氛。
文子的臉上露出怯意。
想想也覺得奇怪,如此接著門鈴,久住卻絲毫也聽不見。久住是一位耳聰目明的老人,即便昨天的疲勞還沒有消除,但已過該起床的時間卻對門鈴聲毫無反應,這是反常的。倘若老人真是如此酣睡,那種酣睡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文子平素對「社長」很敬畏,此刻那種敬畏的情緒變成了惶惑。她把專用鑰匙插入內室門的鑰匙孔里,悄悄地推開房門。房間里的窗帘沒有完全合攏,夏日的晨曦透過窗帘的間隙照射進來。耀眼而斑駁的陽光在屋子裡形成了明暗鮮明的反差。而且,久住仰臉躺在床上,他的胸部正處在亮處。
久住的臉部正好在蔭暗處,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靜靜地躺著,唯獨腦袋露在被子外面,一副老人特有的睡姿,平靜安詳。然而,文子看見了從根本上推翻那種平靜的東西。
久住那正處在光亮中的胸部沾染著不祥的色彩。蓋在久住身上的白色毛毯滲著西紅柿醬似的深紅色粘液,在朝旭的強烈照耀下,直刺文子的眼帘。
「呀!呀——」文子無意識地發出驚叫木然呆立在那裡,彷彿身體已經麻木,連腳步也挪不動,目光怔怔地盯視著這一慘烈的景象無法移開。
警視廳搜查一課村川組的年輕刑警平賀高明一上班,面對籠罩在整個課里的緊張氣氛,殘留在頭腦里的困意霍然消失。
平賀立即就像機敏的警大一樣振作起來。
「出事了!」
值班的神山警部(相當於警長——譯者注)那嘶啞的聲音像機關槍一樣朝著平賀猛射過來。
「平賀,剛向你的聯絡點打過電話。護城河旅館發生了兇殺案,我已經讓刑案班的人各自從家裡趕到那邊去。你也趕快去!」
搜查一課內第一二暴徒搜查股負責偵破與兇殺、傷害以及人身安全有關的案件。所謂的「刑案班」即刑事案件偵查班,由第一二暴徒搜查股內九個小組輪流擔任,凡在值班期間發生的犯罪事件,都由當班小組為主負責偵破。為了應付突發事件,輪到值班的組員即便在執勤時間以外,也必須說明自己的去向。本周的刑案班正值村川組擔任。
「護城河旅館?」
平賀吃驚地揚起目光。神山警部將此當作是職業反應,一副不容爭辯的口氣催他快走。
「別-嗦了,快走!我還要請負責勘查的現場勘查班馬上出動。」
對警察來說,現場勝過一切解說。平賀也不必多問。
護城河旅館3401號房間內擠滿了警方人員。先遣搜查班和現場勘查班按照各自的職責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現場勘查和取證。
俗話說,現場是偵查資料的寶庫。偵查資料離案發時間越近越有價值。爭分奪秒地趕到現場,是追捕兇手的最佳途徑,卻又無法保證現場的「原狀」在勘查過程中不會變形或消失,因此要求現場搜查員非常機警。
平賀趕到現場時,已有幾名組員到達,估計都是從家裡趕來的,看來還沒有被報社的記者們盯住。
「嘿!你辛苦了!」
平賀的頂頭上司刑警部長內田已經先到。他扭動著野豬般粗壯的脖子迎上前來。他是一名老資格的刑警,年輕人都在背後叫他「老刑頭」。奇怪的是,他與平賀特別投機。自從平賀被分配到搜查一課以後,他對平賀總是特別關照。內田是一個典型的老牌刑警,在追捕案犯中會感到力不從心,正因為如此,他的感覺特別敏銳。
「平賀,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挨整了!被害者是這家旅館的社長。」
平賀也知道久住的名字,曾在周刊雜誌上看到過他的照片。從房間的擺設和用具等,不難推測被害者是一個相當大的人物,但平賀沒有想到這人物竟然如此顯赫。
「先讓我看看死者。」
內田將平賀從客廳帶進更里側的卧室里。平賀曾聽一位朋友說過,這種類型的房間稱為「套房」。
卧室和標準的雙人房間一樣,但配備的設施等用具都是很高級的。
從內室門走進去,久住政之助像蟲子一樣被殺害在左側的卧床上。
看來久住是在熟睡時被人用極鋒利的刀隔著薄毯從上往下猛刺致死的,血從被窩裡滲出來染紅了毛毯。
內田像剝開物品的包裝紙似地掀起毛毯。
「正好刺中心臟。刀口有2厘米以上,估計是當場死亡。刀呈直角刺入心室,所以出血很多。血都滲透在被窩裡,因此看上去出血不多,其實是大量出血,即便不是當場死亡,出這麼多血也死了。幹得真狠!」
內田刑警一直面無表情,這時他的臉抽動了一下。倘若是故意從毛毯上刺下去的,足見兇手的老謀深算。倘若直刺心臟,兇手便幾乎無法躲避從被害者身上噴濺的血。
但是,在蓋著毛毯的狀態下行刺,從傷口飛濺的血跡全都被毛毯遮擋住。何況蓋著毛毯,也不用害怕會驚醒被害者。在用銳器猛扎的衝擊力面前,一兩層薄毯起不了任何緩衝作用。
也許是兇手的窮竭心計,才使內田的表情微微抽動的。
被害者自然地伸直著雙腳仰天躺在床的中央。也許是來不及感到痛苦就一命嗚呼了,他的表情比較安詳,與屍體的慘不忍睹很不相稱。他光著身子穿著印有旅館名的毛巾布睡衣,但不是很凌亂。右手向臀部下方稍稍彎曲,左手向身體外側稍稍斜著伸出,手上沒有任何東西。
倘若胸部沒有出血,可算是睡姿安詳。刀口離身體的正中線稍稍左偏,在第四根肋骨的間隙處,以身體為軸大致成直角扎入。這也許是為了使兇器準確扎入心臟深處而不至於被肋骨夾住。傷口僅此一處。由此可見,兇手判斷準確極其自信,能將對手一刀斃命。
鮮血幾乎都被床吸透,沒有滴落地毯的痕迹。從血的顏色和凝固狀況來看,離作案時間沒過多久。
床頭靠著牆壁,與左側的卧床(被害者仰卧的那張)之間有一道勉強能擠過一個人的間隙。屋內非常整潔。卧床左側(從客廳走進來是右側)設有沙發茶几,在靠客廳的隔牆處設有辦公桌和椅子,緊邊上是行李架。甚至連紙簍、煙灰缸都井然有序地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沒有動過。廢紙簍里一塵不染,煙灰缸也乾乾淨淨,保持著服務員打掃過的模樣。(插圖1)
枕邊的床頭柜上設有室內電話,還有3401號房間的鑰匙、估計是被害者物品的手錶和眼鏡,以及裝有常用藥的小藥瓶,裡面用去大約四分之一藥品。床頭柜上離這些小物品稍稍遠一些,還放著鴨嘴壺和玻璃杯。杯底留有大約一厘米左右的水。
「被害者是右撇子吧。」
內田刑警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平賀問。
「因為他睡覺的卧床,仰躺著時床頭櫃正靠著床的右側。」
的確,倘若沒有伏趴著睡覺的習慣,對右撇子來說,也許床頭櫃靠著右側枕邊(仰卧著時)即被害者的卧床一邊更方便些,但以此判斷是右撇子還為時過早。總之,這馬上就會弄明白的。
床頭櫃的下部設有收音機和鬧鐘,時針正指8點45分。看鬧鈴針指著7點,也許7點鐘時就已經為這位再也不會醒來的主人徒勞地鬧個不停。
鬧鈴針和手錶的時間完全一致。兩個時鐘即便在主人死去后也忠於著職守。
平賀注視著藥瓶。
「他在服用安眠藥吧!」
他看著貼在瓶上標記「異戊巴比妥製劑」喃語道,難以判斷用掉的四分之一藥物是睡覺前一次服用的,還是分幾次服用的。
總之,死者的枕邊放有安眠藥,這一事實證明死因有著其他的可能性。
床邊的茶几上放著估計剛從洗滌部送來的長睡衣,熨得非常平整,顯得很醒目。恐怕是昨夜送來的,主人還沒有碰過就遭到了不測。
「大致的死亡時間已經知道了嗎?」
「要解剖以後才能斷定。經過現場勘查,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估計是昨夜……不!是今天凌晨1點至2點這段時間裡。」
「凌晨1點到2點?!」
平賀的聲音突然有些發顫,但他馬上將它強壓下去,問道:「兇器呢?」
「先遣搜查的人拚命尋找也沒有發現,也許是兇手帶走了。這也只能靠解剖才能弄清楚了,但從傷口來推測,刀的寬度有二厘米左右,大概是做生魚片用的那種刀尖鋒利的薄刀。」
內田刑警的話消除了平賀淤結在心中懷疑是自殺的疑團。
床頭柜上的房間鑰匙和安眠藥,就是將死因向自殺傾斜的有力證據,但倘若兇器去向不明,就將那種傾斜一下子向他殺反彈。
有的自殺者很膽小,服用安眠藥后再進行自傷,是為了減緩死亡的恐怖和痛苦,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但是,倘若在屍體身邊沒有發現兇器,眼下就只能認為是被兇手帶走了。
「兇手是怎樣進入房間的?」
平賀側目瞥著柜上的鑰匙重又問道。
「是用備用鑰匙進去的,聽說旅館的房間都有備用鑰匙。」
內田心不在焉地說道。
「這麼說起來,是內部作案?」
「……眼下還不能斷定吧!」
內田沒有肯定,但他的表情分明是贊成「內部作案」一說的。
況且,倘若不是內部的人,就不可能進入上了鎖的全封閉的房間里。
正在這時,村川組的刑警們全都到齊了。以先遣搜查班和勘查保護下來的現場為中心,真正的偵查開始了。
吉野文子是案件的發現者。平賀和班長村川警部、內田刑警部長一起首先會見了吉野文子。他們要以先遣搜查班交代的案件概要為基礎,向有關人員進行深入調查,來揭開事實真相。
(二)樓面通用鑰匙
在旅館的一間小屋子裡——說是承蒙旅館方面的好意,還不如說是旅館方面因為不願意讓刑警們在旅館里到處亂轉——文子一副緊張的表情走了進來。這位近三十歲的老服務員領班好像還沒有從一兩個小時前目睹的慘景刺激中擺脫出來,驚恐不安,渾身打著抖。
「旅館的工作很有趣吧?」
老練的內田刑警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像拉家常似地開始說道,
「這工作很體面,每天可以見到上流的客人,還能吃到美味佳肴。」
「沒有的事!」
面對內田調侃的語氣,吉野文子抬高了嗓音。
「每天能見到上流客人,這沒錯,但我們是服務性工作,決不像人們看到的那麼有趣。讓客人得到最大的滿足,是我們的責任,所以身心都很疲憊。美味佳肴,只有客人才能享受。」
「嘿!原來如此。在我們看來,沒有比這更體面、更乾淨的工作了。嘿……這大概是看人挑擔不吃力吧。」
內田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吉野文子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無意中已經鑽入了內田的圈套。
「不過,今天早晨太嚇人了,你也受了驚嚇吧。」
「是啊!而且我還沒有吃早飯,我一點兒也不想吃。」
「這件事,我們想向你了解一下,你來社長房間時,房門確實鎖著嗎?」
內田若無其事地詢問事件的關鍵。
「這絕對沒錯,因為房門關得很嚴,而且即便沒有鎖上,roompatrol(檢查房間——譯者注)時被發現也會報告上來的。」
「『roompatrol』是什麼意思?」
本來對英語就很陌生,此刻見對方將英語脫口而出,內田刑警懵了。這類賓館經常使用英語,老刑警頗感束手無策。
「客人中有的人喝醉后回來,門也沒有關緊就躺下睡了。不管怎麼說,旅館里客人安全第一,因此警備人員每隔三小時一次,要對整個旅館進行檢查,一旦發現有房間沒有鎖上房門,就將房門鎖上,然後向各樓面的領班報告。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在三十四層樓還沒有一件那樣的報告。」
「真是太辛苦了。住宿費也不算貴。那麼,檢查的時間有規定嗎?」
「有的。10點、1點、4點,分三次進行。」
三名搜查員同時想到了被害者的死亡時間。經勘查,暫時推定被害者死於凌晨1點至2點。
倘若這不是出自偶然,那麼兇手能巧妙地利用檢查時間的間隙,足見此人非常了解旅館內部的情況。
吉野文子似乎忍受不了刑警們短暫的沉默所產生的壓力,主動地開口說道:
「想必你們也知道,我們旅館的鎖是全自動的,只要關上門,鎖會自動撞上,因此常有客人不習慣,不帶鑰匙就出去了,結果被關在門外大吵大鬧。」
「是全自動啊。太方便反而不方便啊!」
「門一旦被鎖上,從外側就無法打開,但里側只要擰一下門把手就能打開,所以習慣了就很方便。」
「不過,3401號房間里卧室和客廳之間也有一道門,那也是全自動的?」
「不是。套間里的門倘若設全自動鎖反而不方便了,所以是semi-auto(半自動鎖——譯者注)。」
「『semi-auto』?」
因為不斷地出現英語,內田噤口無言。
「門把手上有一個按鈕,按一下按鈕后關上,就處於和自動式門同樣的狀態。」
「嘿嘿!就是說,按了按鈕后關上房門,從卧室一側可以打開,但從客廳一側沒有鑰匙就無法打開吧。」
「是的。」
「那叫內室門吧,確實關上了嗎?」
「關上了。要用我們專用的樓面通用鑰匙才能打開後進去。」
「房間門,就是客廳外的門,和內室門,用同一把鑰匙能打開嗎?」
「能打開。可以這麼說。」文子一直回答得口齒伶俐,這時有些含混其辭了。
「可以這麼說?」
內田的眼睛發出光來。
「這麼說,是因為內室門雖然也是用同一把鑰匙打開,但鑰匙的旋轉方法不一樣。普通鑰匙插入鑰匙孔以後是向右旋轉,但內室門是向左旋轉,轉到底后稍稍往裡一推,再向右旋轉才能打開。」
「嘿嘿!開鎖還有這種開法?內室門的鎖都是這樣的嗎?」
「住套間的都是重要客人……當然所有的客人都很重要……尤其來的都是一些重要的客人,所以套間的內室門全都是這樣。不過很少有客人將內室門鎖上的,只有外面那道房門很重要。」
「社長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吧?」
「是的,非常謹慎。睡覺前總是將內室門也鎖上。」
「是嗎?鑰匙的旋轉方法,你們告訴客人嗎?」
「沒有。有的客人很小心,睡覺時只要鎖上,沒什麼不方便的。很少有客人將鑰匙忘在卧室里從客廳誤將門關上後進不了卧室的。倘若遇上這種情況,我們就用樓面通用鑰匙幫著打開,因此沒什麼特別的不方便。」
客人不熟悉內室門的使用方法,這就更證明兇手是熟悉內部情況的人。三名搜查員不由互視了一眼。
「明白了。這麼說,吉野君,你在發現社長被殺之前,要打開內室門和房門兩道門吧?」
文子嘴角顫抖著點點頭。這個提問,也許是讓她回想起了那一恐怖的瞬間。
「那麼,除你之外,還有誰擁有這間房間的備用鑰匙?」
「你是問sparekry(備用鑰匙——譯者注)嗎?」
在賓館里工作的人常常在話里夾帶著英語,令人聽而生畏,但也許是因為服務性行業的人特別機靈,或是先遣搜查班已經作過調查的緣故,文子回答得頗得要領。
「各房間的sparekry都分別保管在總服務台,另外還有能打開整個旅館所有房門的萬能鑰匙,這由總經理保管。再有就是樓面通用鑰匙,在我們領班手裡,只能打開規定樓面的房間。」
「這麼說起來,能打開各房間的鑰匙有四把,除了交給客人的專用鑰匙(房間鑰匙)之外,總服務台一把,總經理一把,各樓面領班一把?」
吉野文子使勁地點點頭。
「其他鑰匙絕對沒有了嗎?」
「據我所知,已經沒有了。」
文子的口氣是肯定的。
「那麼,你現在拿著的樓面通用鑰匙,昨天晚上是誰保管的?」
「昨天晚上6點上夜班時,晚班的領班交給我以後,我就一直掛在脖子上。」
文子示意了一下像項鏈般掛在脖子上的、用粗銀鏈栓著的樓面通用鑰匙。
「你的部下沒有向你借過嗎?」
「要用樓面通用鑰匙時,領班必須到場,雖然有的領班不負責,會把鑰匙借給部下,但我決不會借給別人的。」
文子挺起胸自負地說道。
「正因為有你這樣細心的人,住在旅館里才能安心吧!不過,上夜班一點也不瞌睡嗎?」
「工作結束后瞌睡兩三個小時是允許的。」
「睡在哪裡?」
「各樓面的服務員休息處都設有值班用的床。」
「你昨天晚上也稍微瞌睡了一會兒吧?」
「是的。凌晨3點左右時起,睡了最多兩個小時,因為昨夜工作結束得早。」
文子脫口而出,但隨即便悟察到內田提問的真正含義,於是稍稍改變了語氣。
「不過,睡覺時鑰匙也不離身的。說是睡覺,也只是上班時打一會兒瞌睡,神經很緊張的。倘若有動靜馬上就知道了。而且我們旅館的服務員中沒有那種想要偷樓面通用鑰匙的行為不軌者,至少在我們三十四層樓是這樣。」
文子的口氣漸漸地帶著抵觸的情緒。內田苦笑著哄勸道:
「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以後還要找文子進一步了解情況,惹惱她就不好辦了。
「你還沒有休息就打攪你,很對不起。順便再請教你一個問題,你在3點鐘睡覺之前,看見有人去社長房間嗎?」
村川警部插嘴道。平賀主動地承擔起記錄的角色。
「沒有看見。我覺得多半不會有人去!」
「多半?」
「各樓面的服務台都在電梯的邊上,3401號房間在A棟走廊里,從服務台的位置看不見3401號房間。」
護城河旅館的結構很獨特,以電梯為中心像三條箭似地向三個方向延伸出A、B、C三條走廊,使所有的房間都朝著外側。(插圖2)
村川警部點點頭表示理解。他事先看過略圖,知道旅館的結構。據略圖顯示,從樓面服務台望去只能看到C走廊,A和B兩條走廊正處視線的死角。
「不過,客人從電梯里出來,能看見吧?」
「這能看見,但除了C走廊之外,客人進幾號房間就不知道了。反正光34層樓就有70多套客房,而且鑰匙都是在總服務台領取的。」
文子用游移的目光望著村川,眼睛里微微布著血絲,因夜班和事件引起的緊張,一副極其疲憊的模樣。不能將她留得時間太長。
「而且……」女服務員忽然想起似地說道。
「社長睡覺前要服安眠藥,所以晚上不會見客。」
這一早晚要提到的問題,被她脫口而出,村川不禁自喜。
「社長睡不好覺嗎?」
「一旦睡著了就睡得很沉,不過開始時有些難以入睡。」
「你知道他昨天夜裡幾點服藥的?」
「不知道。我沒看見他服藥。但是他總是在9點左右睡覺,所以會是8點半左右吧?」
異戊巴比妥製劑是一種阿米妥類的安眠藥。雖然不知道久住服用了多少藥量,但倘若是8點半左右服藥,那麼凌晨1點至2點,恐怕是睡得最沉的時候。
「你記得最後進社長房間的是誰?我是說社長活著的時候。」
「這……大概就是我!」
文子稍稍躊躇著說道。
「是你?」
「是7點40分左右吧,3401室要求服務,是我去的。因為社長房間的事情不能馬虎,所以全都由領班親自去做。」
「要求服務?是久住社長要求你的?」
「不是。是秘書有坂冬子打電話給我的,要葡萄汁。」
在座的人誰都沒有察覺到,這時候平賀的眉毛顫動了一下。
「是社長喝嗎?」
「不!是有坂秘書要喝。」
「這麼說來,在你走後,叫有坂秘書不是還留著嗎?」
「沒有。有坂君說省得我為了取杯子再來跑一趟,當場就喝了以後,和我一起離開房間的。」
「嘿!你也一起走的。那麼,正確地講,社長活著時最後接觸到的,就是你和有坂秘書兩個人-!」
「是的。倘若我們後面沒有人進去的話。」
村川忍著沒有說出「以後進來的人就是兇手」這句話來,繼續說道:
「你和有坂秘書一起離開房間時,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嗎?」
「7點50分。」文子毫不思索地答道。
「你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有坂君的手錶停了,她問我時間的。」
「問你時間……」
村川的目光稍稍遲疑了一下。
「你的手錶時間准嗎?」
「準的。早晨要為社長房間提供服務,7點鐘報時時核對過,只快30秒鐘。」
「難怪!」村川點點頭。
「你還沒有休息過,真太對不起了。還想請教一下,你們離開房間時,有坂秘書將3401號房間的鑰匙帶走了嗎?」
在場的搜查員都將眼光盯視著吉野文子的臉。這個提問非常關鍵。倘若有坂帶走了鑰匙,她自己就有兇手或同案犯的嫌疑。
有坂冬子自己或兇手從她這裡拿到3401室鑰匙后偷偷潛入房間,實施殺人後將鑰匙留在屋內逃走,房門是全自動的,所以便形成了全封閉的空間。
「沒有將鑰匙帶走。」
不料,文子甚至有些殘酷地予以否認了。
「鑰匙的確留在房間里,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我記得很清楚,有坂小姐要我把汽水放在茶几上時,正好將手指著鑰匙。」
「那真的是3401室的鑰匙嗎?」
旅館里的鑰匙牌都是統一的,所以有可能會看錯。
「絕對是3401室的,是我親眼看見的!」
文子的口氣充滿著自信。
「但是,鑰匙應該放在卧室里的枕頭邊呀!」
「社長有個奇怪的習慣,隨身物品都必須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才能睡得安穩。不要說房間里的傢具和設備,就連手錶、眼鏡之類的私人物品,放置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鑰匙固定放在床頭柜上,所以我想他在睡覺前會自己帶過去的。」
「嘿!還有那樣的習慣?不過,你是第一個發現案件的人,那些東西都在固定的位置上嗎?」
「是的。最先趕到的警察讓我去看,我證實過了。凡是我知道的,都在固定的位置上。」
「沒有東西遺失嗎?」
「我沒有特別留意。」
「有坂秘書已經上班了吧。」
村川警部窺視了一眼手錶。上午9點半剛過。
「昨夜一起離開社長房間時,有坂君很高興,說好久沒有休息,今天可以請休假了。」
「休假?真不湊巧,你知道她的住處嗎?」
「我不太清楚,我記得她說過,是在練馬一帶。你去人事課問一下就清楚了。」
「內田君,你查找一下有坂秘書的地址,馬上去一趟。山田君也一起去。」
村川警部有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口氣。山田也是村川組的一員。平賀刑警顫動著嘴唇想要說什麼,但又強壓了下去。刑警部長內田走後,村川又轉向吉野文子。
「你和有坂君一起離開3401室時,房門是誰關的?」
「是有坂君。」
「房門鎖上嗎?」
這個問題也很重要。因為倘若房門只是合攏而沒有鎖上,那麼兇手沒有鑰匙也能輕而易舉地闖進房間。
「當然鎖上的!是不是鎖上,聽聲音就能知道。我的確聽到自動上鎖的聲音,沒錯。」
女服務員的否認又一次抹去了對冬子的嫌疑。冬子再怎麼可疑,也不敢冒這種讓旁人一眼就看破的險。
警部改變了話題。
「我提一個奇怪的問題,社長習慣用哪只手?」
「什麼?」
「就是說,他哪只手靈巧,是右撇子還是左撇子?」
「我沒有特別留神,記得是右撇子。對了!確實是右撇子。記得有一次右手手指受傷時,他說好使的手壞了真讓人為難。」
這便證實了內田的推測是正確的。
「昨夜誰和你一起上夜班的?」
「三名房間服務員。」
「有女服務員嗎?」
「按規定,除了幹部之外,女服務員是不能上夜班。」
「那些男服務員已經回家了嗎?」
「沒有。出了這件事,總經理說,沒有得到許可,誰都不要離開公司。」
「那麼,接下來請你去招呼一聲,你可以回去了。你還沒有休息就把你留到現在,很抱歉。以後有事,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協助。」
文子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間。確認她已經走遠了以後,村川說道:
「這個服務員的話,看來可以相信。」
平賀點點頭。於是,兇手用房間鑰匙和樓面通用鑰匙作案的可能性被消除了。
「現在看來,兇手用的是總經理手裡的萬能鑰匙或總服務台的備用鑰匙。」
「你是指沒有其他的備用鑰匙吧。」
村川警部非常謹慎。
「兇手會用某一把備用鑰匙用蠟或橡皮做模型再配一把。沒有那種可能嗎?」
平賀將忽然湧現在頭腦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有可能。現在桑田他們正在找總經理,這事早晚會清楚的。」
村川說道。這時,門鈴響了。估計是男服務員們來了。
(三)萬能鑰匙
總經理辦公室設在總服務台的後面。推開用英語寫著「private(職員專用。意為「閑人莫入」——譯者注)」的鐵門就是辦公室。裡面許多男女職員正在忙碌地工作著。此起彼落的電話鈴聲、打字機和電腦發出的輕脆的金屬聲、雜亂的講話聲,像突然湧起的塵埃似地向來訪者迎面撲來。
四面不加粉飾的白牆上沒有一扇窗戶。井然有序的鐵桌、鐵櫃表明這裡重視的是效率而不是人的感情。與大廳和走廊那裡的高雅氣氛相比,這裡頗煞風景,簡直讓人懷疑竟會是在同一家旅館里。而且有著一種與報刊編輯部以及警察最熟悉的刑警辦公室的凌亂截然不同的氣氛。
隨便找了個職員去向總經理通報時,村川組的桑田和小林兩名刑警才感覺到,那裡有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這種沉悶的感覺不僅僅來自沒有窗戶這一全封閉房間的環境所致,還來自職員們在工作時常常顧忌著他人目光的神態。
這裡只是將「客人的滿足」作為主要商品的旅館而已。
不久,出現一個秘書模樣的年輕女人,帶著兩名刑警向辦公室的深處走去。
跟隨著年輕女人走進掛著同樣用英文寫著「managerroom(總經理室——譯者注)」招牌的鐵門時,與客廳相同的優雅氣氛重又出現。
「你們辛苦了。」
總經理一邊遞過用燙金字印著「井口道太郎」和社標的名片,一邊用服務性行業老法師特有的、經過訓練的笑臉,請兩位刑警在椅子上坐下。
他身材魁梧,年齡約莫五十歲。在他那從容的態度里,除了服務業者特有的虛偽之外,能讓人感覺到勵精圖治的自信,但同時也表現出兵來將擋的架勢。桑田刑警對久住社長的不測變故簡單地表示了哀悼之意后,便單刀直入毫不隱晦。
「對不起,總經理有整個旅館通用的備用鑰匙吧?」
問題是找到闖入房間的人以後緊接著就是逮捕兇手。同時,調查總是從對方容易交談的焦點入手。
「鑰匙,白天是我保管,晚上由總值班保管。」
「準確的時間劃分是怎麼樣的?」
「夜間總值班的上班時間從晚上6點到第二天早晨9點,所以我每天早晨上班時接過鑰匙,並要聽取他的業務彙報,晚上下班時再將鑰匙送過去。」
「昨天晚上是幾點移交的?」
「昨天我下班得比較早。對了,記得是6點半左右。」
「很抱歉,我們是例行公事,昨夜你是怎麼過的?」
「哈哈!是現場不在證明吧?嘿!我是萬能鑰匙的保管者之一,這也是不得已的。我下班后直接回家,洗澡、吃飯,看書看到11點后就睡了。對了!我讀的是約翰-迪克森-卡爾(johndicksonCarr,1906-美國推理小說家,筆名卡爾迪克森,擅長寫密室殺人案的推理偵破小說,代表作《夜行》——譯者注)的密室故事。」
總經理井口露出挪揄的笑容。
「那個總值班叫什麼名字?」
「有兩個人,昨天晚上的叫大倉。」
「我們談完以後,你能把他找來吧。」
與事件有關的人員自然全都被先遣搜查班留下了。
「客房鑰匙,旁人能做模型后再配一把備用嗎?」
「只要在我們旅館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們的鎖是美國製造的哥倫比圓筒銷子鎖,每把高達七萬日元,製作精良。備用鑰匙只能讓製造商來配,而且必須要有銷子鎖的正當所有人提出的申請,不是旁人能配的那種劣質鎖。」
「那麼,製作商那裡有鑰匙購買者的名單嗎?」
「有的。鑰匙上都標有號碼,號碼和購買者的名字都要登錄。」
「以前3401號房間有沒有客人將鑰匙帶走的?」
「客人中有的人很好奇,專門收集旅館的鑰匙,但唯獨3401號房間不用為此擔心,因為那套房間自旅館開業時起,就一直是社長專用房間,不向外借宿。」
桑田刑警一停止問話,一直在邊上記錄著總經理談話要點的小林刑警抬起頭來。
「我問一句不太妥當的話,總經理有沒有感覺到有人對久住社長懷有怨恨呢?」
「這……管理的家業好歹也這麼大,因此所處的人際關係也非常複雜,我們無法猜度。但是,那畢竟都是業務往來,我想其性質還不至於導致兇殘的犯罪。」
井口的回答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但是,業務上的糾葛完全可以引發殺人的動機,何況久住作為實業界的大人物,生活在爭權奪利的漩渦之中。不難推測,他的存在,會關係到許多人的利益。恨得想將久住殺死的決不在少數。眼下井口自己興許也是其中一人。他的答話肯定也充分地計算了自己的處境。
「社長的變故會影響到與科林頓的業務合作嗎?」
小林刑警觸及到目前久住牽頭的最大的業務問題。
「也許不會馬上反映出來,但董事中持反對意見的也很多。」
「你是說,現在還無法預測?」
「這……」
井口突然含混其辭起來。
「總經理自己對這次合作有什麼看法?」
剛才接到過井口的名片。小林刑警側目朝名片上「董事」的頭銜瞥了一眼,問道。
「社長生前的想法,我是贊成的,但我這樣的人無足輕重……」
井口的回答仍然吞吞吐吐。
「倘若這次合作事項不成功的話,誰能獲利?」
「倘若那樣,京濱地區同行業的人都會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麼說,業界是反對的-?」
「在經營政策上來說,這是私事,所以沒有公開反對,但內心裡都很惶然。」
從井口身上不會有再多的線索。兩人接著又見了夜間總值班大倉,但只是證實萬能鑰匙是由他親自送到日本銀行的金庫里保管起來的。於是,利用萬能鑰匙作案的可能性也被否定了。
(四)總頎務台備用鑰匙
在總服務台鑰匙櫃的背後,村川組的荒井和內藤兩名刑警,見到了昨晚總服務台的夜班負責人、叫梅村的領班。正值早晨出門時間,總服務台里因旅館查賬的機械金屬聲、客房通知出發的內部電話鈴聲等一片喧嘩。這也許是旅館里最忙碌的時間。
社長去世的消息除了有關者之外還沒有公開。看到這個應該稱之為「服務批發工場」的大型賓館清晨忙碌得如此井井有條,好像無論多麼大的人物,充其量只是一個人的死,這類事變對一個組織的生存毛髮無損。組織既是人創造的,又超越人。
如今,這家巨型賓館雖然失去了主人,但它的脈搏跳動得與主人活著時一樣,甚至比那時更有生氣。
兩名刑警感到自己接觸到了組織無情的一面。但是,現在不是追懷那種傷感的時候。他們必須追查那個比組織更殘忍的兇手。荒井先發制人道:
「事件的大致情況,你已經知道了吧,所以我就直言不諱了。聽說客房的備用鑰匙都保管在總服務台,3401室的鑰匙在嗎?」
「在。在這裡。」
梅村看來對此有所準備,指了指數字式鎖櫃。
「鑰匙箱里的,是要交給住宿客人的房間鑰匙,備用鑰匙統一保管在這個鎖櫃里。」
梅村一邊說著,一邊轉動著數字打開鎖櫃。裡面有兩千套客房的備用鑰匙,按各個樓面區分井然有序地懸挂著。梅村手指的那一把,正是3401號房間的鑰匙。
「這個鎖櫃的密碼還有誰知道?」
「主任以上的幹部,昨夜只有會計主任和我兩個人。」
「鎖櫃裡面只放鑰匙?」
「還放著平時用的二十萬元會計備用金。」
梅村指了指鑰匙箱上層架子里的手提保險箱。
「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這段時間裡,這鎖櫃打開過嗎?」
「沒有。平時夜裡總要打開兩三次,昨夜沒有人丟鑰匙,會計手上還有備用金,所以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可是,你不在時,會不會有人去打開?」
「即便有人打開過,必須來向我報告。鑰匙關係到客人生命財產的安全,所以本旅館對鑰匙的保管倍加小心。」
「會不會有人有機會知道了密碼,等大家熟睡后偷偷打開?」
「昨夜值班的人都留下了,所以你們去調查一下就會清楚。在我們這樣大的賓館里,總服務台整個晚上都不斷人。總服務台和收款處,男服務員都輪流不睡覺,所以要將備用鑰匙偷走,以後再悄悄地放回原處,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昨天晚上輪到我不睡覺,我幾乎沒有離開過鎖櫃。」
梅村眨巴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來他是一個忠於職守的人。也許他真的始終沒睡,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尤其是今天凌晨1點到2點的情況怎麼樣?」
「這段時間,對總服務台值夜班的人來說,只是天剛黑呀!倘若是客房數不到四五百套的中小型旅館,則是另外一回事,但客房數高達兩千套,工作決不可能在凌晨4點之前結束的。大家都沒有打瞌睡。而且值得慶幸的是,最近儘管是淡季,客人也不見少,總服務台每天都忙不得暇。」
梅村流露出一流賓館服務員的自豪和對高強度工作的畏懼。的確,倘若提到具有兩千套客房的巨型賓館,用通常中小型旅館的概念是行不通的。尤其是最近興起的旅遊熱潮,以前被稱為「二、八月份淡季」這一城市旅館冬夏閑季的概念漸漸淡化,京濱地區的旅館保持著常年超過90%住房率的世界最高記錄。
說90%,這家賓館就是有一千八百套客房訂出。從人數來講到底是多少?總服務台每天要接送這麼多客人,工作量的確非同一般。
荒井刑警親眼目睹此刻旅館出發高峰時總服務台的繁忙景象,所以才能夠切身地體會到梅村說話的含義。四周服務員接待客人時的言行舉止彷彿都受過嚴格的訓練,有一定的規範。故且不論這樣做是否妥當,但大型賓館無一例外都要採用這樣的接客方式。
荒井克制著對這陌生領域的無限感慨,繼續問道:
「那麼,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有客人拜訪3401號房間嗎?」
「這我無法作肯定回答。我這麼說,是因為有的來訪者不通過服務台直接到房間里去的。至少總服務台沒有接待過找社長的客人。」
「進房間可以不通過總服務台嗎?」
「原則上要通過我們,但來訪者隨便走進房間,我們防不勝防。總之,客人進進出出很多,所以無法分清是住宿客人還是來訪者。」
「打電話呢?」
「電話不作記錄,所以很難查清。這事你們接著可以找總機問一下,也許會有人記得。總服務台沒有接到過任何打給社長的電話。客房要打電話都可以直接撥號,電話計數器會記錄通話次數,昨夜社長房間的次數是零。」
昨夜上夜班的人都還沒有回家。與梅村結束談話以後,兩名刑警又依次向昨夜值班的人進行了解,但全都是證實梅村的話,沒有出現新的線索。打了總機,結果亦然。為了謹慎,還見了昨夜到今晨擔任房間檢查的警衛人員,據說也沒有任何異常。於是,對大堂備用鑰匙的懷疑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