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蓋伊·福克斯般的訪客
(譯註:GUYFAWKES,英國叛國者,於1605年11月5日試圖炸毀國會大廈未果,後來11月5日因此成為煙火節)
「當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那不是Pettis,」曼根一邊忿忿地用打火機為女孩點煙,一邊繼續道,「Pettis只有五尺四寸高。另外,現在我回想起來,他的聲音也不是很像Pettis。可是他用Pettis常用的口氣喊叫和說話……」
費爾博士皺了皺眉:「但是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就算他是個鬼故事收藏家,也不至於會打扮成蓋伊•福克斯的樣子招搖過市吧?他這人喜歡惡作劇嗎?」
蘿賽特·葛里莫吃驚地抬起頭來。她手中的香煙平平地一動不動,像指著什麼一般,接著她突然扭頭看著曼根。當她轉回頭時,細長的眼睛閃閃發亮,她發出一聲似乎是憤怒、殘酷又似乎是若有所悟的深深嘆息。他倆想到了同一件事——而曼根對此事比她頭疼得多。他露出那種儘力希望與世無爭的好人遇上麻煩時的神情。在蘭波看來,他此刻的所想和Pettis絲毫無關,因為他張口結舌了一會才回答了費爾博士的問題。
「惡作劇?」他重複道,緊張地抓抓自己的一頭黑髮,「哦!Pettis?上帝啊,當然不!他循規蹈矩又大驚小怪。但是你要知道,我們沒見過他的臉。我們從一吃完晚飯就坐在那個休息室了……」
「等一下,」哈德利打斷道,「通往大廳的門開著嗎?」
「不,不用說,」曼根辯解似的說道,他轉過身,「沒有暖氣的情況下,你總不會在颳風下雪的夜裡開著門坐著吧?我知道要是鈴確實響過的話我們一定能聽到。除此之外——嗯,老實說,我當時並不相信會出什麼事。吃晚飯時教授給我們的感覺好像這是一場玩笑,或者惡作劇,不論如何,他總會解決這件事的。」
哈德利仔細打量著他,「你也是這樣感覺嗎,葛里莫小姐?」
「是的,從一方面來看……其實我也不知道!總是很難說清——」她略有些生氣(或挑釁?)地說,「——說清他到底是心煩還是高興還是只不過在裝裝樣子。我父親是個古怪的人,他喜歡戲劇般的效果。他對我就像對小孩子一樣。我覺得我從沒見過他害怕,所以我不知道。可是這三天來他表現得如此古怪,以至於Boyd告訴我酒吧里的那個人的事的時候……」
「他怎麼個古怪法?」
「哦,比方說,自言自語,小題大做地發脾氣,他以前很少這樣。然後又笑個不停。不過最怪的是那些信,每次送信來時他都收到那種信。別問我信上說什麼,他把它們都燒了。它們是放在一便士一個的普通信封……要不是他有一個習慣,我肯定不會注意到這件事。」她猶豫了一下,「也許你們明白吧,我父親是當著你的面收到一封信時就會立刻讓你知道信的內容甚至發信人是誰的那種人。他會叫道:『該死的騙子手!』或是『你厚顏無恥!』或是溫和一點的『哎呀呀,這是某某人寄來的!』——他總是用驚訝的語氣,好像寄信的人不是來自利物浦或伯明翰而是來自月球。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明白……」
「我們明白的,接著說吧。」
「然而當他收到那種紙條什麼的時候,他什麼也不說。連動都不動。你知道,他從不當著人面撕毀這些信,除了昨天早飯時。他看了那東西一眼就把它捏成團,然後站起來,深思熟慮地走到爐火前把它扔了進去。就在這時阿姨——」Rosette瞄了哈德利一眼,猶豫起來,「那位太太……夫人……哦,我是說Ernestine阿姨!就在那時,她問他是不是還要點熏肉,他突然從爐火邊轉過身,大吼:『見鬼去吧!』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我們還沒回過神來,他就跺著腳走出了房間,嘟囔著說什麼男人永遠沒法安靜一下。他看上去非常可怕。就在那天他帶回了那幅畫。那時他又高高興興了,他四處亂撞,吃吃地笑,還幫著搬運工把畫搬到樓上。我……我可不想讓你們以為……」顯然Rosette的腦中又充滿了回憶,她顫抖著加了一句,「我可不想讓你們以為我不愛他。」
哈德利對她的感情流露無動於衷。「他有沒有提到過酒吧里那個男人?」
「我問過他,可他漫不經心。他說那只是個江湖騙子,因為他嘲笑巫術而威脅他。當然我知道事情不僅僅是這樣。」
「為什麼,葛里莫小姐?」
一陣沉默,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因為我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另外我也常常疑惑父親的過去是否發生過什麼,把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是直截了當的挑釁。一陣長長的沉默中,只聽到低沉的嘎吱聲和屋頂上沉重的腳步聲。她臉上的表情像火焰一樣不時變化——時而恐懼,時而憎惡,時而痛苦,時而疑惑。那種野性的感覺又回來了——好像她穿的不是貂皮大衣而是豹皮大衣似的。她兩腿交叉,以撩人的姿勢靠在椅子上不時扭動,頭斜靠著椅背,火光照著她的頸子和半閉的雙眼。她向他們露出固定不變的微笑,顴骨的影子輪廓清晰。儘管如此,蘭波看得出她在發抖。為什麼她的臉看上去顯得更寬了呢?
「你們說呢?」她敦促道。
哈德利有點吃驚。「什麼事把他變成這樣?我不是很明白。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哦,沒有原因,說真的我也不是這麼認為,我只是異想天開……」她斷然否認,可是她胸口的急促起伏卻平靜下來。「可能和父親的愛好有關吧。還有我母親——她死了,你們知道,那時我還很小——我母親據說有陰陽眼,」Rosette又拿起香煙,「可是你剛才問我……?」
「首先是關於今晚的事。如果你覺得調查你父親的過去會有幫助的話,警方會接受你這個建議去調查的。」
她突然把煙從嘴唇上拉開。
「不過,」哈德利像剛才一樣毫無表情地催促道,「我們還是先繼續說說曼根先生敘述的事情吧。你們倆在晚飯後就去了客廳,通往大廳的門是關著的。那麼,葛里莫教授有沒有告訴過你們他認為那個危險的訪客什麼時候來呢?」
「呃……他說過,」曼根說。他掏出一塊手帕抹著自己的額頭。在火光中能看到他那張尖瘦而空洞的臉的前額上布滿細小的皺紋。「這是我沒有意識到那個人的到來的另一個原因。他來得太早了。教授說十點來,可那傢伙九點三刻就來了。」
「十點。我明白了。你確定他是這麼說的?」
「嗯……是啊!至少我是這麼認為。他是說十點對嗎,Rosette?」
「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過。」
「我明白啦。接著說,曼根先生。」
「我們開著廣播,廣播不怎麼好聽,音樂太嘈雜了。我們在火爐跟前打牌。儘管很吵鬧,我還是聽見了門鈴響。我看了看壁爐台上的鐘,是九點三刻。我站起來時聽到大門打開了,然後聽到Dumont夫人說『請等一下』什麼的,接著是門砰一聲關上。我喊道:『喂!是誰在那兒?』可是廣播的聲音太大了,我只好走過去把它關了。然後我們馬上聽見Pettis——自然當時我們都以為那是Pettis——叫道:『哈羅,孩子們,我是Pettis呀!晉見總督大人的禮節怎麼那麼多?我要去打擾打擾他老人家。』」
「這是他的原話?」
「是的,他總是管葛里莫博士叫總督,其它人沒人敢這麼做,除了Burnaby以外,他叫他老頭子……於是我們回答道:『好啊!』換了你也會這樣,根本不會多想什麼。後來我們又坐下了。不過我注意到十點快到了,就開始警覺起來,十點……」
哈德利在筆記本的空白處隨手塗鴉。
「這麼說來,那個自稱Pettis的人……」他沉吟道,「他是隔著門和你們說話而並沒有看見你們吧?你說他怎麼會知道你們兩人在那裡呢?」
曼根皺著眉:「我想,他一定是從窗戶看見我們了。你走上大門口的台階時,能從最近的一扇窗直接看到休息室。我自己都知道這事。事實上,當我看見休息室有人的時候我都不高興按門鈴,而是直接去敲敲窗戶。」
督察仍然在一邊沉思一邊塗鴉。他似乎在斟酌著要問的問題。Rosette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哈德利卻只是說:
「繼續吧,你當時等待著十點到來……」
「可是什麼事也沒發生,」曼根肯定地說,「奇怪的是,十點已經過去了,我反而覺得越來越緊張了。告訴你,我當時並不真的認為那個人會來,或者會有什麼麻煩事。可我卻老是想著那黑暗的大廳,還有那個戴面具的怪裡怪氣的盔甲,越想越討厭……」
「我明白你的意思,」Rosette說,她用驚訝的眼神看著他,「其實我也在想著差不多的東西,只是怕你笑話沒告訴你。」
「哦,我也會神經發作的,就是因為這個,」曼根黯然地說,「所以我才會常常被炒魷魚,今晚我沒給這裡打電話,可能又會被炒。該死的新聞編輯們,我又不是猶大。」他換了話題,「不管怎麼說,到將近十點十分時,我實在受不了了。我扔下牌,對Rosette說:『聽著,我們去喝點什麼,把大廳里的燈都打開吧,干點兒別的事情。』我正要按鈴叫Annie,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她晚上休假……」
「Annie?那個女僕嗎?我都快忘了她了。後來呢?」
「後來我就想開門出去,卻發現門從外面被鎖上了!這就好像……這麼說吧!比方說你的卧室里有個挺顯眼的物件,像一幅畫或是裝飾品什麼的,但這麼一件平凡普通的東西你從來都不會好好注意它。然後有一天你走進卧室時,有一種模糊的感覺好像這房間里有點不太對頭,這種感覺困擾著你,你卻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最後突然之間你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件東西不見了。明白嗎?我當時的感覺就是那樣。我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頭,自從那個傢伙在大廳里朝我們喊叫之後我就覺得不對,可是直到我發現門被反鎖時才明白過來。我在那兒像個傻子一樣用力拉著門把手時,槍聲響了。」
「室內開火發出的響聲大得可怕,在樓上都能聽見。Rosette尖叫起來……」
「我沒尖叫!」
「……然後她指著我,說的正是我的所想:『剛才那人根本不是Pettis,是他闖進來了。』」
「你能確定當時是幾點嗎?」
「能。那時是十點十分。嗯……我試圖撞開門,」儘管曼根沉浸在回憶中,他的眼中還是露出近乎嘲弄的高興神情,就好像他本不願多說可又忍不住要說一樣,「我說,你們可曾注意到在小說故事裡撞開一扇門是多麼容易?這些故事簡直是木匠的天堂啊——撞不完的門,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借口,甚至僅僅因為裡面的人不肯回答都可以撞門而入。可是看看這裡的門!……就這樣,我用自己的肩膀撞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決定先從窗戶出去再從大門或邊門進來。我出去就碰到了你們,後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哈德利用鉛筆輕輕敲著筆記本:「通常情況下大門都不上鎖嗎,曼根先生?」
「哦天哪,我不知道!可當時我腦子裡就只想著出去,不論如何,大門確實沒鎖。」
「是啊,大門確實沒鎖。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葛里莫小姐?」
她垂下眼帘:「沒什麼——不,不確切。Boyd向你們如實敘述了發生的一切,可你們這種人總喜歡聽那些奇怪的東西——哪怕它們與事無關,不是嗎?有件事情可能和這個案件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我還是告訴你們吧……就在門鈴響前一小會,我走到窗子中間的桌子跟前去拿香煙,就像Boyd說的那樣,廣播開得很響,可我還是聽到外面街上,或許就是門前的人行道上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撞擊聲,比如一個很重的東西從高處掉下來發出的聲音。這決不是尋常的街頭噪音。你知道嗎,它聽著就像有人摔下來。」
蘭波覺得忐忑不安,而哈德利問道:
「你說撞擊聲?嗯,那麼你有沒有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有,可是我什麼也沒看見。當然,我只是拉開百葉窗,朝外面環顧了一下,但是我敢發誓街上一個人也沒……」她說到一半忽然目瞪口呆地住了口,「哦,上帝啊!」她說。
「沒錯,葛里莫小姐,」哈德利不為所動地說,「照你這麼說百葉窗是放下來的。我也特別注意到這點,因為曼根先生跳出窗外的時候還撞到了百葉窗。所以我不明白,那個訪客怎麼可能從窗子看到你們呢?不過,也許百葉窗並不是一直都放下的?」
又一陣沉默。除了屋頂上的微弱響聲以外沒有任何聲音。蘭波看了看費爾博士,費爾博士靠在某扇「堅不可摧」的門上,手托下巴,斜戴的帽子遮在眼睛上。蘭波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哈德利,他的眼光最後回到姑娘的身上。
「他認為我們在說謊呢,Boyd,」蘿賽特·葛里莫平靜地說,「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多說什麼了。」
然而哈德利笑了起來:「我可不這麼認為,葛里莫小姐。我會告訴你為什麼的,因為你是唯一能幫我們的人。我甚至要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費爾!」
「嗯?」費爾博士吃驚地抬起頭來。
「你給我聽著,」督察板著臉說,「剛才,你毫無原因地說你相信Mills和Dumont夫人講的那些顯然不可置信的故事。現在我要回報你了,我說我不但相信他們講的故事,連這兒的兩個人講的故事我也相信。我將在解釋我相信他們的原因時一併解釋不可思議的真相。」
這一下費爾博士完全從心不在焉中回過神來了。他的臉頰鼓出,盯著哈德利,好象隨時準備開戰一樣。
「並非全部真相,我得承認,」哈德利說,「但足夠把嫌疑範圍縮小到幾個人,並且解釋為什麼雪地上沒有腳印。」
「哦,那個啊,」費爾博士傲慢地說,他鬆了口氣,「你知道么,剛才有那麼一會我希望你真的有了發現,可你說的這些太明顯了。」
哈德利費了好大的勁才沒有發作,「我們要找的那個人,」他繼續道,「他在人行道和台階上都沒留下腳印,這是因為他在雪停后根本沒有走上過人行道和台階。他始終都呆在房子里。而且他在房子里已經呆了一陣了。那麼他要麼是:(a)住在這裡的人;要麼更有可能是:(b)某個偷偷隱藏在房子里的人,他在晚上的早些時候就用鑰匙開了大門潛入房子。這就能解釋每個人的證詞的不一致了。這個人在合適的時候穿上那身奇裝異服,走到大門口已經掃過的台階上,按了門鈴。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在百葉窗放下的情況下他還能知道葛里莫小姐和曼根先生在休息室里——他看見他們進去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被關在門外並被告知『稍候』之後還能自己進屋——他有鑰匙。」
費爾博士慢慢搖了搖頭,哼了一聲。他的雙臂交叉,擺出爭論的姿勢。
「嗯,好吧。可是為什麼這個人要利用如此複雜的詭計,哪怕他有點精神病?如果他是住在這房子里的人,那你的論據倒還對頭:他這是想讓人以為那個訪客是外來者。可是如果他真的就是個外來者,他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在真正的行動還沒開始前在房子里閑晃呢?為什麼他不能等時候到了才到房子去呢?」
「首先,」哈德利有條不紊地扳著手指分析道,「他要知道房子里的人都在哪兒,以免被人撞見。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以不留痕迹的雪地作為自己的『消失把戲』結束的點綴。
這個『消失把戲』一定是那個人——就叫他Henri兄弟吧——的瘋腦袋裡想出來的。所以他在雪下得很大時就溜進了房子,一直等到雪停。」
「誰,」Rosette尖聲問道,「Henri兄弟是誰?」
「那只是個符號罷了,親愛的,」費爾博士和藹地說,「我敢說你壓根不認識他……好了,哈德利,我在此對你的這些亂糟糟的真相提出和和氣氣而又堅定不移的反駁。我們剛才對下雪和雪停信口開河,就好像下不下雪能用個龍頭來控制一樣。可我想知道到底一個人怎麼才能知道雪什麼時候下什麼時候停?他總不會說:『啊哈,星期六晚上我要去殺人,到那天晚上,我想想——要在下午五點正好開始下雪,到晚上九點半正好雪停,這樣我就有足夠時間溜進房子,然後雪一停還能為逃脫的把戲做準備。』嘖嘖嘖,你對問題的解釋比問題本身還要驚人哪。比起這個來,人們恐怕還更容易相信那個人能行走雪地而不留足跡呢。」
督察氣惱不已,「我努力著,」他說,「試圖抓住事情的要點。可是如果你一定要跟我爭——難道你沒發現這能解釋最後那個問題么?」
「什麼問題?」
「我們的朋友,這裡的這位曼根先生說那個訪客威脅說要在十點來訪,Dumont夫人和Mills卻說是九點半。等等!」他制止了正欲發作的曼根,「是A還是B在說謊呢?首先,為什麼要在他什麼時候來這件事上說謊?其次,如果A說十點而B說九點半,那麼兩者中必有一個——不論是有罪還是無辜的——確實事先知道了訪客真正到達的時間。誰說的時間對呢?」
「都不對,」曼根看著他,說,「他到達的時間在兩者之間,是九點四十五分。」
「對,這就說明你們都沒有說謊,也說明那個訪客威脅要來葛里莫家的時間是不確定的。他的時間是『大約九點半到十點之間』。而儘管葛里莫拚命裝出對這個威脅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他還是十分謹慎地說出了這兩個時間以確保每個人都在場。我太太接到橋牌俱樂部的邀請函時也會這樣做……嗯,那麼為什麼Henri兄弟不能確定這個時間呢?因為正如費爾所說,他不能像開水龍頭一樣控制下雪。他把寶押在今晚下雪上,因為現在經常下雪;但是他得等雪停下來,哪怕等到午夜。結果沒讓他等那麼久,雪在九點半就停了。於是他就幹了像他這樣的瘋子會幹的事——他又等了十五分鐘,以便不留證據,然後去按響了門鈴。」
費爾博士張開嘴想說什麼,可是他精明地看了看Rosette和曼根熱切期待的臉,又停下不說了。
「從頭到尾,」哈德利聳著肩說,「我都表示我相信你們倆所說的,因為在最重要的一點上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可決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熟人什麼的,他對這房子知根知底——房間、日常起居、住著的人。他知道你們的口頭禪和綽號,也知道那位Pettis先生對葛里莫教授和對你們的愛稱;因此,他絕對不只是你們從沒見過的一個教授的泛泛之交。所以我要知道經常來拜訪教授的、可能符合以上描述的每一個人的情況。」
她吃了一驚,不安地動彈著,「你是說——像那樣的人……哦,這不可能,不,不,不!」(聽起來就像她母親的聲音的古怪迴音)「沒有那種人,不管怎麼說!」
「你為什麼這麼說?」哈德利一針見血地問道,「難道你知道是誰開的槍?」
她跳起來:「不,當然不知道!」
「那你有所懷疑吧?」
「沒有,除了……」她咬緊牙關,「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堅持認為兇手是外來者,你剛才的推理真是精彩,可是如果是住在房子里的人如你所說的作案,那不是更合理嗎?而且它更符合……」
「符合誰?」
「我們來想想看——這應該是你的工作,是不是?」(他覺得自己驚醒了一隻沉睡中的豹貓,而她頗為沾沾自喜)「當然你還沒有見過家裡所有的人。你想想,你還沒見過Annie或是德瑞曼先生呢。你的想法真是可笑透頂。第一,我父親沒什麼朋友,到這房子里來的外人只有兩人符合你的描述,而他們倆都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因為他們的身體條件完全不符:一個就是AnthonyPettis本人,他比我高不到哪兒去,而我並不高大。另一個是JeromeBurnaby,那幅怪畫的作者,他這人有點殘疾,雖然很輕微,但他再怎麼裝別人也不會看不出來,Ernestine阿姨或者Stuart會馬上認出他的。」
「那又怎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呢?」
她聳聳肩:「兩人都是中年人,很有錢,對自己的愛好很痴迷。Pettis是禿頂,他很挑剔……我不是說他像個老太太一樣,他是男人們所說的那種『好傢夥』,也聰明得不得了。呸,無所事事的傢伙!」她捏緊了拳頭,然後看著曼根,臉上逐漸露出狡黠而又懶洋洋的高興神情,「至於Burnaby……嗯,Jerome可不是無所事事的傢伙,至少從某一方面來說。他是個小有名氣的藝術家,但他想成為犯罪學家。他大個子,愛吹牛,最喜歡談論犯罪和吹噓自己老當益壯。不過他有自己獨特的魅力。他喜歡我,Boyd對此大吃其醋。」她笑得更歡了。
「我不喜歡那傢伙,」曼根平靜地說,「事實上我簡直是恨他入骨——我們倆都知道我恨他。可是有一件事Rosette說的沒錯,他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哈德利又草草地寫了幾個字,「他的殘疾是怎麼回事?」
「他有一隻腳是畸形,你要知道隱藏這一點有多困難。」
「謝謝了,」哈德利說著合上了本子,「就到這裡了。我建議你到小診所去,除非……呃……有什麼問題嗎,費爾?」
「最後一個問題,」費爾博士像趕蒼蠅似的拂了拂眼鏡上的黑絲帶,「哈哈!葛里莫小姐,為什麼你如此肯定那個兇手就是德瑞曼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