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芬吉一直把拉斯孔送進電梯,然後才對我說:「吉多打電話來了。我們都餓了,你今天吃過飯了嗎?」
牆上的表指向了8:30,我也記不得今天有沒有吃過飯;但突然覺得好餓,因為我看見傑克手裡拿著炸薯片,上面還灑了些胡椒粉。他一臉期待地走進來,天,我剛才答應和他談談呢。
「給吉多回個電話,」我告訴芬吉,「我們去吃飯。」
芬吉去給吉多打電話了。我對傑克說:「我有點事兒現在必須走。明天一天我都在辦公室,你隨時可以來。」
雖然空等了一場,但傑克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失望。
我回到辦公室,簡單整理了一些東西,把錄像帶鎖進書櫥里。我正看著明天的日程安排,有人「咚咚」地在敲門,抬頭一看,是塞爾-丹格羅。她滿臉淚痕,頭髮亂蓬蓬的,站在門口。
其實我不想知道又發生什麼事了,但還是客氣地問了一句:「怎麼了,塞爾?」
「我聽說過那女的……太可怕了……簡直不可思議。」
「是的,是很可怕。」
看見我把書包背在肩上,塞爾深吸了一口氣,慘淡地笑了笑:「總趕上你要出門,瑪吉。當然了,你是個大忙人,我總是在你出門之前才能抓到你。」
我停下來看著她:「還有別的事嗎,塞爾?」
「噢,」她嘆了口氣,「我想我該總結一下過去的工作了,但總是遇到這樣的事:不是人死了,就是伴侶離去。」
「你見過米雪嗎?」
她搖搖頭:「但是我自願幫任何忙。」
有很多人已經拒絕做什麼了,而且態度非常粗魯。但是塞爾那麼迫切地想要做點什麼,我也不忍傷她的心,於是我說了個謊。
「控制組要送花去,塞爾,也許你能讓大家簽簽名。」
她欣然領命。我告訴芬吉訂些花送給米雪的妹妹弗羅拉。塞爾慢慢地退了出去,在電梯口遇見了傑克。電梯來之前,我看到他們倆低著頭竊竊私語著。關上電梯門,我聽見塞爾歡笑的聲音。
我用攝像機移動車把芬吉推到停車場,然後開車去與吉多會合。
「守靈夜怎麼樣?」我們被領向餐廳里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后,我問吉多。
他把頭微微低著,惟恐破壞了這裡清新典雅的氣氛,輕聲說:「很瘋狂,也許現在更熱火朝天了。待會我讓你看錄像。」
飯桌上,芬吉小聲告訴了吉多那個令他覺得五雷轟頂的壞消息——米雪-塔貝特的死訊。
「她死了?」吉多一臉的不相信,「她怎麼會死?」
「一把冰刀插在脖子上。」芬吉添油加醋地說,「當場死亡,死相極慘。」
「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乾的?」吉多問道。
侍者姿態優美地把水杯放在我們面前。
我湊近了吉多:「米雪在敬老院里『侍候』老人。」
「她告訴我她開了個登記處。」吉多說,「真遺憾我沒見過她。她能自成一部電影了,就叫《半老徐娘的風流韻事》。」
「你是第二個這麼說的人了。」我說。
「我簡直不相信她是個電話召客的妓女。」芳齡21歲的芬吉撇撇嘴,「她太老了。」
我問她:「你跟米雪談起弗蘭迪時,她怎麼說的?」
「她對他簡直有一種狂熱。」芬吉對上了年紀的人還有這種熱情有點不屑,「她說弗蘭迪對她可好啦。」
「誰幫我們找到她的電話號碼的?」我問。
「海克特。」
「她真可憐。」吉多的注意力回到他的食物上。
餐廳里座無虛席,但是很安靜。我們美美地飽餐一頓,飯後還喝了點咖啡和白蘭地。我疊好餐巾,嘆了口氣。
吉多按住我的膝蓋:「怎麼了?」
「引用布蘭迪的一句話,『酒足飯飽啊』。」
「我們都太累了,不看骨灰堂里的實況了吧?」
「麥克有沒有出醜?」
「豈止出點丑?你自己看吧!」
吉多在好萊塢山下的房子離這兒不遠。芬吉坐在他的車上,我開車跟在後面。進入山區以後,沒有路燈,天黑得要命,我只能看清我的車燈照得到的一片地方以及吉多車的尾燈。如果吉多偏離了路,我一定會隨他而去的。
芬吉舒適地坐在吉多家的沙發上,好像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我坐在她前面的地板上,開始看長達兩小時的錄像帶,吉多倒酒去了——又是巴卡地酒加可樂。
我擺手示意不能再喝了,他卻堅持要我喝,並說:「我開車送你。」
「我跟著你的尾燈才上了山。」我說,「如果需要,我會叫輛計程車下山的。」
吉多開始放錄像帶,最初我是從技術的角度去看的。內容很好,只是酒吧里光線不太足,吉多說還能加強點。畫面上,男人們都在喝酒。守靈夜的大部分時間就像一個家庭聚會。接下來還有雞尾酒,酒吧里擠滿了平時的顧客,包括那些穿著超短裙,濃妝艷抹的年輕女人。而麥克就混在其中。
吉多的鏡頭掃視了一下整個屋子,焦點落在一對正敘舊情的老朋友身上。人影晃動,屏幕突然變得一片黑暗,幕後傳來一陣狂笑和尖叫聲。接下來麥克出現了,爛醉如泥,和一個穿著超短裙的墨西哥女人在一起,那女人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麥克沖著鏡頭揮手:「你好,親愛的,希望你在那兒。」然後他那隻揮舞著的手插進了那女孩的大腿之間,鏡頭此時移開了。我痛恨這一幕,而片子偏偏在這兒暫停了一下,就像在我心中的那塊傷口上又灑了一把鹽。
「謝謝你,吉多。」我站起來,伸手去拿包,「這就是有朋友的好處,我得走了。」
「真荒唐!」他好像真的很懊惱。他一把將我拉回到他的腿上,使我緊緊地貼著他堅實的胸膛。可這使我感覺更糟。他說:「現在我已經有點醉了,別走。對不起,那一幕是不中看,但那不能說明什麼。大家都在胡鬧。我真的很抱歉。」
我已經經歷了太多,實在無力再糾纏於這個三角之中。許多美好的記憶此時已不再美好,心中的那個傷口又隱隱作痛。
芬吉氣得滿臉通紅,關掉錄像機,調到了11點的網路新聞。屋子裡一片沉寂,我把頭靠在吉多的肩膀上,整個人鬆懈下來。吉多很後悔,把我摟得緊緊的,還給我做背部按摩。我們看到的是海克特葬禮的實況報道,麥克在致悼詞,這是他在整個葬禮中惟一落淚的一次,而且幾乎哽咽著說不下去。悼詞的主要內容是對倒下的戰士的懷念與讚揚。畫面上出現了送葬的隊伍,抽泣著的人群,排槍射擊禮,還有悠揚的風笛,空中盤旋的飛機,這個葬禮是令人難忘的。
「我要是也在那兒該有多好。」芬吉說。她那隻健康渾實的腳插進了吉多的腿下面。
吉多一手按摩著我的脖子,一手按摩著她的腳踝。我掙脫他的手站起來,因為我很彆扭,覺得自己像個第三者一樣夾在人家中問。「我確實該走了,親愛的。」我說。
這時我瞥了一眼電視新聞,映入眼帘的一幕令我震驚。畫面上是我姐姐艾米莉住的療養院的房子,記者正在報道:「在艾米莉-杜尚斯博士中彈昏迷兩年以後的今天,她的家人面臨著決定她生死的選擇。杜尚斯博士是著名的社會活動家,此時正徘徊於陰陽兩界之間,有消息說她的家人請求醫院終止維持她生命的任何手段。發生在洛杉磯一條小巷的那次槍擊事件以來,她的生命已經被高超的醫療技術延續了兩年之久。她的家人及大夫都拒絕發表任何評論。」
吉多首先插嘴:「我都忘了她還活著。」
芬吉看看我:「終止她的生命?」
我抓起電話,要找那個記者算賬。總機替我接通了鮑博,因為他是所有「消息」的主要來源。此時他正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家旅館里睡覺,於是疲憊不堪的鮑博成了我的撒氣筒。
「快去澄清問題吧,鮑博。」我迅速地說,「你把事情弄糟了。在有關生命權的法律訴諸我姐姐之前,你他媽的最好去把問題說清楚。另外,請你搞清楚:這不關你的事!我把它悄悄告訴你,而你卻一傳十、十傳百,居然弄到全國新聞里去了。你他媽的真沒心肝兒!」我捂住話筒問吉多,「還有什麼適合他的詞兒?」
「渾球,蠢驢,飯桶,廢物!」
我還是選擇了那句最常用的:「你這頭蠢驢!」
「對不起!」鮑博聽起來是真心的,「我只到樓下說了句:艾米莉還活著,住在伯克利。我沒想到電視台會派人去抓住這個題材,但他們居然這麼做了。」
「根本不是什麼題材。」我說。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如果這事讓你傷心,我就是罪魁禍首。但這事的確夠得上一個好題材了,你是搞新聞的,你心裡很清楚。」
「艾米莉本來就不會死。」我喃喃地說。
「好了。」吉多安慰我,「別擔心了。」
吉多讓我留下。而芬吉很顯然想讓吉多陪她一個人,我不好再留下來做陪襯,於是自己開車回了家。
房子里一片黑暗。鮑澤睡在邁克爾的小屋裡。我穿過車庫時,它把鼻子貼在裡面的玻璃上,沖我哼哼了幾聲,算是打了招呼。
我上樓洗了個澡,爬上床,已經是午夜過後了。麥克回來總是沒時沒點的,整整一年都這個樣子。我們沒有一個晚上分開睡過。雖然彼此上床和起床的時間很難一致,但夜裡總有一段時間是在一起的。而那一夜我卻獨守了空床。我承認,想到他此時正在那個地方以及他的某些風流事,我的心就感到劇烈的疼痛。
我看了一小時書,其間不停地看錶。指針指向1點,麥克還沒回來。我關了燈,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大約2點的時候,我決定不睡了。打開電視,正在播放電視劇《后空窗》,但它不時地被廣告打斷,整個故事也被弄得支離破碎。
我打開影碟機,開始放錄像,畫面上在浴盆里做愛的人突然顯得那麼陌生。
我關掉電視,給吉多打了個電話:「能陪我談談嗎?」
「現在?」他睡意正濃,「發生了什麼事?」
我聽到那邊有芬吉的聲音,於是我說:「再說吧。」然後掛了電話。
我清醒地躺在黑暗中,4點半的時候,麥克回來了。他跌跌撞撞地進了門,在門口撞倒了什麼東西,然後踉踉蹌蹌地上樓,在樓梯上跌了一跤,然後在拐角處又撞了牆。即使這樣,他嘴裡還是不停地哼著小曲兒。
我聽到他越走越近的聲音,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總算平安回來了。可同時一股怒氣也衝上心頭。一個又一個的夜晚我無法入睡,等待著我那離過婚的丈夫出現,然後在深夜裡大鬧一場。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倒把我自己弄糊塗了,我到底在想誰,麥克還是斯科蒂?
我感到一陣疼痛,麥克重的像頭大象,此時坐在了我身上。他嘴裡念念有詞,脫著衣服,之後又站起來打開陽台門,站在那兒做深呼吸,深藍色夜空的背景上出現了裸體的輪廓。此時,我突然產生了一股衝動,想走過去抱住他,用自己的身體去接觸他。但是我沒有,相反,我翻了個身把背沖向他。
麥克上了床,壓在我背上。他的臉埋在我的肩胛骨間,把膝蓋插入了我的大腿間摩擦著。當他伸手過來環抱我時,我握住了它。
他手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也許是樓下花園中殘留的玫瑰花散發的香味飄進了屋子,也許是他剛剛摸過塗有香水的女人的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