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警察們也是互相關心的。當我和麥克決定結婚,把兩個家庭合二為一時,他的一個老同學主動提出要把他祖母在南帕薩德納的一個空房子租給我們。房子在距洛杉磯鬧市區往北幾英里遠的一個小鎮里,是一處安靜的居所。
這座老房子曾經是世紀之交建築師們創作的典範,在老祖母進入老人院以後,它已年久失修了。我和麥克也因此得以少付了些許租金,算是作為修補房屋的補償吧。
我們很樂意干這活兒。六個月後,我們便讓這舊房子重現了昔日的幽雅壯觀。
但現在,雖然我自己親手乾的活兒還隨處可見,我依然覺得自己在這裡只像個付費住房的客人。
我到家的時候,房子漆黑一片,非常的安靜,這感覺真不好。打開CD唱機,我蜷縮在書房的沙發里開始回電話。我們的狗——老鮑澤——慢悠悠地從後院溜進來,趴在我腳下開始小睡。有它做伴我很高興。
就在我和審計員就預算開支討價還價時,阿洛-德爾加多突然打電話來了。
「我搞到一點你要找的那小子的線索。」阿洛說,但不是那種大獲全勝的口氣。「你估計得不錯,這個獵物一下子就不見了。」
「告訴我你現在得到些什麼。」
「包貢乘一艘加拿大註冊的貨船到達威爾明頓。船上的貨物大部分是加拿大使館的傢具和使館人員的私人物品——一些家用物品,還有十幾個乘客。外交人員及其所帶物品都是免檢的。所有的木箱都是密封運往加拿大的。」
「難民們瘋狂地逃往國外,而人們還用傢具佔據空間?」我問道。
「是這樣。」阿洛笑了,「可你知道有趣的是什麼嗎,瑪吉?根據記錄,那艘船載得滿滿的,而且它後面還拖了一隻裝貨的太平頂船,上面的東西也無非是些家庭用品。」他故意停了一下,「可那裡還有一箱東西,裝滿了藝術品和古玩,是越南共和國的財產,噢,應該說是前越南共和國。這些東西是以包貢的名義登記的。」
「包貢是攜贓物出逃的?」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你聽好了——」
「告訴我吧,阿洛。」
「包貢必須通過海關檢查,因為他不是外交官。」
阿洛又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故事的情節:「他拿著一堆文件證明那些東西都是貴重的藝術品和古玩。越南總統的夫人阮-范蒂厄女士是委託人,而包貢是她的代理人,包貢還拿了一疊密封著的官方文件證明他對那些東西擁有所有權,他還有一份某個博物館的物品目錄,上面列出的便是裝在箱子里的東西。他像是要把那些東西運到美國的哪個博物館藏起來,直到物歸原主。」電話里傳出阿洛攪動冰塊的聲音。「最後,檢查人員還是打開了所有的箱子要看個究竟,你猜他們發現了什麼?」
「什麼?」
阿洛停了一會兒,差點笑出聲來:「瑪吉,全都是贗品!簡直是一堆狗屎!」
「你說話要有根據,阿洛。」
「當然,我可以給你看一份海關的報告。傳真過去行嗎?」
「馬上發過來。」我說,「查到一些人名了嗎?」
「有十幾個人名吧。我已經在海關直到了其中的兩個。還要繼續尋找其他人的下落嗎?」
「當然。」
「我把所查到的一切都發到你的電子信箱上去,這樣可以了吧?」
我道了謝,答應第二天早上給他打電話。
我看了看錶,覺得這時候給阮凱打電話還不算太晚。
拿起電話,她就問我:「是不是你有事,要取消周五的約會了?」
「沒有。」我告訴她,「我又了解到了一些關於包貢的情況。」接著我把阿洛告訴我的事原原本本地轉告給了她。
阮凱笑了——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她沒感到震驚,甚至也不覺得奇怪:「贗品?可憐的包貢,怎麼會這樣呢?包貢能夠辨明真偽的。」
「你確信他能的?」
「當然。」
「那麼,為什麼他明知是假貨,還要帶出來呢?」
「我暫時只能想到一種可能,你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嗎?一個男孩每天用自行車推著一袋麵粉過境。疑心的衛兵每天都要檢查那個口袋,然而每天發現的都是麵粉。衛兵怕被那個小孩子愚弄,天天檢查。可是那孩子卻一天天富有起來,因為他每天過邊境回家的時候都穿著新衣服、好衣服。這樣日復一日,小男孩也一天比一天富有。但是衛兵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現,你知道那孩子倒賣什麼嗎?」
「自行車。」我回答,「可是包貢在倒賣什麼呢?」
她又一次笑了:「這正是問題所在,不是嗎?他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賣。」
我們道了別後,我打了個電話給吉多。
「太酷了!」當我告訴他包貢運的全是假貨后,他嘆道,「還有什麼別的消息?」
「暫時就這些了。」
「我在這兒等著,瑪吉。」他說,「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直會在這兒。」
我告訴他我也愛他,然後掛了電話。
從書架上的一堆錄像帶中,我找出了一盤錄著很久以前我和阮凱的一次談話的帶子。那時候,我在錄製一部描寫移民經歷的短片。現在,我突然明白了那次對話中阮凱說的一段話。
那次談話時,阮凱告訴我她是在如何的慌亂之中離開了越南。如果當時她有時間思考,如果她知道以後的幾十年將無法回去,她會像她的堂兄霍尼-阮氏一樣留下來,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我告訴她霍尼的結果是接受十幾年的勞動改造。阮凱坐在她幽雅舒適的房間中,目光越過景色優美的後院,若有所思他說,世界上有很多把人囚禁起來的方法。
阮凱說她渴望回家,但又怕她的名字沒有從黑名單上消失。
「她是你的朋友,嗯?那個現在名聲被吵得沸沸揚揚的人。」麥克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他正斜靠在門柜上盯著電視屏幕,茄克衫還搭在肩上,手裡拿著一摞沒分好的信件。「我見過她嗎?」
「是的,見過。」我往旁邊挪了挪,給他空出個位子來。「我沒想到你能這麼早回來,你等的那個殺人犯的母親不會沒來吧?」
「不,她來了。」
「你幫我問了我可以和她的女兒面談一次嗎?」
「說好了。」他遞給我一張登記表,「你可以給她打電話,定個時間。」
「今晚我能到少管所里去和她談談嗎?也許這對她是件好事呢,她一定快被嚇死了。」
他用帶著疑惑甚至是懊惱的目光看著我:「今晚?那孩子回家去了。」
「她居然像個沒事人那樣,回家香香甜甜地睡覺去了?」
「說對了。」麥克在我身邊坐下來,茄克衫和信件放在大腿上,頭則疲憊地靠在我肩上。我把聲音關了,但是讓錄像帶繼續播放。「這麼說,那女孩是清白的了?」
「她自己是這麼說的,當時有七個孩子在那房子里虐待佩德羅。據這孩子說,都是其他六個人乾的——那長達九個小時的折磨。他們打他,用火燒他,在他的胸前和背後刻他們的名字,往他嗓子里灌漂白劑。她說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她一直在另一間屋子裡看電視,照顧她的小嬰兒。她承認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說,除了從廚房裡拿了一把熱鏟子燙了佩羅德一下以外,她什麼也沒做。」
「你相信她?」
「當然不,但她答應供出其他六個,所以我們放她走了。」
「她當時沒有阻止其他六人,也沒有跑出去求救,不是也應該負有責任的嗎?」
「如果她不說,我們就沒有足夠的證據破案,那麼其他六人全部會逍遙法外。她不是開槍的人,所以暫時放她一馬。她很快會再回來的。」他翻開電話簿,「不管怎樣,如果我指控她,她的小孩兒就得準備被人收養了。」
「那個女孩的母親怎麼說?」
「那位母親?」他諷刺地笑了笑,「沒說什麼,她對當時發生在家裡的事情很厭煩,但這不足以令她承擔責任。她說那天她下班回家,看見佩德羅手腳被捆著放在一間卧室里。她告訴女兒的朋友們說,她要到街上去打一會兒牌,最好在她回來之前把家裡收拾乾淨,否則她就報警。那時佩德羅還活著。那群孩子不知道拿他怎樣才好。於是,他們把他塞進洗衣袋,扔上雜貨車,沿街把他推到了一個校園裡,開了三槍把他打死。」
「天哪!麥克,他們為什麼這麼干?」
「好讓他永遠也無法認出他們來。」
「這我知道。可是到底為什麼?佩德羅沒對他們做什麼啊!」
「他完全是他們從公園裡弄來的一個陌生人。他的過錯是讓那幫小畜生們看見了他的陽具。」
麥克瀏覽著電話簿:「怎麼跟你說呢?這座城市整個都不對勁了。我管那麼多幹嘛?五月份之後,我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對這座可怕的城市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更不介入。」
他沖著屏幕上的阮凱點了點頭,問道:「我在哪兒見過她?」
「你見過她和她的丈夫——薩姆。聖誕節前後,我們在他們的飯店裡吃過飯,記起來了嗎?那個盛大的宴會。」
「那晚有很多人。她和薩姆是斯科蒂的法律客戶?是這層關係吧?」麥克微微地皺起眉頭,每次提到我的前夫他就這樣。
「是斯科蒂的客戶,但也是我的朋友。」我不知道應該再怎麼解釋。我和斯科蒂離婚時,我們分了瓷器,分了銀行存摺,甚至分了大部分朋友,阮凱和薩姆理應屬於斯科蒂,但是我們卻保持了聯繫。他們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卻是我的老朋友之一,這份友情是很寶貴的。
「我和吉多今天上午在長灘幫她找到一個親戚。」我說。
「是嗎?」麥克眯著眼睛,揚起下巴看著我。是那種典型的警察的目充,充滿疑問和不信任感。「她找他幹嗎?」
「大半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過得還好。」
「你以前跟我提起過嗎?」
「沒有。我們工作都那麼忙,所以好多細節問題都沒給你提起過。」
「她突然讓你幫她找這個親戚?」
「不是突然。」我說,「那件事發生之後,她想把家裡的人都召集在身邊,這很自然。」
「嗯。」他點點頭。
「你能幫我個忙嗎?」
「也許。說說看?」
「你可不可以給聖瑪利諾警察局打個電話,要一份有關阮凱的失竊報告?有些細節問題我想了解。」
「為什麼你不能直接問她呢?」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張開五指,讓他看我剪得短短的指甲:「如果一個女人被捆綁了大半天,她的指甲會怎樣?」
「我知道手銬能把妓女的手指怎樣。怎麼了?」
「阮凱的指甲完好無缺,而且千真萬確。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些問題嗎?」
麥克眉頭緊鎖,思索著這些事。他伸手拿過廢紙簍放在面前,開始分信。他把沒用的——事實上一大半都役用——扔進簍里,其他的分門別類擺在面前的地板上。他沒有抬頭,隨隨便便地,好像無關痛癢似地問:「這女的還是斯科蒂的客戶嗎?」
「是的。」
「我明天給聖瑪利諾警察局打電話。」
凱茜和邁克爾回來了,他們談笑風生地進了屋。狗也聽見了他們的聲音,跑出去迎接他們。
「你好,爸爸。你好,瑪吉。」邁克爾比他的爸爸還高,還英俊。他拽著鮑澤,走過來坐在麥克旁邊的沙發扶手上,手搭在爸爸的肩上,「怎麼樣了?」
「圖書館怎麼樣?」我問。
「太糟了。」凱茜回答說,一雙灰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邁克爾的學校太大了,圖書館的大廳很大很大。不過比公共圖書館方便些,我哪裡有時間到城裡去啊。」
邁克爾朝她扔過去一個海綿枕頭:「要不是你總愛拖拖拉拉的……」
鮑澤有點不耐煩了,開始叫起來。
「沒空跟你吵架,壞傢伙。」凱茜冷嘲熱諷他說,「我得打一篇文章,要忙一晚上呢。」
凱茜沖邁克爾做了個怪相,邁克爾沖她揮揮拳頭。鮑澤望望這個,看看那個,一副有所等待的樣子。它的頭擺來擺去,鐵鏈子和硬木地板碰撞著發出「噹噹」聲。
我站起來牽了鮑澤的鏈子:「我們走,鮑澤,如果沒有人自願去,就只有我們倆出去了。」
「太晚了,瑪吉。」麥克叫道。
「你跟狗說吧!」
「好吧,散散步也無妨。」麥克站起來,解下領帶,跟上我們。
鮑澤來到院子外面非常高興。經過一整天的一條接一條的高速公路上的遊覽,這習習的晚風、潮濕的空氣給我們一种放松感。
麥克說想去停屍房看佩德羅的屍體解剖。我則告訴他米丹的茅舍的事。他覺得那小房子漂流到海上是最好的結果。
我們走得很慢,離家還不到兩個街區那麼遠。鮑澤在我們旁邊小跑著,嘴裡銜著拴它的皮帶。這時,我聽見了凱茜的呼喊。
「媽媽!」
我們轉過身,等著她追上來。我那跳芭蕾舞的女兒已經有6英尺高了。我喜歡看她跑步的樣子:她那修長而豐滿的腿完全舒展開來,腳尖輕輕地點著地,頭髮鬆散而隨風飄逸。街燈透過路邊的巨大的古樹照下來,把她籠罩在一個移動的帶著黃白花邊的天空下。
「真是一幅美麗的風景。」麥克抱著我說,「這風景的關鍵在於你養了一個好孩子。」
「你也一樣嘛!」
凱茜跑得這麼快,以至於差點跑過了頭。
「很高興你決定加入我們的行列。」我說。她抓住我,往前的慣性把我帶得旋轉起來。
「我沒有時間。媽,你和爸通過電話嗎?」
「他留了個呼機號給芬吉,我們上周以來一直沒通過話。發生什麼事了?」
「西奎爾打電話來了。」她是第二任伊恩-斯科蒂-麥戈溫夫人。西奎爾是凱茜稱呼她后媽的,她原名叫琳達。凱茜喘了一口氣,「她想知道我收到過爸爸的信沒有?她不知道爸爸去哪兒了。」
「寶貝。」我叫了聲,控制著自己不去對歷史的相似妄加評論,不去說琳達應該熟悉斯科蒂的習慣。其實,在我和他婚姻的最後一年裡,我總是不知道他在哪兒,琳達正是罪魁禍首。我只是這麼說,「你爸是個大孩子了,懂得怎麼照顧自己的。也許他今天很忙就沒有回家。你也知道他老是這樣。他遲早總會想起來,然後就會打電話回家的。」
凱茜並沒有平靜下來:「琳達差不多有一周沒有他的消息啦。」
「他出城了嗎?」
「他在不在城裡都無所謂,媽媽。他有手機、呼機,有秘書,有每隔幾小時的信息服務。平時我總能找到他。但這次,我試著找他,電話被轉到了留言機上。這在以前從未發生過。」
麥克說話了:「凱茜,這有多種可能性。也許他的呼機掉了,或者被呼機弄煩了。也許他到了手機的尋呼範圍之外,或者信息台服務員出去喝咖啡了。還有,是不是他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凱茜雙手插在牛仔褲後面的袋子里,在我們面前踱來踱去,思考著種種可能性。她停下來,抬起頭看著我,似乎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她認真地「研究」了我一番,然後說:「爸爸和琳達近來常常打架,也許他們又打架了,而爸爸正在懲罰她。你也知道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確實是這樣。」我說,「我覺得不會有其他事的。」
「是這樣的。」她還在思考著,「在打架之後,他離開你最長時間有多久?」
「永遠。」我說,「在最後一次吵架后,他整整半年沒跟我說過話。如果他有什麼必須要說的話,他就給我留個條。對了,告訴琳達去看看信箱。」
「上帝啊,爸爸和他那愚蠢的便條!」她腳尖著地旋轉了一周,「我討厭他那愚蠢的便條。如果他想說什麼,為什麼不當面說?」
「為什麼?這不是給人回答的機會了嗎?」我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點,「為什麼不給琳達打個電話呢?就說我們今天收到了你爸的來信,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沒有時間。」凱茜聳聳肩,她的手臂全部展開,顯得極為誇張,「我有一篇文章要打,整個晚上都沒有時間。」
「好好乾吧。但先得給琳達打電話。」
「再見。」她沿著街道蹦蹦跳跳地走了,鮑澤也跟著她一路跑開了。
「現在只剩下你我了。」麥克說,「你還想再走遠點嗎?」
「再走一會兒。」我把手插入他的臂彎里,朝著街道盡頭的公園走著。
「麥克,你在想些什麼呢?」
「在想斯科蒂到底要幹嗎?他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時時想提醒人們他就在那兒。」麥克摸了摸臉頰,「斯科蒂知道我們的事嗎?」
「我沒告訴過他。他為什麼要關心這個?」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會在乎的,而且會很在乎。」
我們一直走到街的盡頭才往回來。麥克不緊不慢地走著說:「不是我挑起事端,因為你知道他們都說了我些什麼。但是,瑪吉,我還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你怎麼會受他的騙和他談戀愛呢?」
「原諒我吧,上帝。我無法控制自己。那時我才十幾歲,而他卻開著一輛保時捷汽車。」
「就這樣?」
「差不多吧。」我偎依著麥克,抬頭看著他的臉,「他長得很英俊,成熟穩重,老於世故。而且,他也是個危險人物。」
麥克推了推我:「和我希望得到的答案不相同。」
我也推了推他:「他也是個大暴徒。一生中我在他身上下了那麼多的賭注,以至於我都記不起他吸引我的東西是什麼。」
「你喜歡壞男孩。」
「我喜歡你。」
麥克吻著我的頭頂:「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斯科蒂的。」
我不想談論斯科蒂,於是生氣地走向一邊:「誰在乎這些?」
「用不著說太多。你從來就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他再次用他那警察的細長眼睛瞧著我。這種對話,簡直就像一次嚴厲的盤問。「你是怎麼認識斯科蒂的?」
「他在越南認識了我的大哥。在馬剋死后的那年春天,他來到伯克利向我的父母問好。」
「開著保時捷來的。」
「是的,在他第一次帶我去兜風時,我就下定決心將來嫁給他。六年後,我如願以償。」
「六年,對嗎?而你讓我等了多久了?」
我無言以對。在這個危險的話題上,說什麼都不安全。
婚姻是讓我們倆痛苦的話題。對於麥克來說,它非常簡單。當你墜入愛河時,你就會結婚;如果你失去了愛情,你就會離婚。在認識我之前,他已兩度經歷這種過程,卻並未深受其害。
在我離婚後,幾乎不再想結婚。簡單點說,即使我懷上了麥克的孩子,我仍然不知道我是不是再嘗試一次婚姻。在我弄清楚第一次婚姻到底在哪兒出現錯誤之前,我又怎敢再冒第二次險!可我愛麥克。
媽媽租的福特轎車從遠處的拐角開過來了。我抓住麥克的手臂,不讓他再往前走:「在我們回家之前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聽起來好像不吉利。」
「不是的。我只是想在吉多和我進一步追蹤包貢之前先告訴你。」
媽媽駕車到車行道時,大燈倏地照過來,把我們罩在白光里。在那一瞬間,我看見麥克的臉上充滿恐懼。也許是燈光的照耀產生的幻覺吧,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要非常謹慎,否則肯定會傷害他。麥克看起來很魯莽,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我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越南的查姆博物館的那次撤退。包貢、米丹、阮凱每人開一輛裝滿藝術品的全副武裝的卡車。包貢進入美國后就失蹤了。麥克聽得津津有味,但也有點兒不耐煩,似乎在等待我說出最精彩的部分。我告訴他的顯然不是他所希望聽到的,因為我壓根兒還沒說到那部分。
「還有第四輛卡車。」我說,「就在他們都離開越南后,第四輛卡車失蹤了。」
「在大撤退中。」他一語道出這個故事的關鍵,催促我往下說,「有很多人員和物資會失蹤的。」
「是的,很多。博物館的一部分收藏品被丟下了,另一部分卻出現在國際市場上。」
「還有……」
「還有,就是這個博物館把阮凱、包貢、米丹連在了一起。我有一種感覺,包貢對阮凱所做的與那部分運出越南的藝術品有關。」
「我想這一切都是假的。」
「包貢通過美國海關時可能用了假名。」我說,「但美國並不是加拿大船隻停泊的第一站。」
「你說他是騙錢的藝術家?」
「他只是個倖存者。」
「可是這一切與我們這個周未去北方有什麼關係?」
我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夜色。除了透過層層的美國梧桐樹發出的一點光亮的街燈外,在月亮隱去之後,四周都隱藏在黑暗中。一切是那麼的安靜,令人陶醉的平和。但每一個家庭都有著自己的秘密。
我抬頭看著麥克,他的白鬍子隨著皺眉一翕一動的。我說:「斯科蒂和我都有一份體面的收入。他的法律工作做得很出色——現在也一樣出色,我是一個黃金時段的電視節目製片人。我們付伙食費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有時候也會入不敷出。」
「你說這些把我搞糊塗了。」
「斯科蒂是個賭徒。他不是那種小打小鬧的賭徒,他做股票、期貨和投機。每次他的交易都會有上漲的——而且常常這樣——就在我認為我們要虧本時,斯科蒂總是能成功地借到一大筆錢,保住老本。」
「大起大落是賭博者常有的事。」
「我討厭賭博。」我說,「我過去總是擔心去哪兒找那些得以度過危險期的巨款。有時候我甚至希望晚上有個歹徒把斯科蒂好好揍一頓。」
「回到正題上吧。斯科蒂賭博與那個博物館有什麼關係?」
「我告訴過你斯科蒂在越南時認識我哥哥。他也認識阮凱。他與美國國際發展司有聯繫,也許還是美國文化使館官員的法律顧問。」
「也許是中央情報局的。還有呢?」
「是斯科蒂開著第四輛卡車出了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