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六章 木秀於林
劉奔到鎮計生辦將罰款交清,此事就算徹底完結,劉坤特意將此事解決經過以及結果向趙永勝作了彙報,「事不管大小,皆向領導彙報」,這是縣府辦老前輩總結出來的重要經驗之一,來到了青林鎮,他便將這個經驗充分發揮,事實證明,這一條經驗在鄉鎮依然管用,至少趙永勝就很喜歡部屬彙報工作。
三天以後,在青林鎮黨政辦公會上,趙永勝特意表揚了劉坤。
「有的同志認為年輕人辦事不牢靠,我卻認為年輕人有闖勁有幹勁,能幹成大事。劉坤分管計生工作,他能頂住壓力,妥善解決了劉奔媳婦的事情,事情辦得好。」
「另外,上青林石場的保證金,也及時地收了上來,這兩件事情,說明劉坤同志有能力將分管工作做好。」
趙永勝表揚劉坤是有針對性的,安排劉坤工作的時候,粟明有不同意見,他認為計生辦和企業辦這兩塊工作都比較複雜,而且涉及到大筆收入,如果管理不好,鎮里將會很被動,建議這兩塊工作還是由老同志來具體抓,劉坤只是協助分管。
當然,人事問題最後還是由趙永勝拍板,劉坤全面接手了晁傑的工作,事實證明,鄉鎮管理工作不是高精尖的科學技術,只要有一定文化和水平,只要肯幹事情。多數都能夠勝,劉坤有了書記趙永勝地全力支持,逐漸熟悉的情況,在青林鎮立住了腳,各項工作皆按照年初的計劃推進,四平八穩,按部就班,沒有大的成績。也沒有明顯的紕漏。
侯衛東常駐青林山,對青林鎮政府的政治遊戲,沒有什麼興趣,畢竟在青林鎮政府爭來爭去爭破了天,也最多當一個正科級,拿六、七百元的工資而已。對於眼界已開的侯衛東來說,這已不具有誘惑性。
到九五年九月底,益吳路主體工程已經結束,交通局財務科高科長早已得到指示,又拿了侯衛東地紅包,及時準確地按照進度支付了侯衛東的材料款,這樣一來,侯衛東戶頭上數字按月增長,已經接近一百五十多萬,大彎石場也為曾昭強和朱兵帶來了六十多萬的收入。
兩年前。就算白日作夢,侯衛東也不敢奢望能有這樣一筆巨款。
錢多了。最大的好處就是財務自由,能辦成以前難於上青天的事情。國慶節。侯衛東坐著裝碎石的貨車來到了益楊城,在工行取了五萬塊錢,又打了一輛計程車,就直奔沙州。
大哥侯衛國正式調到了沙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由於剛剛沙州市公安局剛剛搞過了集資建房,下一次集資建房就不知猴年馬月了,侯衛國正與吳海縣高中地江楚熱戀,住集體宿舍太不方便。就急於想買一套新房子,買好房子就結婚。只是公安局工資不高,他用錢向來又大手大腳,從警多年也沒有多少存款,他把買房借錢的事情給三弟侯衛東說了,侯衛東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侯衛東就趁著國慶節之時間到沙州去,一來給大哥侯衛國送錢,二來也看看自己和小佳的新房子。
沙州到益楊的公路已全線通車,原來三個小時路程,計程車只用了不到二個小時,他在沙州市公安局門口用新買的摩托羅拉手機給給大哥衛國打了電話,不一會,大哥侯衛國就出現在門口。
「我帶了五萬,夠不夠,不夠再取。」
沙州房價也就是八百多一平米,侯衛國看上的房子一百一十平米,總房價也就八萬八千元,他和江楚湊了近四萬元,就再也拿不出余錢了。
侯衛國一頭短髮,很有精神,笑道:「這五萬元錢,當哥的先說清楚,兩年之內不能還給你。」五萬塊錢,不用還了,就當我送給你們的結婚禮物,裝修需要多少錢,儘管開口。」
侯衛國知道三弟是真的發了財,他使勁拍了拍三弟衛東的肩膀,道:「當初你分到青林鎮地時候,老媽還擔心你工資低,以後在城裡買不起房子,沒有想到,三弟居然成了我們家中最有錢的土財主,比妹夫還厲害,乾脆我辭職,給你打工,你一個月給我發多少錢?」
沙州公安局辦公大樓高大威猛,虎視著沙州大街小巷,在裡面工作,具有強烈地自豪感,在社會上也受人尊敬。
侯衛東知道大哥捨不得這份職業,開玩笑道:「我把石場給你,我來公安局上班,你願不願意。」
侯衛國從警多年,從來沒有想到要離開警察隊伍,他道:「人就和蟲一樣,哪條蟲子鑽那根木頭,都是命中注定,我還是穿著警服過苦日子吧。」
兩兄弟說笑了幾句,侯衛國看了看錶,道:「等一會到了聽月軒,你把錢直接給嫂子,我在家從不管錢。」
侯衛東又給小佳撥了一個電話,道:「小佳,我已經到公安局大樓,馬上要到聽月軒,把錢給嫂子江楚送過去,你什麼時候過來?」
小佳為難地道:「老公,步市長正在我們建委調研工作,中午安排在沙州大飯店,我要負責後勤,恐怕走不了。」她隨即高興地道:「你不要生氣,我給你說一件好事情,今天上午新月樓的房門鑰匙我已經領到了,晚上可以去看新房子,還有一件事情,既然房子鑰匙已經拿到手了,我想跟父母攤牌,這樣瞞著哄著也不是辦法。」
侯衛東信心十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晚上見岳父岳母。」
電話打完,車子已經到了聽月軒,這是三層小樓,底樓是大飯廳,二樓是雅間,三樓則是茶室,刑警支隊陳副支隊長地老婆就是老闆,因此,聽月軒就成了刑警支隊的編外招待所。
侯衛國上了二樓,不一會,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走了過來,她穿了一件旗袍,外面披了一張厚厚的毛巾,她親熱地道:「侯中隊,今天幾個人?」
「嫂子,今天就要那個六人小間,都是家裡面的人。」侯衛國介紹道:「我的三弟侯衛東,這是金總。」
金總招了招手,一位領班模樣的小夥子就跑了過來,她安排道:「今天侯中隊是請家裡人吃飯,要特別優惠,打六折。」
兩兄弟進了屋,服務員倒上好茶,再拿過了菜譜,侯衛東主動菜譜,道:「哥,你點菜,付錢的事情就別跟我爭了,今天我來作東。」
侯衛國很自在地喝了一口茶,道:「三弟請客,我泰然受之。」
聊了幾句,江楚就進來了,侯衛東取過五萬錢,道:「嫂子,不要焦急了,這是五萬現金,你拿著買房子。」
江楚接過沉甸甸地一包錢,她的感激就和錢的份上也很實在,道:「三弟,你真是及時雨,要不然我們這房買不起。」江楚是重點中學的老師,學的是漢語言文學,這幾天正在講拳打鎮關西,順便又將《水滸》重讀了一遍,因而出口就是水滸的語言。
「只是,我和你哥沒有多少積蓄,拿到房子以後還要裝修,這兩年還不上錢。」
江楚文靜,侯衛國幹練,侯衛東很喜歡這個嫂子,總覺得哥嫂實在十分地班配,他痛快地道:「嫂子,剛才我給大哥說了,這五萬塊錢,就是我和小佳送給你們的結婚禮物,你們不用還。」
江楚在吳海縣中學,這是一所重點中學,老師工資比普通的機關幹部略高一些,她加上課時費,每月能拿八百多,兩口子加起了也就有一千五百多,每月存五百,這五萬元要存上近十年,她天天在算這個帳,每算一次,心裡壓力就重一斤,侯衛國早就斷定三弟侯衛東肯定是「送」錢而不「借」錢,江楚還堅決不信,現在聽耳聽到侯衛東如此說,這才信了。
她眼圈一紅,道:「三弟,你真是好弟弟。」
見江楚如此鄭重其事,侯衛東也就真誠地道:「小時候,我喜歡打架,打輸以後,哥哥就要來幫我打架,這點錢就算當年請的打手費。」
江楚笑著用手背抹著眼圈,道:「三弟也買了房子。什麼時候交房,最好我們兩家住近一些,節假日可以走動起也方便些。」
在沙州買房子,完全是小佳在操作,侯衛東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買地什麼房子,他道:「我們已經拿到了房子,就是牛欄街的新月樓。」
牛欄街在沙州算得上黃金地段,新月樓是由遠景公司所開發。是沙州第一家小區式建築,據說採用了全國最先進的管理模式,新月樓在沙州大打宣傳攻勢,房價率先突破了每平米一千元,江楚到沙州四處挑房子,對新月樓的大名自然是知道的。
至此。江楚只能倒著涼氣,發出驚嘆之聲,她從大學畢業以後就分到了中學,很少接觸外面的世界,以為兩個人一千多元錢就算小康了,完全沒有想到三弟侯衛東在鄉鎮工作兩年多,就可以隨意地在沙州買貴房子,這個事實讓她有些發暈。
等菜上來以後,大家就邊吃邊聊,如今擺在兩個家庭有一個共同問題。就是兩地分居的問題無法解決。說到這個問題,侯衛東就想起了三年之約。他道:「小佳一直在跑調動,可是單位高不成低不就。現在還沒有落實。」
江楚嘗夠了缺錢的難處,道:「你在鄉鎮這樣發財,調到沙州來幹什麼,我要是小佳,就艱苦幾年,讓你多掙些錢,以後小日子才會過得更好。」
吃過飯,侯衛國回局裡上班。侯衛東就陪著江楚去交了房錢,江楚地房子也還不錯。位置雖然比不上新月樓,卻靠近公安局,房后靠著沙州公園,推開窗戶,就能望見公園的綠樹,免費呼吸著公園的新鮮空氣。
交了房錢,江楚似乎也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就拖著侯衛東去轉商店,兩人轉了一會建築材料,就到了沙州百貨公司,江楚看上了一套三百多的衣服,就不顧侯衛東的阻止,買了下來送給小佳。
兩人無所事事地轉到了下午四點多鐘,小佳終於打了電話過來:「我請了假,提前下班,我們就在新月樓見面。」
江楚對新月樓很感興趣,她跟著侯衛東來到了新月樓,小佳穿了一身黑色小西裝,利索中透著嫵媚,在新月樓門口等著,接過江楚遞過來的衣服,小佳打開看了看,稍有些誇張地道:「大嫂的眼光真好,這衣服有品味,我喜歡。」
新房子在四樓,一百三十多平米,光錢好,設計合理,侯衛東看到有兩個衛生間,道:「這個設計莫名其妙,我們只有兩個人,居然弄出兩個衛生間,太浪費,我們來分工,外面的衛生間算我的,以後你要用外面的那個,我收五角錢一次。」
「老土。」小佳掐了侯衛東一把,又道:「就這樣說定了,我管裡面的衛生間,晚上起夜,我也要收費,不過晚上工資要加倍,我收一塊錢一次。」
兩人就開始憧憬起未來的幸福生活,江楚也正沉浸在愛河中,很能體會這小兩口的感受,她道:「今天晚上,還是在聽月軒,我和衛國請你們兩口子,一定要來,不準搶著付帳,我先走一步,到書店找一本教輔。」
江楚離開以後,小佳就飛身撲到了侯衛東身上,無限幸福地道:「老公,我們兩人終於有家了。」侯衛東豪氣萬丈地道:「這是我們的小窩,再花十萬,好好裝修。」小佳俯在侯衛東懷裡,道:「要買全套家電,要買一台VCD,還要鋪全套木地板。」
幸福之門似乎就這樣打開了。
侯衛東將手伸進小佳的衣服里,狂暴地撫摸著小佳細膩地肌膚,將乳罩毫不客氣地扯了下來,小佳也不遜色,她將侯衛東的衫衣從皮帶中扯了出來,將自己地臉貼在赤裸而熱度的胸膛之上。
互相撫摸了一陣子,侯衛東四處環顧了一陣子,憑著在大學里練就的尋找最佳地理位置的本領,他將小佳帶到了還是赤裸水泥的衛生間,就採用站立式,兩人熱烈地瘋狂了一次。
激情過後,小佳依偎著侯衛東,道:「今天吃了飯,你跟著我回家,雖然你的工作沒有解決,可是我們的房子已經解決了,二年時間,憑著你的努力,我們在沙州也有家了,老公,想著你在上青林孤零零地辦石場,就想哭,我沒有看錯人,老公值得信賴。」
侯衛東用手挽著小佳地平滑纖細的腰身,充滿著自信與幸福。
他們到達聽月軒,金總聽說小佳是建委辦公室副主任,更是熱情得不得了,道:「張主任,這是我地名片,以後有客人儘管朝我這裡帶,你私人來,一律享受五折優惠。」
小佳看名片的時候,侯衛國就介紹道:「小佳,金總是陳支隊的夫人。」
陳支隊曾幫著建委破過案子,小佳和他打交道好多次,小佳熱情地道:「原來是嫂子,去年建委財務科被盜,陳支隊親自帶隊,五天就破了案,當時步市長還是建委主任,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破案,就在沙州賓館擺了一桌。」小佳捂著嘴笑道:「那天陳支隊喝醉了。」
金總就道:「哈,那天他從沙州賓館回來,吐得滿屋都是,臭了十幾天,無論如何也洗不幹凈,原本就是你們幹得好事。」
金總和小佳談得投機,晚飯就由金總簽到了單子。金總算盤打得很精,建委財大氣粗,小佳是辦公室副主任,業務過來,賺頭就大得多。
侯家兩兄弟談笑風聲的時候,在小佳家中卻如往常一般安靜。
陳慶蓉和張遠征吃了晚飯,就坐著看電視,陳慶蓉眼睛跳了幾下,她對張遠征道:「我心裡慌慌的,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張遠征靠在沙發上,道:「別多想,肯定是昨晚沒有睡好。」陳慶蓉嘆息一聲:「小佳這孩子,脾氣倔得很,她不願意和侯衛東分手,我們只有眼睜睜看著。」
女兒事業順利,她的婚事就成了陳慶蓉最操心的事情。
張遠征勸道:「小佳這孩子心氣高,她認定的事情,九條牛都拉不回來,就和你年輕時一樣,我們也別操太多的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侯衛東這小夥子也不錯,如果真能調回沙州來,我們就別阻攔了。」
「我又不是瘋子,他真能調到沙州,我為什麼要阻攔。」陳慶蓉又心煩意亂地道:「昨天聽柳總工說,我們廠也快要不行了,如果下崗了,我們怎麼辦,如果光靠著小佳,她的壓力就太大了。」
他們說話之時,侯衛東和張小佳已經出現在了居委會老大娘的眼前,小佳大大方方地挽著侯衛東的手臂,一邊走一邊招呼,「楊阿姨,要玩啊,這是我男朋友侯衛東。」「王阿姨。這是我男朋友侯衛東。」
這些居委會大娘們都興緻勃勃地打量著這兩人,等他們進了門洞,立刻激烈地議論起來,東家長西家短,正是居委會地業務範圍。
當侯衛東黝黑的臉孔出現了陳慶蓉和張遠征的面前之時,陳慶蓉愣了好一會,才認出眼前之人就是令他們頭疼的侯衛東。
侯衛東出現在這裡,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他主動招呼道:「陳阿姨,你好,好久不見了,我是侯衛東。」
張遠征走了門口,他兩年沒有見到侯衛東了,面對著門口這個黑大漢。和陳慶蓉一樣,他完全將二年前的那個文質彬彬的小夥子與現在這個黑大漢重合在一起。
「能讓我們進來說話嗎?」侯衛東客氣地問了一句。
兩年時間,也磨去了她太多的火氣,陳慶蓉狠狠地瞪了小佳一眼,就道:「進來吧。」
房間一切依舊,侯衛東至今仍然記得,當年他們兩人曾在裡屋地門背後,悲壯地撫摸,故地重遊,人依舊。物依舊,只是形勢變了。
陳慶蓉用嚴歷的目光盯著侯衛東。單刀直入地問道:「93年你曾經答應過我,用三年的時間調回沙州。今天你到家裡來,表示你已經調回沙州了嗎?」
侯衛東平靜地搖頭,道:「沒有,我還在益楊縣青林鎮政府工作,可是也算回到了沙州。」
陳慶蓉盯著侯衛東,問道:「算回到了沙州,侯衛東,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侯衛東取出一套鑰匙。道:「這是新月樓一單元四樓二室的鑰匙,我和小佳已在沙州買了房子。」
張遠征追問了一句:「新月樓的房子。你們買得起?」張小佳就自豪地道:「衛東在益楊青林鎮開了石場,賺了不少錢,我們已經買了房子,準備裝修完了就結婚。」
陳慶蓉和張遠征面面相覷,新月樓的房子在沙州最好地地段,目前市場價已超過了一千,要買一套房子,至少得有十來萬,加上裝修的費用,少算也要十七八萬,對於工薪階層來說,這是一筆基本上無法支付的巨款,他們夫妻倆,工作了一輩子,辛苦積攢,也不過有四萬多存款。侯衛東兩年時間,就能賺這麼多錢,實在出乎預料。
小佳見父母都有些懷疑,便道:「房子是今天拿到鑰匙的,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現在就去看房子。」
張遠征脖子一昂,道:「房子有什麼好看,我不去。」疑了一下,暗道:「反對侯衛東和小佳談戀愛,是為了小佳的幸福,如果侯衛東真的有錢了,就能給小佳帶來幸福,我們還有什麼理由反對他們?」想到這一點,陳慶蓉就用眼神阻止了張遠征,對女兒小佳道:「既然買了房子,這是好事,我們去看一眼。」
侯衛東心中暗自高興,陳慶蓉和張遠征只要答應去看房子,事情就成了一半。果然,當四個順利地進入了新月樓之時,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證明了侯衛東的勤勞、聰明和具有的實力。
陳慶蓉眼睛放著光,心道:「小佳真是運氣好,工作好,對象雖然在益楊,可是有錢,也不錯。」
陳慶蓉和張遠征進了主卧,看侯衛東和小佳沒有跟過來,張遠征就由衷地贊了一聲:「侯衛東還真是能幹人,二年時間,就賺了一套大房子,剛才小佳說他開石場,開石場能找這麼多錢嗎?」企業工作,知道賺錢地辛苦,對於侯衛東取得的成就比小佳認識得還要清楚,這讚歎是發自內心。
陳慶蓉半天沒有說話。
張遠征道:「老婆子,這事你看怎麼辦?」陳慶蓉道:「他們連房子都買好了,擺明是要結婚,終究犟不過兒女。」
兩人走到客廳地時候,小佳和侯衛東正牽手看著窗外的風景,進入九五年,沙州已經進入了高速發展時期,臨窗而望,可以看到四處都是高高的塔吊。
陳慶蓉臉上露出不經意笑容,走到侯衛東身邊,道:「侯衛東,經過了這兩年時間的考驗,可以看出來,你對小佳還是真心的,當家長的都希望兒女們過得幸福,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要正確理解。」
侯衛東和小佳都聽懂了陳慶蓉的意思,小佳用腳踢了侯衛東一腳,侯衛東連忙道:「陳阿姨,張叔叔,你們放心,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對小佳好。」
困繞了四人整整二年的心結,就算是被解開了,下樓之時,小佳大大方方地牽著侯衛東地手,陳慶蓉和張遠征也裝作沒有看見。
陳慶蓉不放心地問道:「剛才聽小佳說起,你在青林鎮開了石場,你是機關幹部,怎麼能開石場?」
「我最初是和一位村主任合夥開的石場,借用地是二姐侯小英的名字,隨後開了一家狗背彎石場,是用的媽媽的名義,每個石場都有現場管理人員,我是當甩手老闆。這二年石場賺錢,主要是因為益楊在大辦交通,對碎石的需求量很大,新修的沙益路通車以後,從益州到沙州最多開二個小時。」
侯衛東這兩年的生活,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有,不少事情連小佳也,如今品嘗勝利成果,所有的迷惑、痛苦就變得極淡成了幸福的回憶。
張遠征點頭道:「這幾年各地建設都多,搞建材絕對虧不了。」陳慶蓉又問:「你在青林鎮開起了石場,如果調回沙州,石場怎麼辦,請人來管理總不如自己管理。」
侯衛東就實事求是地道:「青林山上石場也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如果我調到沙州來,肯定要分一大塊利潤給管理人員,如果不調過來,兩地分居也不是辦法,我正在為這事煩惱。」
陳慶蓉所在的工廠面臨著破產的風險,有不少老職工已經下崗了,下崗以後生活就過得很是凄慘,有了切膚之痛,她的認識就和前兩年不一樣了:「既然開石場能賺錢,就多干幾年,不要輕易放棄,現在公路修好了,來往也方便了。」
侯衛東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取過手機,道:「喂,大哥,我在新月樓這邊,你要來看房子,好,我等著你。」
陳慶蓉看著侯衛東所用的新手機,知道價錢不菲,就趁著侯衛東和小佳在前面拐彎之機,悄悄地對張遠征道:「這手機至少一萬元,加上房子有十萬,侯衛東到底賺了多少錢,用錢這麼瀟洒。」張遠征心有同感,想了想,道:「我們抽時間到青林鎮去暗訪一次,看他究竟搞得什麼名堂。」
新月樓外,侯衛國和江楚坐在小車裡,公安局有很大地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公車私用,特別是刑警支隊由於工作性質決定,不可能將每輛車管得死死的,所以,刑警支隊的中隊長們都有著各自的小車,算是提前進入了有車一族。
侯衛國是從基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優秀民警,辦了許多大案,能辦大案的人就不是酸腐之人。公車私用,佔佔小便宜,當然也就不在話下。
江楚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子,能找到侯衛國這樣男子,她已是很滿意了,如今房子錢也湊齊了。對於慷慨解囊地三弟,她更是充滿著好感,看到四人下來,便高興地道:「那肯定是小佳的父母,他們一齊看房子,這說明三弟和小佳的事情辦成了。」
出於對長輩的尊敬,侯衛國與江楚連忙下車等候,小佳介紹道:「這是我的爸爸、媽媽。」又指著侯衛國道:「這是侯衛東的大哥侯衛國,在沙州公安局刑警支隊工作,這是嫂子江楚。」
陳慶蓉對侯家地情況了解得很清楚。她奇怪地問道:「我記得侯衛國是在吳海公安局工作,什麼時候調上來的。」侯衛國禮貌地答道:「我是去年借調到了沙州公安局。今年正式辦的調動手續。」
又一輛小車開到了新月樓前,這是外殼發亮的進口皇冠轎車。停下以後,出來之人三十歲上下,穿西裝打領帶、架著一幅金絲眼鏡,儒雅而有氣質。
來人正是步市長的公子步高,新月樓是他目前最大項目,也是從事建築行業以來最大的項目,所以,他隔三岔五都要來工地看一看。今天他剛和建設銀行朱行長吃了晚飯,順便就拐到了工地。
能拿到牛欄街這塊黃金寶地。固然是其父步市長的功勞,但是拿到地以後,將新月樓做成沙州甚至嶺西省最好的樓盤,卻凝結著步高許多心血,為了這上樓盤,他從上海聘請了最好的設計師,又特意到新加坡進行了考察,最後才決定建設沙州新月樓——第一幢小區式管理樓盤。
其起點之高,在嶺西全省無人能出其右。
步高一眼就看見了小佳,便走了過來,道:「小佳主任,怎麼有空到新月樓來視察。」他平時都是直接稱呼小佳,此時見人多,便在小佳後面加上主任,這樣,即顯得親切,也不會讓人感到唐突。
小佳看到步高走了過來,不禁有些緊張。
步高各方面條件都好,論學歷,畢業於復旦大學,論家世,父親是副市長,論事業,擁有一家迅速擴張的建築公司,論相貌,五官清秀氣質高雅,一句話,是真正地鑽石王老五,身邊從來不缺美女,步高卻獨獨看上了沙州建委辦公室副主任張小佳,偏偏張小佳還拒絕了他的美意,這反而徹底激發了步高地強烈興趣和鬥志,他很有風度地向小佳發起了密不透風的進攻,卻始終沒有得逞。
對於步高地追求,小佳從內心深處還是感到驕傲,她甚至時常將步高和侯衛東進行比較,步高事業有成,言談舉止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侯衛東心智堅強,充滿著勃勃朝氣,兩個男人都是如此優秀,只是,侯衛東搶先一步佔據了小佳的心靈,所以小佳帶著些遺憾,堅定地拒絕了步高的好意。
「步總,又來視察你的新月樓。」
此時,侯衛東與步高同時出現在了面前,小佳心裡如被風吹過一般,起了微微的紋路,但很快就平靜下來,與步高打了聲招呼,又特意介紹道:「這是新月樓的步總。」
「這是我的父母。」
「這是我男朋友侯衛東。」
步高客氣地與陳慶蓉、張遠征打過招呼,隨後,一道鋒利地眼神從眼鏡後面掃向侯衛東,不過,轉瞬間又平和下來,步高伸出手來,道:「侯衛東,經常聽小佳主任談起你,歡迎到沙州來玩,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這句話粗聽平常,可是細細品味,卻很有些深意,第一,這句話表達出他經常和小佳接觸,而且接觸還比較深入,只有經常深入接觸,小佳才會談起自己男朋友;第二,指出侯衛東不過是縣疙瘩,是沙州地過客而已;第三,在豪爽的背後,隱藏著對侯衛東的輕視。
侯衛東是學法律的聰明人,剝繭抽絲正是他的強項,他敏感地意識到步高的話鋒,便淡淡地道:「謝謝步總好意。」他不知對方來頭,就沒有針鋒相對,也沒有笑臉相迎。
步高又道:「小佳主任,怎麼有空到新月樓。」
小佳拉著侯衛東的手,道:「我和衛東在新月樓買了房子,俗話說,顧客就是上帝,我們現在也是上帝了。」
聽到小佳買了房子,步高心中一冷,心道:「難道我真的就敗給這黑小子嗎?」他瞟了侯衛東兩眼,微笑著對小佳道:「小佳主任買房子,怎麼不給我說,我可以打折。」
等到步高離開以後,侯衛國問道:「步總,就是步市長的公子步高?」小佳點頭道:「新月樓就是他的產業,這一個樓盤賣得極好,他肯定賺慘了。」
侯衛東看著步高的背景慢慢地消失在新月樓盤,這才若有所思地回過頭。
國慶節的沙州之行,收穫極大,陳慶蓉和張遠征所築起的心堤終於被打開了一個大口子,侯衛東在張家吃了午飯,小佳就理直氣壯地將送他到了益楊車站。
新修的沙益路雖然氣派,但是,沙州汽車站卻沒有改造,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侯衛東指著那個錄相室,對小佳道:「這個錄相室內容豐富,裡面有陪看女,上次我遇到一個,還差點打了起來。」小佳習慣性地掐了一把,道:「我再給你說一遍,你這輩子只能愛我一個。」侯衛東痛得吸了一口涼氣,道:「我知道了,你輕點。」
經過警務室的時候,侯衛東伸頭看了一眼,只見裡面坐著一位陌生的年輕人,以前見過的兩位警官都不在裡面,就將上次在警務室的遭遇當作故事講給小佳,小佳緊緊挽著侯衛東,道:「這事,你以前都不給我說,大哥調到了沙州公安局,以後就不怕再麻煩了。」
情到濃時,時間就真如流水一樣,猛然間就溜走了,小佳伸出手指,在侯衛東手心畫了一個圈,道:「我畫一個心給你,你帶到上青林去。」
這一個小動作,這一瞬間,侯衛東特別感動。
四點的依維柯客車,到了益楊剛好是六點二十分。剛進城,還沒有下車,手機就響了。
「瘋子,你在哪裡,益楊城裡,趕快打一個車回來,今天石場的楊莽子用獵槍打死了一頭野豬,提了半邊野豬肉到我家裡,我約了秦大江、唐桂元和楊柄剛,在家裡喝酒。」
青林山,多年不通公路,加上村民自古就靠山吃山,所以森林保護得好,在山上,吃野兔和野雞是尋常事,可是野豬就並不多見,曾憲剛弄到了好東西,就找幾個好朋友喝酒。
侯衛東笑道:「就算打車回來,也要八點鐘才到,你們不等我,半邊野豬肉你們一頓也吃不完,給我留點,明天再喝酒。」
在電話另一頭,曾憲剛大聲地道:「我們四個人在打麻將,你嫂子還在熬大骨湯,二個小時回來,正合適。」
侯衛東推脫不過,就租了一個計程車,直奔上青林。計程車速度快,從益楊到上青林尖山村,只花了二個小時,到了曾憲剛家中,他們四人正在打麻將,見到侯衛東走進院中,曾憲剛老婆就道:「瘋子,你快點,把秦書記和唐書記的肚子都餓扁了。」
秦大江站起身,道:「侯衛東,你要賠償損失,為了等你,我輸了一百四十塊錢。」
曾憲剛老婆就將大盆的野豬肉端了出來,蒸、炸、鹵、炒、燉,弄了滿滿一桌子。
開飯前,曾憲剛舉起酒杯,道:「國慶節,我就打了幾條草魚,想請大家來聚一聚,可是瘋子沒有回來,我就沒有請大家,這第一杯酒,我要先敬瘋子。」
侯衛東見曾憲剛說得鄭重,也就不開玩笑,道:「曾大哥,你別客氣。」
「修上青林公路,從上青林鄉鎮府到青林鎮政府,說了好多年,就是不見行動,這一次如果沒有你來撐頭,恐怕還是修不起,沒有這條路,也就沒有上青林這麼石場和煤礦,秦書記、唐書記,楊柄剛,你說該不該敬瘋子。」
秦大江、唐桂元、楊柄剛,也端起了酒杯,五個人就一起喝了。曾憲剛媳婦也端了一個大杯子,道:「侯大學,我敬你一杯,剛才曾憲剛說的都是真心話,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會說話,敬杯酒表示心意。」
侯衛東就笑道:「大家別這麼嚴肅好不好,讓我說一句,如果不是上青林的資源,如果不是各位大哥的支持,狗背彎和英剛石場也就辦不起來,大家認真工作,努力發財,享受生活,一起奔小康。」
等到曾憲剛和侯衛東敬了酒,一向沉默的唐桂元也開始發話,「瘋子、大江、憲剛開了石場,都發了財,我膽子小,家裡的自留山明明就是一塊厚石包,卻怕擔風險,不敢開採,這是端起金碗討飯吃,明天,我也準備開一家石場,如何管理石場,以後的銷路就靠大家了,我在這裡先敬各位一杯酒。」
敬來敬去,一盆酒就喝光了,大家也興緻勃勃地談起開石場的事情。
曾憲剛老婆一輩子都沒有看到這麼多錢,她覺得存在銀行不保險,就把十來萬塊錢全部取出來,米缸子裡面放二萬,床下面放二萬,箱子里放三萬,還在牆上打了一個洞,裡面放了十萬,她神經兮兮,把曾憲剛也弄得緊張起來。
她挽起袖子,道:「侯大學,秦書記、唐書記,你們慢慢吃,我再去燒個魚。」
由於侯衛東在場,曾憲剛的老婆顯得格外熱情,她心裡知道,如果不是侯衛東說服自己,她根本沒有膽子將家裡所有錢都投入到石場中,事實證明,侯衛東就是曾家的福星。
這一頓酒,喝到了十一點才散夥,他們幾人湊在一起,多數時間是在談今後石場的發展,倒沒有喝得太猛,幾人微微有些酒意,打著電筒,各自回家。
在曾憲剛屋外的樹林里,躲著五個年輕人,他們一直觀察著屋裡的動靜,一個留著長發的年輕人道:「他媽的,真香。」另一位臉上帶著傷疤的人低聲且兇狠地道:「等會進去的時候,別他媽的啰嗦,男的敢反抗,就捅了。」
他的話帶著寒意,另外四個年輕人都怕他,不斷地點頭。
酒席散去,主屋的燈也關了,曾憲剛的老婆就在廚房裡洗碗收拾,帶疤人觀察了好一會,就從懷中取了一句煮熟的牛肉,牛肉里加上特殊香料和麻藥,專門用來吸引看院狗,這是當年在監獄里,一位老犯人教給他的絕活。
等到小院安靜以後,帶疤人就將牛肉扔進院子,輕微響了一聲,曾憲剛已經睡熟了,並未聽見聲響,他老婆聽見了聲音,就喊了一聲:「是誰?」她推醒了曾憲剛,道:「剛才我聽見有聲音。」曾憲剛迷迷糊糊地道:「狗沒有叫,肯定是你聽岔了。」
帶疤人觀察了一會,見狗吃掉了牛肉,走了幾步,就不聲不響地倒在了地上,他把面罩戴上,揮了揮手,就帶著手下翻進了院子,帶疤人是撬門老賊,利索地開了門,五個人不聲不響地摸到了屋內。
曾憲剛老婆剛剛沉入夢鄉,屋裡燈就亮了,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五個蒙面人,手裡都提著明晃晃的刀子。
「我們只劫財,不要命,把錢拿出來。」道:「敢喊,就殺掉你全家。」
曾憲剛睜開眼時,一柄鋒利的匕首正架在脖子上,他冷汗嘩地滲了出來,酒也被嚇醒了,他強自鎮定道:「各位好漢,我們農村人家,能有幾個錢?」
曾憲剛老婆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就在一旁發抖。
帶疤人嘿嘿笑了笑,道:「你騙鬼啊,曾老闆,把錢拿出來,留一條活命。」
兩個年輕人就四處翻,不一會,從撬開箱子里,將三萬元錢拿了出來,一人興奮地道:「大哥,有二、三萬。」帶疤人看著曾憲剛老婆,道:「還有,快拿出來。」
曾憲剛老婆見三萬元錢被強盜拿到了,她心痛得要命,恐懼感反而淡化了,道:「我們就這三萬,其他的還帳了,錢給了你們,放了我們。」
帶疤人很有些經驗,他感覺曾家還錢,便用刀背拍了拍曾憲剛老婆的臉,道:「我數十下,不拿出來,就斷一隻手。」
「1、2、34、567、8,邪惡的聲音數到八的時候,一個蒙面人舉起了手中長刀,對準了曾憲剛老婆的左手。
曾憲剛急忙道:「米缸子裡面還有?」帶疤人得意地笑了起來,調侃道:「你是不是屬青蛙,踢一腳跳一下,痛快點,全部拿出來。」
看著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被拿走,曾憲剛老婆忘掉了恐懼,罵道:「你們這些人,傷天害理,遲早要被報應。」曾憲剛徹底清醒了,他知道今天的事情絕對無法善了,便對老婆道:「蝕財免災,不要鬧了。」又對帶疤人笑道:「床板里還有點錢。」
用尖刀頂著他的蒙面人就伸手去摸床板,就在他彎腰的瞬間,曾憲剛猛地一拳打在其臉上,然後從床上翻下來,順手掄起床邊的凳子,砸在蒙面人額頭上,他沒有來得及砸第二下,只覺得腰上一痛,已被帶疤人刺了一刀,此時已經到生死存亡關頭,曾憲剛顧不得傷痛,掄起凳子砸向凳子帶疤人,他砸中帶疤人的時候,也被刺中第二刀。
曾憲剛的老婆拚命地喊「救命」,同時向身旁的蒙面人撲了過去,她一把扯掉了蒙面人的面罩,隨後只覺脖子一痛,便捂著脖子倒在地上,這一刀砍得極重,她根本喊不出來,只用手緊緊捂著脖子,但是血越流越多。
曾憲剛是石匠出身,身體向來強健,肌肉厚實,雖然被砍、被刺了好幾刀,鮮血直流,但是還支撐得住,特別是看到妻子被砍倒在地以後,就發瘋一樣揮動著凳子,他跳上床,盯著那位被扯掉面罩的年輕人,劈頭蓋臉地砸去。
侯衛東回到了家裡,他打開電視,將電視搜索了一遍,找到了《東邊日出西邊雨》,便躺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忽然,床前的座機刺耳地響了起來,此時已是凌晨一點,這麼晚打過來,讓侯衛東有些納悶和緊張。
「家裡被搶了,快過來……把衛生院的醫生喊過來…張蘭不行了,快點。」曾憲剛的聲音很清晰地傳了過來,斷斷續續,說話如扯風箱一般,極為艱難。
曾憲剛家不久前安了電話,由於愛惜電話,曾憲剛老婆就用布塊將電話蓋得嚴嚴實實,幾個蒙面人根本沒有想到他家有電話,就沒有扯斷電話線。
侯衛東如觸電一樣,從床上跳了起來,他衝上四樓,猛敲刁昭勇的大門,將刁昭勇敲起來以後,刁昭勇立刻轉身,將手銬和高壓警根提在手裡。
「刁哥,你去叫衛生院的人,我去把客車司機叫起來。」侯衛東雖然慌亂,思路卻很清晰。
客車司機是一個胖子,早就睡了下來,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吵醒,火氣衝天地開了,「是誰,搞啥子名堂,我明天早上還要出車。」「幫幫忙,尖山村曾主任家裡被搶了,他媳婦恐怕不行了,我們將衛生院的醫生送過去。」
胖子司機黑著臉,猶豫地道:「我六點鐘還要出車。」
「緊急情況。給坐車地人說清楚,他們都會理解。」侯衛東知道客車是承包的,便從身上抓出了一把鈔票,道:「這是明天的補償,快點出車。」
胖子司機把錢放進口袋,就轉身穿皮鞋和衣服,侯衛東又跑到高鄉長房間,將高鄉長從床上敲了起來。
大家動作都很迅速。從接到電話到開客車至曾憲剛的家,也不過半個多小時。
大家剛走近大門,就聞到濃烈的血腥味道,侯衛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刁昭勇走到最前面,道:「大家別亂摸亂動。不要破壞現場。」他用電筒照了一下裡面的情景,戴上手套,摸到門前的燈索,將電燈打開。
侯衛東等人都站在門口,只見曾憲剛渾身是血地跪在床前,電話話筒掉在一邊,而曾憲剛老婆則躺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大攤。
眾人都被裡面地慘景驚呆了。
刁昭勇最鎮靜,道:「手機給我。」他接過侯衛東遞過來的手機,撥通了公安局值班室的電話。道:「我是青林派出所刁昭勇,青林鎮上青林尖山村曾憲剛家裡發生了殺人案。」
鄉衛生院的醫生就進來檢查兩人的情況。侯衛東在門外焦急地問道:「李院長,情況如何?」李院長檢查了一遍。臉色極為沉重,道:「曾憲剛還有呼吸,他老婆完了,電話給我。」
鄉衛院李院長撥通了縣醫院陳院長家庭電話,將事情講了一遍,著重道:「男的還有救,陳院長趕緊派救護車過來。」
三個多小時以後,公安局地警車到達了曾憲剛的家。又過了二十分鐘,救護車也過來了。經檢驗,曾憲剛的老婆被砍開了喉嚨,當場死亡,曾憲剛身中九刀,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縣醫院急救醫生給他戴上了氧氣罩,便開著車直奔縣醫院,書記唐桂元帶了些錢,跟著救護車,去了縣醫院。
曾憲剛一走,縣刑警大隊和聞迅而至的青林派出所民警,就開始了案偵工作,他們在院子外圍拉出了警戒線,將大燈打開,開始收集指紋,提取其他相關證據。一位三十來歲的黑瘦警察將侯衛東帶到了堂屋,開始進行詢問。
等到所有工作做完以後,天邊已有一絲亮線,尖山村的婦女主任就張羅了一大盆麵條,十幾個警察們就坐在院子稀里嘩拉地吃著麵條,半夜從被窩裡爬起來,又忙了幾個小時,這些警察們也著實累了。
曾家被搶的消息不脛而走,上百名尖山村的村民們就站在警戒線外面,探頭探腦地看著屋子裡面,上青林民風強悍,交通不便,村民普遍貧窮,很少有人流竄過來,因而刑事案件極少,這等入室搶劫殺人的案子,更是十年都沒有發生過。
侯衛東失神地看著指指點點的村民,他滿腦子都是曾憲剛和他老婆地音容笑貌,一位瘦高的便衣警察端著面碗走到侯衛東身邊,道:「你昨晚在這裡吃飯,講講情況。」
侯衛東就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瘦高個招了招手,將秦所長招到了身邊,他肯定地道:「從勘查的情況來看,這是一次有預謀地入室殺人案,性質十分惡劣,曾憲剛平時得罪什麼人沒有?」
秦所長滿臉血絲,道:「布局,曾憲剛是村委會主任,群眾關係不錯,我認為這就是一起搶劫殺人案,曾憲剛開了兩個石場,最近賺了不少錢,還安了空調。」
瘦高個是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布德鑫局長,他把面碗放在地上,道:「對,我的感覺就是搶劫殺人,這是案件的偵破方向,但願曾憲剛不死,能提供更多的線索。」
問完材料,侯衛東就拖著疲憊的雙腳,回到了鄉政府小院。
鄉政府小院子里站了一群人,看到侯衛東和高鄉長回來,趕緊圍了過來,池銘的老公田大刀開著石場,因此她很敏感地問道:「瘋子,情況如何,是怎麼一回事?」侯衛東神情暗淡,道:「公安局來人了,還沒有最後定性。」
高鄉長看著段發明、田秀影等一眾人都圍在院子里,而且還有許多場鎮的居民,他就道:「大家都回去工作,出了事,自然有公安局破案,你們就不要瞎猜了。」
「事情明擺著,棒兒客就是搶錢。」田秀影酸溜溜地又道:「還是我們這些窮人好,沒有人掂記,晚上還算安穩覺,錢這個東西,不是好東西。」
這是明顯地幸災樂禍,田秀影的大圓臉就如一張綠頭蒼蠅,說不出地噁心。侯衛東心情惡劣,盯了她一眼,如果眼光可以變成蒼蠅拍子,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拍下去,將她打個稀爛。
池銘追到樓梯口,問道:「瘋子,大刀和刁昭勇怎麼沒有回來。」侯衛東叮囑道:「他們兩個到派出所去了,這幾天你也要小心一點,這夥人是來搶錢的,心狠心辣,要防著點。」池銘緊張地道:「院子的門鎖壞了,我趕緊找人修好。」
回到小房門,侯衛東把門關下,順手還將房門反鎖了,他在屋裡轉了幾圈。
腦海中始終擺脫不了曾憲剛屋裡的慘景,血腥味似乎飄浮。也不知呆坐了多久,侯衛東就從廂子里取出三本存摺,這三本存摺就是他經營石場的重要成果,如何保管這三張摺子,就難倒了侯衛東。
床下面,顯然不安全,箱子里,更是強盜的目標,燈具里,怕被引燃,桌子下面,怕被老鼠叼走,遍尋房間的所有角落,竟然容不下三本薄薄的存摺。想來想去,侯衛東決定在益楊買一套房子,將這些存摺放在安有防盜門和防盜網的房間內,同時,他還打算在安裝房子的時候,留一個暗格,專門來放存摺。
驚魂稍定,刁昭勇和田大刀就從青林派出所回到了小院子,高鄉長和侯衛東就來到刁昭勇家中,商量著情況。
刁昭勇簡短地說道:「剛才開了案情分析會,具體情況我就不說了,一句話,這一伙人是沖著石場老闆來的,鄉政府院子里,我、瘋子、大刀都是目標,所以,秦所長吩咐我們提高警惕,不能再出事了。」
高鄉長是老青林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慘烈的案子,道:「大家都要注意了,以後把規矩定好,晚上十點鐘就關大門,還有,這幢房子底樓是辦公室,二樓以上就是住家戶,我們在二樓的入口焊一道鐵門,這樣就安全一些。」
侯衛東點頭道:「高鄉長這個方案好。焊鐵門地錢,加固院子的錢,都由我來出。」
刁昭勇又建議道:「在樓上喂一條狼狗,有人想撬門,狼狗就會示警。」他想起曾家被麻翻的狗,又道:「把狗放在二樓,有鐵門攔著,強盜無法給狼狗喂葯。」
商議了詳盡方案。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下午,侯衛東稍稍睡了一會,就坐了一輛貨車,到益楊縣醫院去看望曾憲剛。
曾憲剛實在是命大,身中九刀,一隻眼珠被砍爆。腸子也被刺成幾段,但是,奇迹般地沒有刺中要害部位,最危險的一刀是擦著心臟刺進去的。經過緊急搶救,曾憲剛從死亡線上被拉了回來,侯衛東去看他之時,他被包成了棕子,在床上昏睡,曾的哥哥是轉業軍人,在益楊供銷社工作。就在醫院照顧曾憲剛。
侯衛東離開之時,將曾憲力叫到一邊。「我叫侯衛東,與曾憲剛合夥辦了一個英剛石場。我從石場提了一萬塊錢,你先拿著給他治病,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什麼事情就聯繫我。」
曾憲力感慨地道:「辦石場賺了幾個錢,自已瞎了一隻眼,又將弟妹的命丟了,真是不值得。」發完感慨,又問:「他這次被搶了多少錢?」
侯衛東搖頭。
「他到底賺了多少錢?」
侯衛東就道:「也不多。就是幾萬元。」
離開醫院,侯衛東心裡堵得慌。一個人在益楊大街小巷轉來轉去,他突然很想找人傾述,可是,回想起來,生活了六年地益楊城,真正能傾述的對象卻廖廖無幾。這一段時間接觸最多的是交通局的朱兵、劉維、梁必發等人,可是這幾人是生意場上朋友,並不適合將最軟弱的一面暴露給他們。
他不禁感嘆道:「朋友萬萬千,知音無一人。」
經過汽車站時,侯衛東突然想到了段英,在益楊城,真正能談些知心話的,似乎就只有劉坤地女朋友段英,可是她現在是劉坤的女朋友,以前的曖昧都成了過去。
他就站在汽車站前的人行道,發著呆。忽然,背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侯衛江如觸電一樣轉過身。
「侯衛東,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想曹操,曹操到,段英身穿一件玄色風衣,笑呤呤站在身後。侯衛東看清楚是段英,道:「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就到了身後,嚇了我一跳。」
一夜未眠,侯衛東眼睛滿是血絲,鬍子也長得非快,看上去頗為憔悴,段英就關心地問道:「侯衛東,出什麼事了?」
侯衛東嘆息一聲:「走,找個地方,我請你吃飯。」
「到底出了什麼事?」
「一言難盡,找個地方,我想找人說話。」
段英道:「現在才四點過,吃飯還早,我知道一個茶室,最安靜,我請你喝茶。」
這是一個幽雅的茶樓,進了茶室,一個穿唐裝的女孩子就泡了一壺鐵觀音,就退了出去,背景音樂是隱約的古箏,古箏如風,慢慢地吹動著綉林。
品茶、聽音樂,侯衛東將昨夜的案子給段英講了,段英聽得花容色變,手指捏得緊緊的。
「你也要注意,別讓人盯上了。」「放心,我們有了安全措施。」
侯衛東劈里啪拉講了一大堆,也就完全放鬆了,他打量了一下段英,笑了笑。段英就摸了摸自己地臉,道:「我臉上臟嗎,你笑什麼笑?」
「我覺得你倒真是干記者的材料,我看了報紙,文章寫得不錯。」
段英原本興緻頗高,聽了這話,反而沒有笑臉,道:「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才知道。」侯衛東便覺得她話中有話,道:「有心事嗎?」段英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這事也不知道怎麼說,我從絲廠調到報社,是劉叔叔幫地忙,我很感謝他,只是劉坤的媽媽,整天把這事掛在嘴上,好像救世主一樣,讓人心煩。」
侯衛東以前見過劉坤地父母,當時還給他們取了一個黑白雙煞的綽號,如今段英到了劉家,想必與這白煞相處得不是很愉快。
「看來做人還是得靠自己,否則就會抬不起頭來。」段英眼睛似乎有些濕潤,道:「侯衛東,早知道開石場賺錢,我也不到報社來,就到上青林開一個石場。」
「開石場,都是粗漢乾的事情,小姑娘家,別干這些事情。」
「啥事都是人做的,我倒不怕吃苦。」
這一壺茶喝了一個多小時,談談天,說說地,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與段英喝了茶,又吃了晚飯,便各自分手。
侯衛東按照老習慣,到沙州學院招待所住宿,辦完手續,又沒了睡意,便準備到學院去轉一轉,走了不遠,就到了學院張貼欄,平時他不看這個張貼欄,今天卻無意瞟了一眼,就見到了上面有一張「賣房啟事」。
自從曾憲剛出事以後,侯衛東也就想在益楊縣買一套房子,平時進城就有落腳的地方,又可以存放重要物件,因此,無意見瞟見賣房啟事,便走過去隨意看了幾眼。
啟事的最後一句話很特別:「此房價錢超出市場價,無承受能力者諸勿造訪。」
一看就是教授的手筆,很有氣質。
從啟事來看,這是一套位於沙州學院西區的住房,西區風景很美很幽雅,很合侯衛東的胃口,特別是最後一句話,更增添了他的興趣,記下門牌號,又在學院里轉了一圈,這才回到了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他就來到了西區臨近湖邊的一棟掩蔽在樹林的小樓,敲開四樓大門,一個白頭髮的老人探出頭來,道:「你找誰?」
侯衛東知道這是財會系最好的教授,他就禮貌地道:「劉教授,我看到張貼欄的賣房啟事,請問,這房子要真的要賣嗎?」
看到買房人這麼年輕,劉教授就道:「買房子嗎,我這房子價錢可不低。」他又問道:「你認識我?法律系主任是誰?」
「我是學院法律系畢業的,在益楊縣青林鎮政府工作,所以想買一套房子。」看著劉教授狐疑的目光,侯衛東又報上了系主任和一些任課老師的大名,劉教授這才露出了笑容,道:「這可是好房子,我要給她找個好人家,所以問得詳細些。」
侯衛東學法律出身,早就想到一個問題,道:「劉教授,我記得學校的房子大多數是福利分房,並不是商品房,這房子有房產證和土地證嗎?」
劉教授揮了揮手,道:「進屋再說。」
屋子裡亂七八糟的,最明顯的是特徵是書多,桌上、地上散落著許多大部頭,還有一些傢俱也搬離了原位。侯衛東離開沙州學院以後,就很少在一家人看到這麼多書,青林鎮唯一有書架的就是樓粟明副鎮長,可是與劉教授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劉教授進屋,拿出了房產證和土地證,道:「放心吧,這樓房是全產權房子,為什麼是全產權房子,原因就有些複雜,我就用不著多說了,一切以產權證為主,你先看一看。」
侯衛東接過房產證和土地證,仔細看了一遍,還給劉教授以後,道:「這房子多少錢?」
劉教授用兩根指頭比劃著道:「十萬,不講價。」
侯衛東算了算:「房子只有八十個平方,每平米就要超過一千塊錢,這價錢放在沙州,也算是高價了。」就討價還價道:「益楊房價才五百塊,這價錢也就高得太多了。」
劉教授辦事很認真,他道:「這個價錢,自然有道理。」他帶著侯衛東走到窗邊,道:「這房子依山傍水,站在窗子邊,就可看到湖水,朝西看,則是一片大林子,如果不是因為要回西安與家人團聚,我還真捨不得賣這房子。」
他強調道:「我就覺得這房子值十萬,賣便宜了,對不起這個老夥計。」
侯衛東心裡著實喜歡這個房子,他四處看了看,痛快地道:「好,明天我取錢過來,把手續辦了。」
劉教授高興地道:「我還有兩天才能辦好託運,後天你過來,我們去辦手續。」
就在侯衛東要出門之際,劉教授奇怪地問道:「看你年齡,畢業也沒有幾年,怎麼有這麼多錢?」侯衛東微微一笑,胡亂道:「現在是商品經濟,我家裡有人在做生意,賺了些錢。」
劉教授若有所思地道:「原來如此。」
第三天,侯衛東就帶著錢來到了劉教授家裡,此時房間已經搬運一空,打掃得乾乾淨淨,劉教授將侯衛東帶到了陽台,陽台上有二個盆景,侯衛東也叫不出名字,只覺得特別蒼勁。
劉教授指著盆景道:「這兩個盆景是一對,叫做珠聯璧合,我養了十年,它們不適應西安的氣候,我就特意留下來,希望你能好好養它們,夏天要多澆水。」
侯衛東實事求是地道:「我在青林鎮政府工作,平時恐怕不會經常回來。」
劉教授笑道:「這沒有關係,我平時也經常出差,不在家的時候,就由郭教授幫著澆水,我們這兩個陽台相距很近,他站在隔壁陽台,用長柄的水壺就能直接澆灌。」
侯衛東這才注意到,這棟樓與普通房子不一樣,兩家陽台的距離不足一米,完全可以面對面低語,從對面完全可以幫著澆水。
交待完細務,兩人就準備去辦理過戶手續,出門之時,劉教授敲開了鄰居的門。
「老郭,我這房子賣出去了,這是小侯,沙州學院法律系畢業的學生,他以後就住在你的隔壁了。」
郭教授個子不高,頭髮梳得很整齊,穿了一件運動裝,顯得很精神,他很感慨地道:「老劉,在一起住了十年,真捨不得你,你什麼時候走,」劉教授就拍了拍郭教授的肩膀,道:「天下不有不散的筵席,什麼時候有空,就到西安來作客,還有,郭丫頭辦喜酒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如果不通知我,我就要打電話來罵你。」
兩人就站在一起說些分手的話,侯衛東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從樓梯又下來一人,很有些氣派,他老遠就伸出手,然後緊緊地握著劉教授的手不放,有節奏地上下擺動了一會,道:「劉教授,王院長昨天回來了,今天中午學院班子集體給您餞行,就在匯碧樓。」
來人正是學院副院長濟道林。
劉教授很感動,道:「濟院長。」濟道林就道:「劉教授,您別這樣稱呼,叫我小濟吧。」
濟道林曾是劉教授的學生,留校后迅速成了劉教授的領導,而且是很得人心的領導,劉教授感嘆道:「小濟,學院和一般行政機關不一樣,教授們才是最寶貴的財富,這幾年你做得很好,房子、票子、位子都向我們這些傾斜,我其實不想走,卻不得不走,只希望繼續保持這種做法,沙州學院的地位一定會迅速提高。」
他們幾人談了幾句,侯衛東就招呼道:「濟院長,你好。」雖然畢業已經兩年,濟道林還是一口就叫出了侯衛東的名字,道:「侯衛東,你怎麼在這?」
劉教授就道:「侯衛東買了我的房子。」
濟道林笑道:「我們學院的學生幹部還是經受住了考驗,侯衛東畢業兩年,就能買得起劉教授的房子,真是不錯。」
這一棟樓,全是學院老師,當劉教授準備買房子的時候,老師位還擔心住進來不三不四的家庭,濟道林也知道這個情況,此時見是侯衛東來買房子,便放下心來。
濟道林這一說,郭教授更是也放下心來,心道:「既然是濟道林認識的學生幹部,料來也不錯。」
辦完了所有手續,侯衛東就拿到了房產證、國土證和鑰匙,樓房打掃得很乾凈,設施也齊全,侯衛東一不做二不休,就在城裡買了全套傢俱和電視、VCD、空調、冰箱等電器,半天時間,屋內又重新布置起來。
房款加上傢俱,花了十三萬,益楊的這一個新家也就有模有樣了,重新辦理了水、電、氣、閉路等手續以後,也就是功能齊全的小家。
在新家裡,侯衛東親自動手,在牆壁上取了兩塊磚頭,做了一個暗格,專門存放存摺、合同等貴重物品,暗格做好,恢復如初,居然看不出一點破綻,侯衛東為此得意了許久。
在侍弄新家的同時,侯衛東也天天朝醫院跑,曾憲剛傷得極重,全靠他身體強壯,才熬了過來,在第三天的時候,曾憲剛終於睜開了他的獨眼,得知妻子已死,得知眼睛廢了一隻,他咬著床單痛哭一場,然後一整天未說話,出事那天,曾憲剛兒子正好到外婆家去了,這才逃過一難,他被家中的慘禍嚇倒,成天坐在醫院角落,一聲不響。
侯衛東第三次到醫院之時,曾憲剛才稍稍恢復了正常,趁著病房無人之機,他才第一次開口說話。
「瘋子,我屋裡還有十萬塊錢,放在牆壁裡面,你幫我取過來,存在銀行里。」他說了許久,才將具體位置給侯衛東說清楚,等到其哥哥曾憲力回來,他就轉換了話題。
侯衛東知道這事對曾憲剛的重要性,也不多問,出了醫院,便打了一個計程車,一路直奔上青林尖山村,到了曾憲剛住家,他讓計程車在公路上等著,然後直奔其家,很順利地從牆壁上取出十萬現金,然後返回計程車。
到了益楊城,連忙用曾憲剛的身份證,辦了一個存摺,再回到了醫院。看了存摺,曾憲剛明顯鬆了一口氣,他又道:「瘋子,麻煩你將存摺給我收好,出院的時候再拿給我,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在箱子里還有三萬,你取出來,一是幫我付醫院的藥費,二是張蘭的喪事是父母幫著操辦的,花了一萬二千塊,也用這錢來付。」
「還有,我兒子一天都沒有說話,你帶著他散散心,我總覺得他神情不對頭。」
侯衛東一一記下,又道:「英剛石場生產很正常,你的石場只有先停下來。」
曾憲剛肺部中了一刀,說話就直喘氣,道:「瘋子,還要麻煩你,你能不能派林中川,替我管一管石場,生產還是不能停下來。」
此時,益吳路已經建設完成,上青林石場由於這兩條路的建設而聲名大震,益楊縣重要工程都指定要上青林石頭,因此,石場生意並沒有隨著公路建設結束而蕭條,仍然保持著良好的態勢。曾憲剛流幹了眼淚,為了兒子和父母,心中經過反覆掙扎,仍然打定主意繼續干石場。
兩人正說著話,趙永勝和劉坤、蔣有財等人走進了病房,辦公室唐樹剛提著一些水果跟在後面。
趙永勝問了問傷情,就道:「曾主任,你就安心養傷,公安局正在全力破案,一定會將兇手揪出來,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給劉鎮和蔣書記談。」又對侯衛東道:「侯衛東,你現在仍然是上青林工作組長,要配合派出所,搞好治安聯防工作,消除治安隱患,劉鎮在分管企業工作,有什麼事情就直接給劉鎮彙報。」
侯衛東就點點頭,道:「行。」
趙永勝走到曾憲剛身邊,彎下腰,道:「曾主任,你就發心養傷,要相信組織。」
趙永勝等人在病房裡呆了半個小時,留下了兩百元錢,就離開了病房。青林鎮幾位領導幹部走了不久,侯衛東也就告辭而去,他租了一輛計程車,急急忙忙地又到了上青林尖山村,打開箱子,見三萬元錢仍然包在一條普通褲子中,便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取了錢,坐上計程車就朝著益楊城趕了過去。
看到了完好無損的三萬錢,曾憲剛睜著的一隻眼睛就閉緊了,過了一會,他睜開獨眼,道:「瘋子,你是好兄弟,我一定會找機會報答你。」一夜之災,讓身強力壯的漢子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在危難之機,合作夥伴侯衛東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幫他悄悄取出了藏在家中的十三萬現金。
只是曾憲剛的兒子仍然倔強著不說話,侯衛東也沒有辦法,只能讓其外婆先將其帶回家。
告別了曾憲剛,侯衛東買了最愛吃的寬面和一打雞蛋,就回到了沙州學院的新家。吃了雞蛋面,就開了檯燈,讓一圈光線照亮了乳白色的書桌,然後提了一個小水壺,就去給盆景澆花。
到了陽台上,面對著湖面點點星光,聞聽著不遠處樹林的「簌、簌」聲響,遠處音樂系鋼琴斷斷續續的琴聲,與上青林純粹自然的景觀相比較,多了些人文氣息,也多了一些溫暖。
第一次直面親朋好友的非正常死亡,曾憲剛夫妻倆鮮血淋漓的情景,時刻漂浮在他的腦海中,辦完了曾憲剛交辦的兩項重要工作,他心裡暫時平安一些。
此時,一個人融入夜色之中,暫時忘掉了世間俗務。
隔壁燈光一亮,隨後一個人影出現在燈光之中,這是一位年輕女性的身影,她穿著一身蓬鬆的睡衣,站在陽台上伸著懶腰,由於背對著燈光,侯衛東也沒有看清楚她的相貌,也就沒有理她,自顧自地看著湖面星星點點的***。
陽台上的女子也在看著湖面,她無竟中扭頭看了一眼陽台,忽然看到隔壁陽台上有一個人影,這道人影出現在如此突兀,讓她禁不住尖叫了一聲,就朝屋內跑去。
侯衛東聽到這一聲驚呼,也意識到自己將隔壁的女子嚇著了,他也就沒有繼續嚇人,轉身走回了客廳。打開電視,隨意看了一會,這時電視台都在上映一部連續劇《宰相劉羅鍋的故事》,他就躺在沙發上,看著劉羅鍋與和坤的恩恩怨怨。
忽然間,他想起一件事情,組織部美女郭蘭曾經說過,她的父母是沙州學院的,而隔壁就是郭教授,難道,剛才尖叫的人是郭蘭。
正在想著這事,大門響起了敲門聲。
侯衛東是第一天搬進新房子,除了小佳以外,還沒有通知其他人,他就猜想:「肯定是隔壁受驚嚇的女子,說不定就是郭蘭。」
他打開門,就見到一位短髮美女正站在門外。
「侯衛東,嚇了我一跳。」郭蘭已經換下了睡衣,穿了一身運動服,出現在侯衛東眼前。
「郭蘭,是你,剛才是不是把你嚇著了。」
郭蘭站在門口,嗔怪道:「怎麼不開燈,站在陽台上玩深沉,真是嚇了我一跳,不請我進屋?」
侯衛東連忙道:「請進請進,今天才搬進來,屋裡很亂,不要見笑。」
進了屋,郭蘭好奇地四處打量了一番,邊看邊道:「剛才聽爸爸講,隔壁搬來了一個年輕人,是沙州學院法律系畢業的,在青林鎮工作,我猜就是你。」
今天晚上郭蘭在外吃了飯,喝了些酒,回到家時,父親正在書記看書,而母親正在專心看電視,她招呼一聲就去洗澡,然後來到陽台上晾衣服,猛然間就見到了陽台另一邊的黑影,她嚇得飛也似地逃回了寢室,這才知道來了新鄰居。
「你還真有錢。」見滿屋都是益楊最頂級的電器,郭蘭禁不住誇了一句,心裡直納悶:「侯衛東工作不到兩年,怎麼會這樣有錢?莫非其中有貓膩。」
她有意無意地問道:「從黨校畢業這麼久了,工作調整沒有?」
「都說黨校畢業要陞官,我估計是被組織部遺忘了,兩年時間,終於混成了國土辦辦事員。」侯衛東自我調侃了兩句,順手倒了一杯熱茶,遞給郭蘭,道:「不說這些,這是益楊今年的明前茶,我這茶是最頂級的,都是茶農送給我的,歡迎品嘗。」
郭蘭吹了吹水汽,喝了一道,就贊道:「好香的茶。」然後解釋道:「組織部的培訓很多,黨校的各種班也多,參加培訓班,並不是表示要陞官,還要等待機遇。」
兩人聊了幾句,郭蘭告辭的時候,侯衛東從茶櫃里取過一個茶盒,道:「這是青林的明前茶,一點農藥也沒有,送給郭教授。」
郭蘭也沒有推辭,道:「我爸爸就好這一口,謝謝了。」臨出門之時,她道:「以後站在陽台上,把燈打開,黑乎乎的怪嚇人。」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親人的血跡變淡。
曾憲剛家中的慘案,就如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池塘中,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卻很快就歸於了平靜,只有那一塊石頭,永遠壓在了親人們的心口上,沉甸甸地潛伏著。
侯衛東依然在山上開著石場,辦著國土辦交辦的業務,日子忙碌而平靜。
有句古話,叫做木欲靜而風不止,這是一個自然規律,也適應於社會,侯衛東萬萬沒有想到,檢察院的人會找上自已。
十一月七日中午,侯衛東正在家中休息,電視里仍然是無休無止的《宰相劉羅鍋的故事》,他漸漸被劉羅鍋吸收,這已經看第二遍了。
看得正入戲之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派出所秦所長打來的,他的聲音很嚴肅急切:「侯衛東,檢察院馬上要來找你,你要有心理準備?」秦所長控制著石場的炸藥,所以,他就是石場的貴賓,由於狗背彎石場解決了派出所的汽油,侯衛東的私交就和秦所長還很不錯。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檢察院找我有什麼事情?」
「他們沒有說,只是找到派出所,讓我們帶路,聽口氣似乎是找你調查情況,估計是縣裡的哪一位官員東窗事發了,張輝帶著他們上來,一個小時就要到,你在山上開著石場,躲是躲不掉的,還是要想好處理辦法。」秦所長又叮囑道:「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是違背紀律的,你要保密,把手機放好。」
掛斷電話,侯衛東冷靜地想了幾分鐘,若是縣裡的官員東窗事發,肯定就是交通局的事情,他暗自慶幸自已的謹慎。
曾憲剛事件以後,他就在益楊縣裡建了一個窩點,將涉及交通局的所有重要物件放在這個小窩,在青林山上就只有二萬元錢現金、執照、稅費手續等等。而沙州學院的房子是用石場一個老村民的身份證辦理的轉戶手續,檢察院很難查到這個房子,即使找到了沙州學院的房子,也很難找到牆壁上的暗格。
侯衛東連忙給朱兵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謝天謝地,朱兵還在辦公室里。
「我是侯衛東,檢察院來找我麻煩了,我想肯定是交通局這邊的事情,你那邊有什麼事情?」
朱兵吃了一驚,道:「我剛從沙州回來,還不到五分鐘,不清楚情況,你千萬不要亂說話,我找曾局想辦法疏通一下,還有,注意手機不要讓他們發現了。」
侯衛東道:「這手機是沒有用身份證那種,他們查不出是誰打的電話。」
交待了幾句關鍵的話,侯衛東就將手機關機,藏到後院圍牆的一個很隱密的小洞里,用一塊爛石頭堵住,這個小洞是以前無所事事之時發現的,現在派上了大用場。
辦完這些事情以後,侯衛東心裡有底了,當張輝他們帶著二男一女敲響房門以後,他一臉平靜。
「我們是益楊縣檢察院的,需要你配合工作。」帶隊的人是四十來歲的男同志,他長得很是飽滿,就是泡了水的碗豆,很是飽滿。
侯衛東心裡有了準備,態度不卑不亢,伸出手,道:「請出示工作證。」張輝就道:「這是檢察院的唐科長。」侯衛東仍然道:「請出示證件。」
二男一女出來辦事,很少遇到主動要查看工作證的,泡水碗豆就從上衣口袋取出工作證,在侯衛東眼前亮了一下,道:「看清楚了,這是工作證。」語氣中就帶著些不快。
侯衛東手沒有縮回去,道:「我要看看內容。」泡水碗豆鼓著眼睛瞪著侯衛東。侯衛東沒有退縮,道:「我是青林鎮政府工作人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檢察院辦案子,我有權利查看證件。」
泡水碗豆沒有想到一個鄉鎮小幹部如此強硬,猶豫了一下,就把工作證遞給了侯衛東。
工作證顯示,這是貨真價實的檢察院人員,叫唐小偉。
侯衛東彬彬有禮地道:「請坐吧,我給你們倒水。」唐小偉道:「不必了,請跟我們到檢察院去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問你,還有,你把箱子、桌子全部打開,我們要檢查。」
侯衛東再次伸出手,道:「要搜查房間,這是你們的權利,但是,請出示搜查證,如果沒有,我將請工作組組長高鄉長、居委會主任以及相關工作人員到場,他們將是我的證人,我有權利向沙州市人民檢察院反映益楊檢察院執法帶頭違法的行為。」
唐小偉看了張輝一眼,張輝平時也經常與侯衛東吃吃喝喝,此時就把臉扭到一邊,不理會唐小偉。
檢察院年輕男子就準備阻止已走到門口的侯衛東,侯衛東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會跑,只是去叫幾個證人過來,讓開,你們沒有限制人身自由的權利。」
唐小偉知道啃著落硬骨頭,他趁著侯衛東走出房門之機,悄悄問張輝,道:「侯衛東是什麼人?」張輝笑了笑,道:「剛才忘記給你們說了,他是沙州學院法律系畢業的,很多同學都在沙州市政法系統。」
等到習昭勇、高鄉長、楊新春、李勇等人來到了房間,唐小偉也就不敢強行搜查,暗道:「這次真是大意了,應該把搜查證開來。」他是老檢察官,辦案經驗豐富,手續不全,態度就變得很溫和,對高鄉長解釋道:「縣裡有一個案子涉及到侯衛東,需要他回去協助調查。」
檢察院辦案子,工作組也沒有辦法。
侯衛東慢慢地走回了房間,關了所有電源,細心地鎖上房門,上了檢察院開來的警車,他鎖門等動作,其實是故意做給唐小偉看的,他的存摺等物品,全部藏在沙州學院的新房子里。
上了車,唐小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侯衛東就坐在後排中間位置,一男一女兩個檢察官就分坐兩邊,而派出所民警張輝就沒有上車,跟著習昭勇上了樓。
四人都沒有說話,到了獨石村村部,那位女檢察官就隨意地問道:「侯衛東,沙益路和益吳路是你在供應碎石。」
侯衛東盯著前方,回答得極為爽快,道:「不是,我只是在裡面幫忙,為鄉鎮企業出謀劃策。」
唐小偉回過頭來,道:「你倒把自己推得乾淨?狗背彎石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侯衛東毫不示弱,道:「這事簡單,可以到工商局去查營業執照,看誰是老闆,又可以到狗背彎現場去查探,看誰在管理石場,這些都是一清二楚的事情。」
唐小偉氣勢洶洶地道:「既然檢察院找到了你,就肯定有依據,你不要鴨子死了——嘴殼子硬,到時有你哭的時候。」
車上,侯衛東反覆思考他可能存在的問題:最大的可能是行賭,他行賭的對象包括了朱兵、劉維、財務科高科長,至於朱富貴的事情,雖然存在暗箱交易,卻最安全,查不出任何問題。
他暗道:「以後做事要聰明點,盡量不要做違法的事情,最多打打擦邊球。」
唐小偉見侯衛東沒有剛才這麼囂張,便語重心長地道:「給你點時間,好好想一想,有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的事情,到了檢察院,就要給組織老老實實地交待出來。」
侯衛東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大,只要能堅持住,就不會有事,暗道:「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怕個屌。」
到了檢察院,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出身上隨身物品,連皮帶也被抽了出來,隨後發給侯衛東一根短繩子,用來捆褲子。年輕的男性檢察官就將侯衛東帶到了一間小房子里,小房子里空空蕩蕩,很冷。
唐小偉隨即找到了副檢察長商游,道:「侯衛東是法律系畢業的,懂點法律,我本來準備搜查房子,他讓我們出示搜查證,還叫來了好幾個人來作證,我就沒有搜查,只是將他的房子鎖了。」
商游五十來歲,和唐小偉相比,顯得特別精瘦,他道:「從掌握的情況看,上青林石場以侯衛東為首,與交通局打交道主要是他,按常理,能從他這裡打開一個缺口,你儘快將搜查證辦下來,如能在他房間里找出證據,事情就好辦了。」
開了搜查令,唐小偉便帶著人,再次殺向上青林。
與此同時,交通局曾昭強得到了準確消息,財務科高建科長被檢察院收了進去,他和曾局也就開始緊急商量對策。
曾局長把朱兵叫到辦公室,陰沉了半天,道:「檢察院這時突然發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兵憤怒地道:「有些人為了當官,無所不為,太可恥了。」
曾昭強是交通局長,在今年縣鄉同時換屆中,極有可能升任為副縣長,他有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就是農委的曾守文主任,而曾守文與檢察院金院長關係不是一般。
「高建這人手伸得太長,這一次也是咎由自取,應該給他一點教訓。」
曾昭強從內心深處對這個財務科長並不滿意,可是高建是沙州市交通局副局長劉林義的心腹,而劉林義是益楊縣前任交通局長,出任副縣長以後,再調任沙州交通局副局長,由於這一層關係,曾昭強就一直沒有換掉高建,還與其保持著親密關係。
但是,也由這一層關係,曾昭強特別重大的事情都繞開了高建,並沒有把柄落在高建手中。
「不知侯衛東這人靠不靠譜,如果他頂不住了,亂咬一氣,我們還有些麻煩。」曾昭強這是指朱富貴石場的事情。
朱兵道:「侯衛東辦事很機靈,提前用手機報了信,我看挺得住,但要想辦法把他撈出來。」說到這裡,他機靈一動,道:「侯衛東在上青林群眾基礎很好,威信極高,可以用群眾的名義找到沙州人大主任高志遠,請他出面。」
曾局長點點頭,「你辦這事,我去做其他領導的工作。」
在益楊縣檢察院,侯衛東被關到了冷清的小房子里,沒有人理睬他,他無從知道外面的格局,也不知道交通局財務科長高建也被收了進來,孤坐著思考對策。
侯衛東學法律出身,知道自己頂了天也就是一個行賭罪,而且能認定數額很小,這一次檢察院將自己請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肯定是針對交通局,基於這個判斷,侯衛東底氣就足。
小房子極為冷清,侯衛東靠著牆坐在地上,冷且餓,迷迷糊糊打了一會盹,只覺過了許多,忽聽房門嘩地打開了,兩人走了進來,一人道:「跟我們走。」
到了一個不太標準的審訊室,開著一盞大檯燈,侯衛東坐下之時,這大檯燈的強光就直接射在他的臉上,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在強光照耀之下,侯衛東就如被褪了毛的豬一樣,暴露在殺豬匠的眼中,在檯燈後面,由於光線的原因,則是一片黑暗。
獵人,總是在黑暗處,凝視著他的獵物。
就這樣靜坐了十來分鐘,侯衛東已是大汗淋漓,檯燈後面才傳出來一個聲音:「侯衛東,你想好沒有?」
「我是來配合你們工作的,你們不說,我怎麼知道應該想什麼?」
檯燈後面坐著商副檢察長和唐小偉,高副檢察長緊緊盯著侯衛東,從經驗來看,侯衛東肯定和交通局財務科高建有金錢上的來往,可是從掌握的情況來看,卻沒有發現重要線索。
唐小偉道:「我提醒一句,954,交通局財務科打了十五萬在你的帳上,這之前,你曾經在益楊賓館住過一晚,我就提醒這麼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個政策你是了解的,你不說,不等於別人不說,年紀輕輕的,要珍惜大好前程,」
侯衛東假裝糊塗,道:「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記不清楚了。」
商副檢察長和唐小偉輪番上陣,意圖從侯衛東身上打開突破口,最後,侯衛東一概只回答一句話:「頭昏,記不清了。」
到了凌晨六點,侯衛東仍然還是這話,讓商、唐二人無可奈何。唐小偉氣得火冒三丈,取過一本厚書,墊在侯衛東後背,就狠狠地打了幾拳,他相貌雖然相似於泡水碗豆,出手卻不含糊,打得侯衛東直冒金花。
等他打完了,侯衛東就道:「刑訊逼供是嚴禁的,我要向嶺西、沙州檢察院和人大投訴,要向新聞媒體揭露。」
唐小偉又是一頓拳腳,侯衛東忍住沒有再說話。
大約在早上七點,商、唐二人就回家睡覺,就留下另外一批人來繼續提問,他們的目的已經很明確,就是要查出侯衛東與交通局的金錢交易。
侯衛東閉著眼睛,只說三個字:「頭昏,記不清了。」
第二天下午,吃飯喝足的商、唐又來到了審訊室,侯衛東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睡覺和吃飯,耳朵里全是詢問聲。
晚上十二點,商、唐兩人失望地走了出來。
商副檢察長是軍人出身,從事檢察工作已有十來年,很少看到這樣硬氣的人,道:「看來,要從侯衛東身上打開缺口很難,他還真是個人物。」
唐小偉狠狠地道:「再審他二十四小時,就算是鐵人也受不了。」
交通局高建的口供倒是不少,牽出不少人來,可是就是沒有涉及到曾昭強和朱兵,商副檢察長就不願意把事情鬧得太大,道:「侯衛東行賭一事,如今只有高建的口供,數量也不大,且沒有任何旁證,沒有多大意思,我回去睡覺了,你繼續審一會。」
就在侯衛東苦苦支撐的時候,曾昭強找到了沙州市核心部門的一位重要領導以及益楊的縣領導,暗中做了工作,接連幾個電話就打到了檢察院。
與此同時,上青林村民代表在秦大江的組織下,弄了一個萬人簽名,送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遠家裡。
在多重壓力之下,檢察院就停止了對侯衛東的審訊,他行賭一事由於證據不足,沒有能夠立案,也就沒有案底。
而交通局財務科長高建家中搜出了一百二十萬的巨額財產,在檢察院就沒有能撐住,吐了個乾乾淨淨,已被刑事拘留,徹底完蛋。
走出檢察院的那一天,侯衛東鬍子冒出老長,他抬頭看了一眼冬日難得一見的太陽,暗自下定決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子一定要當大官,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