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時候已到

第十二章 時候已到

閔元文上車后睡得像頭死豬。

最近一個時期,他患上了失眠症,昨晚又是一個通宵未眠。年紀輕輕怎麼得了老年人的病?有壓力。不要以為他活得瀟洒,其實是外強中乾,很累。家裡一連串的不幸給他當頭一棒,不是將他擊蒙,而是將他擊醒。他這才知道自己不是老子天下第一,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知道"一物降一物",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夠了,知道得越多,心理壓力越大。

張偉兵從反光鏡里發現有一輛三菱吉普車跟在後面。不在意不行,文哥說了,這段時間要加倍小心,該收斂時一定要收斂,千萬不能像過去那樣猛打猛衝。文哥處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低調過,他們也知道文哥的處境,文哥現在與過去不能同日而語。過去,文哥有父親這塊招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父親的呵護下,文哥長大了。成年人可以不要爹,但是有爹與沒有爹是兩碼事,有爹的孩子就是比沒爹的孩子要幸福。爹出逃后,文哥變老實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老實不行,有爹的孩子是塊寶,沒爹的孩子是根草。文哥不僅失去了後台,並且還有人要找文哥算賬。誰?陳時宜。文哥得到確切消息,陳時宜授意雷中華組織秘密調查組整理文哥的黑材料。要不是文哥有先見之明,做事不動聲色,不留痕迹,陳時宜早就抓到了文哥的把柄,早就將文哥抓進大牢。當然,沒有抓文哥並不等於不抓文哥,現在不抓文哥並不等於以後不抓文哥。形勢不容樂觀,關鍵是不能讓他們掌握證據,沒有證據就叫神不知鬼不覺。

"文哥,有一輛車在跟蹤我們。"張偉兵憂慮地說。

沒有人回話。

鼾聲告訴他文哥正在睡覺。

他不敢吵醒文哥,繼續開車。

車到光宗酒店,剎車。

文哥驚醒了,問道:"到哪裡了?"

方知在做夢。

的確在做夢。文哥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一個怪夢,夢見自己坐在死囚椅上四肢不能動彈。父親突然從天而降,死囚椅飛騰起來。一隻蒼鷹攔住去路。死囚椅重重著地,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虛驚一場。

"文哥,有一輛車在跟蹤我們。"張偉兵沒有直接回答文哥的問題,而是避輕就重地說,"就是後邊那輛三菱吉普車。"

閔元文扭過身,透過後窗玻璃看到一輛三菱吉普車正朝光宗酒店徐徐開來。

"裝著不知道。"閔元文命令道。

張偉兵尾隨文哥快步進入酒店。

進大廳后,閔元文說:"你留下來,給我查清楚,是誰吃了豹子膽敢跟蹤我閔元文。"

張偉兵沒有跟著上樓,而是坐在大廳沙發上觀察。透過落地窗,外邊的動靜一目了然。

從三菱吉普車上下來一位小青年。好面熟,張偉兵想起來了,這不是閔潔的男朋友陳正言嗎?

不錯,是陳正言,他已經跟蹤閔元文半個多月了。

從北京回來后,陳正言成了市區兩級公安局的常客,他要葉國保及王晶案子的偵破處理結果。令人失望,兩個案子都沒有破案,都沒有結果。葉國保的案子沒有結果可以理解,王晶的案子沒有結果令人費解。怎麼沒有證據?公安局說只有人證沒有物證。開玩笑,完全是敷衍了事、不負責任的表現。他找到雷中華的辦公室,要雷中華給個說法。雷中華笑而不答。還笑,他的心在流血。他罵雷中華官僚,罵雷中華麻木不仁。雷中華還是笑。遇上了笑面虎?

沒辦法,無功自返。

就這樣放過閔元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用自己的方法和行動將閔元文繩之以法。

他開始跟蹤閔元文,堅信能收集到閔元文的犯罪證據。

陳正言快步走到電梯旁,指示燈上顯示閔元文到了八樓,八樓是閔元文的總統套房。

陳正言決定不上樓。

看到陳正言上了吉普車,張偉兵這才上樓。

"文哥,是你的小舅子跟蹤你。"張偉兵忘掉了陳正言的名字,但知道他是閔潔的男朋友。

"哪個小舅子?"閔元文不解地問。

難道還有幾個小舅子不成?

"你妹妹的男朋友,北京的那個人。"這次說清楚了。

"閉嘴!"閔元文發火道,"誰承認他是我的小舅子了?你再亂說,小心我打掉你的大牙。"

在他眼裡,陳正言不值一錢。什麼東西?還小舅子。

張偉兵老實了。

"你說,他跟蹤我幹什麼?"閔元文明知故問。

張偉兵支支吾吾不願把話挑明,怕說錯了,說錯了要掌嘴。

幹什麼?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閔元文當然清楚,陳正言是來找他報仇的。不錯,的確是報仇。

不過他不怕。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來了,那就奉陪到底。

東風吹,戰鼓擂,世界上誰怕誰?

想跟我玩?玩死你。閔元文露出殺機。

從反光鏡上看到,陳正言的三菱吉普車若即若離地跟在身後。"不自量力!"閔元文對著反光鏡嗤之以鼻地說。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閔元文取出警燈,拉響警笛,加大油門。噗!小車像離弦之箭直往前沖。

超車。

闖紅燈。

出城區。

關閉警笛,取下警燈。

上松樹嶺。

彎道越來越多,樹林越來越密。反光鏡里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三菱吉普的影子。閔元文這才鬆口氣,將車速放慢。

"想跟我玩,還嫩點。"閔元文得意地笑道。

笑得太早。反光鏡上出現了熟悉的車影。

"真他媽的有種。"閔元文氣惱地罵道。不能不氣,對方是業餘選手,居然與他這個專業選手打成了平局,等於他輸了。恥辱。

豈有此理?這是玩弄人,是在向他挑戰。

他把車停下。下車。

車上其他人也跟著下車。一共三個人。

他站在馬路的中央,拍手鼓掌,嘲諷道:"精彩,精彩,佩服,佩服。"

陳正言這才發現危機四伏。闖過去,已經不可能,一輛大型卡車攔了去路。想倒車也不可能,身後有一輛同樣的車橫在道路中央。唯一的選擇,棄車逃跑。

閔元文大手一揮,前後打手亮出兇器向他步步緊逼。

不行,不能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得報警。他掏出手機。

打手蜂擁而上。

奇迹出現——警笛大作。

110這麼神?

陳正言不理解,通話鍵還來不及按,警察就來了?

怎麼回事?

閔元文以為是自己車上的警笛失靈。

分明是有警車開過來。

這才大驚失色。

撤!

其他人撤了,他沒有撤。他是警察還怕警察不成?

他慢吞吞地走到陳正言的面前,掏出紙巾揩去陳正言臉上的血跡,調戲道:"我真不明白,你小子為什麼要跑回來送死,活膩了是不是?"

陳正言報以仇恨的目光。

他不緊不慢地上車,顯示出臨危不懼的氣魄。

警車在陳正言的身邊停下。

"怎麼樣?沒有受傷吧?"一名便衣問道。

正言點頭。

閔元文的小車在前方掉過頭后迎面開來。經過陳正言身邊時故意放慢速度,並按響喇叭。閔元文把頭探出來,說:"你小子真有運氣。"

狂妄。

陳正言真想上前將他從車上拉下來扁一頓。

車子開動了。閔元文臉上露出了得意、張揚之色。

西方有句名言:上帝讓你滅亡,首先讓你瘋狂。

閔元文狂妄到了極點。

"走,去見一個人。"便衣說。

他隨便衣鑽進警車。

雷中華赫然坐在車上。

他怎麼來了?

"小夥子,你打亂了我們的計劃。"雷中華笑容可掬地說,"實話告訴你,警方一直在跟蹤閔元文。由於你的介入,閔元文嗅到了異味。你一個人怎麼能斗得贏閔元文一夥?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玩命。請你以後不要管這件事,相信警方會將他繩之以法。"

原來他不是笑面虎。難怪他笑而不答,難怪警察會從天而降,原來是早有安排。

陳正言無話可說。

怎麼還不收網?時候未到。可以肯定地說,離收網時日不多。從時間上講,早就應該收網。由於調查組出了內奸,讓閔元文掐斷了線索。內奸是誰?無人知曉。當然可以查,為什麼沒有查?時間問題。先急后緩,當務之急是查清閔元文的問題,內奸問題可以先放一放。雷中華決定另起爐灶,重新組織調查組。吸取上次用人失誤的教訓,這次在選人上慎之又慎。不能忘記一個事實,那就是閔得方在公安局經營了20多年。這次抽調的同志都是閔得方在任時不喜歡、不用的幹部。閔得方之所以不喜歡、不用這些幹部,不是能力不行,也不是犯了錯誤,而是這些人看不慣閔得方的所作所為,不願與其同流合污。

抽調的幹警知道是來查閔元文,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誰都知道閔元文是都寧最大的黑惡組織,人人想誅之,但就是沒人敢查他、惹他。這一天終於來了,終於行動了,鼓舞人心。這一次要幹得隱蔽些,調查組吃住在軍分區招待所,房間沒有電話,個人的手機、呼機集中起來放進保險柜里,不準回家,對外一律宣稱——出差。

世上無難事,就怕動真格。閔元文也不是三頭六臂,縱有三頭六臂又能怎麼樣?古人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外圍的調查取證進展順利。當然,為避免打草驚蛇,內圍的取證暫時未動。可以這樣講,閔元文現在是秋後的螞蚱——神不了幾天。

儘管這樣,陳正言還是鐵了心要查下去,警方是警方,他是他,人多力量大。他自信,一定能找到閔元文重新犯罪的證據。除非閔元文金盆洗手不幹壞事。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閔元文吵醒,同時也把睡在客廳沙發上的一名女子吵醒。女子怕吵醒了主子,快步過來接電話,被閔元文制止了。深更半夜打電話一定是公事。

他拿著話筒喂了一聲,對方才有回話。

這個人一定有神經病。打電話的人不主動說話,還要接電話的人主動說話。

不是神經病,是在見機行事。

他大吃一驚,原來是父親。

非同小可。他命令女子出去,這才開始講話。

"元文,你現在怎麼樣?"父親在電話里問。

"老樣子,"他說,"爸爸,你是不是跑到國外去了?"

"是的,我在多倫多。"閔得方說,"你妹妹怎麼樣?"

"多倫多是什麼地方?"他對退路感興趣。

"是加拿大的首都。小潔怎麼樣?"他對女兒感興趣。

"你走後她就失蹤了。聽朋友講檢察院現在要抓她,說她向你通風報信。"他如實地說。

電話里傳來哭泣聲。

"爸爸,你哭了。"他不解地問,"外國不是比中國好嗎?"

話筒傳來了父親的斥責聲:"放屁,狗屁胡說。你不要聽信這些鬼話。我現在很後悔,我在這裡是三等公民,沒人把你當人看。元文啊,一定要珍惜,不要胡來。我現在是有國不能回,有家不能歸,過的是喪家犬生活。"

"父親,你是不是缺錢花?要多少你說,我給你寄。"他從父親說話的口氣中猜測到父親的難處。

這麼容易?完全是狂妄自大。國家對人民幣出境有限制,可惜他狗屁不通。

不錯,是缺錢花。你能怎麼樣?閔得方聽到兒子說話的口氣就來氣。完全不知天高地厚。怎麼長不大?現在教導他已經晚了,什麼都晚了,兒子沒有指望是肯定了,他不想說了,說也沒有用。現在他只關心女兒,女兒才是他的牽挂。

"元文,爸爸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與小潔聯繫上,把她安頓好,讓她衣食無憂就行了。你現在就回答我能不能辦到。"閔得方說。

"小意思,明天我安排專班去完成這個任務。"閔元文輕描淡寫地說。

壞事,完了,肯定沒戲,從兒子說話的口氣他就知道結局。儘管這樣,他還是抱一線希望。

"元文,你給我聽著,小潔是你的親妹妹,你不關心她沒人關心她,你要給我儘力。這是其一。其二,你不要大張旗鼓地找她,暴露了她的行蹤讓警方逮住了要坐牢。其三,你明天與陳正言聯繫上,把陳正言的電話號碼找到,我要跟他通電話。"閔得方逐條逐句地給兒子布置工作,說話的口氣還有些常委的餘風。

怎麼想起陳正言,兒子還靠不住?

"爸爸,你怎麼找一個外人幫忙?"閔元文不滿地說。

"外人?正言比你靠得住。"閔得方回擊道,"我忘了告訴你,正言是小潔的未婚夫,任何時候都不准你傷害他。"

他媽的,兒子還不如外人。他恨不得將電話機摔碎。

越想越氣,本來就失眠,這時候更是無法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雖然還在生氣,但不能不按父親的意見辦事。

找到陳正言就能找到妹妹,這一點他堅信不疑。

陳正言不用找,他會主動送上門。

說曹操,曹操到。陳正言的三菱吉普車開到光宗酒店門口停下。

車剛停穩,一位迎賓小姐上前問道:"請問,您是陳正言先生嗎?"

"什麼事?"陳正言警惕地問道。

"我們酒店張總有請。"迎賓小姐微笑著回答。

怎麼這樣客氣?

就怕客氣。葫蘆里賣什麼葯?

陳正言隨迎賓小姐來到餐廳。

進包房,張偉兵禮貌地迎上前握手。

看樣子不是鴻門宴。

還有一個人背對著他,這個人是閔元文。

閔元文坐著沒動,他今天要玩大哥的味。

見他倆互不答理,張偉兵為打破僵局,畫蛇添足地介紹道:"這位是文哥……"

"不用介紹,我認識。"陳正言打斷了他的話。

"你認識我嗎?"閔元文故作姿態地問:"我是你什麼人?我是你文哥。"

"不,你在我心目中是魔鬼。"陳正言回擊道。

有人替他不服了。張偉兵橫眉道:"你以為你是老幾,膽敢這樣對待文哥。"

"出去,沒你的事。"閔元文對張偉兵下達指示。

張偉兵知趣地走了。

包房裡只剩下兩個冤家。

陳正言先開口了:"閔元文,你想怎麼樣?"

"錯,這句話應該是我先問你。你想怎麼樣?"閔元文問道。

"我想送你去蹲大牢。"陳正言說。

口氣不小。

"可惜你沒有這個能耐,你父親也沒有這個能耐。不要忘了,你父親蹲過大牢。但有一點必須申明,不是我閔元文將你父親投入大牢的,這個仇你不要找我報。"閔元文故意尋人家的痛處捏。

"你……"

他把他的話打斷:"我真不明白我的妹妹怎麼會看中你這個傻瓜。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朋友的分上,我會將你碎屍萬段。現在我決定放你一馬,好讓你與我妹妹團圓。"他話鋒一轉,說:"你把我妹妹藏在什麼地方了?"

陳正言明白了,找他來是為了找妹妹。

"憑什麼告訴你?"陳正言也要吊他的胃口。

"憑我是她的哥哥你就得告訴我。"閔元文回答。

理由充分。

是閔潔的大哥,等於是他的大哥。

"我不知道。"他如實回答。

誰相信?

"真的不知道?"閔元文懷疑地問。

"真的不知道。"他回答。

"你不是男人!"閔元文斥責道,"你落難時,我妹妹一如既往地愛你,我妹妹落難了,你就拋棄她。你還是不是人?"

用氣話激他,目的是想套他的真話。

"誰說我拋棄了你妹妹?我們只不過是暫時失去聯繫。"陳正言駁斥道。

信了。他知道他不會說假話。

沒有-唆的必要,走人。

閔元文臨走時不忘教訓他兩句:"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找人!"

人肯定要找,但不是現在。

"告訴你閔元文,你才不是人。你對不起小潔,對不起自己的良心……"陳正言很想一吐為快,怎奈他已經把門關上。

跟他講良心?是對牛彈琴。

閔元文出門后直往車上躥。

張偉兵匆匆趕到面前,說:"文哥,公安、工商、衛生等部門今天要來光宗酒店聯合執法檢查,您是不是留下來,陪他們聊聊天?"

"不行,我今天還有事。"閔元文說:"把他們招呼好就是。留他們吃中飯,一人安排一個小姐,把他們灌醉,保證沒事。"

留他們吃飯,還派小姐?張偉兵以為聽錯了。光宗酒店剛開業那會兒,各路神仙都來執法。張偉兵請示文哥,是不是安排吃飯。文哥把眼睛一瞪:"讓他們去死。通知保安公司錢治本,帶幾個弟兄把他們給我趕走。"

硬是把人家打出去。

文哥真的變了。

"還有什麼話要說?"閔元文見他愣在那裡不吭聲,以為他還有事,沒想到他在想心事。

"沒有了。"張偉兵回答。

"知道為什麼不採取過去的方法嗎?"閔元文猜出了他的心事。話不說不明,不能讓他不明不白地辦事,要讓他知道為什麼要這樣辦。於是考他,同時也在教導他,"你應該看到,過去誰敢敲詐我們光宗,現在敢了,無非是看我們現在沒有後台。他媽的,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老子是沒有後台,但老子有錢。破財消災總可以吧?"

幾時學會妥協?

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歌,這是策略。"近來學得烏龜法,該縮頭時且縮頭",這是生存哲學。相信這些經典語錄,沒錯。

沒有父親這個後台辦事太累,現在他才深有體會。

電話鈴響,是吳營建打來的,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那些運輸個體戶要脫離公司鬧獨立,現在有百來號人把公司的辦公室包圍,要公司退保證金。

一聽就來氣。

媽的,政府欺負老子,你們這些個體戶也跟著瞎起鬨。以為老子好欺負,是不是?老子拿政府沒有辦法,對付你們這些個體戶還是有辦法的。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他一邊撥電話一邊開車。他要向錢治本下達公司命令,帶上所有的弟兄,將這些起鬨的人扁平。

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出鬼,總是號碼不對。

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商務通翻找。

人只有一個腦袋,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撲通"一聲悶響,緊接著又是一聲脆響。街上行人秩序亂了方寸。前方的人向他招手,示意停車。

他這才發現撞了人。

不能停,快跑,跑得越快越好,只要能逃離現場就有辦法。過後隨便叫一個馬仔頂替不就得了。路人只記得車號,還能知道是誰開車?交通事故嘛,最高刑罰三年。你坐牢,我出錢,誰也不吃虧,誰也不欠誰。

他不僅沒有停車,反而加大油門。

能逃脫嗎?

能逃則逃。

人命關天,就這樣簡單?

在他腦子裡不是關天,而是關錢。打發幾個臭錢就能封住嘴巴。

車下的生靈在哭泣,在受難。車底下,人和自行車還卡在左邊兩輪的中間。白天都能見到自行車擦地的火花,說明車速很快。

慘不忍睹。

滿街的人都在撕心裂肺地叫喊:"停車!快停車!"

他沒有停車的意思,哪怕是有一點點的猶豫。

一輛三菱吉普橫在馬路中間。

來不及避讓,小車與吉普車對撞。

這才停車。不得不停車。

車下的生靈體無完膚,頭髮被鮮血染紅,右臂皮膚被摩擦殆盡,裸露白骨;雙腳後跟只剩下筋骨,屁股被磨去一公分的肌肉。

三菱吉普車上下來一名年輕的記者。他拉開肇事者的車門,一拳擊中開車人,並罵道:"你這個畜生!"旁邊的人一擁而上,都要打這個畜生。

畜生下車后抖狠:"反了,怎麼著?我犯法也輪不到你們打我!"

群情激昂——打的就是你。

這才老實起來。

年輕人掏出照相機,咔嚓,咔嚓,肇事者、受害者、旁觀者全部記錄在案。

不是要證據嗎?

凌晨兩點,雷中華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盯著電話機。

還有一個人也在辦公室盯著電話機。這個人就是陳時宜。他在等消息,等雷中華給他帶來好消息。

什麼消息?抓捕惡人的消息。

與此同時,十支抓捕小組在夜幕的掩護下正在縮小包圍圈,悄悄地向目標靠攏。

閔元文這一段時間在住院。

得了什麼病?是有病,既失眠又陽痿。但他不是以這兩種病住的院,而是以弱者的身份住院。

那天車禍,他被人打了。打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其他人他不認識,但有一個人他認識,那就是陳正言。

打他是事實,但不至於到住院這一步。

就是要住院,就是要造聲勢,要讓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也是受害者。

目的昭然若揭,藉此抵消他的罪過。

健康人住進醫院應該特別難受。他不難受,因為他本身是病人。他將失眠症、陽痿病歸結為挨打后引發的後遺症。從法醫門診的鑒定結論來看,他的確傷得不輕,屬重傷丙級,可以抓人。他沒有起訴的意思,沒有讓公安抓人的想法。得饒人時且饒人,學乖了?他還沒有那麼高的境界。他清楚,這是個狗屁結論,是花錢收買法醫搞的水貨。錢這個東西,可以將人的良知買走。

不起訴要這個法醫結論幹什麼?

有備無患。

必要時拿出這個結論抵消罪惡。

能不能抵,他也說不清楚。只能是死馬當做活馬醫。

是一相情願。

既然住院,就得裝出住院的樣子。白天住院還能安分守己,到了晚上是神鬼放假。該怎麼玩就怎麼玩,怎樣開心就怎樣。沒等天黑,他就坐車走了。幹什麼?過去是吃喝嫖賭樣樣都有,現在,除了嫖不幹外,其他都干。不嫖是因為身體不允許。

打死他也不會在醫院過夜,再晚也要回那個總統套房。

閔元文臨睡前吃了幾片安眠藥。

他發現安眠藥越來越水,越來越不大管用。過去吃兩片可以睡到天亮,現在吃十片才能基本達到過去兩片的效果,還會出現半夜驚醒的現象,只要有一點響聲,就能把他驚醒。

葯不是水貨,而是他的體內產生了抗藥性。

砰!一聲巨響,門被踢開。

其實不響,踢門聲怎麼會是巨響?對閔元文來說是巨響。他是驚弓之鳥,空箭也能將他擊落。不過,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還是響得怵人。

閔元文雖然吃了安眠藥,但還是保持著半睡眠狀態。

響聲將他震醒,是末日的到來。不能束手就擒,拼。趕緊摸槍,手槍就在枕頭下,子彈全部上膛。本來他佩戴的是一把七七式手槍,父親逃跑后他意識到自己很危險,為提高殺傷力,他換了一把五四手槍。

來不及了。幾乎是同時,兩名武警戰士魚躍般撲上前,一名戰士將身體壓在枕頭上,另一名戰士將他撲倒在床上。其他人一擁而上。冰冷的槍口頂住他的太陽穴,直到他的雙手被銬住才移開。

咔嚓,咔嚓,閃光燈發出刺眼的光芒,陳正言的照相機真實地記錄下了這一刻。

閔元文沒有說話。對他來講,遲早會有這一天。

雷中華桌上的電話機響了。

"好,幹得漂亮。"雷中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說話鏗鏘有力。作為今晚行動的總指揮,他不能不高興。擒賊先擒王,抓住了閔元文,等於任務完成了一半。

他馬上將電話撥進陳時宜的辦公室。

陳時宜望了一眼牆上的壁鍾。不錯,半個小時打了一個大勝仗。

"骨幹分子一個都不能漏網。"陳時宜在電話里再次強調這一點。

有這個必要。漏網一個,後患無窮。不是怕漏網分子捲土重來,而是不利於審判。犯罪分子都相當狡猾,一個人漏網,其他人會把罪過全部往漏網分子身上推,推得一乾二淨。

捷報頻傳,閔元文黑惡集團所有骨幹分子全部落網。

沒發一槍一彈,沒有一人傷亡。

戰鬥結束。

結束了,遊戲結束了。

東方露出魚肚白。陳時宜在雷中華的陪同下慰問全體參戰武警官兵及公安幹警。

慰問結束后,陳時宜來到常委會議室,向市委常委通報昨晚的行動。

走出會議室。陳正言迎面走來。

"陳書記,您還沒有休息?"陳正言邊說邊遞過來一張報紙,說,"您看,昨晚的戰鬥今天與讀者見面。不過,事先沒有經您審閱,您就包涵一點。"

陳時宜接過報紙,笑道:"你小子少跟我貧嘴,我幾時說過要審閱你們的報紙?登什麼,如何登,那是你們的事,我管不了那麼多,也不會當你們的總編。但有一點我相信,那就是你們不會也不敢做出格的事。"

是對報紙的信任,也是對陳正言的信任。

陳時宜展開報紙。第一版整版都是昨晚行動的新聞,圖文並茂,很是醒目。

"好,新聞人就是要比一般人快半拍,這樣才有新聞。"陳時宜突然想起陳正言也是一夜未眠,關切地問,"你困不困?走,我送你回家睡覺。"

可以睡安穩覺了。

陳正言回家后電話響了,是施清香打來的,要他到北京去,閔潔出事了。

出事?

閔潔怎麼會出事呢?

的確出事了,並且還是很大的事。

閔潔跳樓了。

閔潔怎麼會跳樓呢?

不可能的事卻發生了。閔潔跳樓后的第二天才被人發現,是小慧發現的。那天清晨,小慧做清潔,好像聽到有人在假山的位置呻吟,走近一看才發現是閔潔。她整個人卡在水溝中,小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把她拉出來。搬來了救兵,施繼權帶著眾人將她送進醫院。

命保住了,人變成了殘廢。

苦命。本來可以不殘廢。由於假山石頭佔去了著地的一半空間,雙腳碰到了石頭上,臀部取代了雙腳先著地,導致坐骨神經損傷,下半身失去控制。

能不能康復?醒來后她迫不及待地問醫生。

她是那麼美麗動人,醫生從她的眼神里讀懂了女孩的心事。

她還年輕,她不想從今以後與輪椅為伍。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要是不能康復,她寧可選擇死。

醫生騙了她。當然也不是完全騙她,還有25%站起來的可能。

有可能就有希望。

坐骨神經是一根很重要很複雜的神經,要恢復損傷的神經有一定的困難。當然,治療和康復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僅需要錢,更需要的是患者的配合。最怕的是患者本人失去信心。

王宏觀來醫院看過她一次,確切地說不是來看她,而是來跟她談判。他答應為她支付全部的醫療費、住院費、營養費,直到出院,並付她一筆錢走人,但有前提條件,第一,不能報案;第二,不準向外界公開跳樓的原因;第三,出院后就走人,不能留在北京。

乘人之危。

閔潔讓他出去。

他馬上採取行動,停止支付所有費用。這還不算完,他還派人到醫院鬧事,逼醫院讓閔潔出院。

之所以這樣膽大妄為,無非是覺得閔潔好欺負。一個癱瘓的女孩,生活都需要人料理,還能把他這個大男人怎麼樣?她有什麼能力與他斗?

閔潔現在的確沒有能力跟他斗下去。不是怕他,關鍵是自己負案在身,要不然她怕誰?她學的是法律,又當過檢察官,法律意識還是有的。

沒有錢怎麼辦?醫院也是企業,醫生還得吃飯。

關鍵時刻小慧救了她。小慧拿出葉國保用生命換回的撫恤金為她交了醫療費。這是小慧母子的養命錢,她怎麼好意思用這筆錢。她要出院,要去找王宏觀討回公道。

被小慧制止了。

施繼權每天為她熬排骨湯。他不便照顧,想起了女兒。正準備與女兒通電話,女兒回來了。

"爸,這次我們到魯迅的故鄉寫生真好玩。"施清香興味盎然地說,"不到江南,不知道祖國壯麗河山多美,哪像我們的家鄉一片黃土,吃水都很困難。紹興到處都是水,真正的水鄉,太美了。"

施繼權等女兒講完后問她:"是不是王宏觀用車接你回來的?"

"是啊。"她感覺到父親的語氣有些不對,平常一口一聲王總,今天突然叫起他的名字來。

"他不是好東西,以後不要跟他來往。"父親沒好氣地說。

怎麼突然不是好東西?

父親沒有解釋。

"走,咱們去看正言的女朋友。"父親說。

正言不是走了嗎,王晶不是也走了,怎麼突然又冒出一個女朋友?

父親什麼都不想說,讓事實說話最有說服力。

病床上躺著一位渾身臃腫的婦女。

怎麼是婦女?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女孩,像是上了年紀的婦女。

這就是正言的女朋友?

太沒品位了吧。

現在看她當然沒有品位。由於吃了激素葯,加之不能活動,渾身上下都顯得肥胖。

"你們聊吧。"施繼權走了。他從不在病房多待,主要是不方便。

因是正言的朋友,兩個女孩自然從正言談起,話題逐漸深入。

同齡人觀點相同,容易溝通。

"什麼?是王宏觀逼你跳樓的?"施清香大吃一驚。在她眼裡,王宏觀是樂善好施的大好人。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如果不是受害者就在眼前,打死她都不會相信。

她一開始就懷疑王宏觀不是因為器重她父親而青睞她,而是另有企圖。王宏觀想跟她交朋友,幾次把話挑明,她不是裝著聽不懂就是不回答。怕當面拒絕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他卻不這樣認為,以為她在猶豫、在考慮。王宏觀一個星期要去她的學校一次,請她及她的同學、老師吃飯,順便送她名牌衣服。她煩死了,同學在背後議論她,說她傍大款。

"他還不出錢給你治病?"施清香更是想不通。他那麼有錢,對她出手那麼大方,原來都是有目的的。不說是你逼人家跳樓,就是你的員工生病住院,你也應該出錢為人家診病。看來,他沒有一點愛心。

"我去找他。"施清香聽不下去了。她比閔潔還生氣。她有上當受騙的感覺。一個人的真實面目與他所表現的大相徑庭該是多麼令人氣憤。

"你這個偽君子。"施清香絲毫不留情面,當著眾人的面怒吼道。

為什麼事發作?所有的人感到莫名其妙。一個個愕然地看著她和他。

他揮下手,手下人離開。

"香香,什麼事惹你這麼生氣?"他和顏悅色地問。

"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施清香沒好氣地說:"你還是人嗎?你把正言的女朋友逼得跳樓還不給人家錢治病,你還有沒有良心?我一直把你當好人,沒想到你是衣冠禽獸。"

一吐為快。

她怎麼會知道的?

不承認是上策。他裝出很無奈的樣子說:"我有什麼辦法?她自己要跳樓關我什麼事?我給她錢讓她治病,她不要。現在好了,這個惡人王讓我背上,好人難做喲。"

"你給人家錢?"她提出質疑。

"不信,去問你父親。"他理直氣壯地說。

無話可說了。

"香香,不要聽一面之詞好不好。我是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他邊說邊走到她的身旁,拍著她的肩膀說:"來,坐下,慢慢跟你說。"

噁心。她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說:"你今天不拿錢到醫院去,我明天就去公安局告發你。你看著辦。"

她拂袖而去。

王宏觀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步棋出現。

好久,他才醒悟過來。

正言趕到閔潔的病房時已是深夜。

他不忍心叫醒她,而是默默地注視著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躺著的病人就是如花似玉的閔潔?看著,看著,他的眼淚如泉水般湧出眼眶。

怎麼是這樣?

怎麼是這樣!

血在燃燒,心在怒吼,拳頭攥出了煙。

天沒有亮,他出現在京苑大酒店的門口。他在等一個人,等王宏觀這個禽獸的出現。

有人跟他打招呼。無論什麼人,他只是冰冷地點頭,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什麼都不想說,只想打人。

王宏觀提著文件包從小車上下來。

"王宏觀,你給我站住。"一聲斷喝,陳正言出現在面前。

"什麼事?"他板著臉,拿出昔日上司的面孔待他。

"我要扁你。"話音未落,拳頭到,王宏觀的臉重重地挨了一下。

"你……"王宏觀的話沒有說完,第二拳又上臉。

這一拳更重,把他的鼻子打出血。

王宏觀沒想到他還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

保安擁上來抱住正言。

手不能施展,用腳。

不偏不倚,一腳踢到他的禍害之根,痛得他捂住褲襠蹲在地上亂叫。

四名保安將陳正言控制住。

"給我打!"王宏觀聲嘶力竭地吼道。

老總的話不能不聽。陳正言被打倒在地。

"你們聽著,陳正言到我們這裡來一次你們給我打一次。誰不打,我就開除誰;誰當班放陳正言進來,我就開除誰!"王宏觀宣布完畢后匆匆離開現場。

保安把陳正言扶起來,客氣地送出大門。

陳正言很開心。雖然挨了打,但解了心頭之恨。如果不親手痛打王宏觀,他會後悔一輩子。

陳正言手捧一束玫瑰出現在閔潔床前。

閔潔不知道他會來。

她嗅到了玫瑰香,沒有在意。香氣愈來愈濃,分明是沖她而來。她還是不敢相信。鮮花觸到她的鼻尖,這才相信。猛回頭,正言出現在面前。她掙扎著想投向愛人的懷抱,力不從心,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個殘廢。

她大哭起來。

正言把頭頂在她頭上,臉貼著臉,淚水沾著淚水。

哭吧,哭吧,把一切委屈全哭出來。哭吧,哭吧,把幸福的淚水也哭出來。

在愛人面前無須遮掩。

整個病房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聲。沒有人說話,大家認同了這種默契。

"正言,你還要我嗎?"

"不但要你,還要娶你,讓你做我的新娘。"

……

一個月後,吳美榮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陳時宜的朋友,請陳時宜接電話。是閔得方打來的越洋電話。

打電話幹什麼?

肯定是混不下去了。

果真如此。

"陳書記,久違了,你還好嗎?"閔得方問。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陳時宜反問道:"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怎麼,還想抓我?"閔得方敏感地問,"我在多倫多,日子過得不好,我想回國自首,你能不能網開一面,放我一馬?"

"歡迎你回國自首。如果你回國,我到機場去接你。"陳時宜在電話里講政策,"你是知道的,自首可以從輕處罰。不管怎麼樣,總比當喪家犬好。"

沉默一陣后,閔得方說:"讓我考慮考慮,考慮好了我再跟你聯繫。"

掛斷電話后,閔得方還想跟一個人通話,這人就是陳文翰。這次不談自首,只想打探女兒的情況。

電話通了,是華容接的。他知道華容恨他、討厭他,謊稱自己是省委辦公廳的幹部,有要事找陳文翰。

"陳書記,你好,知道我是誰嗎?"電話里傳來十分熟悉的聲音。

"不用猜,你是閔得方,我的親家。"陳文翰說。

后一句話最激動人心,居然有人認他是親家。

"謝謝你還記得我。"閔得方激動地說,"正言與閔潔都好嗎?"

"出了點問題。我勸你還是回國自首,小潔想你。"陳文翰說。

"出了什麼問題?"他迫不及待地問。他最怕聽到兩個孩子分手的消息。

"閔潔在北京打工時從樓上摔下來,坐骨神經受損,現在癱瘓了。"陳文翰沒有說是跳樓,怕他難受。畢竟都是做父親的人。

"小潔……"他在電話里哭起來,哭得非常傷心。要知道,女兒是他回國自首的唯一理由。

陳文翰在電話里聽他哭泣。

"陳書記,我求求您一定要救小潔。"閔得方哭訴著說,"小潔不能當你們的兒媳婦,你們也要把她當女兒看待,來世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

是真的動情了。

陳文翰說:"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女兒小潔與我家正言元旦結婚,結婚證已經領了,因你出逃,孩子們不能與你商量,你得包涵點。"

驚天之喜。

什麼,他們要結婚?閔得方轉泣為笑,喜不自禁地說:"親家,有你做主就行了。小潔好福氣,找到了你們這樣的好人家,我死也瞑目了,死也瞑目了……"

一直到掛斷電話,閔得方說的都是這句話。

一個月後,陳正言將閔潔轉院到中國醫科大學第一臨床醫院就診。著名內科專家童子程教授親自主刀,為閔潔實施髖臼骨折複位內固定、坐骨神經探查鬆懈手術。三個月後,閔潔重新站了起來。

兩個月後,都寧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胡小娥有期徒刑15年,並處沒收個人財產8萬元;以受賄罪判處祝賀平有期徒刑12年,以瀆職罪判處祝賀平有期徒刑2年,兩罪合併,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4年,並處沒收個人財產6萬元;以受賄罪判處吳志東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全部非法所得。胡小娥、祝賀平表示認罪,不上訴。吳志東不服一審判決,上訴到省高級人民法院。一個月後,省高級人民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三個月後,都寧市第二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及政協第二屆三次會議如期舉行。省委對都寧市人大、政府、政協班子進行了調整,提名陳時宜為市人大常委會主任;提名雷中華為市長候選人;提名蔡峰為市政協主席。省委同時決定,陳文翰任市委副書記,免去蔡峰市委副書記職務。選舉結果,陳時宜當選,雷中華當選,蔡峰落選。在這次會議上,洪政當選市人民檢察院院長。

半年後,都寧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閔元文、張偉兵、任上府、吳營建、歐陽山、錢治本犯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搶劫罪、強姦罪一案。認定被告人閔元文犯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搶劫罪、強姦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認定被告人張偉兵、任上府、吳營建、錢治本犯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搶劫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認定被告人歐陽山犯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搶劫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上述被告人賠償附帶民事訴訟費824萬元。宣判后,上述被告人不服,提出上訴。省高級人民法院於兩個月後作出819號刑事附帶民事判決,維持都寧市中級人民法院49號刑事附帶民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報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最高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對此案進行了複核。依法維持原判。

是日,都寧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閔元文、張偉兵、任上府、吳營建執行死刑。

兩年後,中紀委授予都寧市委全國反腐倡廉先進集體,中組部、人事部授予陳時宜全國十大人民公僕之一。在黨的十六大及省委全委會上,陳時宜當選中央候補委員、省委副書記、省紀委書記。

三年後,《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生效,閔得方感到惶惶不可終日,決定攜江藝珍回國。感到惶惶不可終日的還有4000多名逃到海外的貪官。這一次閔得方鐵了心要回國,就是死也要死在國內。逃亡的日子不是人過的日子,沒有尊嚴,沒有親人,沒有鈔票,語言不通,與乞丐沒有區別。

飛機著地的一瞬間,他如釋重負,有了到家的感覺。

閔得方和江藝珍是《公約》生效后第一批主動回國自首的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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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書記(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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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時候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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