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刃有餘
第二天,李國旺就通知大夥到他家來商量辦法。
二三十個村民擠在李國旺原來的餐廳里,有的找了張椅子坐下,有的懶得去擦椅子上的灰塵,索性站著,大家七嘴八舌爭論個不休。「這事可咋辦呢?」「是呀,是呀。我的心都糾緊了,不曉得咋辦。」「要是誰能拿個主意就好嘍。」平素老實不多言的人就找了把椅子遠遠的坐下來看,一言不發。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媽的,怎麼還沒有協商好就要拆了?老子就是不走,看他們怎樣拆?!」
這是平時就蠻橫不講理『二楞子』說的話。
「哼,你這時倒是說大話,到時推土機來了,你怕是比兔子跑得還要快!」老栓奚落道。
老栓是資格的輩份較高的人,他批評起年輕人來,仍是不留臉面。話音剛落,幾個婆姨就在旁邊笑了起來。
『二楞子』的臉刷地紅了,猶是不服氣,爭辯道:「栓叔,你別針對我撒,我還不是為了大家好。」
栓叔聽了這話,自己也沒得個主意,點點頭,也不再說他了,自言自語道:「現在咋個辦啰?」
「就是。你說這事咋個辦呢?」眾人都附和著說。
老栓唉聲嘆氣的愁著以後的日子,獨自走到門口旁裹了根葉子煙一搭一搭的吸著。濃烈的煙霧刺激著他,不時劇烈的咳嗽幾聲,咳出一口濃濃的痰來,「啪」的一聲被他吐在地上。又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家,不好意思的用那解放鞋上去「擦」了兩下。二楞子見狀討好的遞了根過濾嘴給他,「栓叔,抽這個吧,你那個已經過時了。」老栓毫不客氣的把煙接了過來,插在耳朵旁,還是吸他的葉子煙。
眾人胡亂說了一通后,都沒個主見,討論聲漸漸停了下來,目光都集中到李國旺身上。
李國旺見大家惶惶不安的樣子,心裡也難受得很;等他們安靜下來才不慌不忙的說道:
「鄉親們,法院的限期拆遷通知書大家都收到了吧?我先給大家說一句,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收到那個東西呢。」
「真的啊?」
「這是怎麼回事?」
鄉親們都覺得這事蹊蹺,又引發了一片議論聲。
李國旺沒有管這些議論,繼續說道:
「事情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儘管我還沒有收到法院的通知書,但我想那是早晚的事,現在我們不去管他!今天我叫大夥來,就是和大夥商量我們以後要做的事情,看看這事咋個整才好?你們說,要不要得?」
「要得!」
「那當然好了!」
「國旺真是好樣的。」
大家都覺得李國旺這時候站出來為大家說話實在了不起,齊聲叫好。
李國旺就說道:「我和馬大哥商量了一下,我們把這裡發生的情況寫好材料向政府如實反映,爭取引起上面領導們的重視,派人來解決。我們分兩路走:一撥到縣城,一撥到中州市去。大夥說看,怎麼樣?」
「好啊!」
大夥都覺得李國旺這法子可行,思路很清晰,目標也明確,比起二楞子他們那些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想法強多了。
老栓的女人更是忍不住誇讚李國旺說:「我說旺仔啊,你這法子實在是好,我們以後都全靠你了。現在你可是我們的主心骨啊,哪個女人要是跟了你,可真是享福哦!」
「是啊!」
「別提這事,人家旺仔女人剛死,這不是戳人家的的痛處嗎?」老栓用腳踢了女人一下。女人癟癟嘴不睬他。
「旺仔真是士別——那個日,刮目相看啊!」根叔喜歡看戲,就是記不住台詞。
「根叔,是士別三日。」有人小聲提醒他。
「哦——對!是三日刮目相看。」根叔總算記起來了。
眾人都誇讚李國旺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呵呵——」李國旺卻憨憨的笑著,推說這些都是馬大哥的意思。「那就這樣說定了,下個星期我們開始行動,我和二伯到市裡。」「好!我,老栓還有二楞子到縣城去。」根叔自告奮勇的說。李國旺和鄉親們商定了去縣城和市裡的人後,鄉親們懷著希望離開了李國旺的家。
馬萬里的確教給他不少東西,以前許多道理李國旺根本不懂,但那時間畢竟只是短短的幾天,李國旺通過自己的揣摩,明白了人世間的美醜,正義與邪惡,他學會了用大腦思考問題。
因此,此時的李國旺自與在看守所遭人黑打的李國旺有天壤之別。人們常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李國旺其實就是這種生於憂患之人。如果沒有城南土地的開發,李國旺就和村裡許多人一樣,在這塊毫不出奇的土地上平淡的度過一生,這也是一種人的活法,誰又能說他不是幸福的呢?但命運要和他開起玩笑來,他先是被人收了執照,又在看守所遭人黑打,後妻子慘死,面臨家破人亡的境地。他被人一步一步的逼到懸崖!如今他卻進退有度,絲毫不慌張,彷彿即便在死亡的最後關頭也能夠做到遊刃有餘!
鄉親們離開李國旺家不久,中天房地產公司就來了三個人。王老闆他是認得的,另一個是田耕農,也是副總,還有一個是公司的工作人員。王老闆跟在田耕農後面,低著頭沒說話。
田耕農語氣柔和的對李國旺說:
「李老闆,我們今天是專程來和你商量拆遷協議的事,你看我們協商一下行不?」
李國旺不知這幾人安的什麼心,只是冷笑道:
「你們原來不是早就盤算好了嗎,現在協商個什麼?!」
田耕農就堆上笑容,說道:
「兄弟,我們也有計算失誤的時候嘛,現在改過來還來得及,你說呢,王總?」
田耕農假意徵求王老闆的意見。李國旺心裡終於清楚了他們的算盤,故意說:
「那你說說現在如何個賠法?」
田耕農以為李國旺已經答應下來,忙叫那個工作人員把協議攤在桌子上,指著早就計算好的賠償數額說:
「兄弟,你這農家樂房子我們查清楚了,一應手續全部齊全,我們原來計算有誤,現在重新算過了,確實應該賠償你三十一萬伍千元。你看,這樣合理不?」
那田耕農他們現在把李國旺的房屋價值盡往高處估,就是希望李國旺能夠答應下來,簽了協議,他們的目的就算達到了。李國旺自己清楚自己的房屋價值,見他們多估出了一萬多的價值,心裡對他們的行為更加鄙夷。
他決定故意將他們一下,於是說道:
「我的事情就不用說了吧,這裡的鄉親和我是一樣情況的還有很多,你們看看,他們的賠償又如何演算法呢?」
「這個——這個嘛——」田耕農和王老闆沒想到李國旺會提出這樣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問題,兩人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李國旺就坦言說道:
「我和鄉親們的情況都是一樣的,他們的沒算好,這協議我就不簽!」
「你!——」
王老闆在旁邊氣得咬牙切齒,虧得田耕農用手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服,才沒發作。三個人灰溜溜的離開了。
王老闆出來后直對田耕農氣咻咻的說:
「這人真是瘋了!明擺著的好處不要,偏要和我們對著干,我看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田耕農只得打電話向胡寶亮請示:「老大,這兒的情況是這樣的——」
胡寶亮知道了情況后,也很是不解李國旺此舉何意,只得把李國旺作為補充執行對象添了上去。
趕盡殺絕
馬萬里在引鳳村的三天活動,也沒逃得過胡寶亮的眼睛。
他在村民家中活動的身影,被城南土地開發辦的一個工作人員發現了。這位工作人員年齡較大,算是鳳南縣政府的資深人士。馬萬里在市裡雖不像市長、市委書記那樣頻頻在電視、報刊上露臉,但他也是市級重要部門的頭頭,有時在電視或報刊上嶄露頭角還是有的,所以他認識馬萬里,而馬萬里並不認識他。
那工作人員發現馬萬里在社員家中進進出出,不像是在走親戚,倒似在辦什麼重要的事,就有些好奇。他裝作路人無意間經過人家房門口,卻仔細的探聽裡面的談話,哪知他們說的是房屋拆遷有關的事情,就大吃一驚,連忙溜走了。
工作人員就把這一情況給開發辦的周主任講了。周主任這幾天一直在納悶,怎麼村民們都不來簽協議了,卻原來是在商量什麼事情。他又一想,這馬萬里在其中摻和個什麼事呢?這一想,就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而且對中天房地產公司的開發極為不利。
周主任想了想不是辦法,就給王老闆通了電話,告訴他新發現的情況。王老闆聽了也覺得事關重大,就約周主任今晚在市裡一見鍾情酒家細談。周主任想也未想就答應了。這也正是周為清所期望的結果!他原來在市級機關上班,原來的部門油水雖然不多,但還可以隔三岔五撈點好處,現在一下被踢到這鳥不生蛋的窮山區,已經好久沒有聞到女人和鈔票的香味,心裡頭早痒痒了。回頭看看原來的那些兄弟伙,一個個都撈得腦滿腸肥、名利雙收,他卻還在這窮鄉僻壤苦苦掙扎,看不見「錢」景。現在看來,只要自己會把握機會,命運對誰都是公平的。
當晚五點四十分。
周為清早早來到一見鍾情酒家等候。王總還沒到,周為清不停的看錶,一副急不可待的神情。滿滿的一壺茶也幾乎被他喝完了,服務員又為他續了一壺。
六點過一刻,王總陪著胡寶亮到了酒店。周為清自然是認得胡寶亮的,不用王總介紹。周為清上前一把握住胡寶亮的手,一邊獻媚的說:「秘書長大駕光臨,我真是受寵若驚啊。」他這話發自內心,以至於握住胡寶亮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彷彿那已不是握住的一隻手,而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根稻草。
「哪裡,幸會周主任了。」胡寶亮對周為清這種死皮賴臉的作法十分厭惡,卻又不好當面發作。
王總見狀,連忙主動伸出手去和周為清握手,「周主任,你好!」
周為清才醒悟般放開了手,和王總的手輕輕的握了一下。
胡寶亮對周為清的卑賤行徑不大感冒,但對他提供的消息還是挺重視的。他認為周為清的消息來得非常及時,分析得也很有道理,所以他這次專程和王總一塊來,目的就是想撫慰和獎賞周為清一下。
三個人在雅間坐下。胡寶亮再次問道:「你說的情況可是屬實?」周為清肯定道:「千真萬確!」
胡寶亮對馬萬里與村民一起反對征地的行為,非常吃驚。他意識到城南的村民有了馬萬里的暗中支持,將會給以後的拆遷工作帶來很大的麻煩,甚至會打亂他的全盤計劃。目前中天房地產公司的銀行貸款已經全部到位,拆遷公告也早已四處張貼,就等著那些村民拿錢走人。這時間不等人,每延長一天,都會給中天房地產公司造成損失。他現在的處境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卻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他決定再給予馬萬里更沉重的打擊,讓他不再有空暇涉入城南房地產的開發。胡寶亮與周為清迅速就如何收拾馬萬里達成了共識,確切的說,周為清談不上提出具體的意見,完全是按照胡寶亮的旨意去辦,他已在不知不覺間自覺淪為胡寶亮的一顆棋子,聽憑驅遣。
胡寶亮說道:「我看這樣,你回去后,專門就此事向分管的市領導彙報,並且將村民不配合拆遷工作的原因歸咎到馬萬裡頭上。這個呢,就說馬萬里被撤職下來后,自身不好好深刻檢討,反而將一股怨氣發泄在市政府頭上,現在正在城南一帶拆遷戶中猖獗活動,說服集中了一大批拆遷戶不配和政府拆遷工作;馬萬里的這種作法無疑是對中州市城市建設的嚴重破壞,建議市政府和市工商局給予馬萬里更加嚴厲的處理!」
胡寶亮說話頭頭是道,已經將此事說得上綱上線,周為清聽得五體投地,不住的點頭。
三人分手時,周為清果然從王總那裡獲得一筆豐厚的獎賞。市委那邊給胡寶亮打了個電話,先行離開了。
王總照例邀請周為清說:「周主任,今晚到我的洗浴中心輕鬆一下怎麼樣?」
「好啊,王總,你不說,我自己都要去的了。」周為清很爽快的答應了。
兩人去了金山角洗腳城以後,王總為周為清安排了個年輕漂亮的小姐,周為清照單全收。但這次周為清趴在那小姐身上「呼哧呼哧」忙乎了半天,結果還是沒有爽成,許是飯前茶喝多了的緣故,「兄弟」很有意見。最後弄得兩人都十分掃興。「妹妹,下次再來找你玩!」周為清走時不甘心的對那小姐說。「好的,下次你可要雄得起哦!哈哈!」只要有人付賬,何樂而不為,但她仍調侃了他一下。周為清很不好意思,臉刷地紅了。男人其他地方還可以說不行,那個地方可千萬不能說不行,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得人錢財,替人消災。第二天。周為清就去市政府找到汪副市長彙報工作。他按胡寶亮的說法添油加醋的說了情況:「汪副市長,自從馬萬里在城南大肆搞破壞活動以後,我們開發辦的工作就停滯不前。說得嚴重些,是基本上近於癱瘓了。因為馬萬里已經說服一大批拆遷戶不配和政府拆遷工作,甚至和政府公然唱反調。我們做了大量的工作,仍無成效,您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是不是對馬萬里採取一些措施?」
汪副市長聽了周為清的彙報,並不以為然。他認為城南拆遷工作遇到阻力是正常的,其他片區的拆遷工作都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難道說其他片區也出現了馬萬里、李萬里?他不排除馬萬里被撤職後到城南地區搞調查的可能性,但如果就此把整個開發工作遇到的問題都推在馬萬里一個人頭上,這顯然是不客觀的,也不公正。
汪副市長表態說,「如果馬萬里真是因為被撤職,而對政府心懷不滿,甚至實施報復行為,一經查處,市政府肯定要對其採取更嚴厲的處理。」
汪副市長同時還指出,「城南土地開發的工作還要繼續深入開展下去,開發辦的同志要到下面去,到實地去調查情況,摸清村民不配合拆遷工作的真正原因。這個情況,我要求周主任做好調查報告向我呈上來。」
「好,好,我回去一定安排。」周為清一聽頭都大了,冷汗直冒。汪副市長的態度自己始料未及,只得一一的將汪副市長的指示記在本子上,回去好落實。
周為清從汪副市長辦公室告辭出來,立即就把彙報的結果轉告了胡寶亮。胡寶亮聽了有些不滿意,又不好發作,只得強調周為清回去好好調查,調查完了后,將調查報告先交與他過目。
迷失自我
張渝此時正面臨著人生中無盡的困惑。
那晚他從宋春玲家中出來后,非但沒有尋求到解決煩惱的答案,反倒整日頭痛不已,他只好聽天由命了。因此,胡寶亮的每一次聚會,他只要沒有特殊的應酬,無一例外都參加了的,而且對胡寶亮或是其他人給的好處不再推辭。他已經對收取這種所謂的勞動報酬完全麻木了,以至於到底收了多少也不清楚。好在他回去后都如數交給了王倩,也不說明是誰給的。王倩苦勸不住,只得幫他記個數,以他的名義存起來。
王倩隱約覺得張渝這樣的沉淪下去,遲早都會出事。張渝這時已學會了喝酒,但他酒量還是不見起色,每喝必醉,回家後人事不醒,倒床就睡。但他半夜就睡不著了,常爬起來在本子上寫點東西。
有一次,王倩乘他又睡著了,翻開了張渝的本子,瞧見裡面記的是會議記錄或是案件討論意見,也有一些其他密密麻麻的文字,寫著:馬萬里×年×月×日被陷害罷官,是我指點王老闆的結果,我究竟幹了什麼?又翻過一篇寫著:李國旺妻子劉正紅慘死,是王老闆指使人乾的——一連幾篇寫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文字,看得人心驚膽戰。當她翻到其中一篇時,卻是一首詩,題目叫《迷失的荒原》,內容是:
喧囂的塵土
捲起千堆沙浪
噬嚙著這塊貧瘠的土地
迷途的羔羊
無意間踏入這荒原
在荒原里迷失
善良和罪惡
迷朦與無知
在廢墟里已毫無意義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
心在荒原里迷失
每一根神經的觸動
都像鳳凰在烈火中涅磐
痛苦和喜悅不僅在於肉體
就讓生命在迷失中輪迴罷
每一次生與死的輪迴里
找回自己
於是靈魂不再像幽靈徘徊
在荒原里迷失
王倩看完這詩,意識到在張渝內心裡一定潛藏著極大的苦惱,他提到的這荒原,那又是何種境地?是人間的邪惡,還是指他自己的思想迷悟,她無從而知。後來她曾試圖想讓張渝說出這些苦惱,但張渝每次都苦笑著說不出來,越發的痛苦。王倩見無法替他排遣憂愁,只得任由他去。
張渝是知道不能和胡寶亮走得太近了的,不然以後自己連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他意識到這點后,倒是和組織部的吳吉龍走得很攏,兩個人的聯繫也就多了起來。組織部的部長宣興漢已經退下了,吳吉龍這時成了名副其實的部長。
張渝原來到外地出差,回來時都忘不了給胡寶亮捎帶一些禮物回來,現在他多了一項義務工作,那就是給吳吉龍也捎帶一些東西,有時他也為張副院長順便準備了一份。這樣一來,張渝的行禮包就又大又沉,雖說東西是在天上飛來飛去,但是上下飛機還是得去登記和接取。這也是件苦差事,等把東西搬回家來,那感覺比上班辦案還要累。王倩見他回來后疲憊的樣子,也挺心疼,勸他不要帶這麼多東西,張渝有苦說不出,只有無奈的笑。
禮物倒是費勁的帶回來了,這還只是苦惱開了個頭。怎麼送禮物,也是件費思量的事情。胡寶亮、吳吉龍等人都是社會上層人物,張渝絞盡腦汁的想怎麼把東西交到他們手裡,卻不顯得諂媚,不然禮物送出去了,人家卻不領情,甚至不知覺中得罪了人,這樣不如不走這一遭。
張渝在送禮前查閱了關於如何送禮的資料,總結出三點:第一,送禮要摸清受禮人的喜好,便是人們說的投其所好。如果拍馬屁的人不會找地方拍,拍錯了地方,那就非但得不到獎賞,還會被馬腳踢,鬧得非死即傷就慘了。據清史載,清代有位大官的喜好非常怪癖,這官喜歡大腳女人,喜歡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又臭又大的女人腳最是鍾愛。他的下屬摸清他的這一癖好后就專門物色這種女人買來送與他,因而便很容易得到提升;第二,送禮要掌握好時間和地點,在辦公室或是公共場合下是不能送顯而易見的物品的,因為禮品固然貴重,人家即使想收下也不方便收啊,這類東西得在夜晚的掩護下送去;第三,送禮得講度。不送禮不對,送禮送勤了自己財力又虧空,就得講究送的禮物與得到的獎賞成比例。那受禮的人也不是傻子,你的禮一旦斷了,他自己也會思量,是否與你的回報相稱,他會找機會給你適當的提升一下以示彌補;然後你自然就會再給人家送新的禮去,這樣禮尚往來,無窮無盡,大家皆大歡喜。
張渝弄懂了送禮的法則,心裡對下一步送禮的方式清楚了個大概。但他還是為了難,這送去的第一個禮品是給誰呢?胡寶亮位高權重,對自己又有提攜之恩;吳吉龍的身份和胡寶亮現在是不相上下,自己今後的仕途也得靠他;張副院長是自己的直接領導,也是得罪不得。
最後,張渝權衡再三,決定先去張副院長家,自己上次是去過他家的,而且後來證明那次去得非常及時。從那時以後,張副院長對自己就非常倚重,自己和楊興萬之間的矛盾也緩和了許多。
張渝選擇了一個風清雲淡的夜晚去給張副院長送禮。他去之前給張副院長打了個電話,說前次出差回來為張副院長帶了一包土特產。那包東西其實很普通,只是當地的土特產而已,這不算是他真正送的禮,只是借這個名。他回來后在中州市珠寶店買了一副翡翠玉鐲,價值五千多元,這才是他送出去的真正的禮物。
張渝輕車熟路的找到張副院長家。還是那年輕的夫人開的門。
「哎喲,是張庭長啊。來,請進。」
夫人語言中不乏露出些驚喜,張渝就提著那包東西進了屋。
女人又不忘嘮嘮叨叨。
「還提這些個東西來,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嗎,空著手來就行了嘛。」
女人說完又幫著張渝把東西拿進屋裡去了。一會兒還是出來為張渝沖了杯清茶,但這次她沒有走開,而是陪著張渝說著話。
「上次我的婆婆死了,當時人太多,沒有把你招待好,你可要多諒解哦。」
張副院長也在一旁附和著,
「是啊,是啊,張渝你可不要介意,我們當時確實忙不過來,沒有多照顧到你。」
張渝覺得院里如果要評選最佳夫妻搭檔的話,張副院長兩口子無疑應算是其中一對。
張渝口裡卻說:「哪兒的話,我看你們都在忙,才沒多打擾你們。那天的飯菜都很香,我和王老闆在酒席上老實不客氣,吃了很多菜哩!」
「哦——這樣就好了。」張副院長如釋重負的樣子,彷彿去了藏在心中很久的一個擔心。
「你們前次去哈爾濱扣款沒遇上什麼麻煩吧?」
「沒有。我們這次去辦得很順利,我們先去把那邊公司的銀行帳戶凍結了之後,那邊公司的負責人一下就慌了,帳戶上可有他們公司才進賬的八千多萬的資金!連忙派人和我們聯繫,要求和解了。這款在咱們掌握之中,就好比整個訴訟主動權握在我們手裡,你說呢,張院長?」
張副院長很滿意張渝打的比方。
「嗯,是啊。我就說你張渝能幹嘛,只要你張渝出馬辦的事,我一百個放心!「
張渝聽得這誇獎,也有些得意了。
他還是故作謙虛的說:「哪兒呀,還不是您院長領導有方,我才能夠得心應手。」
張副院長見張渝不居功自傲,更加覺得張渝真是個可造之材,又忍不住說起楊興萬的不是來。
「你比楊興萬強多了,前段日子還和你鬧不是,真是的。我已經批評他了。」
張渝這才想起還有件重要的事沒辦,忙從懷裡口袋掏出那一副翡翠手鐲來。
「我這次路過哈爾濱的一家珠寶店,偶然看見這一副手鐲,當時便覺得夫人戴上它氣質一定會更加出眾,便買下了送給夫人。」說完將這一副手鐲小心的遞與女人。
「哇!真漂亮。」
年輕的夫人戴上手鐲後果然端莊,開心得很,左瞧右瞧,捨不得摘下來,嘴裡直誇張渝是個有心人。張副院長見那女人喜歡的樣子,眉頭故意一皺。
「張渝啊,你這樣做,我怎麼好意思收呢?這樣吧,這副手鐲多少錢,我照原價買下了。」
張渝怎好說出買時的價格,只說:「張院長,這沒啥的,值不了幾個錢,只要嫂子喜歡就行了。」
女人也在一旁故意把那粉雕玉鑿的手遞與丈夫看,一邊撒著嬌問:「老公,你看這樣子好看嗎?」
「好看,好看。」
那張副院長本來就只是虛與張渝客套一下,並不是真要出錢來買,就順勢謝過了張渝。
「張渝,你這是太客氣了嘛,下次別再破費了——啊?」
張渝笑答:「好的,好的,我聽張院長的。」
那晚兩人又推心置腹談了許多話,張副院長與張渝關係更是進了一層,張渝宛然已是他最貼心的心腹一般。張副院長談到那高興處甚至直接向張渝暗示,今年無論如何要把張渝提為正庭長。賓主皆大歡喜。
張渝送給胡寶亮的禮物自是更加考究。胡寶亮和張副院長的性情不同,是萬不能送他俗氣東西的。開始張渝還照實送他一些土特產,胡寶亮收后也表現不出神態,但張渝猜想他是不滿意的。那送他什麼好呢?張渝很是為難。後來終於讓張渝看出端倪來。張渝有時和胡寶亮在外面遊玩,他常看見胡寶亮停留在山石的題字面前,認真觀賞,把玩。他知道胡寶亮應是舞文弄墨的文人,自然對那些名人書法愛不釋手了。
於是他利用出差的機會,收集名人字畫。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買到了一幅當代書法大家啟功的書法作品。這字寫的是八個大字:寧靜致遠,淡泊明志。只見那筆鋒婉轉而清麗,整體看上去卻又不失剛健穩重。張渝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把那幅字放在那胡寶亮的車上。胡寶亮是內行人,一見這幅字就喜歡上了,珍惜異常。
第二天,就將這幅字掛到辦公室顯眼的地方。第一個看見這幅畫的人是吳吉龍。「嘖嘖,這可是一幅好字啊!」吳吉龍一進門看見這幅字后,就駐足稱嘆。「是啊,啟功的真跡!」胡寶亮不無得意。後來每一個進他辦公室的人無不對這幅字誇讚不已,胡寶亮更是神采飛揚。
張渝為吳吉龍準備的禮物卻沒這麼費神。他早就發現吳吉龍戴的還是塊普通的手錶,便記在心頭,等到北京出差時,專門到王府井商場買了一塊勞力士金錶。吳吉龍其實和胡寶亮許多地方有相似之處,兩人的穿戴都十分的講究,一件好不起眼的套裝有可能價值上萬;對書畫之類的寶貝也是愛不釋手。張渝以前從來沒在這方面動過心思,穿著也總是很隨意,最貴的衣服也才幾百元一件。張渝送了吳吉龍這塊手錶后,吳吉龍就一直戴著它,並且與張渝的感情更加篤密,兩人已是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