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轟隆一聲巨響,震破了沉靜的黑夜,大約十多分鐘后,「嗚——嗚——」,消防車的凄厲警報急促地響起,然後是警車的笛聲接二連三地響個不停,緊接著又是一些其它車輛的聲音。
路山城不大,城區里住的人還不到30萬,雖說警報聲已經成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聲音了,聽到「快跑、快跑」一樣的叫聲,就知道是公安局的警車,聽到「哎喲、哎喲」就知道是救護車,但像今天半夜裡響起這樣驚天動地的警報聲,還是驚動了半城的人,這是多年沒有過的事情。
處在半醒半睡狀態的姜和平是反應最快的人之一,由於心神不寧,他吃過晚飯後馬上打開電腦,在精彩的網路世界里漫步。由於早和趙娟都那樣了,聊天顯然已經過時。看新聞和時評也沒有興趣。網路電影不知道咋回事情,最近經常播放一些幻覺世界和鬼怪的片子,自從那天他看過一部香港的鬼怪片后,就再也不敢貿然走進電影網站。遊戲還是好玩,生活里有的玩法,在這裡都能找到。有一種遊戲叫活捉薩達姆,動作起來血淋淋的,玩起來很殘酷。選擇來選擇去的,最後還是停在撞球桌上。打撞球和搞政治真有異曲同工之處,每一次發桿的角度和力度,都要進行左右選擇,這難道不就是政治嗎?既要把球穩穩打入洞里,又要權衡利弊地考慮桌上的整體布局,打球的同時還要照顧調整布局,絕不把好打的球留給對手,哪怕自己打不進去也要破壞掉,起碼還要給自己的下一桿球留有餘地。有一桿沒一桿地打了一會兒,老是出錯。他是在熬著時間,他知道今天靠撞球平息不了自己的心。好不容易熬到了深夜,勉強有點睡意,他躺到床上后卻怎麼也睡不著,一閉眼睛都是些血淋淋的屍體,嚇得他大汗淋漓的。半醒半睡中,轟隆的響聲里還伴著玻璃嘩啦啦的震動聲,他知道這不是夢裡的事情,馬上打開床頭燈,哆嗦著身子爬起來,看到床頭柜上小鬧鐘的指針剛好指向3點。驚恐萬分里,他鑽進被子里流著汗,不知所措地期待著。大約過了十多分鐘,他的手機急促地響起,行署值班室通知:保險公司家屬院發生爆炸事件了。
等到辦公室派車來接姜和平趕到現場時,大街上各種拉響警報的車輛已穿梭奔跑起來。保險公司家屬院位於城市中心的一個巷子里,巷道很狹窄,這些來搶險的許多車輛不得不停放在街頭。姜和平也只得下車前行,急促地走了幾十米進了大門,看到此時院子里的人更多,在那幢比較熟悉的家屬樓中間,塌陷了一大塊,還出現了黑黝黝的一個大洞。幾盞應急燈的照射中,許多消防人員忙碌地清理廢墟,不時鑽進洞里到房間里進行搜尋。
此時,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趕到現場的姜和平、吳帆、魏有亮、公安局長、消防支隊長等領導都知道,這裡住的是地委書記郝智。
「報告,房間里沒有發現人!」消防隊員跑過來給消防支隊長報告說。
「馬上再組織人力仔細搜索,不放過一個角落。」支隊長指示道。
「爆炸點是三單元二樓西邊的房子門口,所以該房受損最嚴重,對門的防盜門也被炸開,屋裡的三個人受到驚嚇,現在已安排住進了醫院。」公安局長滿臉嚴肅地給到場的領導彙報說。「據受損的情況初步分析,是門口安放的炸彈引起的爆炸,而且這顆炸彈爆炸的當量很大。」
「報告,屋裡還是沒有人。」消防戰士又來報告。
「和郝書記聯繫上了嗎?」吳帆急迫地問身邊的辦公室人員。
「郝書記的手機一直關著。」
「繼續打,一定要取得聯繫,知道了嗎?」吳帆說。姚凱歌氣喘吁吁跑了過來,他看到那個黑黝黝的大洞后,猛地一拍大腿坐在地上說:「謝天謝地,郝書記有急事走了,要不然——」
「郝書記走了?」大家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是的,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郝書記接到省里的電話,說明天早晨一上班要給中紀委的同志彙報工作,所以他連夜趕往省城。考慮到大家都知道他今天早晨走,所以就沒給其他領導再說。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躲過了這一大劫。」姚凱歌說著看了一下表,道,「都六點了,現在應該到了省城。」
姜和平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他說:「既然這樣了,我的意思大家先回去吧。等上班后,開個專題會議研究一下,迅速成立專案組,全力偵破這起惡性案件。很明顯這起爆炸事件有明確的目的,就是針對郝智同志的。提請公安局偵破的同志在這方面給予考慮。現在,既然郝智同志沒有事,那我們也該撤了,這裡的事情交給公安、消防的同志們去處理吧。大家看怎麼樣?」見大家都點頭同意,他就握住公安局長和消防支隊長的手說,「那就辛苦大家了!」
像在省委大院工作時一樣,準時八點路山地委書記郝智踩著鈴聲走進了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會議室。本來,他是準備乘坐早班飛機到省城來的,飛機票都拿到手裡了,昨天晚上他剛回到宿舍,省紀委雷書記就打來電話說,中紀委專案組成員已經到了省上,決定明天一大早進行專案彙報,請他務必出席。情況既然如此緊急,他只有連夜乘車趕往省城了。匆匆收拾了一下,還提了那個裝了100萬現金的大包,只和姚凱歌打了招呼,在電話上簡單說明情況,就帶著秘書小劉上了車。離開路山時正好是晚上10點。今早6點,把車直接開到省委招待所里,郝智洗漱一番后,匆匆吃過早點,趕到省委大院。
郝智問清開會的地方,進去剛坐好,與會的其他人也都陸續走了進來。看到肖琦書記后,他頗感到意外,一個專案彙報會,還用省委書記親自參加嗎?這說明會議非同小可。他和肖書記親切握手,肖琦卻好像不認識般好奇地打量著他。直看得他有點不好意思了,肖書記才說:「沒看出來,你還真是吉人天相呢!」雷書記也和他緊緊握手,說:「好,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郝智聽他們這樣說,一頭霧水,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肖琦對他的反應也感到奇怪:「怎麼,你還真的沉穩啊,沒有一點慶幸嗎?」看他好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雷書記就問:「難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發生什麼了?一切都挺好啊,接到你的電話,我馬上就往省里趕,一路上沒有發生什麼啊。」「沒人給你打手機?」郝智回答說走的時候太匆忙,手機電池不足了,索性徹底關閉。見是這樣的情況,雷書記告訴了他他的宿舍被炸的事情。「那傷人沒有?」他急切地問。當聽到雷書記說好像只有對門的鄰居受到驚嚇住進了醫院其他沒人受傷時,他才放下心來,然後緊握雷書記的手說,多虧了你的這個電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彙報會一開始,中紀委的同志通報了原路山地委書記梁懷念賣官的情況。通報著重講了原路山紡織廠廠長王大佑一次行賄80萬當上了國有企業的廠長,之後又在當廠長期間給梁懷念行賄四次,金額達150萬,從中套取了國家大量的貸款,致使該廠遭受巨大的損失。
原來王大佑逃到國外后,受不了亡命天涯的生活,在異國他鄉里,語言不通,飲食不習慣,還時常提防被人家驅逐出境。想著在路山的日子,他感到後悔。哪怕就是坐牢,也應該回到自己的國家裡,因為即使在囚室里,聽到的也是中國的聲音。於是,他主動到大使館投了案,現已被押送回國。中紀委的同志還說當年由於一些特殊原因,專案組雖然在梁懷念一次提拔400多人的問題上發現了蛛絲馬跡,但沒取得重大突破,所以案件撤走,但這並不意味著對他的問題的徹底放棄。現在,王大佑的落網和新華社內參的報道,特別是國家審計署的同志們,克服重重困難,捅開了青年營這個驚天大黑洞,使這個撲朔迷離的腐敗案件重新浮出水面,徹底得到暴露。所以中紀委領導決定,正式成立梁懷念及青年營專案組。
接下來,國家審計署也對路山涉農資金使用情況進行了通報。在1999年前五年資金審計中,國家在路山地區一共投入各種農、林、水、牧和農業發展等涉農資金三億四千多萬元,而通過各種手段流向禾塔青年治山營的就多達一億五千萬元,這些資金除了兩千多萬元挪用來進行禾塔鎮河堤建設、修建果園和建設苗圃外,其餘的一億三千多萬採取將已治理好的項目重複申報、虛捏名目和購買設備等多種名堂挪作它用,有三千多萬用於揮霍,比如召開一次會議就花費達四百萬元之巨。還有大量的資金下落不明。審計人員分項目報告了情況,他們還談到其中有一筆兩百萬元的退耕還林工程款,這是該工程剛開始實施時,就被提前支取用於支付榆樹灘毀林開發的機械費用。拿著退耕還林款進行毀林勾當,這在全國都是聞所未聞的。
一筆筆審計賬目公布后,郝智談了幾點意見。他首先要檢討自己的失職,肖琦打斷說,那都不是你到路山後發生的事情,關於你的領導責任問題我們以後再說,今天不是討論失職問題的。郝智打住這個話題,從桌子下吃力地提出一個大包,打開說:「各位領導,同志們,這是100萬現金,是前天永川縣長潘東方給我送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他的仕途有進一步的發展。」看到這麼多的錢,大家都感到吃驚。郝智接著說,自己表個態,一定配合專案組排除阻力,克服干擾,撥開迷霧,給路山老百姓一個晴朗的天空。
會議結束時,肖琦講話說:「以上大家談到的事情說不定還只是路山的冰山一角,梁懷念的問題的確是觸目驚心的。現在中紀委重新立案,表明我們黨有能力、有信心懲治腐敗,不管時間過去多麼久,只要有腐敗發生,絕對不會放過去。這也印證了一句老話,我們共產黨的賬是放得起的,『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肖書記的講話,郝智好像有些明白當初省里繼續把梁懷念安置在路山的苦衷。剛走出會議室,郝智急急地把手機打開,剛想和路山取得聯繫,還沒等撥號,手機就急促地響起來。姚凱歌忙亂地報告說,他的宿舍發生了爆炸。聽郝智說這件事情自己已知道后,姚又連忙告訴了他另外一件大事,姜專員煤氣中毒生命垂危,現正在醫院搶救。
郝智很是震驚,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身邊的肖書記和雷書記,他倆聽后異口同聲地只說了一句,真是咎由自取呀!
凌晨時分,姜和平安置完爆炸現場的事情,定下上班后再開會確定專案組的細節,也沒有說到哪裡開會,具體什麼人參加,就徑直回到了宿舍。到了上班時間,秘書和司機在行署院子里猶豫著,最後他們商量,姜專員凌晨才睡下,還是等他的電話再說。這樣到了十點多,他們感覺到有些奇怪,在一般情況下,姜專員不會睡過頭的,即使是晚上熬了夜,每天也能按時起床。就在他們盤算是否去接姜專員時,魏有亮也在找他,說他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於是,秘書們趕到宿舍,「砰砰砰」一陣敲門后,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馬上感到有些不妙。秘書從車裡取來鑰匙打開房門,頓時,強烈的異味瀰漫在空氣里,把他們熏得頭暈眼黑。是天然氣!司機準確地做出了判斷,剛要打電話,秘書一把奪下電話說小心爆炸。他拿出一塊手帕,飛快地跑進了屋裡,關閉了閘門,司機也開了所有的門窗。再看躺在床上的姜和平時,他的臉色粉紅,鼻翼不停地煽動著,像一條離開水的魚那樣大口、大口地喘氣。
經過長達一周的搶救,姜和平總算脫離了危險,但永遠也不可能再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