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
忽聽查子清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道:「快些升起那後壁布幔,老夫要瞧瞧我兒子是死是活?」
這幾句話講的字字如金鐵拍擊,震得人耳際嗡嗡作響。
原來他見了兩面布幔后的景象,心中想著那後壁布幔中定然是查玉了。
紫衣少女目光流轉,輕輕一瞥查子清,突然一損雙手,後壁布幔也緩緩的升了起來。
查子清雙目圓睜,臉色緊張得成了紫紅之色,凝注在那緩緩升起的紫絨布幔之上。
哪知這片紫布幔之後,情景完全不同,三張太師椅並排而設,最左一端坐著一個白髮蒼蒼、手扶竹杖的老嫗,中間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身著錦衣、氣度雄偉的大漢。最右面卻坐著一個紅衣缺腿大漢。布幔已升起,三人同時站起來,緩步踱人廳中。
神丐宗濤突然放聲大笑道:「諸位這般排場的迎接老叫化子,不覺著小題大做嗎?」
突然一則則身子,直向那紫衣少女身側欺去。
只聽那白髮老嫗冷笑一聲,迅決無倫的躍到那紫衣少女身側,手中竹杖一舉,擋住了宗濤欺進之勢。
查子清大聲喝道:「我兒子哪裡去了?」
他不見愛子之面,只道已遇了凶臉,只覺胸中熱血沸騰,失去了往常的鎮靜,方寸大亂。
紫衣少女忽的微徽一笑,柔聲說道:「你那兒子,可是名叫查玉的嗎?」
查子清雖然滿腹怒火,但卻不敢貿然出手,因他還未知查五是否已遭毒手,只怕一有差錯,害了查玉之命,但心中的悲憤急怒,卻又無法遏止,怒發直堅,衝起了包頭青巾。待他聽了那紫衣少女柔和的聲音,心中忽然平靜了不少,急急答道:「不錯,不錯,犬子草字,正叫查玉,不知他是否在貴庄之中?」
紫衣少女盈盈一笑,道:「他雖然不在此地,但我知道他還活在世上,你儘管放心好啊!」
這幾句話說的隱隱約約,叫人無法聽出真正結果,查子情沉吟了一陣,說道:「姑娘如能相告犬子下落,在下立時退出此庄。」紫衣少女道:「不必慌啦,既然來了,怎麼能立刻就走呢……」
忽然轉過頭去,望著宗濤,接道:「老叫化子,你認識那邊坐的人嗎?」宗濤冷冷說道:「認識又怎麼樣?」
紫衣少女道:「你們師兄妹本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情侶,何苦鬧的水火不容,我來替你們和解算了。」
她盡說些不著邊際之言,聽得宗濤等一時間真不知如何回答。紫衣少女目光又轉找到於成的身上,笑道:「你中了易天行的劇毒,只怕難以再活多久,不過不要緊,我有辦法醫治,只要三日工夫,就可以使你劇毒消除,身體復原。」說完,伸手指著那綠衣麗人笑道:
「過來叩」
那綠衣麗人果然應聲站起身子,姍姍走了過來。
神丐宗濤愕然望著那綠衣麗人,流現一副慌張無措的神情。
那綠衣麗人,輕啟櫻唇,一嬌聲嬌氣地說道:「咱們同師學藝從小在一起長大,師兄難道真還要和小妹作對嗎?」
宗濤皺皺眉頭,默然不言。他一向豪氣干雲,但見了那綠衣麗人之後,就有些神情恍惚,不知所措,沉吟了半晌,仍然想不出回答那綠衣人之言。
大廳中的形勢,由劍拔弩張的局面,突然間變的十分微妙,那紫衣少女似乎給了廳中諸人,每人一個希望,查於青想早知愛子下落,於成心中卻在想那紫衣少女替他療毒之事,神丐宗濤被那綠衣麗人困擾的不知如何應付。
這情景突然使徐元平心中生了很大的感概,他覺得隨來三人之中,似乎都和他有了距離,自己陡然間變得孤立起來……
只聽那綠衣麗人嬌脆的聲音又說:「師兄如果不念舊惡,小妹極願重返咱們金牌門下。
唉!自那古廟之中,重和師兄相見之後,使我回憶到亡師諄諄的相誠之窗,咱們金牌門下,只有師兄和我兩人,如果再同門操戈,不僅要被武林同道恥笑,而且也愧對亡師在天之靈……」
神丐宗濤嘆息一聲,道:「師妹此言,可是由衷而發的嗎?」
綠衣麗人道:「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師兄如若不信,難道要小妹立誓不成?」宗濤仰首深思,默然不語。
查子清突然上前一步,對那紫衣少女說:「在下急於要知犬子下落,姑娘相示一條明路,在下感激不盡。」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回頭對那紅衣缺腿大漢說道:「二師兄請帶這位查老堡主到後院之中,告訴他查玉下落……」
她微徽一頓,又望著查子清道:「此地人多耳雜其中又有妒恨令郎之人,我如說出令郎下落,實有不便之處!」
查子清雖然覺出紫衣少女一番話過手牽強,但他懷念愛子心切,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略一忖思,問道:「不知何人妒恨犬子,老夫極願和他認識認識。」
紫衣少女星目轉動,輕輕一瞥徐元平微笑不答。
查子清冷哼了一聲,道:「姑娘可知他為何妒恨犬子嗎?」
紫衣少女秀眉微顰,緩緩說:「此中之情,一言難盡,老堡主見得令郎之後,自然會知道了。」
只聽步的一聲,那紅在缺腿大漢一頓腋下跌拐,接道:「老堡生如不相疑,請隨在下走吧!」大步向外走去。
查子清心中雖然半信半疑,但他自信武功足以對付,當下隨在那缺腿大漢身後而去。
紫衣少女忽然舉起纖纖玉手,對於成招了一招,笑道:「你過來,讓我看看你中的是什麼毒?也好用藥。」
鐵扇銀劍於成不自主移動了腳步,走近紫衣少女身前。紫衣少女滿臉無限溫柔的拿起於成傷臂仔細的瞧了半天,道:「易無行果然非平庸之輩,此毒不但絕毒,而且撩人入肌膚之後,就和血液混合起來,隨行血侵入內腑,最是不易療救……」
徐元平聽她說的嚴重,不自覺地介面說:「難道就沒有救治之法嗎?」
紫衣少女臉色突然一冷,頭也不轉地說道:「誰說沒有法治了?哼!多管閑事。」
徐元平呆了一呆,黔垂下頭去,紫衣少女又恢復滿臉笑容,對於成說道:「如非作遇到我,只怕世間難有救徐之人;不過此毒非同一般毒物。必須內服解毒之葯,外用針灸之法雙管齊下,才能收效,只是療救此毒,非一日一時之功,最少也要七日時間,你必須留在我們這碧蘿山莊之中,過上七天;才能把身中之毒完全解去。」
於成回頭望著徐元平,正待開口、徐元平已搶先答道:「那於兄就在這裡留住七天吧!」。
紫衣少女也不望徐元平,冷冷說道:「誰要和你說話了,你怎麼老是愛接嘴呢?」
徐元平心中大怒,正待反唇相譏,忽然心念一轉,暗道:是啊!她利於成說話,我接的什麼口呢?強忍下胸中憤怒之氣。
神丐宗濤沉思了半晌,突然對那綠衣麗人說:「是你把小叫化擒來的嗎?」
綠衣麗人還未來得及介面,那紫衣少女已搶先接說:「如若我們不把今徒生擒住,這般捆了起來,你們衝進任來,勢必難免一場大戰,現下作已經心平氣和,自是用不著這般待他了。」
當下手一揮,說:「把那小叫化放下來吧!」
只見那站在小叫化身側的黑衣大漢,先把那小叫化頸上架的利劍,取了下來,然後解開他身上繩索,取出他口中的絹布。
但聞那小叫化長長噓一口氣,緩步走了出來,奔到宗濤身前,雙膝跪了下去,道:「弟子罪該萬死,替師父丟人現眼。」
宗濤一揮手,說道:「起來吧,此事不能怪你。」
紫衣少女突然介面說道:「你們師兄妹彼此既都無為敵之心,事情就好辦了,我已代你們備好酒席,為你們師兄妹和解祝賀。」
此女不論對待何人,言笑間都有著無比的溫和,單單對徐元平冷若冰箱,不假詞色。只聽那綠衣麗人嬌聲笑道:「小妹一點錯處難道師兄真要記上一輩子嗎?」
宗濤道:「這個小兄不敢,師妹如果真有重振咱們金牌門的雄心,請於百日後,重在那座破廟之中相晤,老叫化先要幫人了斷碧蘿山莊之事……」
紫衣少女笑道:「好啊!老叫化子,我幫你們師兄妹和解,你還要和我作對?」
宗濤道:「老叫化生平之中說出之事,從未背諾,此次相訪責任,為人助拳,自然不能因姑娘相助調解我們金牌門下恩怨,要老叫化背棄信諾。」
忽聽那握杖老嫗冷笑一聲,晃晃滿頭白髮,道:「這麼說來,你們是有意到我們碧蘿山莊生事來了,是也不是?」舉杖緩步面出。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梅娘,別動手,快些回去。」
那綠衣麗人回顧了紫衣少女一眼,緩緩從杯中摸出一面金牌,高高舉了起來,笑道:
「師兄快請拜見咱們金牌門中信物。」
宗濤抬頭望了一眼,果然對那金牌跪了下去。
綠衣麗人嬌聲笑道:「小妹以咱們金牌門中信物,命師兄退出碧蘿山莊,別過問這是非。」紫衣少女突然站起身來,走近於成,柔聲說:「你想好了沒有,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就要動手替你療傷啦!」
鐵扇銀劍於成沉吟了半晌,道:「這個,這個……」
紫衣少女笑道:「別這個那個啦!你們中原武林道上人物,只怕無人能夠療治體這毒傷。」
於成回頭目注徐元平,一副不知所措神態。
徐元平道:「於兄儘管由她療毒傷吧。」
紫衣少女回頭對於成一招手,輕移蓮步,緩緩向後壁紫絨布幔中走去。鐵扇銀劍於成不自覺的隨在那紫衣少女身後,走入緊幔之中。徐元平測目望了被捆著的金老二一眼,突然高聲說:「姑娘請慢行一步,在下還有話說。」
但聞那紫幔後傳來那紫衣少女清脆的聲音道:「梅娘,你們都進來吧!他要動手,就先把金老二殺了算啦。」
梅娘回頭望了徐元平一眼,道:「小娃兒,你如不想金老二死,就乖乖的坐著別動。」
說完,緩步走入後壁紫幔之中,那錦衣大漢緊隨在梅娘身後也消失在那紫幔之中。
徐元平轉臉望去,宗濤和那綠衣麗人亦不知何時而去.廣闊的大廳之中,只餘下了他一個人。三面的紫幔,都緩緩垂了下來,大開的廳門,也突然自動關上。
一側紫幢中傳出一個聲音,道:「你如妄動一步,金老二立時濺血矛下。」
徐元平略一沉吟,答道:「你們把我留在大廳之中,究竟是何用心……」他一連問了數聲.竟是很不到一點回應之聲。
那紫衣少女似是有意和他一人為難,不論對待何人,都十分和氣,但對他卻是冷漠輕藐,不假詞色,金老一二生死之危,卻使他不敢莽動,動一動即將抱憾終生……」
但如就這樣坐下去,也非長久之策……
忖思良久,仍難思想出打開眼下僵局之策.不禁心中急了起來,長嘆一聲,站起身子,緩步在廳中踱來踱去。忽聞一陣輕微的步履聲響,後壁紫帳輕啟,緩步走出來一個全身紅裝的垂髫小婢,手托玉盤,面帶笑容,姍姍細步走來。此女年約十四五歲,眉目清秀,雖非絕美,但一臉天真無邪之氣,看去甚是嬌甜。
徐元平停下腳步,凝目相注,那紅衣小婢卻對他直走過來,笑道:「你肚子餓了沒有,」
徐元平搖搖頭道:「我不餓。」
紅衣小婢望望手中托著的玉盤,說道:「那就喝杯茶吧!」端起一隻玉杯,遞了過來。
徐元平看那杯中滿是碧色汁液,而且十分濃厚,心中暗忖:這哪裡像條……但覺一股清香之氣,撲人鼻中,微微帶著甜味。
那紅衣小婢笑道:「這是姑娘由南海帶來的梅子露,好吃極了。」低頭尋思了一陣,忽然展顏一笑,從懷裡掏出五顆櫻桃大小的石於,道:「有啦,咱們玩抓子吧!」
徐元平望著那五顆櫻桃大小的石子,愕然相顧了一陣,皺皺眉頭,道:「這五顆石子有什麼好玩,我不會玩。」
他幼年在孤苦寂寞之中長大,很少同遊園玩的孩子,對女孩子家的抓子遊戲,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那紅衣小婢據嘴一笑,道:「你這人這樣大了,連玩抓子也不會,唉!真是笨死了……」
盤膝坐了下去,把手中石子攤在地上,拋起一顆,再由地上檢起一顆石予,再把拋起的石子接在手中,由一進二,竄到四子抓完,才停下手,笑道:「會了沒有?」
徐元平看她玩的十分有趣,微笑道:「有什麼困難。」
當下伸手接過石子,依樣畫葫蘆的抓了一遍。
紅衣小婢道:「原來你很聰明啊!看了一遍,就學會啦。」
徐元平心中雖然急欲由她口中探得一些隱秘,但卻不知道第一句話談如何開口才好,思索了半夫,說道:「你們小姐可也喜歡抓子嗎?」他生平之中,第一次動用心機,深人隱秘,只覺心中惶惶不安。出口之言,甚不自然。
那紅衣小婢大眼睛眨了兩眨,道:「你問的哪位小姐?」
徐元平征了一怔,道:「你們有幾位小姐?」
紅衣小婢道:「兩位。」
徐元平道:「我問那穿紫衣的那位?」
紅衣小婢搖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徐元平沉吟了一陣,道:「誰要你給我送飯的?」
紅衣小婢笑道:「你猜猜春?」徐元平道:「莊主。」
紅衣小婢道:「不是,不是,是那位穿紫衣的姑娘啊!」
徐元平心中暗暗忖道:只怕這茶飯之中,早已暗下了毒藥……」
只聽那紅衣小婢嬌聲笑道:「你知道我們這在院之中,誰最厲害了?」徐元平搖搖頭道:「不知道。」
紅衣小婢道:「本來是莊主最厲害,但那紫衣姑娘來了之後,莊主就沒她厲害了,事事請命於她。」
徐元平啊了一聲,還未來得及開口,那紅衣小婢突然跳了起來,叫道:「啊喲!我要回去啦!小姐吩咐過我,等你吃完飯後,叫我立即回去,不要在這裡多停留。」端起玉盤,急步而去。
徐元平心中暗想道:這女孩子年幼無知,甚難從她口中探得隱秘,看來此事非得見那紫衣少女不可。當下高聲叫道:「姑娘慢走一步,在下還有話說!」
那紅衣小婢回過身來,說道:「什麼話,快些說啦;人家心裡急的要命。」
徐元平緩步走了過去,說:「你回去見到那位緊衣姑娘之時,就說我要見她,有事相商!」
紅衣小婢沉吟了一陣,無可奈何的說道:「好吧!但她如果不要見你,我就沒有辦法了。」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姑娘只要把口信傳到,見與不見,自是不幹姑娘的事。」紅衣小婢眨了眨眼睛,緩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如果姑娘不肯見你,我就偷偷跑來告訴你,要不然你等她不著,心中定然十分著急。」
徐元平微微一怔,道:「怎敢這般相煩姑娘?」
紅衣小婢笑道:「你瞧我主人心地滿好,唉,不知姑娘為什麼那麼恨你?」
徐元平奇道:「她為什麼要恨我呢?」
紅衣小婢偏頭想了陣,道:「唉!這我就想不通啦!」。滿臉困惑之情的轉過身子,步入緊幔之小。廣闊的大廳上,只餘下徐元平一人,四周紫幔低垂,難見窗外天色,但見室中逐漸的黑了下來,想來外面天色已然不早。他緩緩走到廳門之處,伸手一摸,只覺一片冰冷.放情這兩扇鐵門,竟是生鐵鑄成,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廳門既是鐵鑄,只怕四壁、窗榴,都是鋼鐵之物造成……
心念一轉,忽生出廳之想,又怕一時莽動害了金老二的性命,暗自嘆息一聲,忖道:
唉!世上有很多事不但是武功難以解決,就是不惜個人的性命也無法辦通,如若不是為了金叔叔,這大廳外面縱然是對山劍林、必死絕地,也絕難使我忍受屈臂,守在此廳。只覺一股憤怒之氣沖了上來,滿胸熱血沸騰,不能自已,雙手抱頭,涔涔淚下,他幼年受盡了輕藐、屈辱,養成一種強烈的反抗意識和衝動性格,想到被人擺弄坐等大廳之辱,心中如受錘擊、劍創,恨不得破壁衝出……
忽覺眼前一亮,八仙桌邊多了一支熊熊高燒的火燭,白髮蒼蒼的梅娘,手中持著竹杖,傍案而立。這位一向莊嚴的老嫗此刻卻滿臉和藹之容,輕輕一頓竹杖,柔聲說道:「孩子過來,我有話問作。」聲音之中,無限和藹,有如慈母呼喚他久別歸來的孩子一般。徐元平慢慢的姑起身子,茫茫然的走了過去,舉起譾袖,拂拭一卜臉上的淚痕,深深一揖,說道:
「老前輩告何教諭?」
他心中本有著無比的憤怒,但聽得梅娘那親切慈愛的呼聲之後,竟然發作不出。梅娘輕輕嘆息一聲,道:「唉!孩子們,這是何苦呢?」徐元平呆了一呆,道:「老前輩說的什麼?」
梅娘似是自覺到言中之意,甚是費解,不知內情之人。自是聽不懂了,當下微微一笑,反問道:「孩子,你剛才抱頭而泣不知是為了什麼?」
徐元平道:「這個……這個……」,只覺心中之意甚難用話說得清楚,「這個」了半天,仍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梅娘忍不住嗤的一笑,說道:「不用說啦,老身是何等人物,難適當真連你們一點心事,都猜不出來嗎?」
徐元平輕輕嘆了一聲,道:「但望老前輩從中相助……」
梅娘截住了徐元平的話道:「我如沒有助作之意,也不會來這裡看你了。」
徐元平深深一揖,道:「晚輩感恩必報,日後老前輩如有需用晚輩之處,定當全力以赴。」
梅娘道:「不過此事,我也難作主張:孩子,你在這裡等一會吧,我去告訴她一聲,你再自己去對她說吧。」
說完,轉過身子,緩步走入紫幔之中。
徐元平望著梅娘的背影.久又出神,心中了四百轉,暗自忖思道:「那老娘所指之人,定然是那紫衣少女了,她心中個知何故,十分恨我,我如有求於她,不知她會不會答應,萬一不肯答應,怎生是好?等會兒見她之面,該如何開口,才能討她歡心……」
心念輪轉,主意難拿,獃獃的想了半晌,仍然是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大約有頓飯工夫之久,梅娘帶著那紅衣小婢重又回到大廳左上,笑說道:「孩子,跟著這小丫頭去吧!」
徐元平茫然的啊了一聲,正待舉步而行,梅娘又介面說道:「慢著。」
徐元平回過身來說道:「老前輩還有什麼吩咐?」
梅娘輕輕搖動滿頭白髮,笑道:「她從小在嬌生慣養之中長大,你見著她時,最好能讓她幾分。」
徐元平長長嘆了口氣,道:「晚輩記下了。」
轉過身去,隨著那紅衣小婢,人紫幔之中。
紫但后石壁間,有一扇長形小門,紅衣小婢步入小門之後,突然回過身來,說道:「這一段甬道之中,十分黑暗,你緊靠我身後,別走錯了路。」
徐元平道:「姑娘只管放心走吧,在下眼睛能夠黑夜見物。」
紅衣小好嫣然一笑,欲言又止,放腿向前走去。徐元平隨在那紅衣小婢身後,走約三四丈遠,轉了四五個彎,已到盡處。
跨出一座小門,已見天光,抬頭看星河耿耿,天色已到初更時分。紅衣小婢舉手遙指著花樹叢中一座高樓,說道:「那座高樓就是我們的住處了。」
徐元平心中一直在想見著那紫衣少女時,該如何開口說話,根本未聽清那紅衣小婢說些什麼,口中嗯啊兩聲,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那紅衣小婢年紀幼小,一片嬌憨,也聽不出徐元乎是含含糊糊的在應付她,微微一笑,又說:「我們小姐房中,不用燈火……」
徐元平接道:「夜暗之中,不用燈光,難道要摸黑不成?」
紅衣小婢道:「你急什麼呢?人家話還沒有說完哩……」
徐元平道:「好好,姑娘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他一心想教金老二的性命,對任何能救金老二性命之人,都十分客氣小心。兩人默然走了兩三丈遠,那紅衣小婢似是忍不住腹中之言,低聲說道:「你知道我們小姐房中為什麼不點燈嗎?」
徐元平道:「不知道啊!」
紅衣小婢搖搖頭道:「還是不要告訴你吧!等一下你一看就知道了。」
徐元平道:「唉!你小小年紀,也會放刁。」
談話之間,已進入那花樹叢中,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突然由花叢中照射出來,暗影中傳出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站住,把身上帶的兵刃、暗器放下再走。」
徐元平暗暗想道:我身上帶有戮情寶刃,如若取將出來,只怕他們見寶起意不肯再還給我……
但他又不善謊言,一時之間,呆在當地,不知如何答話。那紅衣小婢回頭在徐元平臉上瞧了一陣,搖搖頭道:「他身上沒帶兵刃。」
暗影中又傳出冷冷的聲音道:「有暗器嗎?」
徐元平因身上未帶暗器,聽得那喝問之言,立時理直氣壯地答道:「在下從來不帶暗器。」
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突然隱失不見,暗影又傳來冷冷的聲音,道:「兩人請過吧!」
紅衣小婢回頭望著徐元平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此處原是我們莊主的宿位之處,自從小姐到此,任主自行遷居,讓出此樓。」日中說話,人已放步而行。穿過了幾叢花樹,才到樓下,兩扇緊閉的木門,突然大開。室中火燭輝煌,門口並立著駝、矮二叟,兩人臉色一片冰冷,輕輕的掃掠了徐元平一眼,緩緩轉過身子,讓開去路。紅衣小婢柳腰輕扭,轉過嬌軀,直向靠左壁木梯上走去。徐元平回頭望了駝、矮二叟一眼,隨在那紅衣小婢身後,登上樓梯。
二樓上也是座闊做的大廳,四盞垂蘇宮燈,分吊四角,正中一張紅漆圓桌上,鋪著黃緞,桌子中間端放一座白玉鼎,也不知那鼎中放的什麼;但聞香氣撲鼻卻不見有煙開出。這座廣敞的大廳,雖然打掃的纖塵不染但卻寂無一人。紅衣小婢回過頭來,扮了一個鬼臉,低聲說道:「小姐就住在三摟上面。」她也不待徐元平回答,直向廳壁一角走去。
徐元乎忽覺心中涌滿了甚多委屈,恨不得掉頭而去;但又想到金老二生死之事,只好按擦下胸中的憤怒,暗暗嘆息一聲,急步追了上去。但見那紅衣小婢伸手在壁角一幅山水圖下一拂,壁向忽然裂現一座暗門,便見樓梯藏在壁間。登上了十五層梯階,眼前景物忽然一變,但見四壁一色白綾垂幔,倚窗處端坐那紫衣少女;雖然她是背向梯門,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那熟悉的衣色,美麗的背影,徐光乎一眼之下,就看出了是誰。紅衣小婢突然伸手扯扯徐元平的衣角,舉手指指室中垂吊的一顆明彩。原來這房中未點燈光,室中垂吊著一顆胡桃大小的珠子,襯著四壁白綾,滿室盡都是耀目的寶光。徐元平望了那珠子一眼,暗暗忖道:這大概就是夜明珠了。
只聽那紅衣小婢嬌脆聲音,傳入耳際道:「姑娘,姑娘……他來了……」她不知徐元平的姓名,姑娘了半天,仍然不知如何稱叫,只好說他來了。
那紫衣少女頭也未轉一下,但卻似已知來人是誰,冷冷地答道:「知道啦,你下樓去吧!」
紅衣小婢年紀幼小,尚不知男女間情愛之事,猶豫了一下,道:「姑娘不要人侍候嗎?」
紫衣少女道:「不用啦!」
紅衣小姻才躬身一孔,轉身下樓而去。徐元平望著那紅衣小婢的背影消失之後,才緩緩轉過身子,幾度啟唇欲言,但卻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每每話到口中,重又咽了回去。這僵局持續有一刻工夫之久,那紫衣少女始終未回頭望過一次。徐元平心中暗暗忖思道:這樣僵持下去,也非長久之策。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問道:「姑娘有事嗎?」
紫衣少女冷冷答道:「是你自己要見我,我哪裡有事。」
徐元平又輕輕的咳了兩聲,道:「不錯,不錯,是在下要見!」娘。」紫衣少女道:
「你要見我,可有事嗎?」
徐元平道:「在下有一點不情之求,不知姑娘是否應允?」
紫衣少女的聲音,忽然間變的十分溫柔,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吧!這樓上只有我們兩個,縱然你說錯了,也不要緊。」
徐元平長長嘆息一聲,道:「姑娘這等寬宏大量,徐元平感激不盡……」紫衣少女道:
「不用客氣啦……」
徐元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額上的汗水,道:「在下想求姑娘……」只覺一股羞憤之氣,泛上心頭,再也接不下去。
耳際間響起了那紫衣少女嬌脆的笑聲,道:「你怎麼不說了,可是怕羞嗎!我不是對你說過了,這樓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不論你說什麼,別人都聽不到。」
徐元平又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在下幼年父母早喪……」
紫衣少女道:「那當真是可憐,我媽媽也早死了,爹爹雖然異常疼我、惜我,但卻無法使我忘去思念媽媽之心。」
徐元平道:「我父親生前有兩位好友,一個把我從小撫養長大,視我如子,身兼恩師養父兩職……」
紫衣少女始終背向著他也不知他話還未完,立時介面道:「那人真好心,你該好好的孝敬於他才對,他可有女兒嗎?」
徐元平道:「沒有,他只在一個兒子。」
紫衣少公道:「那你們定是情如手足了,不知他現在何處?」
一句話觸動了徐元平傷心往事.登時熱淚滾滾而且道:「我那位師弟死了……」紫衣少女似是受了徐元平的感染,聲音也變的悲論起來,說道:「你別傷心啦,人死了難再復活,傷心也沒有用。」徐元平突然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師父、師弟,都是為我而死,只要我能活在世上,定要替他們報此大仇……」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求我幫助給他們報仇嗎?」
徐元平道:「不是……」
紫衣少女轉過身,星目中滿蘊淚光,嘴角間泛現微傲的笑容,臉上神情極是奇異,暈生雙頰,喜上眉梢,帶三分緊張地問道:「只要是你求我,不論什麼事,我都會答應夠的……」
徐元平黯然嘆息聲:「迫:「求人之事,實叫人羞於出口……不過……不過……」
紫衣少女聽他不過了老半天,仍然接不下去,忍不住的介面說道:「你慢慢的說吧!我會很耐心的等待你……」
徐元平駭然地道:「我師父、師弟為我而死,父親早歸道山,母親雖然存亡不明,但想來死去成份甚大,這茫茫人世,我沒有一個親人……」
紫衣少女幽幽接道:「唉!你的際遇,當真是慘,聽來就使人情不自禁生出憐憫之情。」
徐元平忽然一標劍眉,說道中「因此在下不顧羞恥之心,求!」娘。」突然瞼上一熱,話頭倏然中斷。
紫衣少女滿臉期待之情,柔聲說道:「你怎麼又不說了,我媽媽死後,爹爹絕不會反對我,什麼事,決說吧!」
徐元平鼓足了勇氣,道:「因此在下相求姑娘釋放我世間僅有的一位尊長之輩,他是我父親的結拜兄弟,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紫衣少女忽然睜開雙目,凝注在徐元平瞼上,緩緩地問道:「你說的可是那位金老二嗎?」
徐元平道:「不錯,敬望姑娘看在在下份上,放了他吧!」
紫衣少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淚水,緩緩點頭,答道:「我答應作。」徐元平突然深深一揖,道:「姑娘量大如海,在下感激不盡。」
紫衣少女緩緩轉過身去,低聲說:「你還有別的事嗎?」
徐元平道:「沒有了。」
紫衣少女突然站了起來,說道:「當真沒有了?」
徐元平沉吟了一陣,道:「沒有。」
紫衣少女道:「那你該走啦!」
徐元平應了一聲,轉身向樓梯口處走去。
走到梯口之時,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那紫衣少女不知何時,又轉了過來,四目接觸,彼此都覺著心頭一震,徐元平忙垂下了頭,那紫衣少女卻急急別過臉去,說道:「你怎麼不走了。」
徐元平道:「我又想起一件事來,再煩問姑娘一聲。」
紫衣少女道:「又是為了那金老二嗎?」
徐元平道:「姑娘雖然答應了我,但卻未講幾時放他,……」
紫衣少女揮手說道:「今夜就放,你到在外等他吧……」
徐元平又抱拳一個長揖,道:「多謝姑娘盛情,日後如有機緣,定將酬報今日之恩!」
紫衣少女怒道:「你還不快些走嗎!羅嚷什麼,我心中恨死你了。」徐元平果了一呆,轉身下樓而去。
二樓上廣敞的大廳中,紅漆圓桌旁,亭亭站著那紅衣小婢。
此女一派嬌稚天真,一見徐元平,立時迎了上去,笑道:「小姐對你說的什麼?」
徐元平搖搖頭道:「沒有什麼。」
紅衣小婢仍他看不出徐元平喜怒之情,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很早就和我們小姐認識嗎?」
徐元平道:「不認識!」大步直向樓下走去。
紅衣小婢緊隨身側道:「那就奇怪了?」
徐元平道:「奇怪什麼?」
紅衣小婢道:「除了我和梅娘之外,小姐閨房之中,從來不許他人涉足,就是和我們莊主相見,也要在這二樓之上,不知何故她卻要我帶你到她閨房之中。」
徐元平突然停下身來,仰臉望著屋頂,若有所悟的嗯了一聲,又繼續向樓下走去。這時,天色已到二更時分,一彎新月,高掛碧空,徐元平出了花叢,回首對那紅衣小婢笑說道:「姑娘請留步!在下就此告辭。」
紅衣小婢微微一怔道:「你要到哪裡去,不回那大廳中了?」
徐元平道:「不回去啦!我要離開貴在。」
紅衣小婢一尋思,道:「我們在日之中,到處有人把守,你如何能走得了呢?」
徐元個暗暗想道:「這話倒是不錯,這莊院內的明卡暗樁,雖然未必攔得住我,但如動起手來,難免失了傷人,那時她如借故反悔,不肯釋放金老二,事就難辦了……」
那紅衣小婢著他沉思不言,忽的展頗笑道:「這麼吧!我送你走好了,全莊院的人,都知道我侍候小姐,我送你保險沒有人敢出面攔阻。」
她年幼無知,不懂厲害,覺得徐元平為人甚好,居然自作上張送他。徐元平略一沉吟,道:「這主意道是不錯,只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紅衣小婢奇道:「有什麼不方便呢?我送你到在外之後,立時回來就是。走吧,」
徐元平默默無言,隨在那紅衣小碑之後,向前走去。她道路熟悉走的儘是捷徑。
沿途之上,果然無人攔阻,片刻工夫,到了一座竹林旁邊。
出了竹林,眼前是一片廣大的草坪,紅衣小解放開徐元平左腕,說道:「我要送你出來時,心中也不覺得什麼,現在我忽然害怕起來,你快些走吧,我要回去了……」
也不待徐元平答話,回身奔入林中。徐元平望著那急奔入林的背影,心中泛起無比的恐慌和不安,忖道:如若她因送我而受到責罰,豈非讓一個少女代我受過……
正在忖思之間,忽聽一陣衣換飄風之聲,起自身後。抬頭望去,只見白髮蒼蒼的梅娘,手策拐杖,屹立在月光下,滿臉春風地說道:「孩子,你們談的好嗎?」
徐元平道:「很好,她答應我……」
梅娘雙目圓睜,神光閃爍,驚喜若狂地說:「這麼容易!孩子,你真是世間第一幸運人,老身要向你恭喜了……」
徐元平呆了一呆,正待出言相詢,梅娘已搶先說道:「看來我這雙老眼,還不昏花……」,她自言自語,信然自得,緩緩抬起頭來,望著月光,接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情。現在,也可了去一樁心愿了……」
徐元平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前輩……」
梅娘突然低下頭來,雙目神光如電,盯注在徐元平臉上,怒聲問道:「你嘆什麼氣,你得到世上第一美女傾心相愛,難道還不知足嗎?」說來理直氣壯,大有責備之意。
徐元平道:「唉!老前輩誤會了……」
梅娘一頓手中竹杖,怒道:「南海神奧只此一女,你如不能好好待她,讓她受到半點委屈,你就別想活了。」
徐元平心頭大急,高聲說道:「老前輩可否聽晚輩把話說完?」忽聽一陣步履之聲,由竹林中傳了出來,一個高大駝背之人背負一人,疾奔而出。
此人來得甚快,一眨眼間,已到徐元平身前,放下背上之人,冷冷說道:「這人交給你了。」
徐元平凝目瞧去,看那被駝子放下之人,正是金老二,顧不得再和梅娘講話,急步奔了過去,扶他起來,說道:「叔叔……」
只感咽喉如物堵塞,竟是接不下去。
金老二滿眶熱淚,「孩子,苦了你啦!」
徐元平拭一下臉上淚水,說道:「開好如若不能救出叔叔,平兒死了也難以矚目。」
梅娘急步走了過來,問道:「孩子,你剛才說她答應了你什麼事?」
徐元平道:「她答應釋放我金叔父,果是言而有信,老前輩見著她時,請代我相謝一聲,在下就此別過了。」深深一揖,背起金老二大步向前走去。
梅娘怔了一怔,喝道:「站著。」
徐元平停下腳步,回身說道:「老前輩有何教諭?」
梅娘長長嘆息了一聲,側目對那高大的駝背之人說:「你回庄去吧!」緩步走了上來,接道:「孩子,你們相見之後就沒有談過別的事嗎?」
徐元平道:「沒有,我只求她釋放我叔父,承她一回答應,怎敢再多相求?」背起金老二放步行去。
梅浪望著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心中泛上來一股凄涼之感,暗暗嘆道:「她生性好強,不論何等男人,從不稍假詞色,這次受了這麼大挫折,如何能受得了……」
想著,想著,心頭火起,突然一頓手中竹杖,大聲喝道:「給我站住。」抬頭望去,徐元平已走的不知去向。原來她在低頭沉思之時,徐元平已加快腳步而去。夜色中但聞迴音響盪山谷,繚繞耳際,歷久不絕。她獃獃的站了一陣,忽然想到該回去看看那紫衣少女了,時轉身,奔回在院。她心中優急,疾奔如電,眨眼之間,已到花樹環繞的高樓之下,急步沖入樓中,直向三樓趕去。只見那紫衣少女面窗而立,望著月色獃獃出神。梅娘一直走到她身旁尺許之處,她仍然揮無所覺似是正在想著一件沉重的心事。
梅娘舉起左手,輕拂著她垂在肩后的長發,柔聲說:「孩子,你在想什麼?」
紫衣少女緩緩回過頭來,滿臉哀怨之情,幽幽說:「梅娘,我今年幾歲了?」
梅娘吃了一驚,暗道:「這孩子氣瘋了嗎?」目中卻十分慈愛地答道:「你怎麼連自己的歲數也記不起了,今年十八歲啦!」
紫衣少女緩緩舉起左手,扶在窗門上,說道:「十八歲了,那該早嫁人了。」
梅娘證了一怔,道:「什麼?」
紫衣少女一笑,道:「你叫什麼!我將來總是要嫁給人家作-婦啊!」
梅娘黯然一嘆,兩行老淚順腮而下,搖頭說:「孩子,怎麼啦……」
紫衣少女接道:「我很好,梅娘!不用擔心。」
梅娘道:「茫茫濁世,有誰能配娶你這個人間仙子。」
紫衣少女搖頭笑道:「我自己已經找到了,不用你們多費心啦!」
梅娘訝然問道:「什麼人?我怎麼不知道呢?」
紫衣少女道:「我爹爹不是說過么,我喜歡誰就嫁給誰,我爹爹都不管我,你還要管?」
梅娘道:「孩子,我不是管你,只想問問是哪個有此福氣。」
紫衣少女格格大笑,道:「他有什麼福氣,誰娶了我,誰倒霉,我每天要和他大吵兩場。」
梅娘越肝越是驚心,暗暗忖道:「這孩子定是瘋了,早些想法把她送回南海的好。」
心念轉動,低聲說:「孩子,你今天很累了,早些睡覺吧。」
紫衣少女搖頭說道:「我要出去看月亮,你自己去睡吧。」
梅娘道:「那怎麼行,我陪你去。」
紫衣少女笑道:「作陪我幹什麼?」
梅娘道:「此時此地,你如何可以獨自行動,中原武林上人物,大都聚集在洛陽附近,候機奪取『南海奇書』,說不定這碧蘿山莊外面,早已有很多武林人物在等候著機會了,你一個人萬一遇上了什麼兇險,如何能夠應付?」
紫衣少女道:「碧蘿山莊四周,戒備森嚴,縱有人伺機庄外,也難入咱們庄中一步,我又不出庄外,怕什麼?」
梅娘嘆息一聲,正待開口,忽聽一陣步履之聲,那紅衣小婢急步奔上樓來,躬身對那紫衣少女工利,道:「姑娘,莊主有要事,想見姑娘,值他叮囑小婢,如若姑娘在熟睡中,就不要驚擾於你。」
紫衣少女道:「他現在什麼地方。」
那紅衣小牌道:「現在樓下等候。」
紫衣少女道:「請他到二樓相見。」
那紅衣小婢應了一聲,奔下樓去。
紫衣少女同時望了梅娘一眼,笑道:「你還要跟我去么?」緩步向前走去。
梅娘搖頭嘆道:「唉!頑皮的孩子,你越大就越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只覺得心頭一酸;熱淚涌了出來,但她一瞪雙目,硬把湧出的淚水忍住,不讓它落下。
要知梅娘從小把她帶大,名雖主僕,實則情若母女,紫衣少女幼小之時,十分聽話,今日連番使她難堪,不禁觸動傷懷……
紫衣少女緩緩回過頭來,奔到梅娘身旁,偎入她懷中說道:「梅娘,你生氣了。」
梅娘搖頭說道:「老僕怎敢生小姐的氣……」,這兩句說的甚是凄涼,再也忍不住心頭傷疼,淚水滾滾而下。
紫衣少女舉起衣袖,拂拭著她臉上淚水,黯然嘆道:「我這幾日,心中不樂,說話沒輕沒重,傷了你心……」
只覺一股氣忿湧上心來,話未說完,人卻伏在梅娘懷中大哭起來。
她這一哭,情勢大變,害得梅娘反來哄她。
紫衣少女哭了一陣,心中似是暢快了不少,拭去臉上淚痕,扶住梅娘右肩,說道:「咱們下摟去吧!只怕大師兄早已在摟下等侯了。」
廣闊的大廳中間,站著那長髯垂胸,身著錦衣的大漢,他雖然等了很久,但神色間卻毫無不耐之情。紫衣少女放開梅娘肩頭,急步走了過來,微微一笑,說道:「有勞大師兄久候了。」
那錦衣大漢恭恭敬敬地答道:「師妹今日已甚疲倦,小兄再來打擾,心中甚是不安。」。
紫衣少女道:「我一點也不覺累,大師兄有何教諭,儘管請說小妹洗耳恭聽。」
那錦衣大漢嘆道:「師妹此來,旨在觀賞風物,似是不宜捲入中原武林道上爭霸漩渦之中,小兄斗膽替師妹回絕了神州一君易天行相晤之約……」
紫衣少文秀眉微顰接道:「易天行來過了嗎?」
那錦衣大漢道:「來過了,但已被小兄婉言謝絕。」
紫衣少女默然不語,緩緩轉過身去,走到窗前,抬頭望著明月。那錦衣大漢望了梅娘一眼,追了過去,說道:「易無行為人,表面和善,內心陰險,看去他似置身武林中雄主爭霸之外,其實處心積慮,貪求之心,比人更切,近日之中,風聞他派在某一門派中的伏樁,被人查出,業已引起武林中各大門派中首腦的疑慮,紛紛清整門戶,追查門下弟子身世。
如若傳言不虛,易無行果真在各大門派伏有暗樁,在各大門派首腦人物細心追查之下,只怕難保不被查出,一旦被人查出,勢必引起江湖上所有各大門戶的圍剿,易天行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放武林間各大門戶聯手圍剿之力。
「他數十年來獨行其事,不和別人來往,遊俠江湖,博取善名,固然掩盡天下耳目,如願以償,身受當代黑白兩道人物推崇敬愛,但因少和別人交往,甚少知交,一旦被人揭去偽善面目,勢必四面楚歌。他對師妹百般依順,只恐別具用心,想把咱們南海門拖入這場江湖恩怨之中,用作他擋箭牌。」
紫衣少女緩緩轉過頭來,說道:「其人外貌偽和,一望即知。難道他還能騙過我嗎?」
錦衣大漢道:「師妹才智過人,世無其匹,小兄難及萬一……」
紫衣少女忽然嘆息一聲,道:「唉,凡是見我之人,無不贊我聰明、美麗,可是過人的才智,絕世的容色,又有什麼用呢?」
那錦衣大漢一時之間,想不出她言中之意,但又不便置若同聞,乾咳了兩聲,仍想不出該說什麼。
紫衣少女盈盈一笑,道:「大師兄,彌瞧我是不是真的美麗?是不是真的有過人的才智與絕世容色?」
錦衣大漢道:「貌羞花月,容沉魚雁,師妹當之無愧。至於才智確有過人之處。」
紫衣少女忽的舉起羅袖,掩住面孔,轉過身去,低聲說道:「由來紅顏本薄命,何必有羞花之容,我要毀了這副美麗的容顏,也許就沒有煩惱?……」
那錦衣大議如受重擊一般,嚇得向後退了一步道:「師妹受了什麼委曲?」
紫衣少女緩緩放下掩面羅袖,回過臉來說:「我很好。」
錦衣大漢沉吟了良久,道:「師昧心中如有不悅之事,甚望能對小兄說明,小兄身受師門培育之恩,重如山嶽,日夜感念於懷,思報無門……」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接道:「我爹爹已把你逐出門培,你心中不慢地也就夠了,對師門還有什麼思義可言。」
那錦衣大漢正容道:「師恩浩蕩,如汪洋大海,小兄怎敢一日忘懷,別說把我逐出師門,縱然要我粉身碎骨,赴湯蹈火,小兄也是萬死不辭。」
紫衣少女笑道:「爹爹一生不計毀譽,我行我素,世間從無他畏懼之事,師兄是爹爹首座弟子,怎的行事為人和爹爹大不相同?」
錦衣大漢一皺眉頭,道:「我雖因一時莽撞,觸犯了恩師禁忌,被逐門培,但自信生平之中,尚未做過有失咱們南海門聲譽之事。」
紫衣少女道:「那你為什麼畏首畏尾,怕助神州一君,和中原武林各大門戶衝突?」
錦衣大漢道:「這個……」
紫衣少女黯然一嘆,說道:「別說啦!你們若不願相助於我,我自己去找神州一君晤談也就是了。」
錦衣大漢側目望了梅浪一眼,說道:「神州一君和咱們素無淵源,師妹又何苦幫他和天下武林同道作對?」
紫衣少女正待答話,忽見一道火焰,衝天而起,半空中砰然爆響,散出一片火花。
錦衣大漢雙眉一聳,道:「有人闖進咱們在中了。」
原來這爆裂火花,乃碧蘿山莊中緊急警訊,除非來人闖入了庄中禁要之區,才准施放。
那紫衣少女不知碧蘿山在傳遞警訊之法,側目問道:「大師兄,這火焰可是任中緊要的傳警信號?」
錦衣大漢心中雖甚焦慮,急於出去查看,但又不好不答那紫衣少女的問話,一面探首窗外查看,一面答道:「不錯,來人已闖過花樹陣的攔阻,進入庄中禁要立區了。師妹謂獨坐片刻,小兄去查看一下就來。」
紫衣少女笑道:「不用去看了,神州一君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