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門口有個女人要見我
鄭直一走,門哲就拿起小葉檯面上的資料看,說:什麼油輪?你蒙人呀?我說:能蒙就蒙,咱這不是沒轍了嗎?門哲說:可你後面講的,像真的一樣,敢情也是蒙呀?我說:還不是連猜帶估,好像還真給我估中了。門哲說:邪門兒,這小子到底是裝癲還是真發癲了?我說:咱還真不知道。夜了,睡吧,明天還得打起精神審案呢。
我在門哲和小葉的房間里搭了個鋪。我先沖涼,沖完涼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睡覺。門哲和小葉接著沖涼,這兩小子磨磨蹭蹭的,搞到三點鐘才安靜下來。
睡不踏實,做了不少夢,全是古靈精怪的。然後就給吵醒了,外面很熱鬧,人聲鼎沸,有不少凌亂的腳步聲。我們都爬了起來,站在走廊里看。老曹站在房間門口。一會兒進來兩個武警,說抓住了一個人。跟著人帶進來了,我和門哲吃了一驚。是鄭直。這小子想逃跑不成?武警揪著鄭直,往他房間走。我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就拉住門哲跟了上去。進了房間一看,大家都哇地叫了起來。丫挺的打破了窗子玻璃,從三樓跳了下去。窗欞上還吊著撕碎了的床單。我覺得鄭直不是逃跑那麼簡單,拿了手電筒跟門哲下樓巡查,從三樓窗口一直照到鄭直給擒獲的地方,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接下來也沒法睡了,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老曹穿著睡衣,過來找我們,問我怎麼看。我說:我覺得不是逃跑那麼簡單,可這小子想幹什麼,我還真想不明白。然後我就把昨晚審他的經過講了一遍。老曹說:看來你抓住了他的痛腳,他會不會跑出去處理什麼?譬如說銷毀證據。
我說:明天再審審他,看能不能發現什麼。老曹說:也好。回去睡了。他年紀大,熬不得夜。
我跟門哲、小葉繼續討論這件事,直到吃早飯,也沒討論個結果出來。吃了早餐,我跟門哲繼續審訊鄭直。他一早就給武警帶到了一號審訊室。我和門哲、小葉先後走了進去。鄭直靠里牆坐著,看到我們就叫了起來:報告領導,有人想謀害我,我請求保護。我和門哲對看了一眼,不知道這小子想搞什麼名堂。我說:坐下,有什麼事坐下說。鄭直說:我要見專案組領導,我拒絕跟你們對話。門哲說: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嗎?鄭直就不說話了。
我跟門哲在沙發上坐下,小葉仍然坐在我們後面,做好記錄和錄音的準備。我說:你說有人要謀害你,有證據嗎?鄭直說:昨晚我被不明身份的人從三樓推了下去。門哲說:是嗎?有人覺得你這條命還值幾個錢?要謀害你?我說:既然是被人推下去的,為什麼不呼救?為什麼往門口跑?鄭直說:有人要謀害我,我能不跑嗎?門哲說:你小子昨晚不說,想了一個晚上才想明白是有人謀害你呀?鄭直說:昨晚我怕謀害我的人在現場,不敢說。
我把昨天以來的事認真過濾了一遍,覺得鄭直這小子特別狡猾,明明是他想逃出去搞什麼名堂,卻說成有人把他推下樓,目的是混淆視聽,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他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東扯西拉,好躲過我們進一步查案。對他的那點小伎倆我心知肚明。我說:這件事我們會調查清楚,你還是老實交待你的問題,爭取寬大處理。鄭直說:我沒有問題,該說的我全說了,我拿的錢也都交出來了,你們說好了讓我回去上班,現在卻把我抓來這裡,你們不講信用,你們這是違法行為。
再問下去,他要麼沉默以對,要麼不斷地重複那句話:我要見你們領導,我拒絕回答問題。
我跟門哲對了個眼神,再審下去也沒用,於是我們放棄對鄭直的進一步審訊。讓武警把他帶走了。
門哲說:這小子簡直是個無賴,咱們海關怎麼把這種人弄進來了?我說:樹大有枯枝嘛,不奇怪。不如咱們找老陸聊聊?門哲說:好,看這老頭會不會好對付一些。
對老陸我比較客氣。他進來后,我讓他坐在沙發上,而不是坐在小圓凳上。我給他倒了杯茶,還遞給他一支煙。老陸把煙接過去,說:謝謝。我說:咱們隨便聊聊。老陸苦笑了一聲,說:還聊什麼呢?說什麼都沒用。老陸是給專案組請到波樓的,對專案組有關放私和受賄的指控他一概否認,只承認犯了政策性錯誤,並表示願意接受組織的處分。他還說他拿的每一分錢都是光明正大的,都是簽了名的,都是應得的,所以他一分錢也不會拿出來。關到波樓的人或多或少都吐了些臟款出來,就他一分錢不吐,還振振有辭。老曹說,他是等著挨槍子呢。
我說:老陸,你今年五十了吧?老陸說:出了頭。我說:你十八歲參加工作,在海關也有三十多年,要是根據工齡退休的政策早出來,你早兩年就退了,現在可能在家修身養性,每天逛逛公園,遛遛鳥,下下棋,弄弄孫兒,想吃什麼呢就去吃一口,想出去走走呢就出去走走。有時候想想,短暫的輝煌要不要都罷了。老陸說:小孫你別費心機了,說什麼都沒用。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只怨我運氣不好,我不怨別人。說句實話,我是給老程擺上台的,他利用了我,可也得我願意呀,我怨誰呢?我把南村碼頭搞亂了,搞垮了,給國家造成重大的損失,我也很後悔,後悔有什麼用?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責任,領導說我有罪,那就讓法院判我吧,我伏法。我吃槍子兒。我活該吃槍子兒。我給老曹講過哪,我就這態度。誰叫我運氣不好呢,誰叫我沒人罩呢。你小孫運氣好,你有人罩,你以為你乾淨哪?沒人查,要是查,同樣是一堆屎。這年頭查誰誰都有事。
我本來還想跟老陸再聊幾句,儘管他情緒有些激動,思維也有些混亂。可老曹突然把我和門哲叫了過去。
老曹說:楊洋有消息了,咱們馬上出發,你們跟我的車。他從桌上拿起手機,大踏步往外走,我們在後面跟著。
門口停了三部警車,警燈亮著,旁邊站著十來個荷槍實彈的警察。看到老曹出來,他們立即上車。我和門哲跟著老曹上了車,警車立即拉響了警笛,駛出了大院,老曹的車跟在最後面。老曹把頭靠在座椅背上,閉目養神。他思考問題時就是這種樣子。我跟門哲不敢出聲,也把頭靠的座椅上,眼睛卻盯著前方。
車隊駛過市區,向南郊方向前進,不久進入南山鎮。接著又出了南山鎮,然後開始爬山。我估計目的地是南山。到了南山腳下,有一部警車停在路邊。我們的車一到,這部車就駛上公路,在前面走。那是一部帶路的車。這就是說已經有人先來了。
爬了一段盤山路,到了半山腰,接著又往山下走。車隊進入一片開闊地。那裡已經停了三部警車。全是南村公安局的。領頭的是常務副局長鄧農,刑警大隊的隊長徐福來也在。我先下車,替老曹拉開車門。鄧農立即跑了過來,先向老曹打了個招呼,跟著向另一部車走去。我這才發現公安局局長馬郁林也來了。馬郁林和鄧農向老曹走來,跟著向北邊指了指,說:上面就是藏匿地點。我們向北邊看去,那是一座徒坡,高有兩丈多,長有五十幾米。植被全破壞了,坡上裸露著黃土。鄧農說:上面有個防空洞。本來一直通到山那邊。後來塌方,那邊洞口堵上了。老曹說:往洞口沒有路嗎?鄧農說:有一條小路。可以并行兩個人。剛才四個武警把楊洋抬下來的。老曹說:人現在在哪兒?鄧農說:她有些虛脫,我怕有危險,跟馬局長打了個招呼,先送醫院了。老曹說:好,人沒事就好。派人戡查過了嗎?鄧農說;查過,拍了照,痕迹專家也來了。老曹說:誰報的案?鄧農說:有個村民,一早上來撿柴,聽見洞裡面有聲音,就向派出所報了案。楊洋當時給人五花大綁,背靠著洞壁,嘴上貼著封口膠。把人救出來后,派出所就向我報告,我立即趕過來了。
馬郁林說:寫個案情報告,給我一份,給曹組長一份。鄧農說:行,我叫徐福來馬上寫。老曹就跟鄧農握手,說:多謝你們,辛苦了。鄧農說:不客氣。老曹接著對馬郁林說:這裡的情況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去趟醫院。馬郁林說:好,有什麼情況再向您彙報。兩人握手告別。
楊洋的精神還可以,臉上還有點血色。她躺在病床上,頭下枕著兩隻大枕頭。床頭掛著一瓶氨基酸,液體正順著白色的管子往下流。看到我們,她想坐起來。老曹做了個不要動的手勢,她就沒動了。老曹說:讓你受苦了,小楊。楊洋說:這算什麼呀,倒是讓你們擔心了,我真沒用,把緝私警察的面子丟光了。
院長帶著主治醫生進來了,跟老曹寒暄了兩句,醫生說:她身體素質很好,目前有些虛弱,沒有器質性的問題,輸點液,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就行了。老曹說:這樣我就放心了,多謝你們。院長和醫生客套了兩句,告辭了。
我說:臭丫頭,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了。楊洋笑了笑,說:算命的說了,我可以活到一百歲,咱沒有這麼短命。我說:是啊,咱們不是說好要去人文旅遊嗎?楊洋喜歡旅遊,每年都要出去走一趟,她是個獨行俠,今年我們約好在秋天去考察浙江的民居。老曹說:去哪兒旅遊呀,算我一份。楊洋說:好呀,你解決路費。老曹指著楊洋的鼻子說:你倒是很會趁機宰人。說得大家都笑了。再聊了幾句,老曹說:小楊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咱們再交流情況。
正好到了醫院,我想順便去看看阿文,跟老曹請假。老曹說:行,我們先走一步,回頭我讓司機來接你。我說:不用,我搭的。老曹說:也好,搭的可能更安全,咱們的車太惹眼。
阿文躺在床上,兩眼盯著天花板。她酒店的兩個靚女站在房裡,大概是來侍候她的。兩個靚女叫了我一聲孫大哥,走了出去。她的員工一個比一個醒目。阿文看到我站在床前,兩眼放光,眼睛眉毛全笑得撐開了。我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傷口還痛嗎?她說:你來了就不痛。我說:我還是副止痛藥呢。阿文說:比止痛藥還靈。我說:這兩天抽不出時間來看你,你不怪我吧?阿文說:你在辦正經事,怪你幹什麼?她抓住我的手在她臉上摩擦,輕聲說:晚上也不讓你走呀?我說:要是讓我走,我早過來了。今天還是跟領導來看楊洋,才找了個機會來看你。阿文說:楊洋找到了?我說:哎呀,忘了跟你說,找到了,就在醫院裡。阿文說:沒事吧?我說:沒事,毛都沒少一根,就餓了三天三夜。阿文說:可惜我動不得,不然可以去看看她。我說:看什麼呀,顧著自己吧,好好養病,養得白白胖胖的,你立誠哥最喜歡胖子了。阿文說:你就會哄我開心。我說:說真的呢,我愛豐滿的女人。你要是瘦骨伶仃的,我就把你休了。阿文開心得大笑,她說:你還沒娶我呢。我說:所以也不休你。她就故意把嘴噘起老高。
回到波樓,我跟老曹報了到。正準備去看案卷,一個武警來找我,說門口有個女人要見我。我說:誰找到這兒來了,不會是單位有人自首吧?老曹說:你趕緊去看看。
我走樓梯下去,走到大院里,看見大院門口站著個女人,原來是若塵。這丫頭跑這兒來幹什麼?我說:你怎麼跑這兒來了?若塵說:找你有事。我說:什麼事這麼急,要你親自跑過來?若塵說:想跟你聊幾句。我說:都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若塵說:你以為我想幹什麼,向你求愛呀?別臭美了,我跟你聊正經事。我說:你什麼時候聊過正經事?若塵說:現在就聊正經事,有沒有說話方便的地方?我盯著若塵看了老半天,覺得她不像鬧著玩的,就把她帶到傳達室,我叫門衛守在外面。跟她並排坐在木板椅上。若塵說:我剛剛去看了楊洋。我說:啊,你倒挺有心的,她沒事。若塵說:她是沒事,可我有事。我說:你有什麼事?找了個新職業?若塵說:你不覺得不正常嗎?我說:什麼不正常?若塵說:你、阿文和楊洋,你挨了一悶棍,阿文挨了一悶棍和一刀,楊洋卻皮毛都沒損,卻玩起了失蹤,失蹤又不徹底,剛好三天三夜。還有短你們的人,全是專業水平,前後不過半小時,同時在三個地方作案,誰有這麼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