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督導

夏河市四大班子和相關部門的一把手一行進山，工作上公開的目的是督導山區生態建設項目開發。為完成市委、市政府的這一重大活動，市報、市電台、電視台都派出了最強陣容的報道組，《夏河日報》和夏河電視台還將同時在一版和黃金時段開闢「重點項目工程建設巡禮」專欄和專題新聞，在醒目位置登載和黃金時段播出。另外這次進山實地巡查督導還有一個不便大面積公開的工作目的，就是要為省委書記邢飛來視察山區建設生態開發工作打前站。這個打前站的工作其實就是做鋪墊和綵排。這個工作目的知情範圍目前還只限於四大班子正職和市委常委以上。因為省委書記專程來夏河市這個全省最邊遠的地區視察一項山區開發工作這還是建市以來的第一次，而且好幾次就說要來一直還未成行。一個幾千萬人口大省的省委書記，其實好多時候是工作上的事推著他走，有時候連他想去哪些地方走走都很難一句話定準的。如果提早嚷嚷出去，萬一邢飛書記突然有什麼事又來不了，市裡都已經耗時費力地鋪排了一回，勞民傷財且不說，不僅顯得市領導盼官心切，在省領導心目中也顯得分量不夠，因此也就顯得政治上太不成熟了。所以喬峻岭想出這個市領導開始先行督導調研全市重點工程項目建設的工作安排，而且第一站就在西部山區建設的八聖山鋪開，真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之策。

這樣一來，蓋三縣自然又成了山區生態項目開發建設實際上的主角了。因為她既是項目投資方，又是身體力行的實施者。而省委書記在很大程度上又是沖著她投資生態項目的力度和開發山區的魄力和熱情而來。

市委書記喬峻岭自然非常清楚省委邢書記要來視察的背景，也正想藉此機會做成一篇山區生態建設開發和人脈關係雙豐收的大文章。因為省委一把手專程到一地區點題視察，省財政廳、省國資委、省發改委、省委農工部、省建設廳、省農業廳、省水利局、省科技廳及省山辦等相關部門有拍板權的主要領導都要隨行，說不定省委書記對夏河的哪項工作或者哪個項目感興趣了，說幾句肯定或鼓勵發展做大做強的話，這些相關部門的支持力度馬上就會跟上來了。現在的發展態勢和科學技術手段，主要領導大力支持就是從天而降的動力。不僅是麵包會有的，而且一切都會有的。況且與他有過草根戀經歷的東方集團老總蓋三縣八聖山一攬子開發項目已經初具規模，聖賢洞開發一期工程、聖賢賓館和土特產營銷中心都已開張正常營業。特聘的海歸博士朱希正不負眾望，主持引進的瑞系長白豬原種豬已經產下第一批豬仔，而且那現代化的配種飼養，經營管理工作流程，真讓夏河人大開眼界。豬舍乾淨得竟然看不到一隻蒼蠅，連豬屎豬尿清理都是自動化的電腦控制系統。豬公豬婆在多少輩夏河人眼中的骯髒形象在朱博士的妙手操持下一舉改觀，豬八戒真正成了白白凈凈的豬公子，可以搖頭晃腦揚眉吐氣沾沾自喜地到高老莊招親入贅了。

以上這些項目都是非常現成的，而且又是正南巴北的山區生態建設開發項目中的亮點工程，可圈可點也經得住觀摩和品頭論足。正在施工中的飛狐嶺滑雪場也頗具氣勢，完全可以讓省領導們繞場一周，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一番。現在唯一還沒有踩到實底的水電工程項目，就是蓋三縣在「換腦工程」培訓班上發言中所講到，利用聖賢洞開發二期工程無底澗中的奧灰水，用兩級高揚泵站抽到夏龍灣水庫建抽水蓄能電站，再續一級高揚泵站為八聖山開發續建高山瀑布景觀。

這個水電和景觀建設綜合布局利用的大項目，將是整個八聖山生態開發的重頭戲。然而也正是這出重頭戲到現在還讓市委書記坐著沒底的轎。因為投資方東方集團蓋紅梅董事長雖然拿到了國家地理研究所出具的八聖山泉域水資源報告，但委託天津大學水利系專家們做的提水發電蓄能工程的可行性報告還沒有定稿。可行性報告拿不到，這麼大工程決策就沒有科學依據。倒是國家電網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獲得了信息，因為避峰就谷是國家提倡的以電養電的節能工程項目，責成北寧省電力局一再督促此項工程的前期工作儘快推進。

蓋三縣對此也心急火燎，幾近食不甘味寢不安枕了。進山來的路上還一個又一個的電話不住勁地打，移動和聯通兩部手機左手還沒掛斷，右手衣兜里的彩鈴就又響了。還總是「親愛的，你快快飛」那首《兩隻蝴蝶》的主旋律。這就讓車廂里的市長、副書記和局長們有了由頭和她開玩笑。

市長田潤達說：「蓋董事長噢，有一個蝴蝶就行了，兩隻蝴蝶都飛起來，顧得上去逮哪一隻喲？」

路面的顛簸正讓同車人興緻索然，不約而同地來了一陣鬨笑。蓋三縣剛好通完話將耳機收了線，就順著田潤達市長的話茬說：「哎呦，我說田市長喂，咱東方集團眼下是家大業大攤點又多，怕是兩隻蝴蝶還飛不過來哩！保不定以後還會成立蝴蝶營或是飛蝶大隊，但凡有人才就只管引進，俺這董事長雖然才疏學淺，但有一點就是心量較寬，喜才容人，求賢若渴招兵不怕將多，韓信將兵，多多益善耶！」

田潤達只是隨便調侃了一句，沒想到蓋三縣是秋葡萄架上吊絲瓜，一嘟嚕一串地就給他拎上來了，一時不知做何以對，就只好聳聳眼袋，說：「那好，那就最好！」

夏河日報總編室主任、隨行的報道組長范大源聽了，心下暗暗為他的朵妹蓋三縣擊節：好一張利嘴呀，真就讓這田不在乎大市長也不知去提哪壺才好呢！

與田潤達並肩坐在前排雙人座上的市委書記喬峻岭臉上也綻出由衷的笑意，心下也暗暗稱奇，一邊就想這個紅骨朵山妹子還真的練出了應對場面上的功夫，人的語言表達和應對能力有相當一部分怕也是天生的哩。

這條進山公路本來就是二級省道，更由於前幾年為北京奧運突擊建設陝京二線天然氣管道工程連續施工，有的路段開膛破肚后回填倉促，坑坑窪窪的已經象一條遍體鱗傷的巨蟒匍卧在山間。因為要修高速鐵路和國道複線高等級公路兩大工程已經開工在即，這條通寧西省的二級省道就只能在兩大工程結束后再翻修了。但是省委書記已經打過招呼，說來就要來了，路況太差不僅有傷夏河市的對外形象，也會讓省里領導對夏河市的基礎設施建設力度心存疑慮。可是又沒有旁的辦法，到八聖山三縣堖這是必經之路，好走難走都得走。市委書記喬峻岭只好臨急抱佛腳，把市交通局長丁尚勇叫上再帶上計劃處一名總工，讓倆個人與大巴車司機並肩坐前排，把需要突擊搶修的坑窪路段速記下來，然後晝夜突擊修補施工。按市委、市政府「重點建設項目工程巡禮」的督導日程按排，蓋三縣東方集團八聖山生態開發一攬子項目是第一站，因為要進山，連來帶去一天時間就相當緊張了。不過二十多天前參加「換腦工程」培訓班的領導們都已經實地看過，心下都已經有了大譜。在邊走邊看中，蓋三縣的彙報也乾淨利落，市裡主要領導偶有插話點評，也都沒有耽擱多長時間。儘管如此，畢竟項目多攤子大路線太長，與會人員中午在聖賢賓館都簡單吃了一份工作午餐，下午觀摩督導結束回到市政府一樓會議室以後，下班的時間就已經過了。

項目督導匯總碰頭會由市發改局長王冬至主持。來回六十多公里山區公路顛簸，大家都是風塵僕僕一臉疲倦之態。人高馬大的田潤達市長更顯松垮，兩隻大眼袋已墜成了兩個降落傘，只好狠吸幾口煙，藉助尼古丁的刺激來強打精神。見此情狀，主持會議的王局長就開宗明義請農業、水利、旅遊、商貿幾個職能局長講指導意見。幾大局長几乎是眾口一詞，都說東方集團蓋董事長已經是我們市政協的領導成員了，下級對上級豈敢講指導二字，只能提點不成熟的意見和建議建言獻策而已。說是提點意見和建議，其實都是捧場和抬轎子的一溜好話。

這就讓蓋三縣屁股下象安了彈簧，坐不住了，立時就表態說：「各位老兄，各位局座，大家永遠是我的領導，請多講指導性意見。橋歸橋，路歸路，我這個政協副主席是湊數來的，芝麻掉杏筐里，量升量不著，點數還得翻筐底呢。所以請大家講指導性意見就是在幫我們東方集團，真要把我捧暈了，拍蒙了，可就啥事都幹不成了。用咱夏河老輩人的話說就是，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耶。」

說著，蓋三縣還真就離座起身，向大家深鞠一躬。這個姿態拿得恰到妙處，大家都為蓋三縣鼓起掌來。

這一片掌聲倒讓潤達市長來了精神，似乎是頸椎不舒服，他伸了一下脖頸說：「時間不早了，我說幾句吧！在目前要求發展低碳經濟的形勢下，東方集團八聖山生態開發的一攬子項目工程正當其時。我們政協的蓋副主席，東方集團的蓋董事長可以說是上應天時，下佔地利，中間人和及各方人脈關係盡得，左右逢源，宏圖偉業在握。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噢！說是夏河的女強人，經濟大亨也不為過。當然大有大的難處，攤子這麼大，戰線這麼長，我想資金鏈和人才鏈都將很快會面臨著非常現實的諸多難題。請大家在幫助東方集團蓋總解決實際問題上多動腦筋。」

「重點項目工程建設巡禮」報道組長，《夏河日報》總編室主任范大源一邊在筆記本上龍飛鳳舞地速記，一邊心下就暗暗自嘀咕：「這個田不在乎大市長，今兒個這一壺還是提到了該用力的地方。」

一邊聽大家發言，市委書記一邊也在筆記本上記著，還不時在橫格旁邊加上重點強調的著重號。他對今天田市長的講話極為滿意，認為這才是一個市長的調門，看來只要入耳入腦拿工作當回子事了，田不在乎是非常能夠理清思路，看準著力點的。要是能夠改改這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毛病就更好了。心情一爽朗，聽到主持會議的王局長說請喬書記就項目督導作總結講話，喬峻岭就立刻楔入了正題：

「同志們，大家都辛苦一天了，這我理解。剛才潤達市長一語中的，講的非常現實，也特別到位。我所要講的也不外乎是這幾個方面的意思。我們這是項目督導現場觀摩巡查會，不是表彰會！工作成績不講跑不了，存在問題不找不得了。成績當然要肯定，但最重要的現實問題是要查薄弱環節，找軟肋，尋求解決辦法著眼發展，防患於未然。光是轉轉看看，灶王爺上天多言好事，好好先生那就不行，只會貽誤發展大計。今天是我們全市十八項在建重點項目巡查督導的第一站，我們之所以捨近求遠先進山實地巡查督導，是因為省委、省政府領導對八聖山生態開發一攬子項目不僅特別重視，而且非常關注。這些項目做成功了，不僅可以推動全省的山區建設生態開發循環增值健康發展，也將對整個太行山區的生態開發起到示範帶動作用。」

因為邢飛書記沒確定具體什麼時間要來，喬峻岭就不能公開講明捅透這層窗戶紙，不過這樣原則地更大範圍地提到大面上來講，其實也就等於是公開向大家打招呼吹風了。這就叫意思講夠，還嚴格遵守了組織紀律和辦事程序。四大班子里知道內情的幾個主要領導，都對喬書記能嚴守決策的知情圈範圍，恰到好處地把握講話口徑佩服有加。如果這樣的事情讓田不在乎大市長來講，這一橛頭出去刨到啥地方可就沒有準量了。

喬峻岭看了一下表，話鋒一轉舌槍就直指項目開發的結症難點所在：「潤達市長抓住了要害，八聖山生態項目綜合開發最大的難點是資金，最大的軟肋是人才。既然已列為今年全市重點項目的第一號工程，這就不是投資方東方集團一家的事了。市委、市政府近期要按排專題歸口的現場辦公會，分頭召集財政金融部門的主要領導，解決資金難題；人才問題，組織人事部門也要全力配合四處挖潛。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專業對口科技人才的引進更是需要付出辛苦的。另外，目前最為緊要的是抽水蓄能電站的可行性報告和工程預算，沒有這兩大文本就沒有決策立項的依據。市發改委、電力局、水利局，科技局都要明確專人幫助東方集團跑辦，要列出工作日程表，一周一調度。市委、市政府對每一個部門和每一個幹部都是一樣的檢驗尺度，不管你是方丈主持還是一般和尚，有功與否就看你取到真經沒有？這個真經就是實績，光唱高調晃悠唱功是不算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