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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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在呻吟了:「為何要那麼久啊?」
頓時變了臉。看來她已鐵了心。她說:「因為這就是你必須要等的時間。」
她看見,我失望得無以復加。或許,因此她才又補了一句:「可你要是能堅持住,我們下半年就可以天天見面。」
此時,教堂的鐘聲響起來了。就在這一刻,我才從她潮濕的發稍和銀質髮夾上抽回手來。
隨即,一輛空載的計程車穿過維爾格蘭大街朝這裡駛來——它必定如期而至。
她望著我的眼睛,似乎想要求什麼。她請求我理解,她請求我,動用我所有的能力和悟性去理解她。此時,她又淚眼婆娑。「好了,願你聖誕快樂……讓·奧拉夫」,她有些激動。隨後,她轉身跑到街邊,攔住了那輛的士。她在車上向我愉快地揮手。空氣命運般地沉重。車子起動了,她頭也沒回,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想,她在哭。
我被徹底征服了,喬治。我站在那裡,呆若木雞。我在博採中贏了一百萬,可欣喜之情僅僅持續了幾分鐘,然後就有人宣布:由於某方面出了錯,獎金不能兌現,至少不能立即兌現。
這個超然叵測的,她到底是誰呢?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我很久。可現在又有一個新問題來了:她從哪兒知道了我的名字?
鐘聲還未停息。此時,市內大大小小的教堂萬鍾齊鳴,它們在宣告聖誕節的到來。街上空空蕩蕩。因此,面對十二月的凜凜寒空,我不知把這個疑問大聲吼出了多少次……我幾乎在放聲歌唱:「她從那裡知道了我的姓名?」還有第三個問題也十分急迫:為什麼必須要經過半年,她才願意再見我?
接下來,我還有足夠的時間,讓這個問題狠狠地折磨我的腦子。日子一天天流逝,我的腦海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答案。可我就是不知道,哪一個是正確的。也許身患重病,所以醫生才讓她堅持服用橙子作為食療。也許,下半年她得去美國或瑞士接受一次痛苦的治療,因為我們這裡的醫生已無能為力。
然而,就算患了致命的重病,或者她的腦子已出了毛病,這仍然無法澄清以下問題:她怎麼知道我的姓名?不僅如此,當她見到我,她幾乎每次都哭了,這又是為什麼呢?她每次都顯得那麼難以形容地傷心,難道原因在我自己身上?
在隨後的聖誕節假期里,我得以無所顧忌地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這種瘋狂迷亂的思維遊戲中。對於「為什麼我半年以後才可以再見」這個問題,我會羅列出所有可能的答案。其中一個對於她那種人而言或許具有代表性的答案是:善良無比,她對這個世界充滿愛心;所以,她偷偷地前往非洲,為了向這塊大陸上那些赤貧的人們,走私食品和藥物。然而,這樣的答案仍舊不能解決橙子之謎。難道不會有別的可能?也許她想把那些橙子運往非洲?或許她為此投入了她的全部積蓄,囤積了足以裝滿一架直升飛機的橙子。
怎麼樣啊,喬治?你能回答以下問題嗎:第一,她為什麼購買那麼多橙子?第二,在咖啡館里,她為什麼深深地看著我的眼睛,抓住我的手,卻又一言不發?第三,為什麼在揚斯托克的水果攤上,她全神貫注地挑選每一個橙子,顯然想要避免買到任何兩個完全相似的橙子?第四,我和她為什麼必須半年以後才能相見?第五,她何以知道我的姓名——這是謎中之謎。
如果你能解決上述問題,大概你也就差不多能回答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了:是幹什麼的?她是我們人類之一員嗎?或者說,她是否來自另一種現實?也許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她必須暫時回到那裡呆上半年,然後才可以回到我們這裡,並在我們當中定居?
我才把父親的長信讀了一半,就想上廁所了。這都怪我不小心,我剛才喝了那麼多可樂。從洗手間出來,我關上門,重新趴在床上。
我很快就會知道,這個神秘的到底是誰了。當我父親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我猜,他很有可能會發現,她其實就是一個「巫婆」。反正她令我父親中了邪。既然父親認為,他務必把這個故事告訴我;他這樣做,至少得有一個適當的理由。他顯然想讓我知道某些事情,而且是一些在他臨死之前必須讓他兒子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