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第四節

郵遞員馬里奧·赫梅內斯逐字逐句地琢磨著詩人的話語,在朝著小海灣騎行的路上,仔細觀察著波浪起伏的大海。儘管浪濤澎湃,麗日中天,沙灘鬆軟,微風習習,一切沒有激發他想出一個比喻。大海中的一切似乎是在滔滔不絕,而他卻如此沉默,毫無聲息,對比之下,他感到連石頭都在喋喋不休地饒舌。

難以接近的大自然令人感到心煩,他強打精神朝著小旅館走去,喝瓶酒聊以自慰,興許還能在酒吧碰上某個閑逛的人跟他叫板玩盤桌上足球呢。由於鎮上沒有體育場館,年輕的漁民們都彎著腰,圍在桌子旁「踢」足球,用以滿足體育活動的強烈願望。

從老遠以外就可以聽到金屬撞擊聲,伍里特塞牌唱機吱吱作響,再次撥動了蘭波樂斯樂隊演奏的「許多愛」,十年前這種音樂在首都早已消聲匿跡,而在這小城鎮卻依然流行。想到平日常有的煩惱會給沮喪的心情雪上加霜,郵遞員走進了小旅館,就在他準備將詩人給他的小費用來換酒喝時,他醉了。在他短暫的一生中,以前飲用過的任何酒從未使他醉得如此酣暢,那是因為當他用藍色的、已生鏽的小鐵人玩桌上足球時,他看到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在他所有能憶起的見過的姑娘中,女演員、電影院引座員、女理髮員、女學生、旅遊者及唱片售貨員中,她當屬最漂亮。雖然他對女人的渴求幾乎與他怯弱的程度成正比(屢次追求失敗形成的局面),這次他卻身不由已地鼓起勇氣來到「塔卡塔卡」撞球桌旁。他在紅色撞球桌旁停了下來,笨拙地掩飾著自己痴迷的心情,兩隻不安生的眼睛隨著撞球的跳動飄來飄去,當姑娘進球碰到鐵柵欄發出轟響聲后,他抬起頭來,用格外誘人的微笑望著姑娘。對如此殷勤的表示,姑娘的反應是,打了個手勢,讓他去擔任對方球隊的前鋒。馬里奧幾乎沒有注意到姑娘的對手是一位女友。他只是在臀部把這位姑娘推到後衛的位置時才意識到的。一生中他很少感到自己的心跳是這樣劇烈,血液拚命往上沖,他用雙手撫摸胸部,極力按住心跳。這時姑娘敲擊了一下桌旁的白球,擺出架勢要把球帶到中圈裡去,隨著幾十年歲月的消失,中圈的色彩早已褪盡。當馬里奧準備揮動球杆,以腕子有多麼靈活來打動姑娘時,姑娘把球舉起,將它放在自己的牙齒中間,她那潔白的皓齒在這破舊的小院內閃閃發光,猶如一陣銀雨向他傾瀉而來。接著,她身子向前傾斜,豐滿胸脯上的小了兩個號碼的襯衫緊裹著她的軀幹,她讓郵遞員把她口中銜著的球拿出。郵遞員象是受到羞辱,象是處在某種被催眠的狀態,他遲遲疑疑地舉起右手,當他的手指幾乎碰到球時,姑娘忽地跑開了,只留下她那譏諷的笑聲。馬里奧的胳膊停在空中,近乎荒唐地在既無酒杯,又無香檳的情況下,為一個永遠不能實現的愛情乾杯。爾後,她扭動著身體向酒吧走去,雙腿似乎合著比蘭波雷斯樂團演奏的音樂還要起伏跳動的樂曲舞動著。馬里奧無需一面鏡子就可以知道自己的面頰通紅,且已汗濕漉漉。另一個姑娘則佔據了空下的位置,她在桌邊框旁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球,想把他從呆似木納的狀態中喚醒。心神沮喪的郵遞員抬起眼睛先看看球,又打量了一下自己這位新對手的雙眼。雖然面對太平洋他自知平庸不才,想不出任何比喻和象徵,此時,他卻能惱悻悻地自語道,如果和這位不起眼的鄉下姑娘玩這場球,A)比和他的妹妹跳舞還要乏味;B)比沒有足球賽的星期天還要無聊;C)象蝸牛賽跑一樣荒唐好笑。

他根本沒眨一下眼睛與她道別,便沿著心愛的人離去的方向,朝著酒吧內的櫃檯走去。他象坐在電影院的椅子上一樣,一屁股坐下來,心醉神迷般長久地欣賞著姑娘,姑娘沖著那些粗糙的高腳杯吹著哈氣,然後用一塊綉著智利鍾花的絹頭將它們擦拭得晶瑩剔透。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郵差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影視文學 郵差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