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辛堡壘
我騎著馬連夜趕路,開始路還比較好走,等進了真正的山區,路就變得陡峭狹窄,甚至有的地方只能側身通過。山谷的一個什麼地方有條小河,我能聽見水聲,但看不見。
前面有一些支出來的岩石擋住了我的路,我不得不彎下腰,免得被他們壓得粉身碎骨。
我帶著那個阿斯辛人的頭顱繼續向前,走了大概一英里之後,眼前出現一片大平原,拂曉時分,我到了一座城堡前,這座城堡似乎建造在一塊不受侵犯的岩石上。我可以聞見柑橘和其他水果的味道,知道關於花園的故事是真的。
我穿著偷來的袍子,騎馬朝大門走去,高舉著金色的匕首。城堡里傳出一片噓聲,他們認出了這個標誌,很多人湧上了城牆。
我把匕首插在腰帶下,舉起籃子認所有人看。用他們的語言我大喊道,「他死了!他死了!」人群中一陣騷亂,歡呼聲一片,響徹山谷,大門開了,我被歡迎了進去。
在這些雄偉的城牆內,我看到了我見過的最大最美的花園,樹木成行,果實累累,遠處是一座典雅的鍍金宮殿。不難想象酒、奶、蜜、水在其間自由地流淌。如果阿薩納特希望人們相信這就是天堂,他也幾乎就使我相信這一點了。
但是不管這片仙境多少神奇,我也毫不懷疑它的內心充滿著邪惡與腐化。
我沿著城堡的小徑向前走,高舉著籃子,歡呼著勝利。成群的阿斯辛人跑來歡迎我,不知道在他們兄弟的頭巾下面是他們不共戴天的死敵。
到時候,阿薩納特本人就會被引出宮來,我想起了塞米爾的話,心裡一顫。我認出阿薩納特,僅僅是因為其他人稱他為西楠,事實上,我並不能認出他,我不認識他的這張臉。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他。
「老人」朝我走來,左右有很多維奇爾,他們都穿著華麗的袍子。他戴著面具。他認出我來了?即使沒有,現在也認出來了。我磕了一下馬的後腿,朝他走去,把籃子扔在他的腳下。
籃子翻了個個,蓋兒掉了,阿薩納特兄弟的頭滾了出來。
眾人倒吸一口氣,但是阿薩納特和他的智囊團只嘆了一口氣,聽起來他們倒是由衷地感到悲傷,「噢,基克拉迪我的朋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斯辛?暗殺者,是你發明了暗殺?」我拔出劍,隨從們也拔出劍,但阿薩納特止住了他們。
「暗殺?我們殺人都是有目的的,那是一些人給我們起的名字。」
「我要把你們剷除乾淨。你將只會成為人們講述的一個故事,一個令人情不自己懷疑的謠言。」
「你為什麼堅持這樣?我給你的禮物沒有打動你的心嗎?她的美沒有為你的生活帶來一絲快樂嗎?我難道沒有像一位父親一樣,和你分享我的一切嗎?我本來要親自去找你,但是只有女人才能靠近遠道而來的男人。」
我想起了我的女神,突然覺得很噁心。他在說謊,他說謊像他呼吸一樣輕鬆。她不是他的禮物。
「我已經在這個地球上活了兩千多年了,看著眾神誕生、死亡,人們遺忘他們,但是我是永存的。你覺得你現在殺了我,我的生命就終止了?會有更多像我一樣的人,繼承我的相貌和意志。」
他的智囊團向前邁了一步,依次摘下他們的面具,眾多阿薩納特的臉。
「我不是一位魔術家,我很多位,是一個集合體。砍掉一個頭,會長出另外七個,死亡對我沒有意義。」
我衝上前去,抓住離他最近的一個,掐著他的脖子,他左右搖擺,蹬著腿,喘不上氣來。「我殺了他。」
「殺吧,我還有很多。」
「不要嘲弄我。」
「我沒有嘲弄你,基克拉迪,我只希望你明白。你想讓我殺了他?或殺死更多的人?你們三個,我的族人,子嗣們,上前受死,就現在,就在這兒,演示給他看。敲碎你們的頭蓋骨,痛苦地死去,只要這能讓他快樂。」
我恐懼地看到他的三個最好「菲達伊」照著他的話做了,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質疑。他們朝城牆走去,看了看下面的深淵,回過頭確定我注視著他們,沒說一句話,縱身跳了下去。
「你是魔鬼!」
「最受祝福的,」他肯定地說,「是那些殺了人並因此遭受死亡的人。」
「就到這裡吧。」我勾住那個人的脖子一扭,他倒在了地上,喉嚨被割斷了。
我的行動引起了一陣騷動,阿薩納特正在把探子告訴他的有關我的事情串成一個線,「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對。」
在山那邊,我的軍隊正在挺進,他們在遠遠地跟著我。我是一個優秀的誘餌,幾個小時之內,他們就會到這個堡壘。
我拿劍對準阿薩納特,沖了過去,一劍洞穿了他,正如他說的,又有另一個人補上了他的位。
我從馬上跌落,他的阿斯辛人撲了過來,我奮力砍殺,但我孤掌難鳴。這一定是一場英勇的戰鬥,我只希望我能親眼目睹。
下午5點40分
這麼強烈的憤怒,這麼深的仇恨,是從什麼地方迸發出來的?他不認識紙上潦草的筆記,也不熟悉他心裡的這股情緒。但是怎麼可能他親手寫了它,卻沒有留下半點記憶呢?基恩刺了他之後,他還有哪些怪異的舉動?諾斯竭力想把這些當成某種令人恐怖的證人記錄,理出個頭緒來,可是每一行,有些甚至是用古法語寫的,都勾起他內心深處的殺人慾望,他才剛剛開始認識自己。
看著浴室鏡子里的自己,他驚恐地倒退了幾步,臉色蒼白,身體顫抖。眼眶受了傷,眼窩沉陷,黑得似乎不見底。他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但是這個年輕人的身體里似乎藏著一個古老的魂靈。
他嘔吐起來,吃的那點早餐現在變成了水池裡的一灘酸水。他打開水龍頭沖乾淨,用冷水激了激臉,拿了塊粗糙的紙巾擦乾臉。
他父親的記憶?也許吧,如果他的父親有幾百歲的話。這些一定是錯覺、幻覺,不是記憶。他堅持這樣想,因為不這樣想就太恐怖了。
我做過這些事?這些是我前生的記憶?
感覺是那麼真實,好像他真的做過,而做的這些事正是他所唾棄的。
他最憎恨的是殺人?在執法部門呆了七年,還沒能使他遠離這一切?難道在這一生中,他真的為了讓自己感到舒服和妓女睡過覺?
是對他生命的諷刺?如果他寫的是真的,那麼儘管時間從不停下腳步,有些東西則是永恆不變的。他不需要靠前世來知道那樣的關係行不通,對他來說行不通,他不允許這樣的事。花30美元買點溫柔,又不會得病,這事可不賴,不是嗎?
可他為什麼感到噁心?他為什麼有那麼強烈的負罪感?真的有所謂的宿命嗎?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想過,那個特別的「她」不在他遇到的所有的人之中,也許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人,可他還是感到背叛了她,那個無名無姓的一個人。
他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同樣的選擇?像一部蠢笨的機器?
凝視著自己恐懼的雙眼,他知道了一個關於自己的基本事實,而他不喜歡這個事實。
噩夢開始了嗎?它們永無休止像是毒液侵蝕著跳動不停的心臟,深不可測,無法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