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神廟
現在只有四個保安陪他在樓內走動,他把這當成他們開始信任他的標誌。
基恩看著前面的兩個人,他們的背影看著有些熟悉。他每發出一點響聲,他們的耳朵就動一下,他們在等他做些什麼,只要不這樣看著他們就行。
我們今天是誰?說不清楚。他們今天又是誰?
他注意觀察著他們的相貌、行為舉止、體格和步法,很難把他們分清楚。
「你們長得都很相似。」
基恩聽到後面兩人嘲弄的笑聲。
「你們是兄弟嗎?」
他們沒有回答,步調一致地往前走。他應該知道答案,他以前就問過,不是嗎?可他不知道他問的是哪一個。
他們領著他上了電梯,四面圍著他,按了三樓,上那一層需要輸入密碼。
它在告訴我密碼?他感到那張小紙條在他的襪底兒點著他。他記住保安的手勢,盤算出數字,電梯繼續往下走。腦子裡想著剛才算出的數字,手指在身邊划著,不太對。
電梯門開了,地上鋪著一張厚厚的大地毯,四周死一般地沉寂,但他並沒放鬆。
他們領著他走過幾扇大門,說他讓他們把他領到圖書館來,他們就在門口等著。他什麼時候說了?每周三下午,已經七個月了,他們告訴他,這已經成了他的日常事務。他還說了什麼,怎麼自己不知道?
一棟有公寓、實驗室和圖書館的大樓,這地方是什麼迷宮?
圖書館高大寬敞,藏書豐富,擺著一卷卷厚厚的書,人類就是這樣保存他們的記憶的,這就是他們的「永恆」。
他繼續朝里走,馬上注意到了攝像頭,他們不留一點機會給他。他沒有理睬攝像頭,徑直朝里走去,屋子中間是一張長桌子。
桌子上擺放著成卷的牛皮卷、羊皮卷和紙張,看上去像五花肉,每一張紙上都密布著一些錯綜複雜、精心描划的紅色線條,像一條條的血管,寫著數不清的人名和日期,像一片罌粟地暗示著死亡,這是家譜。
他坐在桌旁,拽過來一張家譜研究著。如果這是他的日常事務,那麼他研究這些家譜一定有原因,雖然這個原因讓人難以琢磨,他也多少猜出一些,隱隱感到有東西就蟄伏於黑暗之中,離他很近,刺激著他。
他拿手指捋著一條線看去,在頂端發現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父親是勞萊斯,勞萊斯好像是很多人的父親,這令他更感困惑。他這一支沒有多少代,但是有很多旁支,兄弟姐妹眾多,但是很多都沒有名字。是不讓他知道?還是他們都不知道?
「每一個中國的哈尼族人都能背出五十代的家譜,那就是一千年。」
走過來一個人,戴著精緻的眼鏡,拿著一本書。見過這個人嗎?讓我想想,對了,他叫塞維奇。
「歐洲皇族成員的家庭可追溯到更久遠的年代,不過等我們完成這一切,你會打敗他們所有人。」
怎麼做?
塞維奇站在桌子另一端,看著家譜,似乎一臉的驕傲,笑了笑說:「你覺得我們的祖先怎麼樣?」
「太多了。」
塞維奇坐下說:「應該有多少?」
基恩把臉轉到一邊,剋制住自己的衝動。他不重要,他看了看眼前的紅色線條。應該有多少輩人?「我不知道。」
「比普通人家多許多。」
這話等於沒說,他並不知道普通人家有多少代人。
「你看,有這麼多先人,你想過沒有,你可能還有很多活著的親戚。」
基恩什麼也沒說,塞維奇一直在看他。如果他真的想看穿他,可不能只靠攝像頭。
塞維奇看出他很緊張,「我給你舉個例子。一百三十一年前,巴西有一位百萬富翁多明哥弗斯提諾克利爾,把遺產留給了他的親屬,但定下遺囑,要在他死後一百年後才可以分配遺產。你知道1973年有多少人聲稱是他的親屬嗎?」
基恩依舊不動聲色。
「將近五千人。我相信,這件事還沒得到最後的解決。你的家族可以一直追溯到三千年前,在世的親戚應該有幾百萬人。」
幾百萬?「每個人都會有一百萬活著的親戚,」基恩說:「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記得他的家族史。如果我們要恢復每一個人的記憶,我們可就成為一個記憶軍團了。」
基恩站起來,感到一陣恐懼,儘力控制著自己,好像圖書館里的每一本書都變成了一個男人,每一頁都是一個女人,每一個詞都是一個孩子。
這是他聽到的?
是的—
一百萬個人的說話聲?
是的—
他搖晃著,手扶住最近的一個書架,靠在上面,呼吸急促。
塞維奇關注著他,「基恩,深呼吸,慢慢地,這只是副作用。一兩天你的記憶就恢復了,我知道你很困惑,你還好嗎?」
「你看呢。」
他好了一些,看著眼前的書,書脊上有編號:
613.48.
613.49.
杜威十進位圖書分類法。藏在襪子里的數字突然有了意義,是圖書館里的一本書,但是這本書在哪個架子上呢?
他現在沒法找那本書,塞維奇在場,他得再來。只能每周三來,我們等不了一周。他轉過身,回到桌子旁。
「我看到你在圖書館里,還以為你已經準備回來工作了,我現在知道我弄錯了。一切都要按進度,又該取樣了。」
「取什麼樣?」
「就是通常那些,血樣,尿樣,」塞維奇心裡在盤算,「已經兩周了,所以我們還需要一些你最新的精子樣品。」
『精子?為什麼?」
「是實驗需要的。」
「什麼實驗?」
「你就是實驗。」
我們是實驗?
塞維奇站了起來。他看出基恩有些站不穩了。「別緊張,我們以前也做過。實驗開始對你的記憶做出選擇,才會有這些癥狀。」
不明白。他要是把我們帶走,我們怎麼回來而又不引起嫌疑呢?一定要看到那本書。「我不舒服,不能工作,」基恩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工作,「無法進行研究。」
塞維奇思忖了片刻,想著他好像對圖書館很感興趣,「很快你就會覺得這些都是多餘的。」
「我不想管將來,只考慮現在。」
「我知道你不舒服,但這會有些耽擱,引起一些不便。」
「我很抱歉。」
「你幾個月前剛下了命令,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
我們下了命令?他在說謊—
他正在試圖擊敗我們—
很明顯塞維奇不是來請求他的,他的方法與梅格伊拉的不同。實際上他別無選擇,為此他痛恨塞維奇。
塞維奇繼續說:「進度不能更改。」
基恩想轉身跑,但是控制住了自己,手指敲著橡木桌面。怎麼才能取得上風呢?威脅他。「等實驗結束了,我會記得你是否多做了些手腳,讓我的生活無端複雜了許多,叔叔。」
這話好像說動了塞維奇,有意思。他有些後悔地笑了笑說:「你總是讓我們很擔心,你的反應有些異樣。」
基恩試探著問:「這正常嗎?」
「我們還不知道,你的情況不太尋常。」
基恩不知道塞維奇什麼意思,但他不想再表現出他的困惑。沒關係,塞難奇能看懂他,好像感到他的狀況很好笑。
「想讓我告訴你是什麼實驗嗎?」
「我會知道的。」
「你的DNA里含有一個很特殊的基因碼。你是一本巨著,我們要繼續研究你,直到弄懂我們想知道的。」
我是一本巨著?難怪他對我感興趣。
「是你開始的實驗,目的是要確定你身上是否有某種基因,它是否在影響著你?」
基恩不僅警惕起來,黑暗中閃過一絲亮光,「影響?你是說,它是活躍的?」
塞維奇很是吃了一驚,「你記得你的科學。」
「如果它已經活躍起來了呢?」
「那你將會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成功。」
基恩想了想說:「如果沒有呢?」
「那你就要和其他人一樣進行競爭。」
「為什麼競爭?」
「為了生存。」塞維奇語氣凝重,「你知道死了一個警察嗎?已經到處都在報道有關的新聞。」
「不知道。」
「你殺了他嗎?」
他想了想博物館的事情,想不清楚,腦子裡一片混亂。「我想沒有。」
「紐約警察局可不這麼想。你研究這些檔案似乎在找什麼人。」
諾斯。我們在找一個叫諾斯的人—
諾斯死了?我們為什麼要找他—
我需要他的幫助。
「這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這是美國。什麼時候殺幾個人,會給我們這些有錢人帶來不便?如果我真的這麼重要,你會把問題解決的。」
塞維奇明白了,「你確實殺了他。」
「我誰也沒殺,但我真地想殺一個人。」
聽到這話,塞維奇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感到領口有些發緊,「誰?」
基恩有些焦燥地敲了敲桌子,腦子裡還是一頭霧水,但是慾望卻不能否認。
基恩盯視著塞維奇,「我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