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軍事法庭——第二天下午
福雷斯特·倫丁醫生是一位肥胖的臉色紅潤的中校,戴一副金邊眼鏡,直硬的金黃色頭髮已開始變灰。他是海軍醫院精神病治療室的主任,曾經領導一個醫療組對奎格進行過檢查。他很舒服地坐在證人席的椅子上,情緒很好地、機警地回答著查利的提問。
「大夫,你們檢查了多長時間?」
「我們對少校連續觀察測驗了三個禮拜。」
「你們小組有哪些人?」
「我自己、伯德醫生和馬尼拉醫生。」
「三位都是專業精神科醫生嗎?」
「伯德醫生和馬尼拉醫生一直是平民精神科醫生。他們是後備軍官。我在海軍專門從事精神病治療已經15年了。」
「醫療小組有什麼發現?」
「奎格少校沒有病,我們讓他出院了。」
「沒有發現精神病的徵象嗎?」
「什麼也沒有發現。」
「那就是說奎格少校的精神是完全正常的啦。」
「嗯,你知道,正常只是精神病治療的推定。正常完全是相對的。除了快樂的弱智者沒有一個成年人是沒有問題的。奎格少校有一種調節得很好的人格。」
「你認為在你們開始進行檢查的兩周之前奎格少校可能患有精神病嗎?」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少校現在是精神正常的而且一直如此。精神崩潰留下的創傷是隨時可以檢查出來的。」
「你沒有在奎格少校身上發現這種創傷嗎?」
「沒有。」
「1944年12月18日奎格少校被他的副艦長草率地解除了指揮權,理由就是艦長患了精神病。你認為那天奎格少校可能精神崩潰到如此程度以致副艦長有理由採取那種行動嗎?」
「絕對不可能。」
「精神正常的人可能有冒犯性的、令人不愉快的、愚蠢的行為嗎?」
「每天都發生這樣的事。」
「暫且假設——這是一個假設的問題——奎格少校在整個指揮過程中的行為是粗暴的、脾氣很壞的、令人難受的、壓制性的,而且經常顯得判斷力很差。這種情況會同你們醫療小組的檢查結果前後矛盾嗎?」
「不矛盾。我們不是查明他是一名完美的軍官,我們只是發現他沒有精神疾病。」
「根據你對他的了解,你會說他很可能脾氣不好,對人粗暴嗎?」
「是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發現了所有這一切后,你仍然說副艦長解除他職務的行為是不正當的嗎?」
「從精神病的觀點來看,完全是不正當的。這是我們醫療小組一致的結論。」
「介紹一下你同事的經歷。」
「伯德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技術方面受過專門的訓練,前不久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哈佛醫學院。馬尼拉是西海岸最著名的心身醫學專家。」
「講一講他們目前在何處任職。」
「伯德仍然在我們醫院。上周馬尼拉受派遣外出,眼下正在去菲律賓的途中。」
「我們將把你們的檢查報告歸入證詞中,同時我們還要聽聽伯德醫生的意見。謝謝你,大夫。」
軍事檢察官直視格林沃爾德的眼睛,微微咧嘴發出一聲冷笑。格林沃爾德拖著腳向證人席的平台走去,用手背擦著鼻子,低頭看著腳,顯出一副緊張不安的尷尬相。「倫丁大夫,我是律師出身,不是醫生出身。如果我要求解釋一些術語,希望你耐心一點。我可能要問一些粗淺的問題。」
「儘管問好了。」
「你剛才說奎格少校像所有的成年人一樣也有問題,不過他能調節自己去適應它們。你能說明一下這些問題嗎?」
「嗯,大多數這方面的資料都來自臨床信任這一論題。」
「是的,長官。你能撇開所有秘密的資料只講講一般的問題嗎?」
查利大聲叫道:「我反對。奎格少校不是在受審。受審的是馬里克上尉。所提的問題是在探查與本案無關的醫療秘密。」
布萊克利朝格林沃爾德看去。飛行員聳了聳肩說:「我聽憑法庭評斷。顯然那些干擾奎格少校精神氣質的因素的證據對我們的問題是至關重要的。」
布萊克利惱怒地看了軍事檢察官一眼之後,宣布休庭。不到一分鐘,參加庭審的各方便被召了回來。布萊克利說:「這個問題是實質性的,反對無效。醫生回答問題時享有做出醫學判斷的特權。」查利面紅耳赤,低頭垂肩地坐回了椅子上。速記員重複了一遍問題。
「嗯,你可以說總的問題就是自卑感的問題。」倫丁說,「這種自卑感是由不幸的童年造成的,後來成年後的一些經歷又將其增強了。」
「童年的哪些不幸?」
「生活環境受到干擾,父母離異、經濟困難、上學問題。」
「成年生活中的增強因素呢?」
「嗯,我不能講得太多。一般來講,少校因自己的身材矮小,在他那一班同學中地位低下以及類似原因而煩惱。顯然在軍官學校受到的那次侮辱是一次痛苦的經歷。」倫丁停頓了一下,「這些大致就是我能講的。」
「他現在的家庭生活怎麼樣?」
醫生不太情願地講道:「啊,你開始進入臨床領域了。」
「但是還有關於緊張的問題,不講了嗎?」
「我不再進一步回答這方面的問題了。正如我講的,少校能很好地調節自己去適應所有這些事情。」
「你能講一講這種自我調節的性質嗎?」
「能,我能講。他的海軍軍官身份是非常重要的起平衡作用的因素。這是他個人安全的關鍵,因此他不遺餘力地去維護他的身份。這就是我前面講的他粗暴和脾氣不好的原因。」
「他願意承認錯誤嗎?」
「嗯,有那種傾向。少校始終對維護他的身份一事感到不安。當然這件事沒有什麼不平衡的。」
「他是完美主義者嗎?」
「這種人格是的。」
「有因小事而整治下級的傾向嗎?」
「他以一絲不苟而自豪。他不能容忍下屬犯錯誤,因為那很可能危及他自己。」
「這樣的人格,又這樣熱衷於追求完美,可能不犯任何錯誤嗎?」
「嗯,大家都知道現實不是任何人能百分之百控制的——」
「然而他犯了錯誤也不會承認。他說謊嗎?」
「絕對不會!他——你可以說他在自己心裡改造現實,這樣他就不會受到指責了。可是有指責別人的傾向——」
「大夫,歪曲現實難道不是精神疾病的癥狀嗎?」
「肯定不是,它自身不是。它是個程度問題。沒有一個人是完全面對現實的。」
「可是少校歪曲現實難道不比——比如說——你或其他也處於精神緊張狀態的人歪曲得更厲害嗎?」
「那是他的弱點。其他人有其他弱點。這種弱點是絕對不會使人喪失能力的。」
「這樣的人格是否容易感到大家都反對他,敵視他呢?」
「有些人是這樣。這種人有一種本性,就是時時刻刻保持警惕,維護自己的尊嚴。」
「他會懷疑下屬,容易對他們的忠誠和能力產生疑問嗎?」
「也許在某種程度上會的。這只是竭力追求完美的一個方面的表現。」
「如果受到上級的批評,他會不會認為他遭到了不正常的迫害呢?」
「嗯,正如我說的,這是多種表現中的一種。全來源於一個基本的假定:追求完美。」
「他會變得很頑固嗎?」
「噢,這種人在性格上確實相當固執。內心的不安全感阻止他承認與他見解不同的人可能是正確的。」
格林沃爾德突然改變摸索式的訊問方法,轉為明白準確地提出問題。「大夫,你作證說少校的行為有以下癥狀:性格固執、被迫害的感覺、無端猜疑、脫離現實、追求完美的焦慮、不真實的基本前提以及過分的自以為是。」
倫丁醫生大吃一驚,「全都是輕微的,長官,全都調節平衡了。」
「這種綜合癥狀有沒有一個概括性的精神病術語——一個稱號?」
「綜合癥狀?誰說過綜合癥狀的事情?你用錯了術語。因為沒有疾病,所以沒有綜合癥狀。」
「大夫,謝謝你的糾正。我改用別的措辭來表述吧。這些癥狀是不是屬於神經機能障礙的一種表現形式——一種普通的精神病?」
「當然,我知道你的目的何在。它當然是一種妄想狂型的人格,但那不是一種使人喪失能力的疾患。」
「哪一種人格,大夫?」
「妄想狂型的。」
「妄想狂型的,大夫?」
「對,妄想狂型的。」
格林沃爾德看了查利一眼,然後慢慢地環顧四周,看了看審判員們一張一張的臉,他開始走回自己的桌子。查利站了起來,飛行員說道:「我還沒盤問完,我要查一查我的筆記本。」查利坐回座位上,沉寂了一分鐘。格林沃爾德在桌旁翻著筆記本。「妄想狂」一詞懸在空中。
「大夫,在奎格少校這樣的妄想狂型的人格中你如何區分疾病和調節呢?」
「像我反覆講過的,」——倫丁的說話聲顯得疲憊和惱怒——「它是個程度問題。在精神上沒有一個人是絕對正常的。也許你就是輕微的狂躁抑鬱症患者。也許我就是輕微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千百萬人都帶著這些經過調節平衡的病情過著正常的生活。它們在身體上的類似情況為脊柱前凸、心雜音以及只是個別的弱點而不是使人喪失能力的因素。你必須去尋找使人喪失能力的因素。」
「這種使人喪失能力的因素是絕對的東西呢還是相對的東西,大夫?」
「你是指什麼?」
「嗯,一個人能有這樣一種妄想狂型的人格嗎?這種人格不會使他喪失擔負次要職務的能力,但會使他喪失指揮能力。有這種情況嗎?」
「可以這麼想像。」
「那麼作為負責通訊的軍官,他就沒有精神疾病——但作為艦長,他就有精神疾病了,這麼說對嗎?」
「你在胡亂地、很不準確地使用醫學語言。」倫丁怒氣沖沖地說道。
「對不起,大夫。」
「在奎格艦長的病例中,我的醫療小組沒有發現他喪失了指揮能力。」
「我記得那份證詞,長官。你能講一講嗎,大夫,要到什麼程度妄想狂型的人格才會使人喪失能力呢?」
「當這個人失去了對自己及其周圍的現實的控制的時候。」
「對現實控制不了的已經喪失能力的妄想狂患者有什麼癥狀?」
「嗯,可能有各種各樣的反應。例如變得遲鈍、狂亂、精神崩潰——完全取決於環境。」
「這種使人喪失能力的因素會在個人交談中表現出來嗎?」
「對一個有經驗的精神病醫生來說,是這樣的。」
「你是說病人會變得狂亂或遲鈍?」
「不,我的意思是說精神病醫生能查明使人喪失能力的機制、僵化、受迫害的感覺、擺脫不開的念頭等等。」
「為什麼需要精神病醫生呢,大夫?一個受過教育的有才智的人,像我自己,或軍事檢察官,或審判員就不能查明妄想狂患者嗎?」
倫丁醫生嘲諷地說:「顯然你不太熟悉他們的表現形式。這種神經機能病的突出表現為表面上極其貌似有理,而且一舉一動很正常很有說服力。尤其善於自我辯解。」
格林沃爾德看著地板沉思了半分鐘。所有的審判員同時移動了一下座椅上的身子,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大夫,我想提一個關於具有妄想狂型人格的指揮官的假設性問題——假設他做了以下的事情:遭到炮火襲擊時不知所措驚呆了,於是逃跑了;他損壞了公物卻百般抵賴;他偽造官方記錄;他敲詐下屬的錢財;他小題大做濫施懲罰。他是不是喪失了指揮能力?」
在全體審判員的注目凝視下,倫丁等了很久之後說道:「這是一個不完整的問題。另一方面他圓滿地完成自己的任務了嗎?」
「假設說他完成了。」
「嗯,那麼,他——他不一定喪失了能力,對,他顯然不很招人喜愛。這是你們軍官的業務水平問題。如果你們還有別的人跟他一樣有指揮能力,那麼最好就用別的人。如果是在戰場上,而且缺乏指揮人員,那麼你們可能不得不用他。這是戰爭的另一種冒險。」
「倫丁大夫,作為專家證人,你會說應該恢復奎格少校對一艘美國海軍艦艇的指揮權嗎?」
「嗯,我——這個問題毫無意義。那是人事局的事。這個人沒有精神疾病。我反覆講過妄想狂型障礙,不管多輕微,都是一種使人心靈扭曲的疾病,使與其共事的人感到極其討厭。在戰爭中你得將就使用。他沒有喪失能力。」
「你願意讓你的兒子在奎格艦長的指揮下作戰嗎?」
倫丁很不高興地看了軍事檢察官一眼。檢察官一躍而起,「反對,提問者要求的是個人情感的反應,而不是專家的意見。」
「我收回這個問題,」格林沃爾德說,「謝謝你,倫丁大夫。辯護完畢。」
布萊克利上校說:「本庭希望澄清一點。」其他審判員都全神貫注地看著審判長。「大夫,可能有這種事嗎——在壓力下暫時喪失能力,不是完全崩潰?或者——嗯,我這麼說吧。一個有小病的人並未喪失承受通常的指揮工作壓力的能力。現在假設由於最嚴重的緊急情況這種壓力增加了很多倍。工作效率會降低嗎?會不會使人很容易變得頭腦不清,驚慌失措,結果做出錯誤的判斷呢?」
「嗯,有可能。極大的壓力幾乎使所有的人都那樣,長官。」
「指揮官是不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是的,但是老實說,長官,他們也是人啦。」
「很好,大夫,謝謝你。」
查利重新直接訊問,並引導倫丁多次地以不同的方式斷言奎格現在沒有,以前也從未喪失過能力。這位醫生是以帶委屈的強調的語氣講這些話的,講話時還常常側過臉看一眼被告律師。
「伯德醫生是我最後一名證人,長官。」查利對法庭說,隨後傳令兵便出去傳喚第二位精神病醫生。
「很好。」布萊克利說,看了看鐘。這時是2點5分。進來的這位上尉身材極瘦長,一頭黑髮,膚色灰黃,五官輪廓分明而機靈,顯得很年輕。他那深陷的大眼睛為棕黃色,目光十分銳利。眼神中露出狂熱。他長得也相當漂亮。
在查利的訊問下,他肯定了倫丁醫生所說的關於奎格的每一句話。他以輕快、清楚而又柔和的語氣十分肯定地說奎格現在適合擔任指揮,過去也從未不適合過。查利問:「馬尼拉醫生同意你和倫丁醫生的看法嗎?」
「他同意。」
查利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你發現過能表明這位指揮官有被稱為妄想狂型的人格的跡象嗎?」
「嗯,我倒覺得稱它為帶有妄想狂特點的強迫性神經症的人格更恰當。」
「但它不表明是精神疾患嗎?」
「對,不是。」
「你們醫療小組的報告用了『妄想狂型的人格』或『強迫性神經症的人格』這樣的術語嗎?」
「沒有。」
「為什麼不用,大夫?」
「嗯,在精神病治療中,術語所表達的意思是很不準確的。即使對同一學派的人來講,同樣的術語可能指不同的事情。『妄想狂型的人格』聽起來有使人喪失能力的意思,但實際上不是,至少對我或倫丁醫生或馬尼拉醫生來說不是。」
「那麼從精神病治療的三種不同的觀點來看奎格艦長都是健康的嗎?」
「是的。」
「大夫,你們一致同意現在奎格艦長在精神上是健康的,而且在12月18日他被別人以精神疾病為由草率地解除職務時也一定在精神上是健康的,是不是?」
「這是我們一致的結論。」
「沒有問題了。」
格林沃爾德走到證人面前,「大夫,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中有一種叫精神疾病的東西嗎?」
「嗯,裡面講過有精神障礙的人和經調理的人。」
「但是有障礙的和經調理的這兩個術語大致相當於外行所說的有病和沒病,對嗎?」
「非常籠統地講,是這樣。」
「你會說奎格艦長有自卑感嗎?」
「會的。」
「根據什麼呢?」
「童年時嚴重的創傷,但是它們已經得到很好的補償了。」
「得到補償的和經調理的兩者之間有區別嗎?」
「肯定有。」
「你能解釋解釋嗎?」
「嗯——」伯德微笑著坐回椅子上,「假設一個人有某種自己未察覺的深藏的心理障礙,它會驅使他做出怪異的事,使他長期處於精神緊張的狀態中,但是他永遠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可以通過找到這種奇異的驅動力的出口,通過自己的毅力,通過做白日夢,通過成百上千種的意識方面的手段來進行補償。不經過心理分析,不弄清精神障礙的所在,他就永遠不能進行調理。」
「奎格艦長接受過心理分析嗎?」
「沒有。」
「那麼,他是有精神障礙的人了?」
「是的,他是有精神障礙的人。不過,這種障礙還沒有使他喪失能力。」
「倫丁大夫證明他是經過調理的。」
伯德笑了,「噢,你又玩弄起術語了。在弗洛伊德分析技術中,調理一詞有特殊的意思。倫丁大夫用它大體是指病人已經對他的精神障礙進行了補償。」
「你能講述一下艦長的精神障礙嗎?」
「不經過廣泛的分析我無法準確地講述。」
「你不知道是什麼障礙嗎?」
「當然知道,表面情況很清楚。奎格艦長下意識地感到由於自己刻毒、愚蠢和職位卑微,大家都不喜歡他。這種內疚和敵對的心情可以追溯到幼年時期。」
「他是怎麼補償的?」
「主要用兩種方式。一是妄想狂樣的方式,既無用又沒有好處;一是他的海軍職業,既極其有用又極其有好處。」
「你是說他的軍旅生涯是他的精神障礙的結果?」
「大多數人的軍旅生涯都如此。」
格林沃爾德抬頭偷偷地瞥了布萊克利一眼,「請你把這一點解釋一下好嗎,大夫?」
「我的意思很簡單,它是一種逃避,一個回到子宮裡再以清白之身誕生的機會。」
查利站起身,「這種毫無關係的技術性討論還要繼續多久?」
「你反對這樣提問嗎?」布萊克利綳著臉說。
「我要求法庭限制被告律師訊問些令人迷惑的毫不相關的事情來浪費時間。」
「注意到了所提的要求,繼續盤問。」
格林沃爾德又問道:「大夫,你曾注意到奎格艦長有怪癖的習慣嗎?他用手做的某個動作?」
「你是指轉動鋼球嗎?」
「是的,他當著你的面那麼做過嗎?」
「第一周左右的時間內沒做過。後來他把這事給我講了,我建議說如果這使他感到更舒服他可以恢復這個習慣。他就恢復了。」
「請表述一下這個習慣。」
「嗯,就是在手上——任何一隻手——不停地轉動或滾動兩個鋼球。」
「他講過這麼做的原因嗎?」
「他的雙手老顫抖。他這麼做是為了使手穩定,並掩蓋住手顫抖的現象。」
「他的雙手為什麼顫抖呢?」
「內心緊張。這是表面癥狀之一。」
「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中,滾動鋼球有意義嗎?」
伯德不安地看了一眼審判員,「噢,這事得用技術行話來講述了。」
「請盡量用非技術語言來講。」
「嗯,不對這個人進行精神分析,你只能對錶面徵象進行猜測。它可能是被抑制的手淫;它可能是摸了有毒的糞便團。一切都取決於——」
「糞便?」
「在嬰兒世界,排泄物是一種致命的毒物,因而是一種復仇的工具。那麼它會成為對世界表示憤怒和敵視的方式。」審判員們側過臉交換了一下既感到有趣又覺得可怕的眼色。查利又站起來反對浪費法庭的時間,而布萊克利又裁定他的反對無效。審判長眯起眼睛看著這位弗洛伊德學派的醫生,彷彿他是不可信賴的江湖騙子。
「大夫,」格林沃爾德繼續說道,「你已經作證說艦長是有精神障礙的人,而不是經過調理的人。」
「是的。」
「那麼用外行的話來說,他有病。」
伯德笑了笑,「我記得我同意說『有精神障礙』大致相當於『有病』。但是如按這種說法,很多人都有病——」
「但是這次審判只涉及奎格艦長的病情問題。如果他有病,你們醫療小組怎麼能給他出具健康證明呢?」
「恐怕你是在玩弄字眼吧。我們沒有發現他喪失能力。」
「他的病,如果極度加重,會使他喪失能力嗎?」
「要是極度加重的話,會的。」
格林沃爾德突然尖銳地問道:「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嗎,大夫?」
「你是什麼意思?」
「假如對指揮能力的要求比你想像的要高許多倍——這種輕微的疾病也不會使奎格喪失能力嗎?」
「這是荒謬的假設,因為——」
「是嗎?你在海上執行過任務嗎,大夫?」
「沒有。」
「你出過海嗎?」
「沒有。」伯德漸漸失去了自信的神氣。
「你在海軍服役多久了?」
「5個月——不,6個月,我想,現在——」
「這個案子之前你和艦艇艦長打過交道嗎?」
「沒有。」
「你根據什麼來估計指揮任務的壓力呢?」
「嗯,我的一般知識——」
「你認為擔任指揮需不需要一個天賦極高的、傑出的人呢?」
「嗯,不——」
「不需要嗎?」
「不需要天賦很高的人。只要反應靈敏、有相當好的智力以及足夠的訓練和經驗即可,但是——」
「這樣的要求對一個,比如說,醫術高明的精神病醫生就足夠了嗎?」
「嗯,不完全如此——就是說,那是不同的領域——」
「換句話說,當精神病醫生比當海軍艦艇的艦長需要更多的才能嗎?」這位律師朝布萊克利看了看。
「它需要——就是說,需要不同的才能。是你在進行使人反感的對比,不是我。」
「大夫,你已經承認奎格艦長有病,你比倫丁大夫講得更明白。剩下的惟一問題是,病情如何,你認為他還沒有病到足以使他喪失指揮能力的程度。我認為由於你顯然不太了解對指揮能力的要求,所以你的結論可能是錯誤的。」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伯德看上去像個受了欺侮的男孩,他的聲音在顫抖,「你故意替換有病這個詞,它是一個意義不明確的、有偏差的詞,正確的——」
「對不起,打斷你一下,哪一類詞?」
「有偏差的、含蓄的、令人討厭的——我從未講過他有病。我充分了解對指揮能力的要求,不然我自己會認為我沒資格參加醫療小組——」
「也許你應該這樣認為。」
查利大聲叫道:「證人受到了糾纏。」
「我收回我的最後一句話。沒有問題了。」格林沃爾德大踏步地向座位走去。
查利費了十分鐘試圖讓伯德收回『有病』這個詞。這位年輕的醫生不高興了,他開始發牢騷,固執己見,說了一長串醫學術語。他拒不放棄『有病』這個詞。查利最終原諒了這位執拗的、抱敵視態度的精神病醫生。作為證據,他引用了醫療小組的診斷報告、烏里提環礁的醫生的診斷報告、奎格的幾份體檢報告以及「凱恩號」的各種各樣的航海日誌和記錄,他的陳述便結束了。
「現在的時間是3點,」布萊克利說,「被告律師做好陳述案情的準備了嗎?」
「我只有兩位證人,長官,」飛行員說,「第一個證人就是被告。」
「被告要求獲准作證嗎?」
看見律師點頭,馬里克站起來說道:「我要求允許我作證,長官。」
「速記員將肯定地把所提的法定要求記錄在案——被告開始陳述案情。」
馬里克講述了12月18日早上事情的經過。它是威利·基思的說法的重複。格林沃爾德問道:「你接替艦長的時候軍艦是不是到了極其危險的最後關頭?」
「是的。」
「你根據什麼事實做出這樣的判斷?」
馬里克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嗯,有幾件事,像——嗯,我們無法保持航向。我們在一個小時內三次突然橫轉。我們傾斜得太厲害,連傾斜儀都無法記錄了。我們的駕駛室里從船舷湧進了很深的水,發電機的供電快中斷了,燈和陀螺儀時滅時明,軍艦對應急舵和輪機的調整都沒有反應,雷達受到海面反射信號的嚴重干擾,看不見信號。我們迷失了方向,失去了控制。」
「你向艦長指出了這些事態嗎?」
「反覆向他講了一個小時,我懇求他壓艙和頂風行駛。」
「他的反應是什麼?」
「嗯,大多數時候是目光獃滯,一聲不吭,要不就是老說他自己的想法。」
「什麼想法?」
「我想是保持艦隊的航向直至我們沉入海底。」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寫艦長的醫學日誌的?」
「向誇賈林環礁發動進攻后不久。」
「你為什麼要寫它?」
「嗯,我開始認為艦長可能患了精神疾病。」
「為什麼?」
「他在誇賈林環礁向海里灑黃色染料標誌,後來又斷水,還開軍事法庭審判斯蒂爾威爾。」
「詳細講述一下這三次事件。」
在副艦長講述誇賈林環礁事件的經過時,布萊克利打斷了他的話,反而仔細地訊問他關於方位、距離以及「凱恩號」與登陸艇之間的間距等問題。他對回答作了記錄。「發生了這三次事件之後,」格林沃爾德問道,「你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上級?」
「我對事實根據沒有把握,所以我開始寫日誌。我的想法是如果我以後看出我自己錯了,我就把日誌燒了。如果我是對的,日誌就會成為必不可少的資料。」
「你什麼時候把日誌給基弗上尉看的?」
「草莓事件之後,那是幾個月以後了。」
「講一講草莓事件。」
馬里克不加掩飾地講了事情的經過。
「好了,上尉。颱風過去之後,奎格艦長曾努力過重掌指揮權嗎?」
「是的,在19日上午。我們剛發現了整個艦隊,正準備和他們一起回烏里提環礁。」
「講一講發生了什麼事。」
「噢,我在海圖室里給戰術指揮官寫一份急件報告解除艦長職務的事。艦長進來了,從我背後瞧了瞧。他說:『發信之前到我房間,咱們談談好嗎?』我說可以。我到下面去,我們就談了。開頭還是談原來那件事,我因策動嘩變會如何受到審判。他說:『你申請轉到正規海軍部隊。但你知道這一事件意味著一切都完了,對吧?』接著他談了很長時間,說他如何熱愛海軍,除此之外在生活中沒有別的興趣,即使弄清楚他在這次事件中是清白無辜的,但是這一事件也會毀了他以往的成績。我說我感到對不起他,我確實覺得對不起他。他告訴我幾周之後他肯定會被解職的,所以我不會有任何建樹。最後他提出了建議。他說他會忘掉整個事情,絕不會去告我。他重掌指揮權,以前的事就徹底忘掉,一筆勾銷了——遇上颱風一時緊張出了點小事而已。」
「你對這個建議是什麼看法?」
「噢,我大吃一驚。我說:『艦長,全艦上下都知道這事,操舵手日誌和艦上總值日軍官日誌里都寫上了。我作為指揮官已經在總值日軍官日誌上籤了字。』嗯,他支支吾吾了幾句,最後說那些日誌都是用鉛筆寫的,很籠統,而且總共只有幾行字,而且這也不會是第一次依照事實把日誌改過來。」
「你提醒他塗改記錄是違反規定的嗎?」
「我提醒他了,而他有點不在乎地笑了笑說有各種各樣的規定,包括自我保全的規定。他說要麼就是這樣,要麼軍事法庭以嘩變罪審判我,同時也在他的檔案中留下不應有的污點,他還說他不明白幾行潦草的鉛筆字的價值竟然超過所有這一切。」
「你堅持拒絕他的建議了嗎?」
「堅持了。」
「後來怎麼樣?」
「他開始懇求和乞求。他求了我很長時間,弄得我很不愉快。」
「他有失去理性的行為嗎?」
「沒有。他——他一度哭了起來。不過他是理智的,但是末了他大發脾氣,對我說往下干吧,自尋死路,而且命令我離開他的房間。所以我就發出了那份急件。」
「你為什麼不接受艦長的條件呢?」
「我不明白我怎麼能接受。」
「但是颱風的危險已經過去了,你認為他不能指揮駕駛軍艦返回烏里提環礁嗎?」
「我已經採取了正式行動,而且我不相信塗改日誌會改變事實真相。還有我仍然相信他有精神病。」
「但是你剛才說他是理智的。」
「奎格艦長通常都很好,但是在極大壓力下除外,那時他會在精神上喪失能力。」
「那麼,24小時之後,你有了機會在艦長知情和同意的情況下將整個事件從正式記錄中刪去的啦?」
「是的。」
「馬里克上尉,在遭遇颱風的過程中你驚慌失措過嗎?」
「我沒有。」
「你怎麼能證實你說的話呢?」
「嗯,發生的事情可以證實。解除艦長的職務后我在颱風最猖獗的時候救起了『喬治·布萊克號』的五名倖存者。我認為一個驚慌失措的軍官是不能在那樣惡劣的情況下有效地實施營救的。」
「你是有意接替艦長的職務的嗎?」
「是的,我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你是未經授權接替他的嗎?」
「不是的,我的權力是184、185、186條款授予的。」
「你是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接替他的嗎?」
「不是,我的正當理由是在軍艦處於危急的時刻時艦長的精神崩潰了。」
「沒有問題了。」
查利一邊向馬里克走去,一邊以公開敵視的口氣說道:「先問個問題,馬里克先生,你在有效地實施營救的整個過程中艦長不在艦橋上嗎?」
「他在。」
「他沒有命令你繞著航行去尋找倖存者嗎?」
「我是繞著航行之後他才說他命令我這麼做。」
「在整個營救過程中他沒有指導你嗎?」
「嗯,他不停地對我的命令發表評論。」
「沒有他的命令或你所說的評論,你可能有效地實施營救嗎?」
「嗯,我盡量做到有禮貌,他仍然是在場的高級軍官。但是我當時太忙了顧不上他的評論,我現在也不記得那些評論了。」
「他甚至不得不提醒你去做一些簡單的事情,比如將蓋貨網掛在側舷上,對不對?」
「我一直牢牢地固定住蓋貨網直至最後一刻,我不能讓它被海浪捲走了。他提醒我,可是用不著他來提醒。」
「馬里克先生,你認為你對艦長的忠誠能達到什麼程度?」
「這很難回答。」
「我敢說是很難回答。百分之四十?二十五?零?」
「我認為我是忠誠的軍官。」
「1943年12月你是不是違抗艦長的明確的指示准許斯蒂爾威爾72小時的假?」
「是的。」
「你能說那是忠誠的行為嗎?」
「不能,那是不忠誠的行為。」
查利無法應付了,他凝視著馬里克,「你承認在你擔任副艦長的頭幾天就有一次不忠誠的行為嗎?」
「是的。」
「非常有意思,那你為什麼要做出不忠誠的行為呢?」
「我沒有理由,以後我再也沒有干過這種事。」
「但是你承認你是以不忠誠開始你副艦長任期的就像你以不忠誠結束你的副艦長任期一樣嗎?」
「我不承認是以不忠誠結束我副艦長任期的。」
「你聽說過其他軍官傳開的嘲諷和侮辱你們艦長的言論嗎?」
「我聽說過。」
「你是怎麼處罰他們的?」
「我沒有處罰他們,我反覆警告他們不要這麼做,而且我不允許他們當著我的面講那些話。」
「但是你沒有懲罰這種明目張胆的不服從行為。你為什麼不進行懲罰?」
「在某種情況下你能做的事情是有限度的。」
查利對馬里克所講的在颱風中發生的事情百般挑剔,抓住他在細枝末節上前後不一致的地方和記憶上的差錯。但是這位副艦長卻愚鈍而冷淡地承認了這些錯誤和前後不一致的地方,而且堅持他所講的那些事情。後來軍事檢察官把話題轉到馬里克的經歷上,說在高中和大學時他的成績比平均水平低,並說他沒學過精神病治療或其他科學。
「那麼你是從哪裡了解關於妄想狂那些誇張的觀念的?」
「從書上看來的。」
「什麼書?說出書名。」
「關於精神病的醫學方面的書籍。」
「那就是你在知識方面的愛好嗎——閱讀精神病治療的書?」
「不是,在我開始認為艦長有病之後,我就從各處艦艇的醫生處借閱了這些書籍。」
「而你,憑你那點學歷——你就以為你能看那些技術性很強的、深奧的科學著作了嗎?」
「嗯,我從中多少學到了一些東西。」
「你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嗎,『一知半解壞大事』?」
「聽說過。」
「你滿腦子都是你並不懂的術語,而憑這一點你就冒失地根據什麼精神病罷免了指揮官。這麼講對嗎?」
「我不是因為書上講了什麼而解除他職務的。當時軍艦確實遇到了危險——」
「不要說軍艦不軍艦的,我們在討論你懂多少精神病治療的問題,上尉。」查利用了幾十個精神病學的術語向他發起攻擊,要他給這些術語下定義並加以解釋。他把副艦長弄得悶悶不樂,張口結舌的,只能經常重複一句話「我不知道」。
「當你說到精神病的時候,實際上你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麼講對吧?」
「我沒說過我很懂精神病。」
「然而你以為你懂得足夠多了可以採取完全可稱之為嘩變的行為了,理由就是你懂精神病的診斷法,是吧?」
「我要挽救軍艦。」
「你有什麼權力剝奪艦長維護艦艇安全的職責——且不說你對精神病的深入了解?」
「嗯,我——」馬里克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請你回答問題!要麼根據你對奎格精神病的診斷證明你的行為是正當的——要麼就是嚴重違反海軍的紀律,這是你能幹得出來的。這難道不對嗎?」
「如果他沒病,那就是嘩變行為。但是他的確有病。」
「你聽見出庭作證的有資格的精神科醫生的診斷了嗎?」
「聽見了。」
「他們的診斷是什麼——12月18日那天他是有病呢或是沒病?」
「他們說他沒病。」
「馬里克上尉,你認為你操控艦艇的能力比艦長強嗎?」
「在正常情況下艦長能操控艦艇,受到壓力時他就變得不穩定了。」
「反過來不可能嗎——受到壓力時你變得不穩定了,而且無法理解艦長的正確決定?這可能嗎?」
「可能,但是——」
「在艦長和副艦長之間,海軍當局會認為誰的艦艇操控能力更強呢?」
「艦長更強。」
「好了,上尉,你的所謂『正當行為』包括兩個含意,對吧——第一,艦長有精神疾病;第二,軍艦處境危險——對吧?」
「對。」
「醫生已經診斷他沒有精神病,對吧?」
「那是他們的看法,對——」
「那麼法庭一定認為艦長對軍艦處境的估計是正確的,而你的估計是錯誤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馬里克說:「是這樣,除了——但是別忘了醫生也可能是錯的。他們當時不在現場。」
「那麼你的整個辯護,馬里克上尉,可以歸結為一點。你在現場倉猝做出的精神病診斷——儘管你承認對精神病治療很無知——比三位精神科醫生經過三周仔細的專門檢查后做出的判斷更高明。這就是你的辯護,對吧?」
馬里克停頓了很長時間,然後戰戰兢兢地說:「我所能講的是當軍艦遇到麻煩的時候他們都見不著他。」
查利轉過身,不加掩飾地向審判員們咧嘴笑開了。他繼續問道:「你們艦上第三號軍官是誰?」
「基弗上尉。」
「他是好軍官嗎?」
「是。」
「服役前他是幹什麼的?」
「他是作家。」
「你認為他的智力跟你一樣好嗎?或許更好?」
「也許更好。」
「你把你的醫學日誌給他看過嗎?」
「看過。」
「看完后他相信艦長有精神疾病嗎?」
「不相信。」
「遇上颱風兩周之前,他是不是勸說過你不要解除艦長的職務?」
「是的。」
「然而兩周之後——儘管有海軍紀律的嚴格約束——儘管職位僅次於你,而你自己承認其智力勝過於你的一位軍官有不同的意見,而且他的意見曾經說服你你的診斷是錯誤的——你仍舊一意孤行奪取了軍艦的指揮權,是不是?」
「我接替他是因為遭遇颱風時他確實犯病了。」
「難道你不認為現在不顧三位精神科醫生的意見,堅持你那無知的診斷是不合邏輯的,是荒唐的自高自大嗎?」
馬里克愁雲滿面地回頭朝正凝視著桌子的格林沃爾德看去。這位副艦長的前額布滿了皺紋,他像一頭被惹惱了的公牛,左右搖擺著腦袋,「嗯,也許聽起來是那樣。我不知道。」
「很好,我說,艦長提出來要你塗改正式記錄的那次令人吃驚的談話有見證人嗎?」
「沒有,只有我們兩人在艦長室里。」
「做了塗改了嗎?有沒有能支持你的說法的絲毫的有形的證據?」
「艦長知道我們談過這件事。」
「你要靠正是你在誹謗的這位軍官來確認這種對他侮辱性的誹謗嗎?」
「我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你是不是預料奎格艦長會在證人席上作偽證?」
「我沒有預料任何事情。」
「除了有關的另一方之外誰也不能證實或否認你所講的那番話,可不可能是你想像出來以支持你在精彩地進行辯護時想要表明的,你比精神科醫生更了解精神病呢?」
「這件事不是我想像出來的。」
「你仍在想像你對奎格艦長的診斷比醫生更高明嗎?」
「僅僅——僅僅是遇到颱風的那天早上對奎格的判斷。」馬里克結結巴巴地說,他那棕色的前額冒出了汗珠。
「沒有問題了。」查利嘲諷道。
馬里克望著他的律師,格林沃爾德微微搖了搖頭,說:「不盤問了。」副艦長茫然地走下證人席的平台。格林沃爾德告訴布萊克利最後一名被告方證人奎格艦長將在上午出庭之後,布萊克利便宣布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