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言與黃泉
輕晚一踏進房來微是一怔:「言兒呢?不是要吃糕嗎?」她一看屋裡只剩堅一個人枯坐桌上的點心幾乎都是未動。
「他說累了先回去了!」堅怔怔的隨口說著。
「不是你又跟兒子嗆起來了吧?!我就說一會不在……」她剛是想抱怨見堅一臉的愴然心又軟了下來。打身邊的翠縷將糕送到西院去自己則坐了他的身邊:「老爺兒子大了我們做爹娘的享享樂也就罷了。老爺就別再執拗了!」
「嗯你說的是!」他長長的吐了口氣強擠出一絲笑意來他攬過輕晚:「不執拗了以後再不了!」
星言回到西院遠遠的正看到小白在他房裡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小白白夜黃泉!原來他早就認識她了自打看到這名字起便烙記於心。因為這名實在是令人難忘。他一直想這個白夜黃泉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或許也早就死了但他一直是好奇的想見到她。如今卻是她。
黃泉誰會給自己的孩子取這樣一個名字?黃泉!難怪爹爹會如此清楚她的年紀她現在看起來也象是個孩子因為一直受到虐待讓她的身體一直都像是個育不良的小孩。哪裡像是個十七歲的少女。
她對於這些房裡的活幹得也極是生澀因為眼前的事以前根本就輪不著她做。但是一條一項卻也是有板有眼。她一點也不笨記憶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好。進府的丫頭不管能不能被主子使喚到身邊都會細細的教規矩因為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被主子招喚到眼前來。但即便是細細的教過粗使的丫頭過個幾年也就全忘記的差不多了。輪不著她做自然也不必記得。更是何況她進府的時候只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但是她依舊記得雖然做的生澀但記得很清楚。何時做什麼怎麼做。各房各門告訴她一次她便記得清楚。
昨晚她也睡得很是警醒他在床上稍有響動她便起身。要茶要水也條理分明。讓他一直懷疑她根本就是沒睡。她躺下的時候一直睜著眼他要她閉上她便是閉上。卻是一直傾聽著他的動靜極盡守夜之責。簡直令他無奈。
她此時已經換上女裝打扮一件半舊的水紅對襟小夾衣裡面是月白的襟衫。下面系了一條同色的襦裙。頭梳了兩個小團髻有細小的碎在耳畔。她走起路來還是那樣大步流星的竹桿一般的細瘦與她的身姿打扮極是不襯的。他遠遠的倚著正看著她白夜黃泉。白夜家最後的血脈若是她能就這般靜靜的過著日子一生就般去了他的心裡也能好過一些。之前不知道她名字之前他只是覺得她可憐但是現在…….他更是希望能給她稍好一點的生活。至少讓她的心底也對這個世界有那麼一點點希望不全是虐待和苦難不全是空洞和無望。至少這樣他的心底也會好過一些。他終是自私的他是墨虛家的人他在京上這般的找尋拿到十三張賣身契同樣也是為了自己的家。只不過他不喜歡父親的行事方法不留下後患可以有很多種方式父親這一種他不能接受。
「少爺回來了!」小丫頭迎了來恭身向著他。
「嗯。」他直起身子慢慢向著房間踱了去。忽然聽著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他回了身正看到一個女子領著幾個小丫頭向著這邊行來她手裡還拎著食盒看到他回身。向他略福了一福:「少爺奴婢是夫人屋裡的翠縷。夫人讓奴婢把雪花糕拿給您。」
「哦!拿我屋裡去吧。」他看也不看的就向著屋裡而去娘還真是心急啊這廂他剛攆了一個立馬就又弄個什麼翠縷來。他行到門口正看到小白端個大銅盆打屋裡頭出來裡面盛著半盆子水漂著塊抺布。她見了他忙打個立正直在他面前低著頭:「少爺好。」換了身衣服還是小廝的腔調。他的唇邊一時浮了笑意看了眼她:「放了盆子跟我進來吧。」
他坐在屋裡示意翠縷將盒子放在桌上然後就開始招呼小白:「過來這個給你吃。」
翠縷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見他的神情。生是將口裡的話吞了回去她可不是碧竹以為自己是夫人派來的別人不敢拿她怎麼樣。結果讓少爺沒臉一晚上沒呆就讓給轟回去了。她微微看了一眼小白後者一臉木然乾瘦的模樣真不知道少爺是看上她哪點了。
「早上吃了什麼?」他托著腮一臉意趣的盯著她想從她眼中看出點什麼。他掀開食盒是三層精美的糕點層梅花攢金絲的墨盤子里放著雪片糕細軟白嫩真如初雪切成片一般的。
「早上喝了粥了少爺。」小白立在他的身邊卻不動手眼看著糕點依舊是那空洞洞的黑什麼都沒有。
「給你吃!」他看著小丫頭將盤子一層層的端下來又沏了茶給他。他略動了指尖示意旁人都出去渾不顧他們尋究的目光。只看著她:「還不過來吃?」
「奴才不敢吃少爺的點心。」她應著身子像一根竹卻是挺直。
「你規矩倒是記得清楚。」他示意他而前的凳:「讓你吃你就吃過來吃。」
「是少爺。」她側身坐了一小半在凳上眼中掠過一絲絲光來。這一點點的微光沒逃過他的眼讓他的唇角微微的揚起。
她小心的捧起一塊來細細的糖末沾在她的手指上像是浮上一小層白霜。他盯著她的手指細細的卻粗糙皮都是皺著的哪像是個女孩子的手。更像是四五十歲的半老婦人!他微微的皺了眉看著她一點點的將點心送進嘴裡她吃的不快很小心。細白的雪片糕在嘴裡慢慢的融化她的唇邊沾著一些白她吃得認真像是在細細品味那絲甜美。他看著她吃第一次覺得看著人吃東西也很有意思她並不狼吞虎咽當然這也是府里的規矩她的眼微垂著眼底的微光隱隱灼灼蘊出一絲動人的光彩。
她只吃了一塊便起了身他揚著眉:「接著吃吧我反正也吃不下。」他看著她:「以後我吃什麼你就跟著吃什麼。不用跟著他們一桌吃飯。」
「是少爺。」她垂著手輕輕應著。
少爺對她真是好她從來不知道還有人會對她這麼好。她終於有了自己的被窩她昨晚躺在那麼暖的被窩裡讓她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暖。她覺得自己甚至比小白更幸福了。自從來了東府她覺得就已經過上了小白那樣的生活。小白有一個小小的窩是一個用舊的藤筐的筐底裡面是細軟的草她從來都沒有過。她一直是睡在門外的有一次實在是冷的受不了她蜷進小白的窩裡去了那裡很小她蜷成小小的一團還是將窩給撐壞了。因為這個她被張大姑暴打了一頓。她當時就想她每天也做很多事洗衣服做飯整理房子幫忙開鋪關鋪。但為什麼不能給她一個窩不能給她細軟的草。後來她慢慢的明白了因為她沒有用。她的做的工作張大姑也能做這樣她就沒有用。但小白不同小白可以守門守著家裡的雞守著家裡的財物。小白可以整夜的不睡防著淘氣的孩子和小賊。張大姑不能做張大姑不能整日的看著雞小白能做所以小白有用。一如家裡的雞可以下蛋這件事張大姑也做不了。所以雞也有用。唯有她是沒用的。
她入了東府喂鳥這件事老爺不能做但她能做。其他人也能做但其他會死但她不會。所以她有用了。所以她有了一個窩雖然只是草而已。她可以整日不睡的看更別的更夫做不了她是有用的。她一直的這樣堅信著。
但是現在她又有些茫然了。她有了比窩更好的有了溫暖的鋪蓋可以睡在豪華的房子里。但是她不知道她還有什麼用不能再喂鳥了也不用她看更。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她所做的其他事別人都可以做而且都搶著願意做。她又沒有用了但少爺卻對她更好。還對她說要她吃很好吃的糕點。還說他吃什麼就要吃什麼!但是她還有什麼用呢?守夜嗎?但是少爺不要她張著眼整夜不睡少爺讓她睡。她還能做什麼?她覺的不安在放大沒用了會不會就這樣被趕走?再次丟在大街上再也沒飯吃也死不了!她凝著眼呆怔在那盯著那些點心。很好吃的雪片糕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她狠狠的記住那個味道至少她曾經吃過。
星言看著她她的眼又那樣空洞起來那樣的黑那絲光隱去之後便是無盡的黑了!他看不出她的想法她似乎心是空的一般什麼都沒有。
這樣的空讓他的心也有些晦澀起來。他從不覺得有誰可以影響到他心情就算當今聖上也不能。但是她卻是如此輕易的讓他的心明了又暗。
入夜星言早早睡下卻是無眠。日子一旦是悠閑了卻是不好入睡了。他撐著肘看著地上躺著的小白她蜷成小小的一團。她的睡姿一直是這樣蜷著整個身體只在被子里只有一點點小小的拱起像一隻小貓樣的。她閉著眼嘴角緊緊的抿著眉尖都微蹙著。夜涼如水他忽然看到窗還敞著正沖著她躺的鋪蓋。現在還是初春到了晚上也是有些冷的。他剛是坐起身她一下就睜開了眼撐起身來輕問著:「少爺要茶么?」
他怔了一下雖然是料到她必然是如此警醒還是有些呆。他看著她自鋪上站起來只著一件單衣微風襲來不停的擺著。
「關了窗吧有些涼。」他看著她想一下又說:「我渴了倒杯茶來吧。」他不想讓關心太過明顯隨口說著。
「是的少爺!」她說著就趿著鞋向著窗戶而去。他赤著足站在腳踏上看著她關了窗又從桌上倒了盞茶過來給他。他隨意的向前跨了一步踏在她的鋪上他的腳剛一沾上她的鋪便覺得腳下只是微溫。這裡是她剛剛躺過的她竟沒暖熱?!他低頭看著腳下的褥子很軟雖然是半舊的但絮子是新彈的所以還是很鬆軟的。被子也不薄但她竟是暖不熱的?!
「少爺茶。」她伸手向著他他去接卻是接觸到冰涼的指尖。讓他的眉不由的又鎖了起來。他胡亂的飲了一口向著她:「上去。」
她微怔不解他的意思一時站住了。他隨意的將茶盞放到小几上看著她:「上床睡去。」
「奴才不敢上主子的床。」她低著頭立著不動身體細竹一樣。她這般的枯瘦熱力是極是有限定是暖不熱的。
「讓你上去就上去。」他微喝了一聲她不敢再多言彎腰就去抱自己的被子。他一腳踩住:「上去鑽進去。」
「是少爺。」她再不敢多話乖乖的爬上床隨手掩了被的一角側身向里而卧。她面沖著牆細小的身子幾乎不佔什麼地方整個人僵在那裡。她連枕頭都沒枕就那樣側躺著。
他隨著上去伸手一拉將大棉被直覆住兩人。他看著她:「過來靠過來。」他低聲說著連被窩都暖不熱的傢伙讓他沒來由的又氣了起來。
她機械的向他靠了一點點少爺的被窩裡真暖啊一股熱氣暖暖的包裹著她讓她渾身都要軟了一般的。他忽然伸了臂向著她的腰一把就將她直勒了去。她真瘦啊只有一把骨頭身子硬硬的像一個薄薄的小鐵板。不知是因為與他太接近僵硬的緣故還是她原本就是這般的硬。他托著她的頭將她移到枕上將被角掖嚴密她動也不動像結木頭一般的任他動作。
「睡吧!」他勒緊她感覺她的氣息一起一浮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很細小卻是在顫抖著:「還冷嗎?」
「不冷少爺。」她輕輕的回應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從來沒有人抱過她從來沒有!她感覺到他的胸膛寬而韌厚感覺到他的心跳平緩而有力。她從未與人有這般的接近感覺他的氣息在她的身後溫暖而和煦。她又想起小白了溫潤的舌頭毛絨絨的身軀。不小白同他不一樣小白不能把她全身暖暖的包裹小白不會這般勒緊她的腰身小白不能這般緊緊的將她支撐不一樣完全的不一樣!她閉著眼睛不敢張開。她怕是一場夢境張開了夢就碎了。她從未做過夢這一場讓她如此沉醉。
他看著她她睡了!她真的睡著了靠著他呼吸均勻靜靜的睡了。他看著她的臉皺著緊緊的蹙著眉更緊的蜷縮彷彿這溫暖的被窩還是不夠暖般的。他抱緊她她真的很硬啊睡著了也不溫軟依舊像是一塊小鐵板。但他卻不捨得放開她透過清冷的月看著她。她睡著了才會有這般瑟縮的表情。她心底的愁懼才會展現在臉上他忽然覺得她睡著才是醒了。她醒的時候其實是睡著的。她的生命反了一般的因這深重的苦楚。他就這般看著她痴了般的移不開自己的目光。白夜黃泉他早就認識了這名字。現在才認識這女子黃泉他一直想知道擁有這樣名字的究是一個如何的人。如今他知道了她曾經十七年的生命有如在黃泉!他更緊的擁抱她我可以嗎?將你從黃泉帶到這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