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談官論道

第七章 談官論道

1

周六吃過早飯,思鳳商量二舀去趟北方摩爾城,二舀滿口應承。思鳳說,這回咋不耍驢了?二舀說,男人就是不開竅,也包括我在內,對陪女人逛街問題,我認真做了思考,有所醒悟,可以說好處多多:可以了解其回頭率的同期比,從而消除不必要的疑慮;鍛煉了體能,逛一趟街比跑馬拉松還消耗大,有一碗紅燒肉的能量;還是難得的社會調查,比如買一件衣服,就能對同類所有款式做到了解;特別對我來說,是體驗生活、捕捉靈感、積累素材的最佳途徑。思鳳笑了,說幾天沒留神,竟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兒。又說你知不知道過去逛街你是啥樣,就像被判了十年徒刑似的。行了,這回一筆勾銷。十有八九的女人,進商場如男人進了賭場,一發不可收拾。思鳳也不例外,進了北方摩爾城,精神抖擻如運動健將。起初,二舀還一副悠閑樣兒,樓上樓下幾個來回,就有點受不了了。思鳳見老公發蔫,表示了理解,想這啥事兒都有個過程,轉得太快並不見得好。便說,咱各走各的,你上哪兒我不管,但下午三點務必家去,給我帶點豬肉和芹菜,晚上包餃子。二舀聽了,立馬精神起來,說媳婦會理解人了,就去趟莘莘書城,交辦任務保證完成,又向老婆敬禮。

雖已入秋,但「秋老虎」餘威不減,此時太陽升高,熱浪直撲臉頰,行人都擠在背陰處,二舀無心思計較,迎著太陽,頂著熱浪,朝莘莘書城方向疾步。沒走多遠,一輛黑色紅旗車緊貼身邊停了。二舀轉頭一看,是老王開著局裡接待車,並示意他上車坐。二舀拉開前車門,見後面還坐一青春女孩兒,於是推辭說,你辦你事兒,我幾步到了。老王立馬下車,不容分說,將二舀硬摁到副駕駛座上。把車開動了,老王才說,要到車站接國家委的一處長,正好外甥女小芬到我家串門,正好要去莘莘書城,就讓她搭了一段,沒想到見到了你。二舀回頭瞧那小芬,見女孩長得眉目清秀,白皙面龐上有些淡淡雀斑,一副聰明智慧的樣子。老王說,這孩子從小就迷上福爾摩斯,愛看偵破推理小說,同學都叫她「小福爾摩斯」。說著就讓小芬叫「李叔」。二舀說,聽口音可是挺親切的。老王說,就在離省城六十公里的S縣。二舀說,那我們還是老鄉呢。小芬只是淺淺一笑。老王說,這孩子性格有點內向,不愛吱聲,現在一家什麼度假山莊當服務員,沒幹幾天,老闆就經營不下去了,員工們都放假了。老王只顧說話,車已開過了莘莘書城,還是小芬眼尖叫停了車。

2

二舀問小芬,為何對福爾摩斯感興趣?小芬說,當然是聽老師講的,人最美好的品格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二舀誇小芬不簡單,將來定會成為優秀的女偵探。

二舀多時沒到書城,因此,有種如隔三秋的感覺,從一樓到四樓,這翻翻、那看看,無比愜意。在當代文學暢銷書架前,二舀抽出新出版的《太陽雪》,發現場景語言與S省密切相關,於是想找一地方細讀幾頁。奈何逛書城的人太多,別說凳子,連個空地都難找。尋摸一圈兒,見女廁邊還有點空兒,於是,墊了兩片紙巾就地而坐。書沒看兩頁,發現前面一男子背影,甚熟。於是將腳從鞋裡褪掉,伸出挑釁。前面男子板著臉扭頭來看,兩人對視而笑。

那人道,怎就沒一點公德,公眾場所搞得臭烘烘的。二舀說,你也是,平時總模仿濮存昕,今天簡直是個二流子,省城正創衛生模範城,就因為你給丟了零點零一分沒評上。那人道,真要差我,就好了,順桿兒就爬上去了,沒聽說文藝界出不了好名,凈出壞名嗎?有一雜誌評選年度最差作家,前九個都是著名的,唯獨最後那個沒名,於是讀者競相打聽,原來是雜誌主編。

那人是田造文。過了一通嘴癮,二人開說正題。

田造文說,休息日陪著弟妹才對。二舀說不是沒陪,是人家看出咱的痛苦,給了寬鬆政策,就各自方便了。見田造文手拿的《厚黑學》,二舀問,老兄做得夠好了,還要潛心修鍊?田造文拍著手裡書說,單靠讀書就行?錯了。張作霖一天書沒念,照樣是東北王,偽滿洲國大臣有學問,還不得聽張作霖的。我一小學同學當年念課文不成句,現在當了廳長;中學時,一有名的逃學鬼,現在是全國著名企業家,你上哪說理去?別把讀書估計過高,以為書里真有黃金屋、顏如玉呢?二舀合上《太陽雪》,說你這觀點,我不贊成。也說這東北王,如果他念了書,留過學,加上他的膽略、氣魄、籠絡人心的能耐,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歷史可能要改寫了。再說你,今天可以有多種選擇,陪孩子學習、在家聽音樂、去古董市場淘寶、看望父母、同朋友聚會、創作一篇文章、會釣友釣魚、在家忙家務,但你都沒,而是把機會成本投到書城看書買書,而且守在女廁邊,受女性白眼,冒著被驅逐的危險,這是為什麼?

這番話並沒說服田造文,他說你我讀的都是文科,導師說過,研究學問要舉例說明,且要「舉例不下十」,你說的例子起碼到目前無說服力。就說官場學問,靠讀書是學不來的。你聽說哪個省長市長縣長其才能是讀書讀的?我倒覺得適合當官的人,要有先天素質,就像畫畫、唱歌一樣,先天就要是那塊料:會溜、會爬、會裝、會整景、會演戲。先天有「殘疾」的,或是「營養」不足的,或是屬犟眼子那類的,別入官場,要是誤入,自己折騰不明白,還要被那些政客、官痞涮盪。二舀說,我承認對官場缺乏研究。不過,你說得有點太絕對,官場不是一池清水,也不像你說的那麼渾濁。田造文說,也別打嘴仗,咱舉例說明,我說個版本,你琢磨琢磨,看有無些道理。於是,田造文把最新流傳的《不宜當官十種人》講給二舀。

3

「第一種是不會喝、不想喝、不能喝酒的人。官場少不了酒桌應酬,不會說官話不要緊,只要能喝,一揚脖就招領導喜歡。如果再整點黃段子,再大官也不反對,還會加深印象。要是能喝不喝、沒酒量又沒酒膽,在一旁裝深沉,時間一長,領導肯定認為你是個多餘人。」「有點牽強。並不都是以酒論英雄,相當數量的幹部,還是憑才能引起組織關注、贏得上級好評的。還是相信老人家的話:『人間正道是滄桑』。」二舀並不贊成田造文說的。

田造文也不掰扯,接著道,第二種是太善良的人。官場不講情面,要有鐵石心腸、鐵的手腕,要六親不認、翻臉不認人,要將書中做人的道理全部忘掉。二舀說,也不敢苟同。歷史上,有優柔寡斷的為官者,表面看是因為善良,沒能成就事業,其實,問題不在善良,而在其他,比如意志、智慧、胸懷、運籌、決策、指揮。不論哪朝哪代,不能把善良與政治割裂或對立起來,一個不能心存善良的人,最終是做不好官的。

田造文說,這第三種是錢少的人。官場是有錢人的遊戲,想混個一官半職,囊中羞澀你玩不了。前幾年民謠道:一千掛個號,一萬報個到,三萬給頂帽,五萬喜訊到。現在價位看漲,謀個科長處長沒個十萬八萬,你甭想。二舀說,當官的有好人,也有壞蛋。花一萬是奔著十萬來的,花十萬就想百萬收益。但我堅信,不憑錢也能當官。有許多人走進官場,憑的是才氣、韌勁、能力和品德,這樣的人還為數不少。

「李二舀同志,你贊同也罷,反對也罷,都是不以某人意志為轉移的。」田造文繼續著,「第四種是沒有關係的人。官場上,不懂搞關係,沒有與上面的鐵關係、硬關係不行。這個關係非工作關係,而是緊要處替你兩肋插刀的那種。有了它,官才做得保靠、自在。」「這倒有點意思。拿『二十響』的,要有『狗牌擼子』保著,即使盒子炮被繳了,有擼子護著,遲早盒子炮物歸原主。」

「這第五種是才華橫溢的人。他們把官場上的多數顯得很平庸,這類人即使夾著尾巴,不得罪誰,也難逃譏諷,最終陷入被動境地。上半部可說完了,要是還想聽,得給我整瓶稀的。」二舀遞過兜里的礦泉水說,看了點歪書,就在這裝,不還有五種嗎,猜也猜到了。我想這第六種應是高學歷、高職稱,屬於書獃子的人。

「這話咋講?」「你想呀,這高學歷、高職稱的人都是某一方面的專家,到了機關,不諳官場規則,才華不得施展,像老牛掉進井裡。比如鄙人,就是其中一個。」田造文笑了,說只能算貼邊兒,不過,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哪。

「第七種人,我琢磨應是膽小的。官場人對官位肥缺,多數會垂涎三尺、明爭暗鬥。如果沒有敢於和善於鬥爭的膽略和意志,沒有心黑手辣的花招絕對不行,肥缺對膽小的,只能說拜拜啦。還有隻知傻干不知表功的。這類人挨累流汗,以為領導長了慧眼呢。最終被能說會道的搶了功,傻乾的只能憋氣窩火。不會弄虛作假、演戲整景的也算一種。在官場少不了彙報工作、開會講話、往上打報告的事情。你要給實話實說了,把矛盾、問題、困難一股腦兒暴露了,不顧及上面的感受,把壓力加給領導,那你就極不知趣、極不懂規矩,也就沒啥好下場。最後一種是專說女性的吧。沒點姿色、不會發賤的、不會調情的、開玩笑就急眼的、聽黃段子就臉紅的,不但領導不喜歡,群眾都不買賬,還是回家相夫教子為好。」

4

田造文聽了有點不以為然,說肯定在網上看過,或是誰給你講過,不然說得那麼溜,背書似的。二舀說,背書只是小學生水平,關鍵是悟出道理,並提升高度。關於這「十種人」問題,我思考更多的是編寫人的動機:或官場失意,發泄胸中鬱悶?或無聊惡搞,無端教唆挑撥?或正話反說,隱含諷刺揶揄?問題是,假如有人信以為真,反面接受了這些觀點,那這「段子」的罪過可就大了。這是我思考的一個層面。還有一個層面,如果這「不宜者」真的在官場吃不開,處處碰壁,被冷落遺棄,而那些「宜者」越來越多、愈演愈烈,我們的政治舞台將是十分危險的,也就快要徹底黑了。照此推論,工業局廳處級領導,可都不是什麼「好餅」了,包括你田老兄。因此,我不太相信《不宜當官的十種人》的說法,如果非要我信,那也僅是發生在某些地區、某些系統、某些部門、某些官員身上的現象,代表不了我們幹部隊伍的全部。田造文似笑非笑地說,我發現你今天總打官腔,我說東,你就西,就不順著說,其實咱倆觀點是一致的。只是我側重說這一面,你非要說另一面。官場上的事兒,我比你親歷的多,我也知道,你對官場醜聞是深惡痛絕的。就別再裝了,要裝回家裝去!

「咱換個話題。你說,在官場上有沒有這樣的人:既不搞歪門邪道,又能遊刃有餘?」二舀切換了話題。

「我看就像你這樣能裝、會裝的人!」田造文說完,自己也樂了。

「又來了,我要會裝早好了。我說是不搞那些烏七八糟的,還能在官場上立得住、吃得開、叫得響、打得贏。」

「不搞歪門邪道,又能吃得開?那這個人得相當有組織能力、有工作水平、有群眾基礎、有……」

「但做到這些,並不一定能遊刃有餘……」二舀不等田造文回答完。

「又在蒙我,你有屁快放,省得憋著難受。」

二舀說,對這問題,我思考很長時間,跟你說,得學會幽默。我發現官場上亟須的是各種幽默。在不同場合,要有不同幽默,官場不是戰場,不能搞階級鬥爭,官場是行使權力的樞紐,官場需要潤滑,也需要諷刺,也需要一點惡作劇,當然,還需要時時地反省。因此,我一直在想,什麼人才能在官場上不做喪良心的事兒,又能立得住、吃得開、叫得響、打得贏呢?逆來順受、窩裡窩囊,奴才嘴臉、缺少人格,叫人瞧不起;剛直不阿、以卵擊石、難保其身,實現抱負終將也是空話。只有那些懂得大智慧大幽默的人,才可進入大境界,開闢大天地。

二舀正說得入道,田造文剛聽得入神時,書城下班鈴聲大作。二人同時看錶,唇槍舌劍的,竟讓時間跑了三個多點。這時二舀才想起還有採購任務,「哎呀」一聲,撒腿就蹽。田造文也想起一件事,緊隨其後,叮囑道,差點忘了,局裡幹部空位,要公開競聘,你小子得露一小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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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舀從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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