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高人一籌
陸霖是個大忙人,他的忙永遠沒有終止,沒有間歇。他的忙,與政府官員或是公職人員的忙併不一樣,他的忙是自找的,沒有哪個領導指示他去幹什麼,去忙什麼,都是他自己在指示自己,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忙活著。也因為他的忙是自發的,所以他儘管忙得要死,也從不會因為忙而怨天尤人,發什麼牢騷的。他有一種那類公職人員從來沒有過的動力,就是賺錢,對於他,已經賺了多少錢並不重要,他時時要求自己,從零開始,去發現新的財源,去開拓更多的財路,去賺更多的錢。別小看這六個字:「去賺更多的錢」,它就是一個永遠沒有止境的追求,也是永遠到達不了的至高目標。因為更多二字,本身就是一個無限的數字。正是這種無限的容量,給予了陸霖無限的動力,無限的動力使他不知疲倦,永遠精力充沛地上躥下跳、東奔西走、南征北戰、鑽天拱地地活躍在萬花筒般的大世界。自拿下了龍城這片土地,他就充滿了信心,躊躇滿志地干大事業了。他知道,這方沾著龍氣占著龍脈的寶貝土地,潛在的效益是不得了的,就看你會不會把它開發出來,乃至創造出來。在一般的房地產商的心中,拿到了土地,當然是要做好科學的有遠見的規劃方案,下一步就是請高明的建築師進行別具一格的設計了。至於銷售策劃、廣告創意、文化包裝等等,也必須做得好、做得新、做得出眾才行。整個省城汴陽乃至鍾南省開發的房地產小區,都沒有陸霖的龍城小區做得漂亮。也許,那些房地產老闆壓根兒就沒有陸霖的創意;也許,雖然有了諸多美好創意,卻實施不成,實現不了。陸霖是把他先前的創意構想,一件一件地付諸實施並加以落實,而且,他的創意永遠不會枯竭,他的構想也永遠沒有句號,與他「去賺更多的錢」的奮鬥宗旨一樣,在這方面的追求,他也是沒有止境的。這幾天,待元宵節過後,汴陽市實驗小學龍城分校就要掛牌開學,儘管第一期招生只有兩個班,但是它的深遠影響及產生的各種效益,肯定是不得了的,這一點,陸霖心中有底。
與實驗小學分校開辦的同時,銀行、郵局、一家信譽良好的超市、一家頗有名氣的咖啡廳、一家有專業水平的按摩保健館都要在龍城小區設建分點,掛牌營業。更出乎常人意料的是,龍城小區門前的一條小路命名為龍城新街,且建起了公共汽車站,其中有三路終點不同的公交汽車都在這裡停留。看一看,想一想,要辦成這麼多的事,得跑多少單位,拜見多少人物,燒多少炷香才能把渠道理順,把路跑通,把道理說成,再一項一項把說成的事落到實處。容易嗎?到這時候,許多人,當然是熟悉陸霖的人,方明白陸老闆何以天天不務正業,不幹正事,不是擺宴席,就是進歌廳;不是洗桑拿,就是泡小妞;不是開專車轉景區,就是乘飛機到了海外;不是今天叫行政主管去搞人蔘鹿茸,就是明天令秘書去購項鏈金條、珍珠瑪瑙……花錢如流水,出手大方得驚人。知根底的人知曉,陸老闆所消費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個人享受,而是讓別人高興。也就是說,別人享受,他買單,有人親眼看見,一次在汴陽最豪華高檔的洗浴桑拿城消費,陸霖陪幾個頭頭腦腦洗過澡搓過背以後,就安排那幾個客人到三樓的按摩室去了,為他們每人選擇一個小姐服務,他卻從三樓走至一樓大廳,坐等客人享樂,享樂過後還要請這幾個人物去吃夜宵。至於他讓人購買的各類名貴補品藥材、金銀珠寶等,也全是送人的。
有人還是對陸霖的工作不大理解,房地產老闆,怎麼不把主要精力用在專業上面?其實,陸霖是很重視專業的,他不惜重金,以年薪三十六萬元聘請了公司的首席策劃師,以三十萬元聘請了總工程師等等。作為董事長的陸霖,很是明白他該去抓哪項工作,去做什麼事,去攻哪個人物。正像詩人寫詩,「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
也有陸霖十分親信的人,向他傳遞過來一些抱怨和指責他不務正業的話語,陸霖聽到這些話,並不責怪說話的人,這些人也是好心,大多是跟著他闖市場的同仁,他只是說,他們會明白的,只是時候不到,這需要時間。陸霖心中有個粗略的估算,他的這種看似與房地產行當不粘不連的活動,卻都在潛移默化地產生經濟效益,都在悄悄地使龍城的土地增值,使龍城別墅增值,用不了很久,龍城別墅就成為新貴們搶購的熱銷房產,那喜人的財源就隨之滾滾而來。
他看準的商機,豈能放過,只能是玩命般地去做。也是這種原因,使他忙得連個囫圇覺都難以睡穩,連許多親朋好友委託的事都顧不得辦。其中有自己的妹妹陸雯早就想辦的一件事,那是自陸雯在住所門前遭遇硫酸襲擊之後,她就告訴哥哥,想調一下住宅。為這事,陸霖請過易大師看了,結論是這宅房沒有問題,出問題不在於房子的風水,而且對他說,這地方對房主人講,沒有威脅,可以不必搬遷。即使易大師有了這樣的話,陸霖還是對妹妹承諾,待龍城二期工程竣工,陸雯可隨意挑選一套別墅。還有前些天栗市長與他商量的那事,那是必須得辦的,儘管栗市長臨別時說,這事先稍等一等,等他與堂弟再溝通一次,就可定奪。可是,自己不能等到市長定奪后再去部署落實這事,到那時會因為找不到順手的合適人選,而對不住市長對自己的一片誠意和信任的。他應該先把人找好,一旦栗市長需要自己幫他解決其堂弟妻子的問題時,就是成竹在胸的事了。他想到了龍城小區的保安隊長,一個機靈利索又很敬業負責的年輕小伙。陸霖對這個小伙印象很好,儘管至今他還記不準小伙的名字,但是卻記得他做的一件事,是那件事,使陸霖對小伙開始信任了,而且認為這是個難得的忠誠的青年,他就是龍城小區的保安隊長。
那是龍城小區剛開始動工基建的時候,當地村莊有幾個遊手好閒的混混企圖敲詐施工單位,就在通往小區的運材料道路上設置障礙,橫放一台破拖拉機,又將送水管道切斷,使上百號進場的工人一時歇業停工,其損失是很大的。施工單位要讓房地產公司賠償損失,因為按照合同,公司應該為施工方提供良好的施工環境。現在連工都無法開,造成的損失公司不賠誰賠?事端彙報到董事長陸霖那裡,他找人與村裡的混混談判,這種光想一嘴吃個胖子的貪心人,都是獅子大張口,要求一次拿出五十萬元所謂的「開工費」,否則,甭想施工。公司主管施工的副總經理在工地急得團團轉,卻對付不了幾個不講理的混混。那時這個保安隊長只是公司雇來看工地大門的臨時工,他親眼目睹工地被破壞的過程,心中很是不忿,又很同情一籌莫展的副總經理,就毛遂自薦,說自己能擺平這事,只要給他們一些報酬,因為他們太缺錢了。那副總也是病急亂投醫,就答應了他,待事情解決,就付報酬。小伙就帶了五六個同夥,在個合適的地方擠住了那幫混混的小頭頭,對他拳打腳踢,小伙大概在哪個武校學過武功,一出手就不尋常,直揍得那混混喊爹叫娘求饒命。就這樣雙方談了條件,饒命可以,必須在兩小時內把水管弄通,把阻擋通路的破拖拉機清除,如果不照辦,不僅還要揍他,還得將他家的老人小孩一塊兒收拾得勁。他們已偵察好了混混的家庭情況。小伙與他的同伴稱,他們都是外地人,在這地方只是單身一個,天不怕地不怕,又都練過武功。這混混一聽,只得就範,就指示他的同夥照小伙的要求辦了。工地終於又開始施工了。誰知那挨打的混混並不甘心,事後他把小伙一班人告到公安派出所,公安幹警就將小伙從工地帶到派出所訊問,是誰派他行兇打人的,受害人已被打成輕傷,按照刑法有關條文規定,馬上就要送他去看守所。這小伙始終說,打那混混完全是自己一人的行為,沒有任何人指使自己,只怨那混混太流氓太不像話了。幹警反覆審問,小伙始終不改口供,沒有辦法,就把小伙扭送看守所,等下步發落。這事傳到董事長陸霖耳中,他馬上決定,不惜代價把小伙贖回。就這樣,陸霖花了一筆鈔票,打通了關節,以罰款替代了懲處,方將小伙救出,還聘他當了保安隊長。是啊,哪個做老闆的還是做領導的不喜歡這樣敢作敢為又知道保護領導的人呢?當陸霖想到栗市長正想請人幫助他堂弟出出氣,收拾一下堂弟的老婆時,就很自然地想到了這個保安隊長。他讓人通知保安隊長到他的辦公室一趟。
保安隊長進了陸霖豪華的辦公室,這個年輕人從來沒有進過如此闊氣堂皇的屋子,雖然他在龍城小區好長時間了,畢竟是個最底層的保安人員,哪裡有機會接觸公司的高層人物。他初次見到董事長房間里高雅的擺設與一塵不染的辦公用具、沙發桌椅,再看看自己身上破舊不整的衣裝,連坐都不敢坐了,也不知道往哪裡坐才對,就怔怔地站在屋門口的牆根,等待老闆發落。
陸霖看著保安隊長,小伙長得一表人才,雖然衣服破舊,但面龐五官端正,眉宇間透露出一種正直忠厚之氣,不像那些滑頭滑腦、流里流氣之輩。他示意小伙坐在老闆台一側的皮椅上,就開始問他一些家長里短的話題。
小伙告訴他,自己老家在一個縣城的農村,父母早先都是農民。家裡還有一個姐姐,大約是他十歲那年,父親靠著會木工手藝到汴陽市闖世界掙錢。父親靠做木匠活在城裡站住腳后,就把一家人從鄉下接了出來,在市郊租了兩間農民的房子。雖然生活拮据,還是比老家農村強多了。後來母親又幫人帶個小孩,一家人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還溫暖。可是好景不長,他十二歲那年,一次父親被一家人叫去做傢具,傍晚,回家路上被輛汽車撞傷不治身亡,汽車卻逃之夭夭。從那以後,母親就天天滿大街小巷地跑著去找撞死父親的汽車。哪裡能找到啊!直到母親因為這次打擊患上了精神病,還是沒有找到那輛汽車和它的主人。
陸霖聽到這裡,就問保安隊長,為什麼不報案,報了案公安幹警好去破案嘛。
小伙說,案也報過,還不只是報了一次,只是提供不了啥線索,找不到見證的證人,也不知道是啥樣的汽車,啥車牌號。人家公安部門說,這種案難破。就這樣,家裡像塌了天,姐姐正在初中讀書,只好退學去照看母親。家裡一點收入沒有,接下來自己也退學了,卻找不到什麼生活門路,就拾廢品維持生計。後來長大了,就幹些出力的活,搬運工、建築工都干過,做保安這活也四五年了。
陸霖又問小伙,如今家境怎樣?小伙說,姐姐後來出嫁,姐夫不正干,賭博輸得家徒四壁,姐姐與姐夫離了婚,母親至今精神病沒能真正痊癒,時好時壞,姐姐在家與她相依為命,自己現在是家裡的頂樑柱,雖然掙錢不多,可這是一家三口唯一的經濟來源。
陸霖問小伙,為什麼至今還沒成家?
小伙說,這事也不由己,自己早想找個愛人結婚,母親也常常嘮叨自己的婚事。可是,等與好心的牽線人介紹的姑娘一見面,一談基本情況,立馬就吹燈了。人家姑娘客氣地說,這事先不談了,反正年齡也不是很大,等以後再說吧。
話談到這裡,陸霖心中已有數了。他知道了小伙現在最需要什麼。這時候,他方想起問這個保安隊長的姓名。小伙說他姓白名靜,只叫他小白就行,小區里的人都這樣叫他。
陸霖站了起來,從老闆台繞過來,在寬大的辦公室里走著,看看依然坐在皮椅上的小白,問他,想不想發財?
小白說,做夢都沒敢想發財,倒是想多掙點錢,母親和姐姐都靠他養家糊口,再說,不掙點錢,以後咋成家啊,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吧。
陸霖說,這想法很對,如今這世道,沒有錢,啥事也弄不成,包括找對象談朋友,哪個姑娘願意嫁個窮光蛋,天天為沒錢發愁。有了錢,啥事都好辦。趁年紀輕,身體好,抓住機遇多掙錢,就是到老了也沒後顧之憂。
小白稱讚陸總說得對,年輕力壯時,就得拚命掙錢,小白說,像自己這樣的人,一沒學歷,二沒專業技術,只能靠力氣吃飯,憑腿勤手勤掙錢。複雜的事,需要技術的事自己幹不了,自己能幹的事,只能是別人嫌臟嫌累的活。只要能掙錢,再苦再累再髒的活他都願意干,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出身低微,社會上又沒啥關係,只能靠自己拼體能出苦力掙錢糊口,社會上有那不費氣力又掙錢多的差事,他壓根兒就不敢想。那種好事怎麼也輪不著他的。
陸霖開導小白說,也不是完全像你說的那樣,只要你會來事,好事也會輪到你頭上的。
小白說,會有啥好事叫我干?
陸霖說,現在真有事叫你干,只要你能嚴守秘密,別把乾的事告訴任何人,這事干成了,就能得一大筆鈔票,比你做十年保安隊長掙的錢都多。
小白說,你放心,陸董事長,只要你交代的事,我保准干好,不只是干好,還為你嚴守秘密,誰問都不告訴他們。
「好——好,我要的就是這樣忠誠的人。小白,你再找兩個比較可靠的夥伴,他們也像你一樣,有責任心又不張揚。」
「好,陸總,你看,叫我們幹什麼?」
「先把人找好,我再想想,等用著的時候,有人會找你。」
「好——陸總,謝謝你高看我,信任我。」小白隨著話聲,已從皮椅上站起身子,陸霖知道小白要走了。這小夥子很有眼色,他知道老闆的詢問已經完了,效果還是很不錯的,就準備離開這裡,回自己那方天地。陸霖轉到老闆台邊,順手拿起放在檯面上的一個信封,送進小白手裡,說,這幾千元零花錢給你,只要幹得好,多發點錢是應該的。小白,以後缺錢了,你就跟我說,我不會虧待對公司忠誠的員工的。
小白看著那有點厚度的信封,知道裡面裝著不少錢,他有點不好意思收下,就將信封推過去。陸霖又推過來,說,小白,別不好意思,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媽和你姐的,她們太困難了,也是叫你為長輩儘儘孝心。
陸霖果然會說話,他的話像中醫的針灸,一下子扎准了穴位,立即見效了。小白聽到陸霖提到要孝順母親,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接住了那個信封。
陸霖又記下了小白的小靈通電話號,目送他走出辦公室。心想,手邊就得培養幾個像小白這樣的人,一旦情勢需要,馬上就能派上用場。陸霖還有個想法,他知道用忠實單純的小白去做些秘密的事,相對來說,比雇社會上專門做這種生意的小人物要安全得多。雇那些職業幹這種事的人,實在太有風險了。他們幹了一次兩次,可能沒有失手,他們還要干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這樣幹下去,早晚是要犯事的,犯了事肯定被抓捕。這種人一旦被抓住審問,成為狗熊的很多,成為英雄的奇少。陸霖想的是不錯的,用小白這號人,比僱用那類職業黑道的人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