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北京被傳銷事件
首都歡迎你
兩年前，因為地震，我們從祖國各地匯聚到了汶川。
兩年後，因為我們在汶川的志願者工作，接到了來自首都的邀請。大家再次從全國各地出發匯聚在首都北京。
這個邀請來自首都的一個神仙教育集團的機構。我們在汶川時候的一個志願者，後來在這個神仙教育集團做執行校長。邀請我們參加該神仙集團舉行的512二周年紀念活動，交流志願者工作經驗，並探討西部支教工作。也借這個機會大家再相聚一次。
我們到了北京集合，買了張北京地圖研究半天，找不到該神仙教育集團，就給執行校長打電話，章校長說：呀，地圖上沒有的。如此這般指路一番。
我們出了3環上4環，出了4環上5環……後來環都不環了，出了北京城，過了河，過了河出了村……到了一個誰也說不上是個什麼地方的地方。終於找到了該神仙集團。在一偏僻郊外的村裡。見到了章校長，大家都很高興。畢竟，兩年沒見面了。再重逢多麼喜悅。又說又笑，胡鬧一通。
神仙教育集團
等大家安靜下來，章校長嚴肅地給大家開會，介紹這三天的活動安排。
據章校長介紹，這個神仙教育集團是推廣傳統文化的。這次活動的安排其實是讓大家接受一次關於傳統文化的培訓。
話還沒說完，阿亮就驚抓抓地喊起來了：「啊～～不是我們來培訓他們的嗎？怎麼現在是被培訓對象了？」
我扯了扯阿亮，讓他淡定，聽章校長說完。既來之則安之。
時間安排，前三天接受這個教育集團的傳統文化培訓，神仙教育集團研究出一套關於傳統文化培訓的理論，結合儒家，佛學，以及西方教育理論，三合一，加強型的。目前正試點往全國推廣。經過三天培訓后，第三天晚上安排的是512二周年紀念活動。
靜下來，發現該學校異常安靜。我趴鐵門上朝外面望了望，一片雜亂荒蕪。鐵門上一把巨大的鐵鎖。冷冰冰地貼著臉。頓時有不詳之預兆。
偌大的操場上只有寥寥幾個學生。廣播里播送著佛教音樂，回蕩在空曠的村裡，很詭異。一絲寒意上心頭，媽呀，這是個什麼地方哇。
圍牆上寫滿了標語，關於「好老師」的教育理念。這位姓好的老師，自稱「專業教育教練」，就是該教育集團的董事長。聽說原本不姓好，是為了傳播註冊了「好老師」這個稱號。我說：從營銷推廣角度來說，好老師，聽起來很不錯。
志願者小田慢條斯理地，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他單名是一個劍字。」
我忍不住一愣，口水都笑噴了。
男尊女卑吃飯去
吃了這麼多年飯，吃飯這件事第一次被整得，我簡直都不會吃了。列隊去食堂，被告知，讓我往後面站，讓男的站前面，先打飯。我問為什麼？不是按先來後到嗎？對方慢條斯理地，洋洋洒洒一通：男為天，女為地，天為乾，地勢坤……
總之，我們一群女孩子不能先吃，排後面去。
善了個哉地，這還是人民共火鍋嗎？這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哇？看來婦女姐妹們完全沒有被解放啊。鬥爭，遠遠，沒有結束……
好容易排隊輪到次等公民，我們打到飯了，全是素菜，竟然是吃齋！我回頭怒目對章校長，章校長無言以對，慚愧地垂了下了腦袋。我問她：「你們學校怎麼和廟裡一樣啊，推廣傳統文化難道還得吃素嗎？」想我在西藏路上，再艱難，我也想辦法跟藏民賭球，贏肉吃。不讓我吃肉，太對不起我了。
一時眾人紛紛望我，章校長困窘不已，沖我指指牆上的牌子，一看，原來是「止語」二字。不僅不給吃肉，不僅男尊女卑，還不讓我說話。我氣得眼前一陣發黑。阿亮他們在一旁捂嘴狂笑。
我氣哼哼地端碗去坐下，還不准我跟男人們坐一起，來了個管理吃飯秩序的傢伙，示意我坐到另一桌，跟女的坐一起去。更加憤怒。我跟章校長說，還讓不讓人吃啊，我不吃了我。章校長認真地說：「不能浪費糧食，飯打出窗口，就必須吃完。」我咽下一口氣，算逑，不爭執了，我也跟志願者和孩子們說不準浪費糧食的。以身作賊，是必須滴。
悶起一口氣，端碗就扒飯。準備吃完就走。這地方，我氣都不順了。
靠，我又不對了，把碗給我奪下來了，說還沒念感恩詞。
終於，等大家都落座了，開始托聲拽氣地念：「感謝祖國……感謝……」我因為太生氣了，沒記住那一大串感謝詞。
這頓飯吃的相當氣結，一點胃口都沒有。拼此一命地把一大海碗菜飯吃完了。和阿亮使了個眼神，阿亮馬上跟我往外面走，走到門口被攔住了。說我們走的順序不對。教我們從另一邊再走一次。我們忍氣吞聲地照辦了，只想逃離這裡。才逃到門口，又被後面來人追上了，氣喘吁吁扯住阿亮，說：「請你回去，你碗里還有十幾粒米飯沒有吃乾淨。」
啊亮，氣憤地說，我都走到這裡了，還讓我回去吃那幾粒剩飯。我不去了，我要離開這裡了。那個人也很倔強，不讓阿亮走，我跟阿亮說浪費是不可以的。你還是回去吃完它吧。
阿亮更加倔強，說：形式感大於內容，只會讓人心生反感。最後折衷了一下，他跟那個人回去把那個碗里的剩飯處理掉了。
我們走到操場，發現大家自發地都聚在那裡等我們了。紛紛問，這裡怎麼會這樣啊？這是個什麼地方啊？廟不像廟，學校不像學校。
志願者小田更是憤憤，說我們剛想出去買點東西，竟然不准我們出去。說必須校長同意，出示校長的手書，他才能給我們打開鎖。
祝笑她們也擁過來，說不准我們拍照。他們禁止我們錄音，錄像，拍照。
完了，我們被軟禁了……
一切都可等價於
好老師是數學專業的，一切的理論都XXX等於XXX，XXX等於XXX，XXX等於XXX
舉例：
1、女人＝打扮，打扮＝虛榮，虛榮＝貪婪，貪婪＝上火，上火＝腦袋糊塗，腦袋糊塗＝做蠢事，做蠢事＝不孝，不孝＝等於魔鬼。因此，女人＝魔鬼。
2、科學發展觀＝人生幸福，人生幸福＝開啟智慧之門，開啟智慧之門＝學會孝道，學會孝道是開啟智慧的途徑。開啟智慧＝追求真理，
所以，科學發展觀＝孝道，孝道＝真理，當你掌握了真理，你還怕什麼？什麼問題都解決了，所以，真理就是孝道，孝道＝一切，孝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2的40次方——祖先管理法：
「地球最嚴密的管理方式，不是科學，地球最嚴密的管理方式，那是絕對沒有遺漏的，叫做祖先管理法。每個人都有祖先，對不對？」
小田忽然舉手說：「耶穌沒有祖先。」
被好老師打斷了：「耶穌怎麼會沒有祖先，耶穌也是有祖先的，也是他媽生出來的。他媽也是人生出來的，他媽有男人吧？男人是他的祖先吧？佛祖也有祖先的，佛祖的爸爸是國王。所以，每個人都有祖先。」
你是你爸和你媽生的，你身上有兩個人的基因。你爸媽誰生的？是你爺爺奶奶，姥爺姥姥生的，這是幾個祖先了？6個祖先。
從唐朝到現在有一千多年，按三十年一代計算，那就是四十代。那麼就是2的40次方。
你算算你有多少個祖先？是一萬兩千億祖先！才能傳承你，你說你這麼多祖先在管理你，是多麼嚴密的管理啊。這個地球上沒有任何一種方法比祖先管理法更嚴密科學。
而且，更神秘的是，你的祖先是和你有聯繫的。愛因斯坦說，地球是由物質組成的。5%是物質和能量，95%是暗物質暗能量，是我們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暗物質佔25%暗能量佔65%。那我們的祖先就是其中一個暗能量，暗物質。你的祖先一直和你有聯繫的。當你遇見困惑的時候，你的祖先就會給你打電話了。
比如說：人的左胳膊代表兄弟，右胳膊代表姐妹。
有一天我右手忽然麻木，我想起我有個姐姐，過年的時候我沒有問候她，於是我馬上打電話給我姐姐，當我放下電話的時候，我的手頓時就好了。你們看，靈不靈？這就是祖先在告訴我，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祖先通知我，我必須給我姐姐打電話了。一打電話，全好了。
你們想想，我們有一萬兩千億祖先，我們每一立方微米上面都住滿了祖先。這是何等嚴密的管理啊。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由祖先管理出來的。
我也告訴你們，我其實不是我。我是我的祖先派過來給你們講課的，你們呢，也不是你們，你們是你們祖先派過來聽課的。我們的祖先都是有互動的……
他不是他，我也不是我，原來是祖先在這裡開大會啊，額滴個神～～～如果這時候我上去煽他一耳光，會怎麼樣呢？那可不是我乾的，那是我的祖先們聽著不爽起來了，動手了。打的當然也不是他，打的是他的祖先們。
原諒我，我只聽了一堂課，就敗下陣來了。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我要瘋了，我本來數學奇差，被這個數學奇人算帳算的一愣一愣的。
逃課出來后，我越想越不對了，每個立方微米都有祖先哇？太可怕了。跟細菌一樣嗎？大舟忍不住撲哧一笑，說：硯台你別想了，哈哈，這事想下去就齷齪了，請問肛門這些地方是哪些祖先住啊？不是很不恭敬嗎？那麼這些地方的祖先們是競爭上崗呢，還是輪流坐莊呢？
我徹底崩潰了……簡直，我懷疑的我的所在，非人間。究竟是我錯了，還是他錯了。可是看到好老師那麼一臉真誠。我簡直暈逑了。
每一個人來到地球都是負有使命的
好老師說的這句話，我很費解，為什麼是地球呢？難道我們是外星球來的？
但是他沒有解釋。
好吧，每一個人來到地球都是有使命的。我們的使命是什麼呢？
好老師說：你的祖先是和你有聯繫的。我的祖先和我也是有聯繫的。我們的祖先叫我們來幹什麼的呢？讓我們傳承祖先的美德，推廣祖先的美德。我們的人生意義，就是傳承和推廣祖先的美德。
對人不要懷惡意，要與人結善緣。說好話，存好心，做好事！
打個比方吧，你們年輕人，喜歡說一些口頭禪髒話，喜歡評論他人是非，那都是造扣孽，要下拔舌地獄的。
說惡言惡語，那都是違背祖先的美德，違背祖先的美德＝不孝，不孝＝畜生和魔鬼。在我的十大同心圓裡面，屬於魔鬼。那連人都不是，是魔鬼。魔鬼，是要下地獄的。
同學們，美德＝真理，真理＝孝道，孝道＝一切
所以，推廣祖先的美德就是等於一切的一切。就是孝道和真理。這，就是我們人生的任務。
你們，千萬，不要忘記你們來到這個地球的任務是什麼。
那就是——孝道！！！
中午休息的時候，志願者們群情憤概。大家都感覺上了一惡當。紛紛圍繞章校長七嘴八舌。章校長頭都大了。大家可不是指責章校長，章校長為人，我們太清楚，是個非常簡單和善良的人。因為想法簡單純粹，所以是個執行力超級強悍的傢伙。當初在汶川，是我們七所帳篷學校的總校長。不是她特別聰明，而是她特別堅韌，律己甚嚴。無論什麼要求，都自己先身體力行實踐之。讓眾志願者服氣得無話可說。
大家紛紛用挽救病人的眼光和語氣對著章校長。覺得章校長肯定是被騙了，我們必須解救她。讓她脫離這個火坑。大家對這個莫名其妙的機構破口大罵。無恥，騙子，虛偽，把我們騙到這裡來了。
啊亮跳出來，制止了大家。說：「你們這樣只能讓章校長更加暈，迷途難返。我們多聽聽這個理論究竟是什麼回事。別我們都沒搞清楚，就自己內部先亂起來了。」
我也趕緊幫腔，讓大家安靜下來：「如果我們要證明這套理論的荒謬，就要弄清楚這套理論邏輯和其漏洞。因為，不了解就沒有發言權噻。下午大家認真聽課，記得做筆記。不懂的要多請教，千萬不要在課堂上搗亂。晚上我們再開會研究這個好老師的神仙理論。
罵一個人虛偽無恥很容易，那跟潑婦罵街一樣，無聊和下作而已。我們是志願者，得注意素質，我們不罵人，我們要做的是，證明其虛偽無恥。」
如此，大家方平息下來，啊亮驅散大家去睡午覺，養足精神，好下午聽課。因為這裡五點半就要讓我們起床，簡直是魔鬼式填鴨培訓。
大家都散了，章校長很嚴肅地望著我，我也很嚴肅地望著她。
然後我問她：「你相信好校長那一套理論嗎？」
章校長很迷茫，說：「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好校長是個很好的人。他推廣傳統文化，也是好意。事情是好事情，可能方法不對。你們來之前，我還給他打過預防針呢，說我們這幫兄弟姐妹們，都很山寨的，不能填鴨子一樣的填他們，否則要照反的。到時候鬧起來就不好收拾了。可是好校長說，他們都是志願者，教育教育還是可用之才的。」
「善了個哉地～～～章校長，你究竟是對方的卧底，還是我們的潛伏啊？你這番話，立場相當地不明朗哇！」
「硯台，我的意思是說，好校長的理論不可能會一無是處。我今天聽課也覺得不對勁。但是我又說不上來，我們再聽兩天再說吧，不要急著給人下結論啊。這還是你跟我說的呢。凡事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么。要看到事情的走向，就不要輕易下結論。」
「呃……」
我長嘆一聲，章校長，事情的走向你知道是什麼嗎？不讓我吃肉，我要死球了～～～
我不管了，不給我吃肉，給我說出朵喇叭花，我也不幹。速度滴給俺師傅發簡訊：「系乎，速度滴攜酒肉來解救，這該死的地方不給俺吃肉。」
師傅回了條簡訊：「徒兒勿急，兩小時后，師傅和酒肉同到。」
訴祖德和九輪懺悔
晚上，我們大家聚集在宿舍正準備開會研討好老師的神仙理論，好老師打電話給章校長了，要她立即帶志願者們去教學樓三樓懺悔室去進行晚課。
因為我們志願者白天聽課的表現他很不滿意，所以要我們去懺悔室懺悔。
天哪，這個學校還有懺悔室。真是把文革那一套洗腦加奴役思想的一套學的不走樣啊。這和當年搞思想交待有何區別啊。
我們將鞋脫在門外，魚貫而入，裡面已經席地坐了很多人。有本校的老師，有和我們一樣被從外地忽悠來接受這套神仙理論的培訓的。烏壓壓一群人，神情肅穆的相當。
主持的仁老師，先給我們講「遊戲規則」：因為我們每一個人來到這個地球都是負有任務的。
我們的任務就是傳承推廣祖先的美德。既然要推廣，就要追蹤溯源。所以，必須先訴一訴祖德。也就是追訴我們祖先的德行，每個人給5分鐘時間來講述。講述完畢后，進行下一輪功課——懺悔。懺悔自己的私心和私慾，和一切見不得人的行為和想法。必須通過深刻的懺悔，才能洗滌自己的靈魂，從而獲得解脫和升華。
我靠牆盤腿而坐，心想既來之則安之，看看他們究竟能搞出啥花樣來。以目光示意眾志願者稍安勿躁，先聽。
仁老師先示範講一段，他訴的祖德我忘記了。懺悔我還記得。
仁老師說自己生性刻薄，好說人是非，就得了胃痛病，下腹也總有寒意，去醫院檢查，總也檢查不出毛病。根據祖先管理法，反省檢索一番自己，原來，是言語作惡了。於是在王善人（王善人，具體不詳，聽他們講起來，是比好老師層級更高的一個神人。）那裡學習的時候，進行了九輪懺悔，懺悔自己說過的惡言，惡毒思想。懺悔完之後，當天就打嗝，打嗝打得一抽一抽的，仁老師一邊說，一邊模擬，類似打擺子那種狀態，嗝出一陣一陣的寒濁之氣，寒嗖嗖滴。嗝完之後，你猜，怎麼著？
我們一群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他像蓋中蓋那個廣告大媽一樣，揚面一笑，露欣喜和陽光之色，用男中音念道白：我發現，我胃不疼了！！！下腹，也不寒了！！！懺悔的功效比吃藥打針還要強！！！醫生治不好的病，懺悔給我治好了！！！
我們面面相覷，張口結舌。好歹，我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哇，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從他之後，順時針挨個訴祖德，一干人等開始訴起來。有的還訴哭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
仙人誒～～～我茫然望四周，與阿亮眼神相遇，阿亮眼裡也是一片茫然。
很多時候，我都懷疑我們生活的這世界的荒謬性，而此刻，我正盤腿存在於荒謬之中，這像是一種夢魘。
以荒謬制荒謬
從仁老師之後，順時針挨個訴祖德，一干人等開始訴起來。有的還訴哭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
仙人誒～～～我茫然望四周，與啊亮眼神相遇，啊亮眼裡也是一片疑惑。
很多時候，我都懷疑我們生活的這世界的荒謬，而此刻，我正而八經，存在於這團荒謬之中，像是一種夢魘。
（接上回）
進門的時候，掃了一眼，發現位置安排其實是有講究的。長方形教室，懺悔會主持仁老師佔據黑板前正位，以他為中點，左邊是幾位本校的老師，依次是幾位外來的培訓者再插一位本校老師，在間隔幾個外來培訓者。一圈下來，收尾處，他右手邊也是學校的幾個老師。這樣，起手，他先做示範，然後依次學校老師開頭，讓這個場續下去。中間如果出狀況，他們的人可以接的上。到收尾的時候，仍然有他們學校的老師圓場。
為什麼傳銷，保險等類似聚會，熱衷於拍巴掌呢？那是為了造成認同的一致感。
鼓掌意味認同這種行為和觀念，當認同感達成，就會陷入行為的一致。言行一致是為人的一條基本準則，兩面三刀的人是不受歡迎的。我們常常會自動的不假思索的保持行為和承諾的一致，在這種壓力影響下，我們會做出一些違背意願的事情。這就是人們經常會明明不願意，卻情不可卻地接受了一些東西，接受之後，又陷入被迫付出的行為怪圈之中。
另外，現場的圓圈序列陣型也會有利於控制現場，罩場子。當前面的人都按規則行事，就在無形之中形成一個群體的默認。這個規則形成的認同和壓力挨個傳遞下去，中間某個人違背規則，就會面臨全場的壓力。一般人即使心裡不願意，也會選擇順從。當人們對某些事情不是很有把握時，他們依靠其他人的行為來決定自己應該怎麼做的可能性很大。
我掃了一眼，徑直走過去，坐教室另一頭，靠牆正中盤腿坐下，與仁老師正面相對。志願者十幾個人以我為中點，向兩邊延伸。盡量保持我們的隊形。這就形成一個對壘的陣型。
前面的訴祖德已經訴HI了。一大嬸訴得眼淚鼻涕橫流，人群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巨大的教室，烏壓壓幾十人，席地盤腿而坐，圍成個大圈圈。有大學生，有家庭婦女，有各地來的老師，還有的人鬢髮都花白了……看著這麼一大幫成年人全情投入玩這種荒謬遊戲，這種集體撒臆症的行為，實在是讓人驚駭。群體盲從豈止在四十年前？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集體撒臆症的年代。
快要輪到我們這塊了，幾個志願者按捺不住，偷望我，我眼觀鼻鼻觀心，不理他們。盤腿正坐。
師父龜仙人悄悄湊近問：「幫主，這事兒～～您看？」
我輕輕搖頭。
「好，屬下明白該怎麼做了。」龜仙人一本正經地回道。（師父以龜息大法名震江湖。順便普及一下，龜息大法其實就是全息無聲類似裝死的功夫，我師父在土裡埋個幾天，挖出來，還能活。故江湖人稱龜仙人）我這個師父，亦莊亦諧，亦正亦邪。得知我們一幫人胡鬧有個馬幫，也來湊熱鬧，夾在一幫年輕人當中促狹，胡鬧。還顛倒輩份跟著他們叫我幫主。今天是送酒肉來拯救大家，順便圍觀下這個神仙組織。
大嬸哭訴完畢，大家熱烈鼓掌。下一個就輪到我們志願者了。
師父忽然舉手，大聲說：「對不起，打斷一下，我能不能先訴？聽了前面大家的訴祖德，我很感動。算是有感而發吧，迫不及待，我也想給大家講講我的心得。」一邊說，一邊眼神誠懇地望著會議主持仁老師，還吧嗒吧嗒眼睛。
仁老師相當意外，沒想到我們這邊竟然這麼配合。還有主動請纓的。帶頭鼓掌，熱烈表示鼓勵。
哈哈，鳥蛋龜仙人出場了～～～我這師父哇，相當神經！別人惡搞，他就正兒八經像個老學究，一臉嚴肅的懵懂。別人正兒八經，他就樂不可支要惡搞一下。
龜仙人一本正經開始訴祖德：「我爺爺在北京到南京的古官道開旅店。為人仁義，碰到個出門人有難處的，能幫則幫一把。話說，有一人落難，管吃管住臨走還贈送盤費。其人已歿，銘心戴德，教育後人，勿忘相報。後來我父親因朋友販私鹽被海邊緝私隊截獲去辦理。其人之子是當地村支書。言語道來，非常歡喜。幫著把人和鹽都弄出來。以前的人講誠信，有恩報恩，信義為先……」
大家都聽得全神貫注，這時，章校長旁邊一胖老師，可能是盤腿久了，起身來活動一下。龜仙人前面慢條斯理訴著呢，眼睛卻逡巡全場，這人一動，龜仙人忽然爆發，以拳指對方，大吼一聲：「請表示對我的尊重！！！」
龜仙人是習武之人，瞬間爆發，氣場相當強大。全場一愣，紛紛望向那個老師，靜場得連呼吸都聽的見。沉默像巨大的氣團壓在現場。
那胖老師更是愣在當場，呆若木雞。一動不敢動。
胖老師真是恰如其分地給龜仙人找了個突破口，威懾了一下大家。
龜仙人停頓幾秒，讓壓力延續片刻，環視四周，繼而泰然自若，口氣平和，緩緩道：「訴祖德，不應該流於訴，其目的是為了讓我們追溯祖宗德行，讓晚輩繼承先祖的德行，然後身體力行。大家說，對不對？」
大家頓時一松，紛紛鼓掌。
「今天，我也德一回，才是祖德在我身上的體現！嘿嘿，順便給大家介紹一下我自己，中國養生專業委員會委員，對於養生方面頗有一點小心得，你們不是老說感恩么，我也懷著一顆感恩的老心，今天，在這裡也和大家分享一下。」龜仙人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走到場中：「我注意到，大家盤腿坐的時間長了，有人都腿麻了吧？尤其是還有這麼多女孩子。我教大家一個小方法，緩解腿部血液循環。大家起來，跟我學著做。方法很簡單，倒退轉圈走幾步即可。」
大家半信半疑，只有少部分人起來活動了活動。龜仙人還著重表揚了一個人做的好，那人一臉歡喜。做完，大家又都坐下來了。龜仙人問感覺怎麼樣，大家紛紛反饋效果不錯。果然腿不麻了。
龜仙人微笑問了大家一個問題：「大家知道為什麼人慌恐的時候，腿會發抖嗎？」不等大家回答，龜仙人自己先回答了：「從中醫的經絡來說，腎經，大腸經，膽經都通腿，膽裡面動的時候，容易形成於內，通達於外。所以，人恐慌的時候，腿容易發抖。那麼，大家知道，人緊張的時候為什麼會手發抖嗎？」龜仙人一邊說話，一邊在場內遊走，眼光巡視四周：「章校長，我看到你們學校教孩子們讀經的時候，用中指指經文，為什麼呢？」
章校長忽然被點名，不禁一愣，倉促回答道：「那是因為中指通心，這樣容易讓孩子們專註讀經。」
「對了，那是因為人的心經，心包經都通手指。手發抖不代表恐懼，是緊張。心裡緊張，手就容易發抖。人的外在行為都可以從內在找到依據。今天我教大家一個蹲起動作，這個蹲起動作，不是平常的蹲起，大家跟我後面做。腳尖著地，按照一個頻率做。」龜仙人一邊示範動作，一邊繼續解說：「這麼做，能夠長膽子，以後遇到什麼事，腿不會抖。」
第二次基本全場的人都跟隨起身練習了。現場除了仁老師，和我，還有幾個志願者沒有起身。大家都紛紛跟隨龜仙人在做蹲起動作。
仁老師在對面，表情有點疑惑，望著現場。懺悔會咋變成了養生會？
做完蹲起動作以後，龜仙人又提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告訴我，人和動物的區別是什麼？」大家一愣，沒等回答，龜仙人馬上又自答：「解放了雙手！產生了創造力！動物都是匍匐的，人類的脊椎是直立的。」
我聽他忽悠，簡直忍不住要笑場。強行鎮定心神，裝入定。
哈哈～～這時候要是有個傢伙傻乎乎地說，不對，猩猩也能直立，或者狗熊也能直立，龜仙人不知道還能忽悠下去不。
龜仙人開始講脊椎的重要性。尤其是腰椎這一塊，男子的腎也在這裡，而這一塊又很少活動。我帶大家做一個簡單的功法，對腎相當有好處。邊說邊用眼睛望了望仁老師。因為之前仁老師著重講過一個關於腎的懺悔故事。這一望，其實是一個心理的互動暗示。好比說我在呼應你呢！用一個眼神觀照了一下對方。
龜仙人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在場中遊走，觀察大家的反應。如果，這個時候場中有一個意志強大的人，叭地給龜仙人打個岔，中斷了，或者一個笨蛋忽然提問打斷了，這事可能就沒法繼續下去了。龜仙人這個傢伙，一直保持和全場的互動，時而提問，時而搞笑，並觀察每個人的反應。我在觀察龜仙人的反應，看他一本正經，嚴肅地忽悠。有理有據，簡直肝腸都要笑斷。面上卻強忍著不動聲色。看大家被忽悠。
「最後教大家一個功法，跪功。在我們古代其實大家都是跪坐，磕頭在古代其實是很普通的一個動作。」
龜仙人先做了一個示範，對著我坐的方向，鄭重其事地磕頭，起身：「大家不要把磕頭當封建迷信。古代的時候大家都是跪坐，盤腿坐是從佛教傳來的。這個跪功從匍匐到起身，能很好的運動人的脊柱。來，大家跟我後面一起做。」
龜仙人一邊面對我磕頭示範，一邊還緩緩講道：「動作要慢，感覺肌肉的松馳與緊張。讓力道緩慢下行，再緩慢上行。」
我閉目假寐，收斂自己。儘力將自己置身於場外。
大家紛紛起身跟隨，這時，章校長忽然過來拉我，說：「起來一起練練啊，硯台，你咋不起來啊？」
我眼神凌厲地瞪了她一眼。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然，起身去場中。啊亮在另一邊要起身不起身，猶豫地觀察我的反應。我沖他眨了下眼睛。他頓時心領神會。我們這邊的人見啊亮和章校長都起身了，也紛紛起身。這時，我注意到對面仁老師也起身了，只是表情還有點疑惑。忍不住竊笑～～～嘿嘿，有趣有趣，忽悠反遇大忽悠。
一時全場幾十人烏壓壓一片，神情嚴肅，跟在龜仙人後面，面朝我正跪，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
三拜正要起身的時候，龜仙人一本正經，拖長強調，朗聲念道：「祝～～幫主，千秋～～萬代，一統～～江～～湖！」我看到龜仙人眼神里狡詐的笑，像水波一樣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一時，全場鴉雀無聲。靜的一塌糊塗。所有的人都愣在當場。有的還跪著，有的已經起身。就像卡帶一樣，全部都定格了。實話說，我也不知道這個鳥蛋龜仙人到底要玩什麼把戲。我猜他，以他的臭脾氣，肯定要惡搞這幫正兒八經的傢伙們。只是沒料到他忽悠全場幾十號人正兒八經跟我磕了三個頭。真狠啊！
他做完了，接下來我要接招了。
我緩緩抬眼，安靜地伸手出去，輕聲道：「都起來吧～～」
這一開口，志願者中許多人忽然反應過來，忍不住馬上就有人竊笑起來。這一笑，可不要糟！
我馬上起身，語氣平靜地說：「今天大家都累了，就到這裡吧。都休息去吧！」
我一站起身，志願者紛紛跟著起身。
仁老師結結巴巴地說：「不是，這個，有安排的，好老師安排大家～～～～是到幾點？」他一邊說，並不望我，卻偏頭望向另一邊一個老師，那個老師趕緊說：「是到晚上十點半結束。」
仁老師說：「對，現在時間還沒到呢！剛剛是訴到哪裡了？我們繼續吧。」
我若有若無地瞟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徑直朝門口走去，志願者們默契地列一縱隊隨後跟上。
「那～～我看這樣吧，大家都先休息一下。」仁老師的聲音相當無力地漂在身後。
走在操場上，志願者們徹底HI了。嘻嘻哈哈，你追我逐。都覺得出了一口惡濁之氣。大家從全國各地被騙到這裡來，被洗腦。心裡著實憋的慌。他們忽悠我們到這裡來，最後反被龜仙人忽悠的全體給幫主下跪磕頭。實在是太爽了！
龜仙人嘎嘎怪笑道：「馬幫剛剛成立，幫主也是初次出巡我的地盤，作為京城四大長老之首，這個拜幫主儀式，怎麼著也少不了哇。再說了，他們沾光，能拜拜我們馬幫幫主，是他們的福氣哇！一拜幫主仙福永享，二拜幫主壽與天齊，三拜幫主日月同輝～～哈哈哈」
一時眾人仰望龜仙人崇拜的一塌糊塗。紛紛誇他是個大忽悠。
龜仙人怪笑之後，換了種語氣，一本正經地說：「你們錯了，我不是忽悠。我全程沒有撒一個字的謊。我訴的祖德也是親身經歷，實有其事。我教大家練的功法，也確實強身健體。我本人也確實是養生專家。這都是真實的。」
大家忽然看到龜仙人少有的一臉正經。相當疑惑。一頭霧水。
今天在寫這個的時候，我還特地問了當時一個志願者，如果不是被龜仙人攪局打斷了，當時就要輪到她訴祖德了。我問她如果龜仙人沒有打斷，你會怎麼做？她猶豫了一下，說，那就訴唄，敷衍講幾句吧。可是她從心底是不願意的，覺得這種事情很荒唐。可是，臨到她了，她還是會去做。這是為什麼呢？就像那天一群人被龜仙人帶著磕頭一樣，大家做的時候是有疑意，但是被整個的氣場帶動起來了。於是就紛紛盲從。
我們在現實中經常碰到這樣的事情和場合吧？明明是有疑惑的，明明是不願意的，可是看到大家都這樣，也就從了。即使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也會為了服從權威而做出一些完全喪失理智的事情來。這是值得大家思考的。
北京之行，我寫出來，大家恐怕覺得荒謬無比，然而，究竟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荒謬？
在我眼裡，這個世界荒謬居多，可大家都很真實嚴肅的荒謬著。
而我們是荒謬惡搞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