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東郭先生與狼
1、
天池的公司很快開業了。
合同非常簡單明了——天池租用「思達」有關電腦設備及辦公室,月租5000元,耗材另計,發票由思達代開,稅金自擔,等等等等。
天池自己的公司,叫做「雪霓虹」。
合同簽妥,天池只覺眼前的世界忽然大了許多,亮了許多。
海闊天空任鳥飛,她終於可以自己支配自己。
以前在「彩視」同天池合作過的老客戶看到開業廣告,紛紛倒戈。「雪霓虹」乍一開業,已經生意盈門。
一日正在操作,那位曾經跑掉5000元空頭支票的楊先生忽然打來電話:「紀小姐,不知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合作?」言下十分羞赫。
原來他的境遇也與天池相仿。公司倒閉,老闆遠走,他們一干業務人員樹倒猢猻散,連最後的薪水也沒拿到。楊某不願離開印刷行,於是自己集資另起爐灶,新開一家小型印刷廠,自己做起老闆。
商場上哪有不變的敵人,只要有利可圖,都是生意夥伴。
天池並不計較因她而丟掉工作,溫婉地回答:「謝謝光顧,願合作愉快。」
不久小蘇和梁祝也自「彩視」跳槽過來,照舊跟著老上司。
小蘇說:「自從你走後,徐胖子可得意了,不但每天一早一晚要召集業務部訓話,還隔三差五地要開會。只差沒有黃袍加身,逼著手下三呼萬歲了。三輩子沒做過經理,真看不慣那輕狂樣兒。」
天池詫異:「華小姐許他放肆?」
小蘇撇嘴:「他在華小姐面前可是老實,屁顛顛兒一絲脾氣也沒有,隨便華小姐一句什麼話,他都當成最高指令,尾巴飛得溜直地去執行。可是華小姐一眼看不到,他就成了公司老大。中國人到底是中國人,不習慣外國規矩,他已經聽不慣人家叫他『徐先生』了,一定要叫『徐經理』,可是在華小姐面前,他老是自稱『小徐』,一笑滿臉褶子,還『小徐』呢。」
說得天池笑起來。「你這張嘴,也真夠刻薄。」
小蘇謙遜:「比盧先生差遠了。」
盧越嘴頭甜出手又大方,每次來「雪霓虹」總不忘買些汽水零食的收買民心,深得公司每一個人的喜愛。連18歲的大男孩梁祝也常常說:「越哥是我偶像。」
理由是「越哥文會攝影,武會彈吉它,又一表人材,風度翩翩,還不夠完美?」
天池嘆為觀止。
這段日子交往下來,她也覺得盧越為人優點頗多,心性正直,肯上進,可是未免浮滑,舉止言談與自己頗有距離。齊大非偶,她並不打算成為他美女影集中的標本之一。
一日喝咖啡時,她正色告誡他:「盧越,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會是一個好的玩伴。」
「如果我想找玩伴,根本不會找你。」盧越並不生氣。天池這樣溫和婉轉的一個人,居然如此聲嚴色厲地拒絕於他,只能說明一點:她心虛。
「天池,不要這樣古板,就把我當作好朋友,放寬懷抱,享受友情,豈不很好?」
「可是我怕浪費了你的時間。」
「我的時間如何支配不勞你費心。我有大把青春盡可揮霍。」盧越不以為然,「大多數人會認為你這樣照料吳舟,才是真正的浪費時間。」
天池臉上變色:「那是不同的。」
「沒什麼不同。各人有各人的痴罷了。」
各人有各人的痴。天池低下頭來,咀嚼著這句話,不出聲了。
琛兒自天津出差回來,聽到天池抱怨,毫不同情:「這算不算惡人自有惡人磨?」
天池失笑:「我好算惡人?」
琛兒嘻笑,轉移話題說:「你猜我這次在天津遇到誰了?蟈蟈,我們的老同學!」
蟈蟈?天池眼前立刻浮起一個微黑而矮胖的眼鏡女孩形象,不漂亮,卻性感,而且媚,豐滿得有些過態的身子充滿張力,一對豪乳懸挂胸前,險險就要「推心置腑」。那是一個無論何時看到都不由自主會聯想到床的女孩。
大學期間,這女孩可與自己和琛兒的淵源不淺。
不,她儘管也還只是個學生,卻絕對已經不能算是「女孩」,而是一個標準的「女人」。因為雖然年紀不足20,可是性經驗已經豐富得可以做妓院老鴇,有時熄了燈在宿舍里講起黃段子,語言之惡俗可以令滿室女生恨不得堵上耳朵,尖叫著命她「住嘴」,她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更加來勁地說些淫言穢語逗那些她眼中的小白兔們開心。
天池略覺意外:「蟈蟈去了天津?」
「不,她和我一樣,也是出差,去那兒採購一些廣告材料。真沒想到那麼巧,我們居然會是同行。」
「是嗎?她做得怎麼樣?」
「比我強,人家已經是總經理了,擁有自己的公司呢,可不是『雪霓虹』這種小公司,人家佔地面積五百多平米,規模大著呢。」
「這你又知道?」
「她跟我說的呀。」琛兒理直氣壯,「她說她專做燈箱製作的。我手裡剛好有單大型霓虹燈的生意,就讓給她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給誰都是做,不如給老同學。蟈蟈說,她可以只要我市價的85%,收個工本費就算了,也是報答我們當年全力維護她的恩情。」
「琛兒,對人有恩,且忌整日掛在嘴邊。」天池提醒好友。
「是她自己說的嘛。還說當初要不是我們,她早就被開除了,一直都想找機會報答我們的,這回難得可以合作,絕不會多收我一分一厘。嘿,這次我要做一單漂亮的給鍾經理看看,他一定再加我的薪。」
「還要加薪?你半年已經加了兩次薪了,還不知足?」
琛兒眯眯笑。一說起鍾楚博,她就這一臉花痴狀。
天池卻只是替好友擔心:「你已經同她簽約了?」
「誰?」
「蟈蟈呀。」
「那當然。這麼好的條件,還有什麼可猶豫的?當時就簽了,連預付款都付過了。」
天池一驚,心裡愈發不安:「你在天津就給了她錢?」
「是啊。她說就便在天津買材料,帶的錢不夠,反正合同已經簽了,我就從長城卡上提了十萬給她。」
「你都沒有考察一下她公司的實力就輕易簽約?」
「不會差的。她說她公司就在五四路,包著整整一層寫字樓呢,喏,這是名片。她是我們的老同學,還會騙我不成?」
天池接過名片,嘴上不再說什麼,心裡卻暗暗記誦。
2、
直到天池把一應資料擺在琛兒面前,琛兒仍不能置信。「不可能,我要找蟈蟈去。」
「你去哪兒找她?」
「天津。我明天就去天津。」
天池搖頭,不忍見好朋友受傷的天真:「你以為她還會在那裡等你去找嗎?她早又躲到北京行騙去了。」她取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北京旅館的名字和地址。
琛兒疑問地抬起頭,天池淡淡一笑:「我去找了大學老師,查出蟈蟈在庄河的地址,她家裡人說她剛用這個地址往家裡寫過信。」
琛兒心中一陣激蕩。短短兩天里,在她不知不覺中,天池居然做了這麼多事:先是到五四路蟈蟈名片上的那家燈箱製作公司查出,她早已因為用過期公章簽假合同被公司通報開除;接著到大學里查出蟈蟈家的地址,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庄河向蟈蟈的家人套出她現在的地址。這一番鬥智鬥力,且不說幾多周折勞累,只是想一想她要費多少心機同蟈蟈家人周旋取信已經夠讓人咋舌的了。
琛兒哭了:「天池,你不該這麼好,讓我以為每個朋友都應該是這樣的,讓我對任何人都失去戒心。」
她的眼淚,不止是為了那十萬元,更是因為對人性的失望,對人情的懷疑。她從沒有想過,竟然可以有人這樣背信棄義,這樣明目張胆地行騙,這樣利字當先,置道義原則於不顧。在她的字典中,原本只有「信任」二字,可是第一次,她不得不再加進一個詞:「懷疑」。
她的淚流下來,不能扼止。「蟈蟈那天說得那麼誠懇,我真不敢相信她是在騙我。我們對她不薄啊。我不是施恩望報,可是她至少也不該以怨報德吧?現在想想,我真為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不值。早知道有今,當初不如讓學校開除她算了。」
天池也不禁喟然,她知道,琛兒需要的並不是安慰,而是要解開她心中因為被人欺騙而結下的一個死結。
認識琛兒以來,這是第二次見她哭得這麼傷心。
第一次是因為失去心愛的小狗,這一次,則是因為失去對人性的信心。
她是長大了,可是成熟的代價是什麼?琛兒有一雙世上最明亮清澈的眼睛。那樣的眼睛,應該是用來發現美好的。可是偏偏,她卻看到了人類的邪惡與陰毒。
天池無聲地嘆息,緩緩地說:「我們施恩,只是因為覺得應該那麼做,不但不能圖報,連值與不值都很難判斷的。過去那個時候我們覺得應該幫她,覺得她需要幫助也就幫了,但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和現在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覺得因為過去幫過她就斷定她現在不會騙你,已經是太對自己給予別人的幫助念念不忘了。現在,我們只要考慮怎麼對付這一宗獨立個案就好,不必思前想後令自己徒增煩惱。」
琛兒是一個有慧根的人,定神想了一想,果然止住了眼淚,卻仍是心意難平,忍不住重複著:「她說得那麼誠懇,誰能想到竟會是在騙我?以後我還敢相信什麼?」
琛兒在第二天北上,隻身找蟈蟈追款去了。
天池擔心不已,操作時幾次出錯。好在楊先生是老客戶,看出她心神不寧,也不催促,反而說:「歇會兒再做吧,紀小姐是不是有心事,看我幫不幫得上忙?」
天池心念一動,旁觀者清,楊某在商場上打滾十數年,對付種種陰謀圈套總比自己有經驗。便毫不隱瞞,將情況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最後道:「我不放心朋友一個人在北京,可是又不知道該找誰幫忙。」
不料楊先生立刻說:「當然找她老闆,公司是他的,錢也是他的,他不急誰急?」
天池猶疑:「可是單子是我朋友簽的,她自己闖的禍,也許不願意老闆知道著急。」
楊先生仍在勸:「你想想看,十萬元,十萬元誰拿到手上也不會交出來呀。當初我老闆只虧了你5000塊還要跑單呢,何況十萬。其實不光是你損失,我最後一個月工資也沒拿到,想想打工實在沒意思,乾脆一跺腳自己集資開了這間小廠,雖然小點,總歸自己說了算,過把老闆癮……」這楊先生就是這樣,不論說什麼說說就會說到自己身上去,而且一說起來就沒有完。
然而天池仍是好脾氣地聽著,心頭漸漸活起來,鍾楚博人頭廣地頭熟,對這種事一定有經驗。是的,鍾楚博!
3、
琛兒踟躕在深夜的北京街頭,只是初冬,可是她已經覺得好冷,一直冷到心裡去。
剛才,在賓館里,她終於見到蟈蟈。可是,蟈蟈不但絲毫不覺愧疚,反而振振有辭,將她肆意羞辱。
她就倚在一個與她同居的香港客人懷裡,當著琛兒的面調情嘻笑,盡情表演,塗了寇丹的指尖一點一點地指著琛兒,一戳便是一個血窟窿:「我一直看不慣你們!你,還有紀天池,城裡人,大學生,仗著自己聰明,處處比別人拔尖,又專愛冒充唐詰訶德,拿出副救世主的樣子來,收買人心。你們幫過我不假,可不是我求著你們幫的。是你們自己想當好人,自己給自己貼金,自己讓自己欣賞。你們踩在我頭上完善道德,把自己打扮成純潔善良的天使,卻把我當成是腳底下的泥!別以為我受你一點施捨就會感激你一輩子,我打心眼裡恨你們,討厭你們!巴不得看到你們倒霉,或者乾脆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們!可是冤家路窄,還是讓我在天津遇上你了!你還是那一副天真純潔的假惺惺的天使樣子,我煩透了!活該你上一次當,讓我出出心頭這口氣!」
琛兒被訓得暈頭轉向,這是個什麼世界?討債的人如此無力,欠債的反而有恃無恐。她握緊拳頭:「我以為,大學時我們是朋友。」
「朋友?」蟈蟈彷彿聽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話那樣大笑起來,「盧琛兒,別自欺欺人了。你會當我是朋友嗎?你當我是腳底泥,是垃圾才對!你們不過在我倒霉的那段時間裡盡了點力,扮演了一回唐吉訶德罷了,其實全是假道學,根本沒把我當朋友!這以後出出進進照舊只是你們兩個,你們倆出去玩出去逛什麼時候問過我一聲半聲了?我當時一個朋友也沒有,誰也不理我,每天在宿舍里悶得要發霉,你們管過嗎?你們不過當我是街頭小貓小狗,餵了一口食就當自己是英雄,給自己找個施恩發慈悲的機會,過完癮就算了,才不管那貓狗明天是不是還會捱餓。有些人看到生病的狗會上前踢一腳,有些人卻會把它抱回來喂一口食再重新扔掉,讓它死得稍微慢點,罪受得再多一點,你以為那是慈悲嗎?你們比那上前踢一腳的人還壞!還虛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種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嗎?你們不過是表面上客氣,可是心裡壓根兒還是瞧我不起,只有你們倆才是純潔天使,我就是垃圾,是你們日行一善的對象,根本不是朋友!」
「可是我至少沒有害過你,你為什麼要害我?」琛兒心中悲涼,流下淚來。
然而天使的眼淚只有使魔鬼更加得意。蟈蟈狂笑著,膩在那個香港客人身上,像舞台表演那樣故意戲劇化地做出種種肉麻手勢,繼續滔滔不絕地對著自己昔日的假想敵盡情報復:「是,你們是保住了我一張大學文憑,讓我做『雞』也可以做個高級雞。沒錯,我說過我會報恩,我現在就還你一張社會大學文憑,教你一個乖,告訴你女強人不是那麼好做的。一個個穿件套裝坐在辦公室里打兩行字就自以為夠高尚夠白領了,屁!就憑你那點小聰明就想稱雄稱勢,做夢吧你!多吃幾次虧,長點見識,看透社會再出來做人吧,小妹妹!」
琛兒至此已經全無反擊之力,她眼望著蟈蟈,悲哀地說:「別說了,我不想聽下去。還給我十萬塊,咱們既往不咎。」
蟈蟈更加狂笑起來:「你不想聽?可是我還想說,還沒說夠。錢,誰都想賺,可是你知道我賺得多麼辛苦嗎?你知道我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嗎?盧琛兒,親愛的天使,你想要錢,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從別人口袋裡掏出來,不過,得你自己憑本事。看你臉蛋過得去,十萬塊也不是那麼難掙,運氣好一年半載就回來了。怎麼樣?願意的話,大姐可以教教你,讓給你幾個好戶頭。」說完同那客人擠著眼笑。
琛兒氣憤已極,一時竟不能理會蟈蟈的話。及至看到那港客不懷好意地對自己上下打量,才突然醒悟過來,又羞又怕,忍不住捂住臉「啊」地一聲尖叫,轉身奪門而出。
直到走廊盡頭,還可以清晰地聽到蟈蟈驕縱得意的大笑。
琛兒覺得痛心。受傷的,不僅僅是脆弱的自尊,更有對整個世界黑白是非的人生觀。
這世界真的有公理嗎?或者不過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整個一動物叢林。
人和野獸的最大區別不是在於羞恥之心嗎?可是為什麼越是無恥的人越是無敵?
琛兒走在夜路上,只覺得一顆心孤凄失落得盛滿夜的清寒,往事潮水般湧來,彷彿就在昨天,又彷彿從未發生過——
大學臨畢業只差兩個月了,蟈蟈的賣淫行為卻突然曝光,理由是實在沒有錢繳實習費,不得不偶爾為之,可是因為經驗不足,第一次便失手被擒。
學校當即下令將她開除,蟈蟈痛哭流涕,百般解釋。是天池和琛兒不忍心她十年寒窗毀於一旦,連夜趕寫請願書,到了熄燈時間了,還躲在被窩裡,一個打著手電筒,一個奮筆疾書,洋洋萬言,情辭懇切。事後又到處說服同學簽名,一層層地找班主任系主任校長辦求情,幾乎聲淚俱下:「她只是一個年方二十幾歲的女孩子,一個農村女孩好不容易考上大學,讀了四年,就要畢業了卻突然被開除,又是為了這樣不名譽的事,她以後可怎麼見人呢?她有錯,可是看在初犯,罪不致死,而我們給她處分是為了幫助她改邪歸正,不是要把她逼上絕路。但現在對一個二十幾歲就要畢業的女大學生來說,這個時候被開除回家,跟殺她是沒什麼兩樣的。這隻會更加逼她在自暴自棄的路上滑下去,這可不是學校的本意哦。學校的意義在於教書育人,如果學生犯了錯就推出校門交給社會,在學校是乾淨了,可是於社會於那個犯錯的學生卻有什麼意義呢?很可能是錯上加錯。又可能她一時想不開,就此自盡,那不是害了她嗎?人命關天,希望學校網開一面,重新懲處。」
說得校領導笑起來:「你們倆也太威言聳聽了。不過你們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樣吧,我們再開會研究研究。」
研究的最終結局是給蟈蟈記一大過,留校查看。
消息傳來,蟈蟈喜極而泣:「紀天池,盧琛兒,是你們救了我,我會記住你們的,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報答你們。」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的報答!
想起往事,琛兒心涼如水。抬頭看一看天,天上一彎寒月冷冷地看著自己,帶一份悲天憫人的憐惜,卻又夾雜著鄙夷不屑的譏諷。
那陰白的細弱的沒有暖意的月亮哦,它是根本不恥於凡夫俗子的無謂的悲愁的。渺小的自己在那麼高而遠的月亮下顯得多麼的無力!宇宙何其宏大,自己何其可悲!輕信,衝動,盲目,自以為是,竟會輸在一個敗類的手下,任其嘲辱而不知應對!自己竟是如此無能哦!
自己竟是如此的無能嗎?不!善以善相報,惡以惡相還!自己絕不可以這樣無為鎩羽,那樣,還有什麼臉去見鍾楚博?
想到鍾楚博,琛兒猛地頓住腳步。不,不能讓鍾楚博看低了自己。
她個性中剛強不服輸的一面被激活了,轉過身重新往來路上走去。
一定要打擊那無德負義的敗類,不惜一切代價地打擊她,即使犧牲自己也要討回一個公道!她心裡一連轉過幾個念頭,一個比一個兇狠,一個比一個邪惡。
琛兒的手忽然顫抖起來,像患了柏金遜症那樣無法控制。每個人的心性里都是有著本能的動物性的,美麗的琛兒也不例外,她已決心要把自己的美麗變成一份武器向對手報復,向過去報復,向自己曾經的單純和善良報復!
她低頭想看到自己的心裡去,那裡已經有個什麼東西被打碎了,再也修補不來。
好,既然如此,那就玉石俱焚吧!
農夫救醒冬眠的蛇,結果被蛇反噬;東郭先生袋救中山狼,卻差點被狼咬死;漁夫打開囚禁魔鬼的瓶子,魔鬼反而抱怨他姍姍來遲而要吃掉他。
如果他們有機會重新選擇,也必定會欲置辜恩負義者於死地而後快吧?
琛兒在風中疾速地走著,誓意把自己變成復仇女神。剛烈的冬天的風刮著她大衣的后擺,嘩嘩地為她的快意恩仇吶喊助威。
是的,我來了,復仇女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