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激濁浪兮風飛揚2>

<第十七章 激濁浪兮風飛揚2>

湛王有條不紊地奏道:「陛下各部的賬目冗雜繁多正考司成立日短想必對其中有些情況並不是很清楚。據臣所知方才說的幾筆虧空實際都有去處。第一筆一百七十二萬是聖武二十二年永。和兩州通汶江渠工部預算不足由戶部追加補齊;第二筆八十五萬是聖武十七年東州蝗災顆粒無收曾自中樞撥糧賑濟;第三筆一百四十萬是聖武十九年平定東突厥之後臨時撥往邊城的軍費與此相同後面還另有兩次北征共比預期多耗庫銀近三百萬。最近的一筆是聖武二十五年為迎接吐蕃贊普及景盛公主東來中原禮部及鴻臚寺籌備典儀的實際花銷數目不多大概只有四十萬左右。再者就是京隸瘟疫。懷灤地動兩次天災太上皇當時曾下旨出內幣賑災這筆錢實際上是由戶部先行墊付……」他條理有序緩緩道來斯惟雲方才所奏之事幾乎無一疏漏天朝這些年的政情皆在胸間信手拈來。有些不熟財政的大臣難免一頭霧水但明白的卻已經聽出其中關鍵。

就這麼幾句話避重就輕原本近千萬的貪污一轉眼變成了挪用。貪污罪大挪用罪輕何況這種挪用難以界定查處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流入了大臣的私囊要追討就更是遙遙無期。

湛王說話的時候御座上皇上始終面色冷淡一雙深眸喜怒難辨此時問道:「若照這說法搬空了國庫也是情有可原朕非但不該嚴查還得謝他們為國盡忠了?」

湛王從容說道:「陛下要查虧空是清正乾坤之舉臣甚以為然。但臣身領戶部之職既知其中隱情便應使之上達天聽。此臣職責所在還請陛下明察。」

有湛王撐腰殿下幾名大臣不似方才那般忐忑慌忙叩附和「臣等惶恐請陛下明察!」倒像受了莫大的冤屈。

夜天凌抬眼掃向他們冷冷一笑:「湛王提醒得好朕還真是忽略了這一點。既如此朕便先查挪用再查虧空每一筆賬總查得清楚該索賠的一分一厘也別想僥倖。」

湛王的語氣仍舊不疾不徐問題卻見尖銳:「臣請陛下明示這挪用該怎麼查?其中賑災的內幣當年為太皇太后慶壽所撥的絲綢賞銀戶部是否該去找太上皇和太皇太后追討?」

話音一落大殿前驚電般的一瞥半空中兩道目光猝然相交隔著御台龍階透過耀目的晨光如兩柄出鞘之劍劍氣如霜鋒芒冷然直迫眉睫。

「問得好!朕日前頒下的旨意中早就說過虧空之事不能償還者究其子孫。涉及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挪用朕來還!」

皇上此話一出群臣相顧失色就連湛王也沒想到他連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舊賬也不放過頓時愣愕當場。

漓王素來是應付朝堂懶得參與政議這時突然拱一拱手:「陛下臣向來花錢沒數沒有多少家底但願意共同償還這部分挪用為陛下分憂。」

夜天湛臉色一白心神驟然定下他反應極快當即道:「臣以微薄之力也願替太上皇及太皇太后償清款項。」

皇上垂眸看向他緩緩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不枉太皇太后臨終前對你牽挂不下百般叮囑於朕。既然如此昭寧寺即將動工正沒有合適的人去督建朕便將此事交給你了。」

太極殿中微微掀起騷動昭寧寺選址在伊歌城外近百里之地命湛王前去督建實與削奪權柄。貶出帝都無異。殷監正當即上前跪奏:「陛下王爺病體未愈實難經此重任還請陛下三思!」

他這一跪大臣們紛紛跟隨黑壓壓跪下大半。鳳衍揣度形勢現在貶黜湛王容易但卻不能不考慮隨後而來的連串反應於是率眾跪下卻一言未。

面對一殿朝臣夜天凌面上峻冷無波卻隱隱透著股迫人的威勢他忽然輕笑一聲:「朕倒疏忽了那朕便再准你三個月的假自即日起朝中停九章親王用璽你在府中好好靜養吧。」

這也已經近乎幽閉但卻總比離開帝都要好。相對於眾臣當其沖的湛王卻顯得極為鎮定躬身領旨:「臣謝陛下恩典。」

正當這裡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殿外內侍匆匆入內跪地稟道:「啟奏陛下定州巡使劉光余求見!」

殿中君臣都十分意外劉光余鎮守定州責任重大何故突然未經傳召來到帝都?除非是定州出了大事。夜天凌抬手道:「宣!」

不過片刻劉光余在鴻臚寺官員的引領下大步流星步入太極殿。常年邊關的生活磨練再加上一身的風塵僕僕使他那原本文秀的輪廓頗有幾分硬朗之氣但照面之下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他神情中的憤懣。他行至御台之前拂衣跪倒高聲道:「臣定州巡使劉光余參見陛下!」

夜天凌蹙眉:「劉光余你為何擅離職守前來見朕?」

劉光余重重叩:「臣今天來帝都是要請陛下給定州數萬將士做主!」說著自懷中取出一袋東西雙手舉過頭頂。

群臣竊竊私議皆不知劉光余這是所為何事。夜天凌抬頭示意一名內侍上前將東西接過來捧到御座之前打開袋子裡面盛著不少穀物。

「你讓朕看這些穀物是何用意?」

劉光余雙拳緊握神情十分憤慨:「陛下這是前幾日經時州調撥給定州的軍糧。請陛下細看這些軍糧都是陳年的黃變米卻摻雜在一些新米之中送入軍營。最近定州軍中突然許多人渾身無力。呼吸困難經查正是吃了這些有毒的軍糧所致!臣走的時候定州已經有三十多名士兵不治身亡!」

這話如一塊巨石重重擲進原本便波瀾暗涌的水中文武百官聞言震驚殿前嘩然一片。皇上眼光陡然凌厲:「豈有此理!時州糧道是誰調撥的軍糧怎麼會是陳年霉米穀?」

此話無人敢答停頓片刻鳳衍說道:「回稟陛下負責時州糧道的是穎川轉運使鞏可。」

夜天凌驚怒過後瞬間冷靜即刻便明白了事情緣由。年前北疆各州軍需短缺國庫因賦稅不足而吃緊便自產出富饒的時州。陵州等地征借了一批錢糧暫時應急。照這樣看來時州府庫表面上錢糧充足實際上定然虧空甚巨官員們想辦法蒙蔽清查並非難事但中樞忽然調糧他們無以應對便以次充好用變質的稻米冒充好米。

想到此處當真是火上澆油「傳朕旨意命有司即刻鎖拿鞏可時州巡使。按察使停職待罪聽候落!中書馬上八百里疾馳令告合。景。燕。薊諸州仔細檢查外州調撥的軍糧謹防此類事情再度生。」

劉光余再道:「陛下北疆現在天寒地凍風雪肆虐藥材糧食緊缺中毒的士兵們不是昏迷不醒便是全身無力連站立都困難沒有中毒的都空著肚子還要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戍衛邊境。這些軍糧已經無法食用臣肯請陛下先調糧救急否則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出現餓死將士的情況!那臣……臣百死難恕!」他一向愛護將士這時悲憤至極不由喉頭哽咽兩眼已見淚光。

現在莫說自帝都調糧根本來不及便是來得及國庫一時又哪裡去籌措這麼多錢糧?夜天凌幾乎立刻便往湛王看去若不是因為虧空定州怎會出這樣的亂子?

湛王的臉色並不比他好多少青白一片震驚之中帶著慍怒與平日瀟洒自若判若兩人。他不光是因定州出了這樣的事始料未及更惱的是穎川轉運使鞏可正是鞏思呈的長子。像是感覺到眼前的注視他一抬眸原本平靜的眼底如過急浪瞬息萬變複雜至極。

暗流洶湧從殿前兩人之間瀰漫到整個朝堂就連剛剛到達。不明就裡的劉光余也隱約感覺到些什麼被面前這種無聲卻冷然透骨的對峙所震懾噤口無言。

只是片刻的功夫卻煎熬得所有人站立難安。湛王承受著御台之上由震怒漸漸轉為深冷的迫視忽然躬了躬身很快說道:「請陛下給臣五日時間五日之內臣保證定州將士有飯可吃絕無後顧之憂。」

殷監正恨不得頓足長嘆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從中樞到地方亂象已生。湛王只要徹底置之不理哪怕是被幽閉府中朝中早晚也要請他出面那時豈不今非昔比?如此大好時機湛王卻偏偏抬手放過!

湛王這時候出言請命似乎根本已忘了先前生過何事肅立殿中靜候旨意。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皇上話是准還是不準。

若准劉光余進殿之前的那些話都成了空話湛王不但仍穩在中樞更讓人意識到他舉足輕重的地位;若不準朝中形勢膠著定州事態緊急又如何平定此事?

湛王這一步進退有據頓時將先前的劣勢扳了回來。但每一個人也都清楚以皇上剛冷孤傲的性子倘若執意要以定州為代價處置湛王也是易如反掌。鳳衍揣摩聖意即刻上前奏道:「陛下眼下所需的軍糧可從漢中四州徵調最多不過十日便也到定州了。」

湛王聞言俊眸一眯殷監正和衛宗平同時惱恨地看向鳳衍不料卻見皇上抬手止住後面所有大臣的奏議目視湛王:「若五日之後軍糧到不了定州又當如何?」

這便是默認了湛王的請奏。對視之間湛王眼中明光微耀:「若有分毫差錯臣聽憑陛下處置。」

一段時間的沉默夜天凌緩緩說道「朕給你十天時間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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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瓏 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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