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婉翼清兮長相顧1>
一支玄甲輕騎借著天色暗淡的便利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半山懸崖。橫樑渡前正薄暮肆虐了數日的北風在餘暉的光影下漸息漸止夕陽拖著淺淡的落影逐漸消失在雪原一隅靜緩如輕移蓮步的女子在寒馬金戈的空隙間悄然退往寥廓的天幕。
十一居高臨下看著已近在眼前的叛軍戰車源源甲胄光寒形勢如前所料叛軍仍在不斷往此處結集兵馬唯一的目的便是封死大荒谷出路徹底孤困天朝中軍。
敵兵分佈盡收眼底他調轉馬頭對卿塵笑道:「真想不通四哥怎麼放心讓你跟我來。」
卿塵唇角微微一撇她問夜天凌這個問題時夜天凌專註于軍機圖只言簡意賅地道了句:「唔我放心你。」
現下夜天凌不在面前十一便低聲揶揄她:「不管怎麼說是七哥在這兒他難道糊塗了?」
卿塵想著夜天凌在她的探問下抬起頭來時不慌不忙的語調那悠遊從容的樣子還真有點兒恨人「嫁作凌王妃你就沒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這算是什麼回答她頗無奈地道:「他現在簡直是有恃無恐。」
十一哈哈大笑:「誰讓你那天在合州那麼緊張他?不如我教你個法子你把九玲瓏找齊了看他不急才怪。」
卿塵抿嘴笑看他:「四哥還不是因為要左先生鎮守合州才讓我這半個弟子來助你應對柯南緒你倒算計起他來等我回頭告訴他這法子是你教的。」
十一拿馬鞭直指著她無語啼笑皆非半晌才說了一句:「這真是……重色輕友!」
卿塵早耐不住樂得快要伏在馬背上一番說笑中扭頭看向叛軍:「我跟左先生學習奇門陣法曾聽他提到柯南緒說此人行軍布陣天縱奇才怎麼現在看來這調兵遣將竟也平平?」
十一亦道:「我也正奇怪想必盛名之下其實難符或許是我們多慮了也說不定。」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見空曠的山野間遙遙傳來一陣琴音其聲悠揚時有時無飄忽幾不可聞卻輕繞於高峰低谷又清晰如在耳邊。那琴聲聽去隨意輕描淡寫間竟帶出千軍萬馬行營沙場的氣概。卿塵和十一不約而同地回頭依稀見橫樑渡前的敵兵緩緩布列成行。卿塵看了一會兒臉上忽然色變:「陽遁三局!」
十一劍眉緊鎖:「傳令下去三軍備戰!」
卿塵目不轉睛地盯著橫樑渡:「我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還在此說笑。柯南緒以琴御陣此陣生門一閉大荒谷即刻而成絕域便是左先生親至也無濟於事了。」
十一倒十分冷靜:「你有幾分把握?」
卿塵道:「我只能儘力一試現在看陣勢離位所在是大荒谷入口你當取艮位過震宮但千萬莫入中宮否則觸動陣勢萬難收拾只不知中軍能否見機突圍。」
空谷夜暗月色一層泠泠微光鋪瀉於薄雪殘冰幽靜中詭異的縹緲。一縷若有若無的霧氣繚繞雲峰輕似淡紗飄忽不定漸生漸濃幾乎將整個山谷收入迷霧的籠罩之中。
柯南緒的琴聲便在這雪霧掩映處鳴響似縱橫山水進退自如。燕州軍中火光深處的高台上其人微閉雙目隨手撫琴大軍陣走九宮緩緩移動逐漸化作鋪天蓋地的羅網。
冷月於雲后漾出一抹浮光毫無徵兆地一道錚然的琴音出其不意劃撥空山浩浩然旋繞天地撩紗盪霧剎那清華。
山風激蕩陣前火光搖晃紛紛往兩旁退開。柯南緒眼帘一動手下未停琴聲依舊源源不斷地撫出。那道清音飄逸入雲迴轉處忽若長劍凌空激水一絲不錯地擊於他曲音的空檔長流遇阻濺開萬千浪軍中陣腳竟因此微生異樣。
柯南緒雙目「唰」地抬起琴弦之上拂起一道長音陡然生變。
利劍出鞘直擊長天雙劍相交迸出劍芒四射星散雲空。對方像是不敵這樣的交鋒斜斜一抹低音趨避而走繞指成柔做一抹清風穿簾分水堪堪與之周旋。
而柯南緒分寸不讓琴音愈烈時作驚濤駭浪擊石拍岸雨驟風急;時作漠海狂沙橫掃西風遮天蔽日。
那清音在咄咄逼人的來勢之前便似化作谷中幽霧毫不著力飄忽不定彷彿隨時便會煙消雲散卻偏偏輕而不敗微而不衰穿雨過浪追沙逐風始終柔韌地透入激昂之間不落不散。鍥而不捨低到谷底盤旋縈繞穿入峰巔縹緲連綿軍前奇陣被處處羈絆便一時難以布成。
鞏思呈匆忙掀帳而出卻見夜天湛早已來到帳外他聽琴辨音急忙說道:「殿下有人在阻柯南緒布陣!」
夜天湛卻似對他的話聞如未聞俊面映雪一片煞白。這七道冰弦萬縷柔音每一絲都穿入他心房反反覆復來來去去絲絲縷縷細細密密抽得骨血生疼。他絕不會忘記這熟悉的琴音聽起來恍然在天邊卻每每就在耳畔心頭「是卿塵她怎麼可能在這兒?」他不能置信地低聲道。
鞏思呈心底一驚前後思想夜天湛的神情雖令他增添擔憂卻無論如何要以大局為重「凌王妃琴勢趨微已堅持不了多時殿下當以玉笛助她!」
月光斜灑半山卿塵身後一天一地的雪瑤林瓊枝間她纖纖素手如玉蝶片片紛飛弦上。柯南緒曲中威勢逐增有如黑龍嘯吟一周周繞峰而上越升越高一峰盡處又至一峰於滾滾的雷聲中盤游三山五嶽翻覆江河。
卿塵喉頭抑不住湧上陣陣腥甜卻鳳眸靜闔心如清淵弦聲展如流水錯層鋪瀉極柔之處無所不為極靜之處無所不至絲絲流長。
便在此時兩面此起彼伏的琴音間忽而飄起一道悠揚的笛聲。
其聲如練其華灼灼其情切切其心悠悠。
笛聲閑如緩步柯南緒琴中氣勢卻彷彿驟然錯失了目標瞬間落空。卿塵衣袂翻飛處曲音行雲流水聲走空靈抬手間充盈四合與那玉笛天衣無縫地合為一體。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閑玉湖上月生姿清風去處雲出岫。
有鳳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棲良木……
凝翠亭前水揚波碧紗影里雪做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