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婉翼清兮長相顧2>
這玉笛一曲曾在她最失落彷徨的時候陪伴身旁曾淚眼看他執笛玉立前塵如夢曾醉眼看他俊眸含笑花燦如星。
一琴一笛攜著流光飛舞的記憶綻放於煙波湖上彷彿幻影里盛開朵朵明亮的蓮花。一枝一瓣清晰一葉一蔓纏連光彩流離明玉生輝。
峰谷間雲霧繚繞在這相顧相知如傾如訴的琴笛合奏間柯南緒竟如痴了一般臉面蒼白顏色全失。他撫琴的手不能自抑地顫抖弦調凌亂一曲盡散。陣前火光殘痕凝固琴之清和笛之悱惻浴火重生般步步翩然明亮通透展現於綿綿天地間。
柯南緒神情複雜再難以聽下去他猛然站起來抬手用力一掀那桐琴應聲跌落高台弦崩琴裂摔個粉身碎骨。
便在此刻大荒谷與橫樑渡間衝起山崩地裂般的喊殺鞏思呈幾乎和十一同時揮軍難。柯南緒卻獨立於高台毫無反應烽火光下長淚滿面。
正吟琴上落紅點點蝶舞殘血如凝聚了畢生的精魂長長划起一旋翩躚是臨去時絢爛的美。卿塵唇角殘留著一絲驚目的血色手邊最後一抹清音消失在弦絲盡處瞬間便被衝鋒陷陣的鐵蹄聲滾滾淹沒。
冷月深處孤峰影里笛聲依稀仍余。一音寂寥失落凡間悵悵然幽涼。
榻前紗幕外點點微黃的燈影仍暈在柔軟的錦毯之上晨光已將幾分清冽的氣息透露進來如同潺湲的流水緩緩浸了一地。
卿塵朦朧中睜開眼睛隔著帳簾看到有人身著甲胄俯在榻前玄色披風斜斜垂落被燭光染上了幾分安靜與柔和。心口一層層隱痛不止她昏昏沉沉地叫了一聲:「四哥。」
那人幾乎立刻便抬起頭來上前拂開垂帳:「卿塵!」
焦灼而明亮的目光落在卿塵臉上驀地讓她清醒了幾分。夜天湛站在榻前臉上浮起如釋重負的微笑:「你醒了。」
他比幾個月前看起來略微削瘦了些微不可察的一絲疲憊下仍是那高貴而瀟洒的神情或許是因玄甲加身的緣故清湛的眉宇間多添了銳利和果決又叫人覺得和往常有所不同。
那一瞬間的對視卿塵望著他緩緩一笑晨曦千縷梳過雲靄曉天探破春風閑來。就近處的眉眼如此清晰夜天湛看過她眸底秋水般的沉靜那樣柔軟卻一絲不亂的沉靜。他低聲道:「卿塵真的是你你不醒來我還以為是在夢中。」
卿塵靜靜垂眸他處勉力撐起身子他已經伸手扶住卿塵問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柯南緒大軍敗了嗎?」
夜天湛搖了搖頭:「也就是小半夜我剛回來不到半個時辰。柯南緒確實厲害昨晚那種情況他竟能在我和十一弟兩面夾擊下從容而退。」
卿塵出神地想了會兒:「一曲琴音高處激烈入雲低時自有多情心志高絕揮灑自如奇人也!」她扭頭微笑:「你又救了我一次若不是你的玉笛我鬥不過他。」
夜天湛輕輕一笑:「這次好像是你來替我解圍怎麼又成了我救你?」
卿塵笑道:「那這真的是算不清楚了。」
夜天湛道:「算不清好。」
卿塵一愣見他神色專註地看著自己。她眼中笑意沉默微微避開他似乎聽到他嘆了口氣此時卻有人進了帳來。
殷采倩端著個玄漆托盤同十一一起進來先悄眼覷了覷夜天湛的神色才對卿塵道:「你醒了?正好趁熱服藥看他們忙了半天我才知道原來煎一碗葯這麼費勁。」她私自跑來軍中已被夜天湛責斥過。夜天湛語氣中處處透著嚴厲她自知理虧連半句嘴也沒敢回。幸而夜天湛軍務纏身又惦記著卿塵這裡才沒有時間追究她。
十一見夜天湛親自守在卿塵榻前說道:「七哥你昨晚也一夜未睡先去歇會兒吧。」
夜天湛點了點頭卻並未起身伸手接過殷采倩送來的葯遞給卿塵:「有點兒燙你慢些喝。」
卿塵聞到葯的苦味下意識地皺著眉頭。夜天湛輕聲笑道:「別以為皺眉頭就能不喝了良藥苦口的道理你以前不是常說?」
殷采倩回頭和十一對望了一眼隨即在旁笑說:「這葯里多加了甘草應該不是很苦四殿下親自囑咐過說你喝葯怕苦讓人記著多添這味葯。對了你心口還疼嗎?這藥丸是你平常服用的也是四殿下叫人多帶了一瓶怕萬一急用昨天還真用上了。你這一病十一殿下可擔足了心沒照顧好你回去四殿下不找他麻煩才怪。」她脆聲俏語連珠落玉般說了這一通停都不停氣氛是輕鬆但便看著夜天湛眼中笑意一分分沉了下去。
卿塵正詫異夜天凌哪有心思吩咐去這些零碎小事十一卻接了話頭:「可不是剛才命衛長征回四哥那裡報個消息他請示我四哥若問起你來該怎麼回話我正犯愁呢。四哥若知道你這樣我怎麼交待?」
夜天湛聽到這裡突然站了起來:「軍中還有事我先走了。」他就這樣轉身出了營帳十一看了卿塵一眼快步跟了出去:「七哥!」
帳外寒冷的空氣叫人心頭一清夜天湛走了幾步原本難看的臉色才漸漸有所緩和:「四哥現在何處?」他問。
「我們兵分三路此時四哥率玄甲軍應該已近燕州城。」十一道。
「四哥已到燕州?」夜天湛披風一揚轉回身來「機不可失我們要即刻追擊柯南緒。」
十一點頭表示同意前有玄甲軍迎頭阻攔後面他們揮軍追擊此次可能便讓柯南緒無法生返燕州。他馬上想到一個問題:「看卿塵的身子怕是要好好休息幾天才行若急行軍她怎麼受得了?」
夜天湛原本凝神在想事情此時抬眼淡淡一笑卻笑得如同薄暮散雪不甚明了中隱隱摻雜無奈:「此事便拜託十一弟了我率軍和四哥取燕州南宮競那十萬兵馬留給你加上你原本帶來的這兩萬將士足以保護卿塵安全你們隨後慢行晚幾天我們會合就是。」
夜天湛一走殷采倩俏生生的笑便斷在了半空無聲無息消失在臉上似是壓根就沒存在過。她盯著重重落下的幕簾陷入沉默。
卿塵眼看著夜天湛離開寒風從帳外灌進幾片殘雪吹得簾幕輕飄。她低下頭緩緩將那碗葯喝盡苦澀的滋味自唇齒舌尖一路流下沿著血液散遍全身一絲絲穿插不休逼得心口微痛。她無力地靠往榻上輕微嘆息:「采倩多謝你。」
殷采倩轉頭過來:「謝我幹什麼?沒用的我剛才是昏了頭了才那麼說也不知是真在幫湛哥哥還是根本就是給他添煩。你看他那臉色你見過他這樣失態嗎?湛哥哥看似溫文可他的剛硬都浸在骨子裡他一旦認真了就誰也改變不了。」她伸手接過卿塵把握著的白瓷葯盞卻又不放下自己細細端詳:「他對女子向來溫柔那是因為他做皇子天生的高貴和優雅但剛才讓你喝葯的時候他不是因身份而流露出溫柔他是真的心裡對你好……」
「采倩!」卿塵淡淡地低喝了一聲纖柔的手指在絲被間握緊。她阻止了殷采倩繼續說下去因為所有的這些她都比任何人更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溫柔的背後是她曾經刻骨銘心的眷戀她因此牽腸掛肚卻也因此決絕此情這是她心裡解不開的結。
殷采倩幽幽說了句:「四殿下也不在這兒不怕他聽到。」
卿塵平復了一下心中情緒澀然一笑:「不管怎樣多謝你剛才幫我想出那些話來。」
殷采倩奇怪地看著她:「怎麼是我想出來的?那是剛才聽黃文尚說的。雖只是四殿下隨口的吩咐可他哪裡敢不記著?」
卿塵愣了一愣:「他吩咐的?怎麼會呢?」
殷采倩眉梢輕挑:「其實我也不太信。說實話仔細想一想他那樣悶的性子也只有你受得了換成我一定選湛哥哥。」
卿塵淡淡一笑抬眸時意味深長:「他們兩個我看都不一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