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雲涌（三）

良辰與首醫女針鋒相對、良辰成為首醫女

高湛在宮裡本算不得什麼拍得上號的人物，更何況他已經出宮，他的死如小石子投入一潭死水中，除了在熟悉的人身上留下一道傷痕外，便無聲無息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宮裡發生了不少事。其中最受矚目的莫過於，發生在椒房殿和昭仁殿的兩件大事。

在皇后懷胎六個月的時候，忽然身體不適，上吐下瀉。一直為皇后診脈的首醫女束手無策，差點連累皇后動了胎氣。最後還是趙僉正和良辰合力，才沒有讓悲劇發生。

在良辰的調理下，皇后的身體逐漸恢復了。皇后精神好轉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問責。紫霞領了命，帶著韓尚宮，不分晝夜地審問，終於得到真相。

罪魁禍首竟然是首醫女的貪心造成的。

原來首醫女在給皇后診脈的這段時間，借著皇后給的權力，肆意將藥材倒賣，以次充好。首醫女一直都有這種習慣，只是之前做得隱秘，而且她在宮裡積了不少人脈，大家相互遮掩，這才沒東窗事發。而這一次，不知道怎麼的，首醫女在偷換藥材的時候被人撞個正。這人贓並獲的，首醫女立刻就招認了。但是首醫女堅決不認自己在皇后的藥材上動了手腳，一直在大呼冤枉。可是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她喊冤，韓尚宮立刻將首醫女交了出去。

皇后雖沒要了首醫女的性命，但把她削了職，下放到惠民署做雜役。這對平日里享受慣的首醫女來說，簡直比死還難受。

而良辰因表現良好，被提拔為首醫女。

至於發生在昭仁殿的大事，則讓後宮中妃嬪妒火中燒。

武昭仁這回是真的得寵了。皇帝不僅重新把她召去了御書房，還隔三差五地翻她的牌子。而敬事房記載的武昭侍寢記錄，是一天比一天多。

武昭並沒有因為得寵而變得意氣風發，還是日日給皇后請安，之後回到自己的昭仁殿抄抄經書，剪剪花草，日子過得是悠閑自得。

皇后對武昭的態度很滿意，有紫玉在一旁盯著，也暫時不會給自己造成什麼威脅。所以她心中固然有一絲的嫉妒，但更多的，還是大局在握的得意。待她「產下」皇兒之後，她的位置便算是坐穩了。

所以，皇后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產子」這件大事上，對武昭也少了些注意，只叮囑紫玉務必親手伺候武昭吃食。

紫玉雖然表面應是，可心中卻有些慌。皇后吩咐的事，一旦事發，她是怎麼也逃不過的。武昭仁不得寵還好，可如今的局勢，若是三五個月還沒懷孕，武昭仁必然會懷疑起吃食來。這鐵證如山的，她不能往皇後身上推，最後的下場只能是自己在事發前自盡。

況且，武昭仁身邊的子意，對她的敵意甚是重，專門派了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每天都過得顫顫驚驚的。

這人的心思一旦重了，病就容易找上門。在皇后懷孕八個月的時候，紫玉病了。由於是皇后所賜，武昭便親自向皇后請罪，等皇后示下。

皇后正在為兩個月後的生產焦慮，對武昭稟報的事，也顧不太上了。不想在生產前弄出任何風波，所以指了紫葵接替紫玉，但沒說是管膳食的，任憑武昭自己安排。

武昭對皇后謝了又謝，依然讓紫葵看著膳食，不過是打下手，沒有直接接觸膳食的機會。皇后並沒有什麼意見，說了句「退下吧」，便去歇息了。

武昭回到昭仁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子意把她喜歡的才菜式加上去。終於拔走了眼中釘，她能吃上熱茶熱飯了。吃飽喝足，她問起自己關心的事來。「子意，良辰那邊如何了？」

良辰當上首醫女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藉機來昭仁殿，提出和她合作把皇后拉下后位。一開始，武昭並不信任良辰，認為她是唐婉君派來試探自己的。但是良辰告知了自己一件事，讓她立刻改變了主意。良辰告訴她，上官長風曾和唐婉君提過一句預言，這預言說她有國母之命。她本來不信，可一聽是孫思邈提的，上官儀和長孫無忌都知道，她就信了大半。私底下派人去洛陽打聽，幾經周折，終於證實良辰的話。這一句預言，助長了她的野心。本來想都沒想過的位置，她瞬間生出了爭奪之意。坐到那個位置，便不用如現在這般，受人掣肘，處處小心翼翼，出了昭仁殿便是小心奉迎。

和良辰合作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在皇后自顧不暇的那段時間，竟然讓她們查到了皇后竟然在偷偷尋找月份相當的懷胎婦人，不止一個，全都是懷男之相。

武昭本來以為皇后只是為了確保自己地位不倒，萬一生下女兒想換成男兒。沒想到良辰居然告訴她一個勁爆的真相。其實皇后傷了根本，早已經無法懷孕。

可是，光是口頭上的話，不足以把皇后拉下來，反而很有可能讓皇后反咬一口，說她們誣陷。

這次她便是要和良辰商量如何搜尋證據。

良辰是在傍晚時分來的，她們會面的位置也不是昭仁殿，而是碧水閣。

碧水閣位置偏遠，武昭借口想要早晚做功課，早已向皇帝請旨在碧水閣設個佛堂，皇帝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良辰每次都繞道掖庭，兜了好多圈才會進入碧水閣。這舉動讓武昭深感自己找到了一個非常靠譜的盟友。

「娘娘，那年我開的藥方，痕迹都被抹得一乾二淨了。也就是說當年的證人，就剩我一個人了。」良辰有些喪氣。若是找不到當年她給皇后診脈的記錄，是無法證明皇后在多年前就不孕。

武昭安慰她道：「即使沒有當年的證據，若是我們能抓住皇后服藥製造懷孕假象，一樣可以達到我們的目的。」

良辰並沒有那麼樂觀。皇後行事一直很謹慎，況且是整個王家為皇后在掩飾。如今鍾離司葯已經不在人世，而典醫監里並沒有讓眾人信服的醫官，新任司葯見識有限，並不知道這種葯的存在。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可能就剩婉君了。可是良辰並不想把婉君牽扯進來，況且當日整個典醫監為皇后診脈，證實皇后確實有孕在身，其中是包括婉君的。若是事後推翻當日的診斷，眾人未必相信，更會讓婉君陷入困境中。

可若要她放棄，她做不到。高湛走後，她覺得活著已經沒什麼意義，若是能用她骯髒的身軀去給高湛報仇，即使落得無門斬首的下場，她都心甘情願。

「那些負責看管有孕婦人的守衛，你能收買嗎？」良辰看向武昭。

武昭嘆了嘆氣，搖頭。「我在朝中沒什麼人。」她也是到最近才察覺到，在朝中無人，辦事是寸步難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總得想辦法拉攏一兩個可用之人才行。若拉攏行不通，那隻能扶植自己的人上位，這須等到她的位置穩固了方可行事。

良辰皺起眉頭：「若是沒法收買，那隻能暴露。」

武昭聞言一喜，「我倒有個法子，借刀殺人。」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繼續道：「你覺得蕭淑妃如何？」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不用她們出面，又可以抓住皇后的把柄。只是該怎麼煽動蕭淑妃去查這件事呢？

武昭略思量了下，便想到了。在蕭淑妃那個位置，她肯定對后位有過幻想。何況如今蕭淑妃已經有一個皇子了，若是被她知道皇后的弱點，她必定出手。

良辰沒意見。不過好心提醒一句：「若是王皇后不再是皇后，蕭淑妃是很有可能上位的。」

武昭點頭，「我知道。所以蕭淑妃不能知道所有真相，她只需要知道皇后的娘家為皇后找了有生男之相的有孕婦人便行了。」

良辰見武昭心裡有數，便不再言語。收起藥箱，準備離開。

武昭在她要出大殿的時候，問了一句：「良辰，你說婉君，有沒有可能知道皇后的脈象是假的？」

良辰的身影僵了僵，轉過身，道：「不可能。當日婉君診了脈，並沒有發現異常。」

武昭笑了笑。「你走吧。」

良辰沒動。「娘娘，這是你我之間的合作，請不要把婉君牽扯進來。」

武昭款款起身，理了理裙擺，道：「若是她無意間發現，進而告知天下，也並無不可吧。她這是在為民除害。」說完，朝著良辰走近，越過她的肩頭，在她耳邊喃道：「你既然豁出了性命也要為情郎報仇，在明知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后，若是放棄，豈不是可笑？」

良辰不由得蹙了蹙眉，往後退了一大步，沉著臉。

武昭說完，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拿起一旁的經書，看了起來。

「娘娘，你難道就不顧念舊情嗎？婉君快要得到幸福了。」良辰實在不願牽連婉君，若是高湛泉下有知，也必定不會同意的。

武昭沒有抬頭，突兀地笑了一聲，語帶嘲諷道：「良辰，你不覺得你虛偽嗎？」

良辰默然。

「無論是為了權力，還是為了報仇，最大的敵人便是舊情。若是你連這點都沒能勘破，那我勸你還是早早收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