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帝王之心(八)
信妃眸光閃了閃.卻沒回答.只道:「總之這件事.就算最後真的沒有結果.本宮也會認命.晉王妃.還是順其自然罷.」
華霜一聽像是事有不妙一般.忙道:「娘娘的話.臣妾不明白.」
「罷了罷了.本宮乏了.你先回去罷.若再有任何的消息.再來通知本宮.」
「娘娘.」華霜急聲道.
信妃卻只擺了擺手.面色疲倦.似乎是不想再說下去.
如此.即便是心裡有再多的疑惑和不解.華霜還是行了個禮.轉身出了去.
在她走後不久.信妃走到榻邊坐下.雙手有些緊張地相互交握.似乎有極為不安的事縈繞在她的心間.
其實.早在上朝馮德全宣布「冊立」墨昀阡為太子之前.就已經有人找到了她.
在面對抉擇的時候.她也終於拋卻了原則.
抱歉.晉王妃.
華霜在回自己居所的路上.實在是想不通信妃轉變如此之大的原因.
照理說.她應該是這件事上最迫切地希望能夠早日找到兇手.救回她的夫君.證明她兒子的清白的人.可是現在.在聽到她並沒有確定兇手的時候.她竟隱隱覺得信妃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現在的信妃.不僅不像先前那般想調查出兇手是誰.反而像是在有意地……包庇.
想到這個可能.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冷戰.
那人.那人究竟是誰.
他的目的究竟為何.他又是用了何種方法讓信妃改變了主意.
這宮廷之中.他已經將皇帝的生死至於手中.若是再控制住信妃.那後果.絕不是她能想到.也能承擔的.
又思量些許.她決定將這件事情告訴墨昀壑.
因為此事的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她預期的料想.
再晚一步.她怕就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正當她準備轉身要走的時候.眼前卻突然一黑.再然後.整個人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墨昀壑在墨昀阡走後設法派人去了後宮找華霜傳個信.他知道今日發生的種種都是她的主意.如此便更要弄清楚她接下來要怎麼做.如此.他若是能幫上什麼自然也可以出手相助.
過了不多久.前去傳信的人匆匆趕回來.喘息著道:「回王爺.王妃此時並不在住所.」
墨昀壑一怔.心道難道華霜還在皇帝的寢殿.
轉念一想.他讓傳信之人再去一趟華霜的住所.讓她回去之後無論如何想辦法通知他.
可是回到王府之後.一直在傍晚時分.宮裡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饒是墨昀壑素來沉定.這時候也難免生出些許的著急和不安.
七叔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於是斟茶的時候謹慎地問了句:「爺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墨昀壑卻答非所問:「七叔.你覺得王妃她.什麼情況下才會對本王的話置若罔聞.」
七叔想了想.道:「王妃她向來是個明理之人.應該不會無故不理王爺.想必是有什麼事情忙不開.這才沒有迴音罷.」
「對.應該有什麼事情.但.是什麼呢.」墨昀壑的手指在杯沿上打了一圈轉.似是喃喃自語道.
..
信妃避開侍從進入皇帝寢殿的時候.皇帝還在昏睡當中.
看著龍榻上安詳的面孔.信妃只覺得一陣酸澀莫名的滋味升起.
從初進宮時.她的一顆心便落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二十多年過去.這份心情卻一直沒有改變.
可是她不確定.這個男人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她的位置.
她走上前.坐在榻邊.輕輕撫上皇帝的面容.
記得那年她和方昭儀同時入宮.方昭儀卻比她先有孕.皇帝因此似是更偏愛方昭儀一般.去她那裡的時間比自己的要長上許多.那時候她是江南首富的女兒.進宮成為皇帝的妃子不僅是整個家族的榮耀.更是她自己的驕傲.可是那個方昭儀.不過是五品官吏的庶女.有什麼資格與她爭寵.
氣恨歸氣恨.明智如她自然知道謀害皇嗣的罪名很難洗脫.於是待方昭儀一生產.她便買通了在昭儀院子伺候的丫鬟.暗中向她的葯食中偷偷放入慢性毒物.太醫診治的時候並不能察覺.直到毒發之時.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昭儀中毒之事.只等她死去.皇帝除了黯然些許日子.卻是更寵愛她了.這一寵愛.便是二十年.
方昭儀生下的孩子便是墨昀壑.
自此之後.她一見到那個孩子.只覺得心生厭惡.或許不是因為其他.僅僅是在於.他一直提醒著她.曾經的自己做過多麼齷齪下流卑鄙之事.那樣的自己.她都覺得痛恨.
信妃握住皇帝的手.輕輕開口道:「皇上.這麼多年.臣妾的心一直都在你的身上.不管你信不信.以前為了爭寵.臣妾連殘害人性命的事都做過.只為了皇上的眼睛專註在臣妾身上.」
她突然笑了笑:「現在好了.皇上您要去了.這麼多年.能一直陪伴在皇上身邊的只有臣妾.現在送您一程的也只有臣妾.在皇上的一生中.臣妾才是那個由始至終陪伴的人.臣妾在這.皇上就安心走罷.」
說著.她將皇帝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似乎異常滿足.
..
墨昀壑決定再次進宮.
這次他甚至連馬車都沒有坐.直接施展輕功趕了去.
從方才開始.一股不妙的感覺便升騰至她的心中.再難拔去.
七叔說的對.華霜不是那耍性子的人.更何況還是現在這個時候.那麼她沒有消息的唯一解釋就是.她沒有回過院子.或是.她沒有辦法傳出消息.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她的處境都不會太妙.
都怪他.竟然一時之間真的相信了.憑她一個弱女子的力量.能夠單打獨鬥地查清楚真相.他忘了.能夠向皇帝下毒的人.哪會是一般的人物.知道華霜在查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地阻攔.甚至會……不計手段.別說信妃是敵是友難測.就算她真的幫忙.又能保證一定會勝過另一方嗎.
不.絕不.
他已經在心裡給了答案.
現在的他只盼望著.在他趕到之前.一切都別出什麼事才好.
讓他終生遺憾.後悔一生的事.別發生才好.
阮阮.
..
華霜有知覺之後.敏銳地感覺到了情況的糟糕.
現在的她全身被捆綁地很緊.連動一下都很困難.而且.她的嘴也被封住.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困住她的地方很黑.而且她能感覺到空間不大.她一歪身體便能碰到壁.
仔細聽去.外面竟然還有人走過的腳步聲.
她努力地想製造出些響動.可奈何身體像是被下過葯似的.沒有力氣不說.竟還感覺到絲絲的疼痛.
她突然有些害怕起來.
腹中的孩子.
有了身孕之後.按照常理說她會非常注意保護孩子的安全.不讓他受到一點傷害.那才是做為母親的本分.可是她卻總是這樣.無所顧忌.直到將自己置於險境.
以前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並不打緊.大不了受傷之後自己熬過去.可是現在不止一個人了.還有另一個生命在承受著她的保護.他那樣的脆弱.那樣的惹人疼惜.
她開始用頭使勁撞擊木壁.雖然沒有太大的力氣.但是從頭部傳來的痛感卻讓她覺得開始有了希望.
孩子.放心.母親會讓你平安地出去.一定會.
..
信妃將皇帝的手放下.然後將他身上的被褥仔細掖好.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慢慢起身.又盯著皇帝看了幾眼.才輕啟紅唇道:「永別了.皇上.」
言罷.她轉身邁步離開.
當她剛剛踏出門檻.大門繼而緩緩關上的時候.龍榻上那個看似不會醒來的人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信妃……」
他的聲音因為久未說話而顯得異常沙啞.
「看來是朕睡得太久了.不.朕以前雖然醒著.卻也一直糊塗著.但從此以後……不會了.」
皇帝的手還是沒有多少力氣.想要緊握成拳也是力不從心.但卻並不妨害他表露出自己的氣恨.
他放在身邊疼愛了二十年的女人.到頭來.卻是在盼望著他去死.
哈哈.真是諷刺.
最初演這場戲的目的.就是為了揪出朝堂內的鬼怪.最後卻居然還多出了宮中的一個.當真是意料之外.他從未料到.一直以來以為的那個只會為了兒子爭寵的簡單女人.時間久了也會變得如此可怕和難測.他做皇帝這麼久.提防了無數人.從來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卻竟忽略了枕邊的這個女人.
是不是.他一直自信著.依照這女人對自己的迷戀.絕對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可是他卻是忘了.相較於兒子來說.他.不過是最終成為雲煙的那一個.兒子才是後宮的女人最長久的歸宿.
所以.為了兒子.她們可以做出一切.必要時候.弒君……也未嘗不可.
他呵呵低笑了出來.
伴著低啞的嗓音.更顯得駭人.
既然想要我死.那朕也必不讓你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