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死無全屍
加阿里奔行甚快,張翠山等人也沒有料到他會不顧兄長置身於險地而獨自逃命,化外之人不通人倫理儀,不足為奇。
不止他這樣,連被一腳踹得倒飛出去的加裡布也是有樣說樣,瞧出情勢不妙,咬著牙起身逃命,這兩兄弟身高腿長,又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拚命奔逃,一時之間竟是無人阻攔。
兄弟二人生怕不能走脫,出了大帳之後朝著南北二門分開逃竄,紅巾軍中無人能阻,而黑水軍中的大將盡大多在帳內,還有人能攔得住這兩頭北極熊么?
且說加阿里奔著南門而去,一路之上縱遇阻攔也被他順手解決,殺了十餘人之後眼見就衝到城門口了。
即將逃出生天,心下大喜,兄長雖然喪命但畢竟他活了下來,當即一聲長嘯就要斬殺守將出關。
正在這時一記厚重的破空之聲響起,堪堪就在加阿里那長滿粗毛的大手將要抓透守軍頭蓋骨的時候,伴隨著一道豪爽的聲音:「給老子留下吧!」
聲到人至,正是被張翠山派往南城把守的程峰現身。
加阿里單聽風聲就知來人不凡,於間不容髮之際變招出掌攻向對手,他手臂奇長,程峰那一掌尚未拍到,可是他的鐵掌已經按到了程峰的胸前。
「砰」的一聲悶響,如中敗革,程峰恍若未覺,加阿里一聲驚呼,他全力出手之下卻如同拍到鋼板之上,震得他虎口劇痛,哪知對手卻是恍若未覺,心下暗驚天下間竟有如此高手,怕是較之打敗三兄弟的張翠山也不遑多讓。
程峰出手也沒慢了,就在加阿里一呆之際鐵掌揮出,正中加阿里前胸,只聽得一陣骨骼碎裂之聲,連帶著加阿里穿著的牛皮背心都被穿透了。
加阿里中了這霸道絕倫的一掌之後倒飛而出,可是雙腳還沒離開地面,忽地身子一緊竟是又被程峰一把拉住,如此一來這一掌的力道被他硬生生地承受,他的功夫不過一流水準,對上宗師級的高手哪有幸理,脖子一歪,沒了生息。
程峰拉住加阿里的衣襟,又是一掌拍出,將加阿里整個人如同皮球般打得倒飛而出,跌出數丈開外,濺起一地的煙塵。
其實程峰一掌就足以致敵死命,再補一掌實是多餘,純為泄憤,將加阿里打得筋斷骨折還不算,連內臟都震成了碎片。
另一頭加裡布強忍疼痛,胃部的不適讓他每走一步都大汗淋漓,張翠山那一腳實在是太狠,將他的酸水都給打出來了。
眼看著就要到了北門,心下一喜快步前進,這一刻似乎內傷也減輕了不少。
恰在他將要跨出城門的那一刻,對面一道寒光亮起,恰如千萬朵梨花盛開,正是守在北門的郭子興出槍了。
這一式暴雨梨花槍法他苦練了數年,已臻大成之境,莫說是加裡布身上有傷,就算是神完氣足之下亦是接之不下。此時倉促應敵,更是不濟。
加裡布直看得一陣眼花繚亂,暴雨梨花,虛虛實實,他根本就瞅不準哪一槍才是真的,失神之下,只覺胸前一痛,前胸到後背多了無數的槍眼,竟是被郭子興一槍給開了膛。
郭子興這一槍雖然沒有張翠山對戰察罕時來得宏大,氣象萬千,但勝在虛實難辯,加裡布哪裡抵敵得住,被一槍貫穿胸膛,釘死當場。
而委頓在大帳里的阿百得更是被劉福通一拳轟爆腦袋,至此,橫行塞外數載的加氏三猛盡數伏誅,無一活命。
「大哥,你可真是厲害,小弟之前被這三個傢伙打得可是苦不堪言,多謝你為我出了這口氣!」劉福通拉住張翠山的手,喜滋滋地上前道謝。
「這三隻狗熊只是塊頭大了點而已,論功夫那是稀鬆平常,只要你的眼力勁到了,也能一招破之。」張翠山笑笑,意思是只要瞧出三猛合擊之術的破綻,換你你也行。
就在這個時候程峰也趕了過來,聽說三猛是被張翠山出手逐退,心下大驚,趕緊奔過來察看張翠山的狀況。
「無妨,這三個傢伙都是草包,小弟只出兩分力就已經大獲全勝,寒氣未曾湧上來。」張翠山知道程峰是一片好心,當下出言解釋。
斗三猛時,他只是用出輪迴第一式的心法,把真氣控制在一流之境,絕不多出一分力,可是在力道的轉換上卻是達到了巔峰之境,出力雖然不多,盡敗三猛卻也不在話下。
黑水軍諸路將領陸續到齊,和劉福通等人興高采烈。與此同時,紅巾軍方面卻是鴉雀無聲,整個靈堂上呈現出一種沉悶的氣氛。
杜遵道雖然知道張翠山厲害,但據傳其與伯顏一戰之後,全身經脈被陰寒之力所傷,寒氣附骨,幾近廢人,縱有餘勇也未必能斗得過加氏三猛。
按張翠山所說,他只出兩分力就足以制敵,連准宗師都能打得屁滾尿流的三猛,到了張翠山面前竟是根本不堪一擊。
至此,杜遵道的心思恍惚,面若死灰,謀殺了韓山童、意圖稱霸天下的野心早就飛得不知道哪裡去了,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他結結巴巴地問:「你不是中了寒毒,功力盡失么?」
「混帳東西,誰跟你說我們大當家功力盡失了,信不信他只用一根小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還沒等張翠山開口,程峰就不樂意了,一臉兇相地盯著杜遵道。
「那是那是!」杜遵道強抑著懼意,訕笑了一聲又道:「張大帥神功無敵,縱然是韃子的軍神伯顏也不是對手,這才退了韃子大軍,杜某對此可是深感敬佩的。」
杜遵道生怕黑水軍這幫人在余怒之下將他幹掉,真要是那樣做的話怕是也無人替他出頭,這才絞盡腦汁地給張翠山戴高帽子。
「說下去」張翠山不置可否,他倒要看看杜遵道能不能僅憑三寸之舌講出一條活路來。
杜遵道心知大勢已去,誠惶誠恐地點頭哈腰,見張翠山似是並無殺意,這才鬆了口氣。
「有門。」杜遵道見張翠山敗三猛之後並未立即發難,心下一喜,保住性命雖然渺茫,但終究還有一線希望。
這個時候第一要務是活命,無論如何也要搏上一把,只要能過了這一關,以後再說其它。
「杜某的手下冒犯張大帥的虎威,說來這事是我們的不對,張大帥神威蓋世,無論哪一方面杜某都自知遠有不及,紅巾軍願讓出河北的全部地盤以作補償,日後紅巾軍若是與黑水軍相遇,退避三舍如何?」
「聽你的口氣看來杜軍師已經盡數掌控了紅巾軍,真是厲害!」張翠山像是看小丑似地看著杜遵道的表演,心下冷笑不止。
「紅巾軍本是韓山童大哥的基業,你一個殺人兇手怎配掌管?」劉福通在一旁看得急了,紅巾軍在河北的勢力已不下五府之地,人口眾多,土地肥沃,無論是徵兵還是籌糧都有很大的優勢,盡數讓給黑水軍,這個條件已是相當優厚,小劉生怕張翠山會心動,答應下來之後就不好再向杜遵道下手了。
「明王本是你殺的,莫非找到了大靠山就可以信口雌黃么?」杜遵道雖然大勢已去,但也不會輕易就承認是自己殺了韓山童。
「大家同為抗蒙義軍,都是自己人,張大帥還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凡事好商量」杜遵道雖然掛著紅巾軍頭號軍師的名頭,但實際上已是紅巾軍之主,不過在張翠山的絕對武力壓制之下戰戰兢兢,連一絲硬氣的表現都沒有,直接屈服。
無論是在氣勢上還是在絕對的武力上,張翠山和劉福通一方都已經處在了絕對壓倒性的時刻。
「我再問你一事,這就是你們要向唐將軍下黑手的理由么?」張翠山一示意,胡威立馬奉上一個盒子,抖手擲向杜遵道,後者不敢伸手去接,盒子落地,露出來一顆人頭,正是金中河的首級。
杜遵道臉色大變,雙手顫抖個不停,這一刻他終於醒悟過來,殺韓山童雖然事態嚴重,卻還不足以致命,可是殺了黑水軍中的大將,依照張翠山護犢子的性格,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如今擺在自己面前的只剩下兩條路,現在死還是等會兒死,其實嚴格說起來只有一條路,反正是沒了活路。
他輕嘆了口氣,萬念俱灰,只想著走的時候能保留一份尊嚴。從懷中摸出一枚藥丸,張口就要吞下去,張翠山哪能讓他如意,伸手一招,杜遵道只覺手上一空,藥丸竟是脫手而出,盤旋在張翠山的手指尖上滴溜溜轉個不停。
「這就是你毒殺明王的毒藥么?氣味如此強勁,怕是入口即化,見血封喉吧?」
韓山童被強灌毒酒之際曾奮力掙扎自救,毒酒並未喝下去多少,這才未曾立斃當場,反而多吃了一些苦頭。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杜遵道本想解脫,以免被敵人折辱,哪知事到臨頭連這份自由都被剝奪。
「煩勞郎中先生驗一下這藥丸的成份!」張翠山隨身還帶了醫者,本來是要照料他的身體的,充作一回仵作和驗藥師也無妨。
「回大帥,這枚藥丸和明王體內的藥渣大致相同,都是摻合了鶴頂紅、七步涎、烈性砒霜等物,見血封喉,端得是劇毒得很。」醫者很是專業,用藥用攝子將藥丸敲開,再以特殊手法辯其味道,初步斷定有以上幾種劇烈毒物。
「我還納悶呢!劉兄弟只不過是一戰將,身負守城之責,又怎會在明王死後的第一時間趕到?」
哪知張翠山竟是為其出頭翻案,他在整個義軍聯盟之中的聲望之高無人可比,一旦提出質問,大多數人都覺得有道理。
提審數名將領,鄭行厚是個慫貨,他可是被張翠山給嚇破了膽,連刑還沒來得及上,就全都招了。
「姓杜的,這回你還有什麼話說?」劉福通眼裡冒火,弒殺韓山童的惡名終於得到了洗刷,心下對杜遵道更增怒氣。
「成王敗寇,杜某沒什麼好說的。若非張翠山為你撐腰,杜某也不會有今日。」杜遵道自承不是張翠山的對手,無論是動武還是別的道道兒。
「杜先生言重了,不管怎麼說你畢竟是紅巾軍的高層,我不便擅專,更不會殺你」張翠山並不想對紅巾軍的內政摻和太多。
杜遵道鬆了口氣,不過張翠山的後半句話卻讓他頓時如墜冰窖:「還是交給劉福通將軍處置才是。」
「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呢!」杜遵道聞言欲哭無淚,都打到人家的地盤裡了還說什麼不敢擅專,有這麼欺負人的么?
劉福通對他恨之入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當初若非韓山童一力相護,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劉將軍,大家同僚一場,杜某起初也曾想與你共創大業,想不到竟成了今日這般局面,將軍可否」
「你個混帳東西說話既不靠譜,做事又愚蠢,有誰會瞎了眼跟你呢?」劉福通根本沒耐心聽他說下去,言辭之間對杜遵道是極盡侮辱。
「是是,將軍教訓的是!」沒有人會慨然赴死,杜遵道為求活命,委曲求全,毫無底線。
想不到杜遵道竟是個軟骨頭,紅巾軍中幾個中立派的將領心下一陣慚愧,若是跟著這位杜軍師一路走到黑,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好一個無恥之徒!姓杜的,我且問你,還記得當年被你羞辱至死的陳掌柜么?」劉福通咬牙切齒,一句話透出對杜遵道的綿綿恨意。
「他怎麼了?」杜遵道先是不解,陳標之事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聽到這個名字在腦際轉了一圈,忽地想了起來,臉色忽地變得慘白。
「你忘了沒關係,可是本將軍卻不會忘,我曾答應陳掌柜要為他出這一口氣,今日但教你落在我的手上」
「陳掌柜在天有靈,劉福通今天就要兌現昔日的承諾了!」
眼見劉福通說這話的時候怨氣越來越重,這是要為陳標報仇的架勢啊!杜遵道心知不妙,扭頭就往外跑。
不過他可不像加氏三兄弟有功夫在身,張翠山有言在先不會參與紅巾軍的事務,純屬看戲,可是在劉福通這個大高手面前,杜遵道又能跑到哪裡去?
杜遵道還是沒能快過劉福通。一拳擊出,拳風凜冽,正中杜遵道的后心,卻是寂然無聲。
杜遵道連一聲慘呼都沒喊出來就嘎然而止,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那是一種劇痛加身的痛苦、絕望到了極點的神情,腦袋忽地垂下,定格不動。
「連個傷口都沒有,劉將軍你可得加緊練功夫了,這廝該不會是被你給活生生的赫死了吧?」胡威是個大嘴巴,竟是嘲笑劉福通的功夫不行。
凌空出拳,氣勢雖然十足,但是打在杜遵道的身上卻是連個傷口都沒有,除了張翠山和程峰之外,竟是無人瞧出其中的怪異之處。
「小胡你這回可是說錯了,依我看劉將軍的這套拳法已經修鍊到了極為高深的境界,這一拳下去已然將杜遵道的心脈、五臟、骨骼都盡數震得粉碎,七傷拳果然了不起!」程峰輕笑一聲,給大家解釋。
「真的嗎?」胡威兀自不信,不過看著劉福通昂著頭一副屌炸天了的神情,怎麼看也不覺得這個胖乎乎的傢伙有這麼高的藝業,之前還被三頭北極熊打得找不著北,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成絕頂高手啦?
劉福通也不跟他多廢話,酷酷地直接用事實說話,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頭捅了捅木然不動的杜遵道。
杜遵道轟然倒地,升起一團血霧,化為一灘肉泥,倒是嚇了眾人一跳。
「這人的死相實在是太難看,噁心死個人,你們幾個趕緊收拾乾淨,扔出去喂狗。」劉福通對杜遵道可謂是深惡痛絕,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想想始作俑者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