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執手相看淚眼
聊城府,黑水軍大營之內。
「百里無名還活著嗎?把人帶上來!」張翠山返回軍營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拿百里無名開刀。
「大帥,人還有一口氣,不過···」程峰見張翠山面帶怒氣,一副Yu言又止的樣子。
「什麼不過?難道我的話不好使了?」張翠山對程峰一向敬重,此時也沒好氣了。
「你還是親自過去看看吧。」程峰嘆了口氣。
「關在哪裡了?沒在咱們的大營里嗎?」黑水軍和紅巾軍雖然同為義軍,但卻又是不相隸屬的兩個陣營。
「這會兒應該在紅巾軍大營里了。」程峰朝張翠山擠了擠眼睛。
「你們都退下。」張翠山似是明白了什麼,摒退眾人。
「有什麼事兒,你就明說吧。」
「大帥,醜話說在前頭兒哈,無論發生什麼事兒兄弟肯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程峰忽地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你是嫌我把安蕾和伯顏給帶回來了?怕黑水軍眾兄弟不服?」張翠山忽地醒悟過來。
「這倒沒什麼,畢竟伯顏隱退十年,而且你和安蕾姑娘一場緣份,現在孩子都老大了···」程峰深知張翠山的為人,重情重義,自是不會拆散他們。
「除了這個之外,那還有什麼說的?」張翠山大奇。
「是周····唉,你還是過去一趟再說吧!」程峰是個厚道人,不會拐彎抹角,乾脆讓張翠山直接過去。
「也罷,我倒是要看看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阻我殺百里無名?」張翠山一門心思想著要替陽頂天報仇血恨,也沒想那麼多,氣呼呼地沖向了紅巾軍大營。
「百里無名何在?讓他出來見我!」張翠山殺氣騰騰地趕到聊城紅巾軍大營,守城的丘八剛想阻攔,被他瞪了一眼,嚇得沒敢吱聲。
守城的負責人姓董,曾經跟劉福通見過張翠山,聽到消息后連忙趕了過來。
「末將董寶石見過張大帥!」
「董副將是吧?帶我去見百里無名!」張翠山覺得此人面熟,十年前也曾見過幾次,也沒打算為難他。
「稟大帥,我家周將軍想見見您。」軍中一向敬畏強者,董寶石對張翠山客氣得有些過分。
「董副將,不用叫我大帥,我不在軍中已久,就當是個老朋友過來敘舊即可。」張翠山心下有事,但是忽地憶起這是義弟劉福通的隊伍,物是人非,也不知道小胖子如何可好。
「但在末將的心目中,您永遠是咱們義軍的領袖。」董寶石肺腑之言。
「這位周將軍是何許人也,張某與他素未謀面,有何貴幹?」
「大帥,等您見了周將軍,就一切都明白了。」董寶石似乎知道些什麼。
「罷了,頭前帶路。」
過不多時,二人就到了大帥府,與往日熙熙攘攘不同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落寞無比。
紅巾軍帥帳倒是不少,一側的小床上躺著一個病號,渾身被紗帶包裹得嚴嚴實實,鮮血也滲出來不少,也不知是死是活。
「百里無名,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張翠山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百里無名,恨恨地就要上前一把將其揪起。
「他就剩一口氣了,你還不肯放過他么?」一道幽幽的聲音從張翠山的身後傳來。
黑盔黑甲,身形瘦削,黑甲罩面,正是紅巾軍最高軍事負責人,周將軍。
「陽頂天是我最好的兄弟,卻是慘死在此人之手,你說他該不該殺?」張翠山並沒有跟周將軍打過交道,卻也不懼一人獨闖紅巾軍大營。
「殺人償命,自古天經地義!」周將軍嘶啞的聲音響起。
「周將軍此言有理,那麼此人交由我帶走,免傷兩軍和氣。」張翠山咄咄逼人。
「不過,現在他還不能死。」周將軍注視張翠山良久,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必須死!不然我何以面對陽老哥在天之靈?」張翠山寸步不讓。
「如果我說不呢?」周將軍說著右手按上了劍柄。
「那你不妨試試看。」張翠山得空見一言指點,此時已是半步尊者之境,足以橫掃整個紅巾軍大營,眼前這個周將軍雖然也是宗師修為,還真沒放在他的眼裡。
也不等周將軍答應,張翠山大踏步而上,五指一伸就要抓人。
「看劍!」伴隨著出鞘聲響起,一道寒氣朝著張翠山後背襲去。
「我沒閑功夫在這裡跟你鬧。」張翠山頭也不回,只是朝後揮了揮手,一股雄渾的掌力就將周將軍迫得收劍後退。
「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能帶百里無名走!」周將軍雖是不敵張翠山,卻又挺劍再刺。
「非得讓我動真格的不成!」張翠山正在火頭上,當下也不顧得再留手,待得周將軍長劍刺到,屈指成抓,一把扣在劍身上,八成的太清真氣狂涌而去。
「啊喲!」周將軍不過宗師初階,哪裡抗得住張翠山八成功力的一擊,長劍上一股巨力襲來,登時不敵,被震得倒飛出丈余,重重地砸到了帥帳的大柱上。
這回沒了阻礙,張翠山一把撈起病床上的百里無名,連看都沒看周將軍一眼,快步就要離去。
「張翠山,你不許走!」周將軍咬牙站起,嘴角已是多了一絲血漬。
「張某想走,還沒人能攔得住!」張翠山本已手下留情,只是覺得這個周將軍實是不知好歹,不再與其糾纏,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帳。
「你要敢出這營帳一步,我讓你後悔終生!」周將軍放出了狠話。
張翠山忽覺有異,身後的聲音怎地如此耳熟?
還有,周將軍不是個男人嗎?怎麼這一聲怒喝竟是帶著幾分嬌叱?
「你到底是什麼人?」張翠山最終還是沒有出去,緩緩轉過了身。
周將軍忽地背過身去,緩緩摘下黑甲面罩,露出一張清瘦俏麗的臉龐。
「你····你····你···!」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張翠山身軀猛地一滯,呆立當場。
他的手裡本來還抓著半死不活的百里無名,此時心神巨震,手一松,砰的一聲掉在地上,百里無名本是在昏死狀態,竟是給疼醒了。
「哎喲···」百里無名一聲慘叫,不過在場的兩個人都沒有理會。
「若水,這不是做夢吧?」張翠山終於醒悟過來,但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他揉了揉眼睛,生怕是白日做夢。
因為,眼前的這位周將軍不是別人,正是張翠山昔日的戀人——周若水。
比起年少時的周若水,現在的她憔悴了許多,千萬次在夢中相見,若非多了一些變化,還以為是在夢中,不是真的。
十餘年不見,周若水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滄桑,她雖然仍是極為貌美,但畢竟年過三旬,眼角處已是有了些許歲月的痕迹。
只是她的臉se略顯蒼白,看上去有些令人心疼。
二人四目相望,隱含淚光。
彼此的目光中有心痛、有不舍,更多的則是悸動。
十七年前,二人初次在峨嵋山相遇,那一年,他十五,她十四。
少年時期的感情很單純,哪怕只是在人群中看了彼此一眼,這一生就再也忘不了她的容顏。
十四年前,濟南府華家的地牢里,是兩個人的第二次相遇,是巧合抑或是命運的安排?
十三年前,黑水山腰拚死救下她的性命,他卻在雨夜中差點跌落山崖,沒有生死相依的愛戀,誰能做到?
十二年前,濱海之上的踏浪而行,鋼鐵直男亦有萬千柔情。
十一年前,師門召喚,不得己離開之際二人的不舍,迷戀的三天,是二人一生中最為幸福的回憶。
十年前,他為殺伯顏強行修鍊以至走火入魔,本想見她最後一面,卻得到了悲耗。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埋葬在生命里的人,哪怕是十年不見,也一直在心裡。
本以為已經都結束了,可是一切仍然還在繼續。
從十四歲的小姑娘,再到如今三十一歲作婦人打扮的周若水,兩個身影在張翠山的心裡漸漸重合。
這一刻,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周若水的淚珠也在眼眶裡打轉,嘴唇顫抖:「小道士,我們······」
話未講完就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