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另一面
「小木,凌經理叫你到他的辦公室去。」百花都內雖然紛紛嚷嚷,卻蓋不過侍者大嗓門的叫聲。
小木皺了皺眉頭,伸手解下套在脖子上的圍裙。
一旁的丁小虎悄聲道:「經理找你幹什麼,莫非是上次你救駕在功?」他調皮地用肩撞了下小木,道:「假如這次你又升職,記得將你現在這個位置讓給我。」
小木瞥了眼他,徑直向經理室走去。
經理室內,凌經理鼻子上擱著一幅黑邊框眼鏡,端端正正坐在黑皮椅上,表面看起來確實像一個能上檯面的經理。
可惜他日前面對於寒時的窩囊形象早已印在所有人心中。
「小木呀,坐。」凌經理看到小木進來,推了推眼鏡,指著擺在面前的一張椅子吩咐著。
小木慢慢坐下來,臉上既沒有慌張的神色,也沒有歡喜的表情。
他臉上根本就沒有表情。只有那雙眼睛的光芒還是那樣懾人,像嵌在冰石上的兩顆黑寶石,光彩弈弈。
「你可知我找你來是什麼事么?」凌經理態度和藹,並不像高級對待下屬應有的樣子。
小木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凌經理笑了笑,道:「是這樣的,我們公司經過考慮,發現你的工作幹得實在不錯,打算升你的職,並另外租一間屋作你的宿舍,這樣一來,你上班下班就不用太趕了。」
小木又皺了皺眉道:「又升職,不是早兩天才升了我的職么?」聽他口氣,好像對能夠升職並不感到高興。
凌經理笑道:「早兩天只是升你作酒架主管,經過幾天考察,發覺當酒架主管是埋沒了你的能力,現在公司決定升你為……」
「作酒架主管已經很不錯了。」小木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況且我一直在酒架上工作,我覺得以我現在的實力,只能擔任酒架主管,別的恕我無力勝任。」
他的話說得很慢,可是很堅決。
「可是酒架主管確實……」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小木忽然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等一下。」凌經理尷尬了下,他首次發現原來面前這個人並不是想像中那樣好說話的。
這人平時雖然沒有太多話語,可是心裡卻並不是沒有想法的,而且他的脾氣好像也很犟,一旦是自己決定了的事,就已沒挽回的餘地。
「你先別急著走。」凌經理也站了起來,道:「回來坐下,如果你確實想當酒架主管,公司也不會勉強你的。」他尷尬地笑了下,走上前道:「那我們來商量一下你的宿舍,那可是一間豪華裝修的大屋,公司花了不少錢去裝修,理論上只有經理級別的人才能……」
「凌經理,公司不用特意給我宿舍,我在原來的地方住得很好,並不想刻意去改變,如果經理叫我來只是商量這兩件事,我已經給你答覆了。」說完就徑直走了出去,剛走出門口,他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過頭道:「對了,那個魏中究竟要你幹什麼事,他就這樣放過我們了?」
凌經理道:「這事你不用管,我和大老闆自會解決,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宿舍……」
「我先走了。」小木輕輕把門扣上,剩下凌經理在裡面目瞪口呆。
「你在看什麼?」小木剛從經理室出來,就看見丁小虎手上端著托盤,在一旁發著呆。
另外的男女侍員也在低聲議論著,好像有什麼新發現一樣。
丁小虎彷彿沒有聽到小木的話,他痴痴地望著前方,還舔了舔嘴唇。
小木奇怪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大廳最角落的一張酒桌上,坐著一個身穿紫衣,頭挽馬尾的女子。
她這時正在用一隻手攪著杯中的酒,眉頭略皺,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又彷彿在想著別的事。
這不是那天出口頂撞於寒的女孩子嗎?
丁小虎沉浸在白日夢中,陶醉地傻笑了下,輕輕道:「真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啊,如果我丁小虎能一親芳澤,真是馬上死在她腳下也值了……」
小木自認不是酒色之徒,可是見到這個挽著馬尾的女子,也不禁被她的美貌氣質吸引住。
這個女子確實很特別,舉手投足間都彷彿能牽動著人的心,就連女人也引不住看多幾眼,更何況是未經風雨的男人?
那女子一手托著下巴一邊攪著酒杯,無意間往這邊瞧了眼,目光卻停在小木身上,二人彼此對望著,目光交錯,像是昔日的朋友一般。
丁小虎回過神來,用手肘推了下小木,把托盤遞過去悄聲道:「好機會,快去……」
小木怔了下,不知道該走去還是不去,猶豫了幾下,剛踏出幾步,這時候門口有人在叫:「小木,門口有人找你。」
小木應了聲,把托盤交回丁小虎匆匆向門外走去。
丁小虎吞了口咽沫,狠聲道:「偏偏在這個時候……」
誰知道小木剛走出門口,又一下子跑了回來,並一把將身上的工作服扯了下來拋給丁小虎,又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這小子怎麼變得這麼魯莽的,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樣子……」
「你還不清楚嗎?當小木看到文雪后,就會變成另一個人。」旁邊有人在插話。
那個身穿紫衣,綁著個高高馬尾的女子此刻也望著門口,她臉上本是露出一絲好奇之意,看到小木興奮挽著一個女子的手往外走去,她化著淡妝的臉上似已變了變色,變成一種女人特有的在極度嫉妒下才會表露出來的神態。
文雪,人如其名,是一個如雪般純潔恬靜的女孩,天真,活潑,正是那種無憂無慮,未涉社會,不知人性醜陋的少女。
她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總是美好的,沒有欺騙,也沒有痛苦。
她對未來也充滿信心,總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就能規劃出美麗的人生,完成自己的人生夢想。
總之在這個人身上,你絲毫找不出頹廢與墮落的影子,她給人的印象就是身上永遠充滿陽光,充滿活力。就像是泥潭裡的一朵清蓮,清高卻不孤傲。
小木欣賞的正是她身上這種活力與陽光的氣息。
年輕人本就該充滿自信,充滿活力的。——我們雖缺少經驗,可是我們不乏熱情。
她不笑的時候眼睛圓圓的,彷彿帶著一絲調皮的氣息,笑起來眼睛變得彎彎的,臉上還會露出兩個小酒窩,看起來有些可愛。
襯著她脖子上最喜歡的淡黃色圍巾,就像一個個任何人都想保護的孩子。
「我並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小露的。」文雪調皮地笑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人卻叫你的名字。」
小木笑了笑,「因為小露已經回去了,你若找不到她,肯定會找我的。所以那人乾脆叫我出來,這樣會省事些。」他笑得很自然,也說了很多話,以之前對比起來就簡直判若兩人。
「是,是,你是最聰明的了。」文雪笑著眨了眨眼睛,「小聰明,那你能不能猜出我找小露是幹什麼嗎?」
就算是在寒冬的晚上,她身上穿的衣服也還是單薄了些,讓人擔心她隨時會冷著,雖然脖子上系著圍巾,可是輕柔如紗的薄布只能任憑北風肆虐,並沒有多大作用。
小木走在她前面,替她擋住了大部分如刀刮般的北風,道:「你和她從小就是朋友了,比認識我不知早了多少年,我這個『第三者』又怎窺測得出你們的秘密?」
「朋友之交,不在時日之久否,乃在交心之真否,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文雪變了個哲人,繼續道:「像你這般說來,鍾子期與俞伯牙的友誼豈不是比紙更薄?」文哲人化身大學教授,反問小木學生。
小木看了眼這個還在讀著大學的才女,想笑出來,又拚命忍住,道:「是我說錯話,文小姐也不用搬『鍾期相遇』來打壓我才是。」
「不跟你耍貧嘴了。」文雪停下腳步,道:「我答應過小露,明天冬至要陪她一起吃湯圓,可是我明天有事情要做,所以我自己就一早包了些湯圓,你給她帶回去,就說我明天有事不去她家了。」
小木接過裹著幾層布的包裹,帶著些失望的語氣道:「往年你就算在家裡吃過,也會竄過來一起吃的……少了你,可能就沒那麼熱鬧了。」失落之情彰顯臉上。
只有面對她,小木才會表露出內心最真實的一面,一個極少人能看到的面目。
「我明天真的有事情,因為學校要交論文的緣故,時間已快來不及了,今天出來找你也是偷偷出來的,不然讓媽媽知道,又給罵了。」文雪吐了吐舌頭,道:「最多等我忙完論文後,就和你還有小露與爺爺再煮一次湯圓吃,好不好?」她拉著小木的手,像個小孩子在撒著嬌。
小木苦笑了下,道:「你說怎樣就怎樣。」
文雪把臉湊過來,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道:「不過現在我想吃冰糖葫蘆。」她指了指身後大街外,賊賊地笑著:「你很久沒有請我吃過了。」
小木忽然想伸手出來摸摸她白晰的臉,卻把手伸進了口袋,點點頭道:「當然沒有問題,你等我一會。」
女人要男人做事,本來就是很容易開口的,更何況是這麼可愛美麗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