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小姐,又是他!」
月亮才剛剛爬上梢頭,一隻通體瑩白、身泛幽光的鳥兒準時出現在青衣的後院,拳頭大小的鳥兒撲扇著細嫩的小翅膀飛落到青衣肩上,一落定,便張開其尖短稚嫩的鳥喙開始其每日一次的佛經誦讀。
「須菩提。於意云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
「砰……」一聲暗啞的破裂聲,本就用靈力幻化的鳥兒在青衣手中化作絲絲光點,並慢慢消散在風中。
青衣目光陰鬱地看著光點慢慢消散,面色微微發黑。
「小姐,已經三個月了,這玩意天天都來!天天晚上來念經!你說那姓秦的不會真的要堅持十個月吧!在這樣下去我都要瘋了!」鸚哥崩潰地趴在石桌上,自那人走後,這鳥兒天天都來,來了也就算了,竟然張口就念佛經,天天來,天天念,沒有一天間斷的,偏偏他們不管設置什麼結界,這鳥兒都跟沒看到似的,十分自在地飛了進來,要是早知道他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是這樣報的,當初死也要把他從店裡趕出去。
青衣眼眸微閃,良久忽然輕笑出聲。
「既然他要念,就由他念去好了,我看他是不是真能把我念上天去!」
說完,青衣又拿起桌上的茶壺,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三月的夜晚,寒氣如霜雪般厚重,汩汩流淌的茶水在冰冷的寒氣中升騰起一片熱騰騰的雲煙。
四個月前,冬月底,正是一年節氣中寒氣最重的小雪,汴梁城內,早在這個月初就斷斷續續地飄起了鵝毛般大小的雪花,如今快一個月下來,大雪小雪一直沒有停過,整個汴梁在冰雪的覆蓋下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雪城。
青衣三更尾就起床出門了,如今整個汴梁城內外都被冰雪覆蓋,每到這個時候,許多食肆的廚房所需的菜總是供不應求,蔬菜還好,早在入冬前就存了不少放進地窖,但是肉類卻由於臨近年氣,很少有賣的。最近這幾日食居里不少客人都想吃新鮮的山雞和袍子肉,不過這個時節,雪又不停,一般很少有人敢出門上山,畢竟到處都是雪窩子,一不小心,可能就把小命送了。
青衣自然是不擔心的。出門時,她便提了一個廣口深肚的竹籃,籃底墊了一些鬆軟的麥草,又拿了一塊靛藍的麻布,附之於上,十分妥帖地上了山。
這場雪已經連著下了好幾天,昨天夜裡也沒有停歇的兆頭,故而青衣出門上山時,雪依舊是洋洋洒洒地落著。青衣緊了緊身上的斗篷,眯著眼睛找著雪白的地面上孢子走過留下的花環狀足跡,找了一會,青衣還真發現了一個還沒被大雪淹沒掉的足跡,這麼來說,這隻孢子並沒有走遠。
青衣足尖輕點,飄然而上,大概十來步光景,青衣便看見了前面如閑庭漫步的孢子的圓圓的白毛屁股,青衣不由一喜,悄然停下來腳步,許是落地不小心發出了聲音,那傻孢子忽然轉過了頭,當看見青衣之後,它便轉頭向前跑去,不過,從跑了兩步,它並停了下來,十分好奇地轉頭又看著青衣。
青衣淺淺一笑,這是你自己不走的。說完,指間一道月白色的光芒朝著孢子激射而去。不過眨眼之間,那孢子就無聲無息的倒在了雪地里。
青衣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悅地朝孢子走去,大概走了四五步,青衣心間忽地一凜,便瞬間停了腳步,屏氣凝神地朝對面看了去。
眼前似乎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那傻孢子的屍體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裡。然而,青衣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忽然有了一股迫人的威壓力。這才是使得她不敢再向前的原因。
「哎呀,這裡怎麼有隻傻孢子?」伴隨著似遠似近的如暗夜花開般的荼蘼之音,一個長袍廣袖的黑衣男子如清風般由遠及近,青衣微微眯了眯雙眸,男子已然靜立眼前,狹長的鳳眸微挑著望著青衣,優雅的雙唇則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許是風流倜儻慣了,那矜貴的錦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暗啞的紫金色玉帶,稀鬆的領口隱約閃現著男子無瑕的肌膚。
雪還在下,六瓣的雪花如精靈般婀娜地飄落到男子的發見、眉眼,煙煙裊裊模糊了男子的身影。
青衣眼光微沉,手指悄然捏緊。這是名上神!青衣心頭瞬間閃過萬千念頭,此人她之前絕沒見過,且法力絕對在自己之上,如若殺他,絕對不易!
就在青衣暗自盤算該如何處置眼前的狀況時,對面的男子突然又輕笑而語:「姑娘,這隻孢子可是你獵的?」
青衣綉眉稍蹙,這是什麼意思?然而想歸想,青衣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語氣微帶涼意地回答:「確我所獵。」
「哦~」那男子應了一聲,狹長的鳳眸悄然挑了挑,十分雀躍地來了句:「見者有份,姑娘可否分我一半?」
青衣默……
這人怎麼回事?怎麼跟她預想的不一樣,是故意的嗎?
男子見青衣不做聲,以為她不願意割讓,語氣十分可憐地又補了一句:「姑娘……」面色十分期待。
青衣眼角一抽,拂袖轉身就走,「既然你喜歡,就全部送給你了!」
男子見青衣忽然轉身,幾不可聞地「咦」了一聲,繼而雙眸一眯,竟是十分歡喜般笑了起來。
「姑娘,姑娘,等等我!在下初來乍到,不知道路啊!」如是喊著,男子深一腳淺一腳地開始追趕青衣的身影。
青衣綉眉皺的更緊了,此人裝瘋賣傻,到底是何用意?還是儘快擺脫地好,這樣想著,青衣一個閃身,便消失在原地,你既然要裝,就裝去吧~
等青衣再次現身時,已然處在臨山之上,她凝視此處看了看,倒沒有發現男子的身影,便微鬆口氣又開始找山雞來。
冬天的時候,尤其是下雪時節,山雞體小畏寒,一般是待在樹枝之上,青衣抬起頭搜尋時,很容易便發現了好幾張山雞的身影。
這次由於擔心夜長夢多,青衣迅速一拂而過,瞬間三隻山雞直挺挺地從樹枝上開始往下落,青衣也不耽擱,抬腿就要過去,就在這時,風雪中忽然探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眨眼睛便將掉落的三隻山雞抓到了手裡。
青衣抿了抿唇,眼眸微凝看了過去。
「姑娘,你走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了!」熟悉的嗓音,青衣心中一陣無力,只見十分龐大扭曲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出現在青衣面前,青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只見那人肩上赫然扛著青衣剛剛送他的孢子,空閑的左手則滿滿地抓住青衣剛剛打落的山雞。
「姑娘,你看!我幫你把獵物都抓好了!」討好般的語氣,男子眯著眼睛看著青衣,彷彿真是一步一步走來的,男子的身上長靴上,都覆蓋了一層或深或淺的雪花。
青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知閣下跟著小女子是有何意?」
「我沒有跟著你啊!」彷彿是被冤枉了似的,男子十分無辜地瞪著青衣。「還有,我不叫閣下,我叫墨澤!」
青衣一挑眉,胡說,你不跟著我,這麼兩座山,你找的到我嗎?不過墨澤?沒聽過天上有這號人啊!以他的法力,自己不該不知道啊?難道是後來飛升的?
「姑娘?姑娘?」墨澤見青衣表情微滯,十分好心地呼喊道。
青衣回過神來,略略看了他一眼,「沒有跟著最好。」
說完這次招呼也不打,瞬間消失在原地。
「誒?姑娘,姑娘,這些你不要了嗎?姑娘!」遠遠地,青衣似乎還聽見男子吃驚的呼叫聲。
今日沒有看黃曆,看來不宜出門。
熟悉的氣息傳來,轉眼間,青衣已回到自家後院里。
天還沒有亮,院子里依舊灰濛濛的,只有潔白的雪花偶爾反射出月白的光暈。青衣拂了拂石凳上的積雪,輕輕坐了上去。
他到底是誰呢?難道天界有人打開了封印?不可能啊?如果真是這樣,也不該派一個無名之輩前來啊?難道今天真是碰巧偶遇?
青衣微微扶額,有些頭疼地閉上了眼。
就在這時,院內忽然傳來一聲清越又微帶疑惑的呼喚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