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眼一睜一閉的功夫，時間已經老去。過去的和遇見的，沉沉的沉到記憶底部。遺忘和記得，都只為了生活得更好。只要定格，在那個長久習慣的固定角度，嘴角上揚后的幸福微笑也並不是那麼難做到。

「餛飩？」歐陽晴逸的眼睛又眯出那個形狀，笑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總監還念念不忘的話，晚上就來家裡，讓張嫂包給你吃。」

「老天儘管殘忍，也總會有同情人的時候。」杭以晨的話里明顯帶著自嘲，「歐小姐，不再自虐，也是人的一種本能。」

「哦？呵呵……這年頭可不是人人都像杭先生這樣看得開的。」抬手看了看錶，歐陽晴逸優雅地一欠身，「抱歉，我接下去還有其他客人，先失陪了。」還沒走出兩步遠，她又魅態萬千的回眸一笑，「對了！聽說你還一直留著？」

那男人一聲不坑，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就像老貓在撥弄著剛抓到手的老鼠，她壞壞的，慢條斯理的吐出兩字，「手機！」感覺到對方的上身明顯往後傾了傾，歐陽晴逸又將表情切換成為此感到十分困惑的樣子，「你，不會是還一直想著我吧？」

知道最殘忍的屠夫是什麼樣子的嗎？將你千刀萬刮之後，冷眼著看你著掙扎，看著你死？不！那遠遠不夠殘忍！最心狠手辣的屠夫會直接丟給你面鏡子，讓你慢慢欣賞自己掙扎的表情，看著血液一點一滴流出自己的身體，感覺到越來越冷，然後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中，見證死亡的靠近……

而她，依然踩著優雅迷人的步伐遠去，就連回頭欣賞一眼自己的殘忍都顯得那麼不屑。

這樣的季節里，人是脆弱的，如此無力。杭以晨的臉上一直是獃滯的神情，震懾於自己的心緒這麼多年翻轉還是卡在原地跨不出去。才知道，那些自己曾經信誓旦旦能夠完全遺忘的日子，敏感而堅韌。跌跌撞撞，讓反抗也不得要領，擲地有聲的吶喊，之後便是永久，永久無力的垂首……

「就賴，就耍無賴！就喜歡看你為我頭疼，就喜歡見你的無奈。我多壞，可是你愛！」說這句話的那年，她臉紅如霞，眯起的眸子春情洋溢，即使刁蠻嬌縱，即使牙尖嘴利，也只會讓人覺得可愛。

如今，站在不遠處的迴廊角落，雖然沒有配帶其他手飾，但耳邊那對寶石藍的小巧方形耳環，卻更襯托出她白皙的面頰。白皙到，不沾一絲血腥。那些日子對她來說，也許，真的只是存在過而已。

殘忍，也不過是坦然面對這麼簡單。

既然她能做得到，自己又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

「歐陽特助——大新聞！大事件！」氣喘吁吁的小李子沒有看到到旁邊還有客人，直接就從大廳外嚷嚷著殺了進來。

歐陽晴逸顰著黛眉不滿道，「AMI哪裡來這麼多大新聞、大事件？」越來越沒規矩了！

「自從ERIC總監來了之後。」小李子誠實的回答，聲音卻很小。因為聽見她「哼！」一聲，從鼻孔里噴射出來的輕蔑。

特助好象不怎麼喜歡這個新來的財務總監哦！「呃……」看她今天仍然是臭著張臉，小李子開始擔心接下來自己要報告的事情會不會讓第三次世界大戰提前爆發。手急忙往背後縮了縮，還是再考慮下下好了。

「手裡頭藏著什麼呢？」

小李子心頭一驚，抬頭望向歐陽晴逸的方向……她依然在忙碌，似乎像是隨口問問的。「沒什麼啊，剛在門口隨手拿了份報紙看看。」

「哦？我怎麼不知道這年頭報紙都帶套了呢？」

「特助，身為知識女性，你說話怎麼可以……這個樣子直接呢？」醞釀了半天，他才找到最溫和的形容詞。

「小李子，你轉移話題的本事並不算高明。」示意前台的MM將客人帶到休息區，歐陽晴逸這才轉過身來，右手一攤，「拿來吧！」

眼看已無退路，也只能戰戰兢兢把東西遞上。老天，他已經儘力了！

「這是報紙？」略帶諷刺的眼神一瞟，小李子立刻認罪伏法。「呵呵，不過也對！AMI的紅頭文件向來就等同於廢報紙，白白浪費了這麼漂亮的一個文件套！」

「嘿嘿！嘿嘿……」傻笑了幾聲，見特助開始翻閱文件，他忙又垂下了腦袋。接下來的幾秒鐘，沒有人能夠想象是怎麼硬撐過來的。因為一直是低著頭的，所以具體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覺得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好象是要被烈焰灼幹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奔涌的岩漿正在積蓄力量，隨時準備一次性大爆發。

沒敢耽擱，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迅速回答，「今……今天上午！」見那雙精緻的高跟鞋還矗在原地沒有行動，小李子以為看到了轉機，忙湊身上前，「是今天的晨會上決定的。TONY老大本來想叫你過來一起商量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你早上不辦公的習慣，所以就沒讓我打電話通知你……」說得太急了，連咽好幾口唾沫。眼睛的餘光卻發現……自己什麼時候學會的凌波微步？怎麼他們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似乎在不由自主地跟著那雙高跟鞋邁動……再抬頭，那目標正是……

小李子幾乎是從心底里發出呼喚：ERIC，快跑啊~~噴火的哥斯拉來啦……

——————————————————————————————————————

而事實證明，男人與男人之間是產生不了心靈感應的。

杭以晨看見他們靠近之後，先是怔了怔，但當瞄到歐陽晴逸右手緊捏的那個文件夾，心底就已經知道了她的來意。興師問罪？呵呵……臉上依然是堅定和剛毅，大有任它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的氣勢。這讓同樣身處「龍捲風」內的小李子萬分崇拜！

距離不到5米的時候，那女人突然收起一臉的肅殺，眯起晶亮的瞳眸，彎出迷人的笑弧，步履平穩地靠近，「ERIC，可否借一步說話？」

別去啊！人少的地方，她沒準能幹出什麼事情來呢！小李子再一次試圖力挽狂瀾。可效果呢？自己眉毛都快擠歪了，總監大人依然視而不見。

「歐陽特助，有什麼事嗎？」深深的盯住來人的眼睛，杭以晨平靜的道：「工作時間我向來不處理私事，如果是公事，我想沒什麼理由非要去另外地方談吧？莫非……歐陽特助有什麼難言之隱？」

「總監，我看我還是過一會兒再來找你吧。」在這個關鍵性時刻，但凡還有點身為人的知覺的，都知道躲避。那位財務部的員工，本來抱著好幾個文件，正等著他簽名的，此刻卻求爺爺告奶奶想儘快遠離危險區。

「不用了！我相信依歐陽特助的語言組織能力，絕對不會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的！」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雖然忍到背後的手都快絞出蝴蝶結了，但歐陽晴逸的臉上依舊是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氣的樣子，「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總監第一把就燒到我們公關部，未免太抬舉我們了吧？」

「歐陽特助！你現在是代表整個公關部還是單單你一個人的立場在和我談？如果你們公關部覺得我難以勝任這個財務總監的崗位，或是我的工作開展方式有欠妥當，都可以在公司例會上提出質疑。若是你個人……」停頓半晌，語氣斗轉，「我想就你現在面目猙獰的表情，我絕對有權理解為你不歡迎，不支持，不配合我這個職位上還是你上司的人！」

不……不用一開始就這麼激烈吧？小李子怕怕的閃在一邊，從烏雲密布，風起雲湧，到飛沙走石，電閃雷鳴，而現在……她臉上的肌肉又抽動了……那……那應該是笑吧？

「杭總監！」歐陽晴逸直接將手裡的文件甩到他的胸口，「我想你有必要跟我解釋一下！」

「白紙黑字的看不懂？」

「白紙黑字的確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沒在國外待過，中國字我還是認得的。《關於縮減公關部客戶往來開支的說明》，真的是很搞笑！公關部在AMI的組織結構中是獨立的，不屬於任何一個副總管轄，大小事務也向來由總經理親自過問。試問總經理出差期間，是誰給了你這麼大的權力可以擅自決定我們公關部的客戶往來開支？」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歐陽晴逸吊高了嗓門，「還在現有基礎上縮減50%？AMI今年這麼多大單子，要不是我們公關部，哪裡有閑錢來給你財務總監縮減？」

四兩撥千斤！杭以晨的語調還是這麼冷，「一個不過中午絕對不會出現在AMI的首席公關，一個從來不參加AMI大小會議的首席公關……歐陽晴逸，我想你最好還是先回自己的辦公室，把桌子上堆積下來的AMI紅頭文件都仔仔細細看個幾遍，再來質問我。」

見某女一直處在精神亢奮狀態，似乎不肯罷休又想湊上去「噼里啪啦」一番，小李子急忙冒死進諫，「歐陽特助，杭以晨先生不僅是新上任的財務總監，同時，在總經理出差期間，他還暫代AMI總經理職位……」越來越小聲，越來越小聲，「是我忘記告訴你了……」

某女的整張臉，逐漸散成死灰色。

「作為AMI的首席公關，我希望你能夠深刻反省自己剛才的鹵莽行為。一些基本的公司制度暫且不去說它，明明知道今天有重要的客戶，還這樣在公司的大廳里大呼小叫，氣勢洶洶，是否算得上一個懂得把握分寸，時時注意維護公司形象的公關人員？」

「歐陽晴逸，你就這點能耐嗎？是大家太看得起你了還是你本來就不過如此？28人的公關部就你一個在跳腳？拿錢砸下來客戶，就連你身邊的李亮（小李子的全名）都能做得到！你是打算讓我們的培訓老師也這樣去教導大集團客戶嗎？AMI多年來的成功就是靠公關部的酒肉公關？」

酒肉公關？那豈不是在暗示歐陽特助還……小李子在一邊聽得是心驚肉跳。總監會不會說得太過了啊？這下子怎麼收場？一想到日後他們倆不時「相間歡」的場面，小李子突然間好想辭職回家種田。

杭以晨幾乎是扔下這些話后的第一時間，就轉身大步離去的。

大廳里，突然好安靜……人都到哪裡去了？

前台呢？剛才等簽名的財務部同事呢？

戰火焚燒過後的土地果然寸草不生……自己難不成是唯一的倖存者？

那女人一直雙手握拳，低頭矗在原地，小李子注意到她的肩膀在輕微抽動。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突然也泛起一絲心疼。他注意到，其實歐陽特助的肩膀還是很瘦削的，要不是平時嘴巴不饒人，一定會讓很多男人有憐香惜玉的想法的。

哎……總監也真是的！再強悍，畢竟人家也是個女孩子，說話這麼直接幹什麼呢？

「歐陽特助！歐陽特助！」要安慰她，小李子實在是無從下手。猶豫再三，才勉強湊上自己並不算強壯的肩膀，「歐陽特助，要是覺得難過的話，想哭就……

嚇……

歐陽晴逸突然抬起頭，冷冰冰的目光直勾勾注視前方，四下迸發著圓月彎刀、小李飛刀、關東大刀、劈柴砍刀……

「小李子，給我取消中午呂越龍門大酒店訂的位置，客人一到就帶他們去員工餐廳。」

「員……員工餐廳？」特助該不會是被杭總監氣糊塗了吧？

「對！就是AMI的員工餐廳！」

杭以晨，我們重新開局！

（第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