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婚訊

他把再見兩字咬得很重，我有一秒鐘的錯覺，他的語氣裡面帶著遺憾和無奈，我想對他說些什麼，可是他很快消失在那道門後面。

我回到年會的會場的時候，李波正一個人默默坐在角落裡面。

我走了過去，他輕聲問道：「稿子對得怎麼樣？」

我不想刻意撒謊，於是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裝作很淡的樣子說：「根本沒有去對稿子，王紹東找我有點事。」

李波卻一下子說：「其實我知道，因為我剛才看到他從休息室裡面走出來，沒過多久你就走出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不能問你你和王紹東聊得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問你稿子對得怎麼樣。」

李波沒能掩飾得住他滿溢出來的無奈和惆悵。而我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我只有低下頭來，一言不發。

這時，忽然又有一個同事過來找我說：「鄧小姐，王總經理找你過去一下。」

王遠坐在貴賓室裡面，他對我說：「坐吧。」

我坐下來，看著他玩味地握著一杯香檳，乾淨的但是卻有些少發福的手指緊緊握住那個小小的杯子上，有著莫名的喜感。

他說：「鄧小姐，我的手指上，有著什麼特別的東西嗎？你看得深沉。」

我顯得有點尷尬，但是依然慢慢地說：「請問王總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王遠笑笑說：「稿子準備得怎麼樣？等下我讓行政這邊安排你第三個上台致詞，這可是公司的高層有能享受的待遇，你準備好了嗎？」

我勉強笑笑說：「謝謝，我準備好了。」

這時，王遠笑意更濃：「我有一則消息想要宣布，我想想在你致詞之前，宣布這個到底會不會影響你的臨場發揮呢？」

我說：「王總你按照你的想法，我沒事。」

王遠站起來說：「走吧，年會開始了，早點開始致詞，也好早些開始節目。」

我跟在王遠的後面，一直細細地想他到底想要宣布希么，而他忽然來一句說：「你那麼聰明，應該很容易猜到的。」

我的心差點漏了半拍。他想要宣布的事情，會不會和王紹東有關？如果是，那到底是什麼事呢？想起王紹東剛剛的異常反應，我的心一下子像一塊從山頂一直往下滾的石頭，一直滾到山腳下，然後重重地頓在那裡。

他想要宣布的，會不會是王紹東和周佳的婚事？

我被自己的這個猜想，想在心裡點燃了一個原子彈，它把我的心炸成了一片平原，我想過逃，但是那些讓人窒息的煙霧不斷地湧出來，它差點就逼著我紅了眼眶。

然而，我又在心裡安慰我自己，說不定不是王紹東和周佳的婚事呢，說不定是一些極小極小的事情，王遠找我，不過是為了確定我能正常上台致詞罷了。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葯，但是想著既然決定了，就做就是了。沒那麼多亂七八糟可以胡思亂想的。

我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這時，李默默遞給我一小碟水果沙拉。

她說：「七七，別那麼緊張，你就當下面坐著的人是透明的好了。快吃點東西，這水果沙拉好吃死了。」

我懷著複雜的心情吐槽了一下她這句話：「那我還是不要吃了，我怕一個不小心，我就被這些好吃的東西弄死了。」

雲飛哈哈大笑說：「七七，這樣才像我認識的你啊，吐槽給力。」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

這時，王遠站到了舞台上，燈光打到了他的臉上，他帶著一些看起來平和的笑容說：「很高興，在天健集團一年一度的年會上面，和大家歡聚一堂。」

掌聲就這樣響了起來，我機械地跟著雷動的響聲一起鼓掌。

可是我的心緒已經飄得很遠，我根本無心顧及他在說的是什麼，他大概在台上站了幾分鐘，說了一堆振奮人心的話，而台下的掌聲也確實這樣經久不息。

李波推了推我說：「七七，你在發什麼呆？」

我才緩過神來，看了看台上。

然後，我的目光定住了。

那個人，哪怕四年多不見，我也清清楚楚地認得她。

她是王紹東的媽媽朱佩。

她穿了一身寶藍色的旗袍，臉上的妝容濃淡相宜，和王遠一樣，也是帶著淡淡的看起來平易近人的笑容。

可是，我知道，她確實不是那麼平易近人的人，因為她曾經在甩給我十萬塊的時候說：「看我家紹東接觸了這樣的女人，看來我要提前安排他去做身體檢查了。」

是的，那一年，這些侮辱的話從她那張好看的嘴裡面冒出來，我卻一句都不敢反駁，我當時像一隻麻雀一樣，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等待著她說：「好了，鄧七七，我要說的就這些了，你現在可以滾了。」

而現在，她就站舞台上，帶著舉世無雙的平和的笑容說：「很高興今天和大家相聚在這裡，真的很感動，新的一年又來了，而現在依然可以看到各位天健的職業為了天健的輝煌而努力奮鬥著，我知道你們都來自五湖四海，你們都有著自己的家人，但是今天請允許我說一聲，在我看來，你們也是我的家人，是我最親的家人。在這裡，也希望在座的各位相親相愛，為了天健更輝煌的明天，也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而奮鬥。」

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適時地響起，這時，王紹東忽然挽著周佳的手緩緩地走到了舞台中心。

朱佩繼續說：「借著這個歡騰的日子裡面，我順便宣布一下犬子王紹東，即是天健集團市場部經理，和他深愛的女子周佳周小姐的婚訊。」

明明這時，這個世界上，這個地方充滿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明明有著不太真心的掌聲，明明有著未必真心的喝彩聲，明明朱佩的聲音在這個巨大的會場裡面經久不息，可是我的耳朵里，忽然什麼就聽不到了。

我只聽到自己內心的城堡的倒塌，它像被一陣巨大的颱風一掃而過，我還沒醒悟過來，心碎的聲音已經清脆得如同跌落在地的瓷器發出的聲音一樣。

周圍的人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我這才發現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成為了我臉上的訪客。我想清清楚楚地看著王紹東這一刻的表情，我以為我能看得清，然而剛好碰到他側著臉，在周佳的額頭上留下了輕輕的一吻。

「麻桿七七，你說吧，你要不要嫁給我？」

「七七，等我們畢業了，我們旅遊結婚好不好？先把結婚證偷偷領了，再告訴家裡，你覺得怎麼樣？」

「七七，我迫不及待想畢業了，我迫不及待想把你娶回家去藏著，你那麼好，我怕下一秒就被別人搶了去。」

「七七，你說說吧，你最想要的婚禮是怎麼樣子的？」

王紹東說這些話的時候，每一次的表情都不一樣，每一次的場景都不一樣，唯一一樣的就是，這些都是我們之間不該討論的，也永遠無法兌現的遺憾。

在喧鬧的起鬨聲中，我輕聲說：「我最想要的婚禮是，你必須是新郎。」

這個回答和當年如出一轍，可是時光飛逝，你已全然聽不見。

李波握著我的手說：「七七，你說什麼？」

我低著頭，淚眼迷離。哪怕是斷斷續續泣不成聲，我都無法再說出多一句話。

我早就猜到我們會有今天。

你的婚禮在別處。你會攜手別的女孩子，你在她的額頭深情一吻。你對我說過的那些撕心裂肺的情話，會再對其他人再說一次。

這是讓人多麼難以接受又必須要接受的事實。

這時，朱佩在舞台上繼續說：「這個消息其實早就應該公布了，目睹了兩個孩子之間的純真愛情，我作為父母很高興。現在我宣布，王紹東和周佳小姐的婚禮將於下個月18號舉行，剛好在放春節假之前，希望到時候大家都能賞臉來參加這場見證著他們之間的愛情開會結果的婚禮，謝謝大家。」

朱佩說完，主持人把麥克風給了王紹東，大意是讓他說一下他們之間相親相愛的過程。

我不敢把頭抬得太高，我怕別人看到我的眼淚，可是我依然想知道在這樣的一刻，他的臉上帶著什麼表情。

燈光打得太大，我的眼淚太朦朧，離得那麼遠，他的笑容一點點地從我的面前模糊，我終究是忍不住像一個瘋子一個站起來，就往門外跑去。

跑出會場的時候，才覺得深圳的天空其實很空，夜晚一個星星也看不到。

李波遞給我一包紙巾，他說：「想哭就別忍著。」

我像一個瘋子一樣不管不顧自己穿著長長的裙子，就這樣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說：「不作就不會死，可是我還是想作死。作死了都好過要接受這份煎熬。」

李波忽然一下子蹲下來，直視著我，他說：「七七，我們這輩子未必就能嫁給最愛的人或者娶了最愛的人，這就是現實生活，不要忍受，而是要學會接受，你其實早已經接受你們已經成為過去了是不是？既然過去了，他要娶誰，誰要嫁給他，你肯定能接受的是不是？「

我抬起頭，帶著眼淚說出了讓我後悔了很久的話，那句話是：「李波，求求你，帶我走。」

我的崩潰，我的脆弱，我的失去理智，終究讓我在這場時代的洪流裡面風雨飄搖得需要一個柔軟的救生圈。

我向他伸出手說：「帶我遠遠地離開這裡。」

而一直看著我的男子愣了一下，但是很快說：「好的。」

說：

真寫得太特么的難過了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