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懼愛,勿離吾愛
鳳夙對燕簫說:「你把為師帶壞了。」
「你性子淡,若是床笫之歡能讓你貪戀紅塵,也不枉我夜夜這般賣力。」燕簫說話清雅,但總歸帶了幾分戲謔,聽得鳳夙尷尬不已。
有時候沉淪歡愉之際,她看著眉眼布滿
的他,會不期然去想,這一輩子她只會跟他做這樣的事,若換成別人……卻是想都未曾想過,她有潔癖,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排斥,甚至還隱隱期待。
這話沒有對他說,眉眼間蕩漾出漣漪春色的男子,若是好聽話悉數說給他聽,怕是又要取笑於她了。
只不過,拋下生死之劫的他,似乎越發肆無忌憚起來,若是心血來潮,可不管他們立身何處,周圍有多少人旁觀,勢必將她摟在懷裡,修長的手指滑入她的髮絲之中,薄唇輕覆,在她唇上輕輕的吻,若不把她吻得滿臉緋紅,缺氣急喘,絕不鬆開她靦。
並非每次「吃虧」的都是她,有時候動情太深,呼吸阻斷,他勢必好一陣輕輕咳嗽,有時候背對著她咳,有時候則是耍賴抱著她,將她按在胸前,而他拳頭抵唇撕心裂肺的咳……
她難得聽話,他不想讓她看見,她便不看,雖說自欺欺人,但多少寬慰了他的心。
額頭與她相抵,話語溫柔纏綿:「只是小咳,不礙事。揍」
「嗯。」她更緊的抱著他,沒有拆穿他的謊言,如今的她和他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相愛。
就連阿筠有時候見了,也會忍不住打趣他們:「好的跟一個人似得,這裡怎麼看都沒有我的位置,好傷心啊!」
說傷心的人,眉眼間卻儘是笑意,看到爹娘如此,這個過分早熟的孩子心裡其實比誰都高興。
「天下若是以後交給阿筠,想來也是臣民之福。」燕簫說。
「他還很小。」她把目光落在稚子身上,跟他爹爹一樣,是個書痴,尤為喜歡機關、八卦、天文、五行、醫藥和兵書,雖說平時說話毒辣,不拿正眼看人,但私底下卻極為認真,勤敏好學頗有燕簫之風。
有次,鳳夙站在書房窗口,看著阿筠在燕簫的教習下提筆習文,好像看到了少時燕簫,只不過經年流轉,事過境遷。
燕簫似是察覺到她的存在,站在阿筠背後,緩緩抬眸,見是她,微微含笑,唇色淡淡,帶著病容。
片刻后他出來,手上已經拿了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入了秋,到了晚上越發涼氣逼人,你出來怎麼也不多穿件衣服,著涼了可該如何是好?」
聽著他的訓斥,她只是垂眸輕笑,他察覺了,忍不住也笑道:「訓你呢!一個人傻笑什麼?」
少時,他把她當夫子,當長輩,但此刻他卻把她當孩子,當妻子來看待,就連說話語氣也改變了很多,讓人感慨萬千的同時,又忍不住莞爾輕笑。
「看到阿筠,不期然就想起了你。」
書房內,阿筠執筆透過窗柩看著他們,笑的極為燦爛,但語聲稚嫩,字正腔圓道:「紅塵男女,花前月下,看的本殿下艷羨不已。」說著,誇張地清了清嗓子,半托腮,笑眯眯道:「不知書中是否有黃金屋,是否有顏如玉……」
「啪嗒——」一聲,有石子彈在支起窗柩的支架上,只眨眼間功夫,窗柩閉合而上,房裡房外瞬間形成了兩個天地。
「罷了,罷了……榻上妻,窺不得。」老氣橫秋的聲音從書房內響起,近乎有些認命。
鳳夙忍不住輕笑,看向燕簫,「關窗幹什麼?」
他眉眼深沉的看她,聲音在夜色里顯得越發低柔:「吻你。」
「……」
於是,燕簫吻了她,那晚月色很好,也很亮,庭院中開滿了秋海棠,果真應了阿筠的話——花前月下。
綰綰在懷孕三月之餘如願嫁給了楮墨,最終代筆寫信的那個人是鳳夙,寥寥數語,話語不多,但卻希望楮墨能夠好生對待綰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祝他和綰綰能夠幸福。
鳳夙不知道的是,在收到來信的那天下午,楮墨坐在大祠堂蒲扇之上,看著面前整齊排列的靈位,眸色很淡,好像裡面潛藏的情緒隨時都可以被風吹散。
——我在鳳國為質,她每日來看我,雖然還只是一個小女童,但每次看到我的時候,眼裡都會流露出傾慕之意。那時候我便在想,她或許是喜歡我的。
——她為什麼要成為顧紅妝,為什麼要跟我作對?我寧願她騙我,殺父之仇,我怎麼能忘?
——我曾經問過我自己,倘若時間可以倒流,我是否還會在草堂救雲妃?不會,我會在這顆心為她跳動之前,率先殺了她,如果我知道她是顧紅妝的話。
——這樣很好,我及時抽身而出,並未損失什麼,誰讓我不愛她呢!
最後一句話是自嘲,也是自欺欺人,楮墨這番話是對碧水說的,碧水寂靜的站在他身後,靜靜的聽著,心裡卻湧起悲涼感。
帝君,你終是說謊了,你這麼驕傲的一個人,不願意承認自己心動了,為你的殺父仇人心動,對你來說是一種恥辱吧?
只不過……愛,真的能說不愛就不愛嗎?如果不愛,你怎會收到鳳夙來信后,前往這裡打坐好半晌?如果不愛,你怎會因為鳳夙的話心生惱怒,命人準備成親事宜。
還不承認嗎?你的情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一個叫鳳夙的女子所牽引,你和燕簫定下的三年盟約,屆時你是否會對那個「她」心存不忍?
「你怎麼不說話?」低沉之聲,帶著隱隱落寞。
說話的人自然是楮墨,問話的對象自然是碧水。
「……」碧水苦笑,說話?她患有啞疾啊!
良久之後,楮墨似是自嘲的笑了笑:「我忘了,你不會說話。」原來,他和碧水都是被親人無情拋棄的可憐人而已,所以才會可憐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並聊以自慰。
天際雲捲雲舒,夜幕低垂,碧水推著他離開大祠堂的時候,楮墨看到庭院中七缺一的「七星陣」,人彘在罈子里無助的張著嘴,一個個披頭散髮的頭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同時,心裡卻越發空曠。
終於,在夜色的掩蓋下,有一滴淚從楮墨的眼眶裡砸落,無聲消逝……
也許有人看到,也許沒人看到,碧水目光移到七星陣中間空空如也的大罈子里,眼神濃霧纏繞……
綰綰大婚那天,楚國和燕國達成結盟國,吳國上下頓時人心惶惶,當然這是后話。
那天,燕國為了應景,也在宮內張貼了雙喜字,鞭炮齊鳴,好不熱鬧。
鳳夙坐在庭院鞦韆上,看著藍藍的天,彷彿看到了三娘,三娘溫溫的笑:「姑娘……」
「三娘……」她想笑,但笑容牽強。
三娘笑容溫柔:「姑娘,你可幸福?」
「……幸福。」鳳夙笑中帶淚。
那天,她在御書房內找到了燕簫,「簫兒」兩個字尚未出口,淚水就已經濕了滿面。
「出什麼事了?」燕簫臉色大變,起身朝她走去,而她呢?不顧朝臣在內,邁步迎上燕簫,摟著他脖子,像個孩子般無聲痛哭。
「告訴我,怎麼了?」燕簫從未見鳳夙如此失常過,他何曾見她哭過?而且還哭的這麼傷心?一時間焦急如焚,牽動肺腑,又是好一陣咳嗽。
她的淚落得更凶了,她想告訴他:「別離開我,三娘走了,綰綰走了,我身邊只有你和阿筠了,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別有一天我想找你的時候,天地間卻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我已離不開你。」
若是能讓他活下去,她願意拿一切來換。
那天,她不再是他清冷無情的夫子,窩在他懷裡哭的像個孩子,群臣尷尬之餘暗自猜測不已。
燕簫柔聲哄她,揮退群臣,抱她回去的途中,垂眸看她,在她淚濕的眼上親了親,低聲感慨道:「你這樣,讓我怎麼捨得離開你?」
她聽了,摟著他的脖子,哽咽道:「那就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