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姐妹,碧落黃泉
鳳夙曾經設想過這一天,如果她和綰綰迫於雙方身份,成為敵人的話,她該如何取捨。如果不自欺欺人的話,答案只會有一種:兵戎相見,生死各安天命。
走到今天這一步,鳳夙不會心存婦人之仁,對綰綰手下留情,而綰綰為了楮墨,一定不會袖手旁觀。這麼看來的話,這場大戰似乎避無可避。
在燕、楚對峙的第五日,鳳夙率先踏上了浮生橋,隨她一同踏上浮生橋的那人還有綰綰。
藤蔓纏繞,彩蝶嬉戲,白霧縈繞,兩名女子立身其上,一黑一白,黑衣女子不理世俗偏見,一頭青絲盡數披散,沒有任何發簪裝飾,就連那身寬大的黑色衣袍,也沒有用束腰帶固住婀娜身姿,手持佛珠,氣質倒是和燕簫相差無二,半魔半佛,眉眼間透著絲絲縷縷的悲憫之氣。
綰綰穿著一襲白衣,飄逸若仙,青絲用紅色髮帶束在胸前,看向鳳夙時,眼中隱隱有水汽瀰漫,唇張了張,終是向鳳夙輕聲喚了一聲:「姐姐——靦」
鳳夙表情平靜,看著綰綰,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看來,你心中已經有了決定。」猜測到,但真當她和綰綰走到今天這一步時,鳳夙還是會心生感傷。
綰綰雙眼微紅,一滴淚轉瞬砸落:「時至今日,我從未想過要跟你對峙,但我又不能棄楮哥哥生死於不顧,你別怪我。」
目睹綰綰神情悲痛,鳳夙抿唇不語,過了一會兒方才道:「你是鮫人,得天庇護,實在不該闖入這亂世紛爭之中。揍」
綰綰對楮墨,猶如她對燕簫,燕簫身體每況愈下,她又怎能讓他在有生之年成為亡國帝?
「楚國出兵前,我曾試圖窺探楮哥哥和簫哥哥的命運,卻什麼都看不到……」綰綰見鳳夙臉色微變,嘴裡溢滿了苦澀:「姐姐,我不想簫哥哥出事,更不想楮哥哥出事,倘若浮生橋之戰,兩帝必有一死的話,我只能二選一。」
「既然如此,還猶豫什麼,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任楚軍踏橋而過,你我既然都是身不由己,無需顧念舊情,若是死劫難逃,無怨;若是你我不死,大戰之後,惟願一笑泯恩仇。」鳳夙伸出持珠右手,那是邀戰的手勢。
綰綰咬唇,遲遲不忍下手,終是狠下心:「姐姐是活佛弟子,綰綰不才,姑且試試你的身手。」
綰綰很清楚,活佛根本就不是無歡,更不是鳳簡,而是三界天帝化身而來,她曾問過長老,長老反常的沉默,只讓她保守秘密,要不然天帝震怒,後果將會不堪設想。她曾試圖看出鳳夙的前世今生,但看到的卻是一片混沌不明,好比楮墨和燕簫,這三人的命運彷彿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籠罩住一般,讓人窺探不得。
鳳夙師承天帝,遇凡人對戰,武功高強;遇鬼怪異類,自是法力精深。更何況天帝什麼都教她,五行八卦,布陣對敵,鳳夙是個中翹楚。
如今,鳳夙長袖輕拂,虛空布陣,剎那間一股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事已至此,再說無益,身處亂世,註定將是亂世棋子,被無盡的世俗枷鎖層層纏繞著,擺脫不得。
鳳夙陣法超絕,以浮生橋藤蔓為引,築囚籠,欲將綰綰封困其中。
綰綰廣袖浮動,身體周圍瞬間出現了一層水幕,將囚籠阻擋在外。手中憑空出現一把長劍,長劍竟是由水幻化而成,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鳳夙見狀,手上蓮指變動,只見原本藤蔓化成的囚籠迅速分離,彼此纏繞,形成一把長劍,刺向綰綰身畔護身水幕。
綰綰手中長劍揮動,白色光芒劃出一道炫麗的弧線,美不可言。
綰綰手中長劍與鳳夙用藤蔓幻化而出的長劍連連碰撞,竟有錚錚之聲,如金屬相擊,令人驚嘆。
鳳夙手指移動間,長劍如疾馳之電,快速刺向水幕中的綰綰。
綰綰長劍離手,兩把劍竟在空中,隔空相擊,浮生橋兩畔眾將士看的目瞪口呆,明明是盛夏天,卻有一陣陣寒風鋪面而來,無不駭然。
他們何曾見過這麼精深的法力,藤蔓編織而成的長劍,竟然能夠和由水幻化成的長劍虛空相擊,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只見藤蔓長劍速度越來越快,伴隨一道「呲啦——」的破碎聲響起,綰綰周圍水幕瞬間支離破碎,在空中化為虛無。
綰綰並不氣餒,長劍回到手中,奮力一揮,猛打在藤蔓長劍上,只見藤蔓長劍斷裂,無數長短不一的藤蔓枝條從半空中散落而下。
綰綰氣勢變了,原本她衣袂翩翩,宛如不食煙火的仙子,但下一刻周身氣勢陡然大變,只見她騰空而起,飛身向鳳夙刺去。
鳳夙眸色微眯,氣勢如虹,飛身而上,身體驀然出現無量佛光,氣勢越來越勝,似要將天撕裂一般。
浮生橋隨著漫天佛光,竟是霞光暴漲,觸目望去竟有一縷縷日月精氣從天垂落,以浮生橋為介,沐浴鳳夙己身。
浮生橋剎那間似乎接通了天地,橋身耀眼奪目,隱隱間可以看到,橋上藤蔓遊動,像是有生命一般,肆意在懸崖上空浮動著。
眾人目睹此情此景,俱是驚駭不已。
莫非傳言為真,此橋真的是兩棵藤蔓交纏而成?一棵通黃泉,一棵通碧落?
綰綰見狀,瞬間將長劍投於天際,眨眼間功夫,竟有無數長劍快速下墜,密密麻麻,懸浮於綰綰上空,一場廝殺避無可避。
「大開眼界,我且會上一會。」鳳夙眸色微變,雙掌幻化精妙,瞬間便有十位羅漢出現在天際,雖然隔得很遠,卻感覺近在眼前一般。
那些羅漢形態不一,有怒有笑,手中兵器更是各不相同,佛杵,雷錘等金光流露。
不僅是綰綰了,就連百萬大軍俱是震驚不已,像這樣的場面何曾見過,凡人哪有那般神力,竟能幻化出羅漢對峙。
燕簫微微咳嗽,他從不曾見夫子在他面前使用過法力,如今看到羅漢金身,原本應該感到吃驚的,但不知為何,竟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她會法力,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不足為奇。
跟燕簫有這種念頭的還有楮墨,這一幕似曾相識,他在哪兒見過呢?
就在兩人心生詫異間,只聽十位羅漢大喝一聲,凝聚之聲宛如天外來音,將浮生橋近百萬將士驚的齊齊後退了好幾步。
綰綰臉色大變,長劍懸空改變劍勢,刺向羅漢金身。
一時間半空中只聽到一陣兵器擊打聲,兩人竟是半分便宜都沒占,就算鳳夙請出羅漢對陣,竟然也無法撼動綰綰半分。
但並非毫無所獲,至少羅漢與鋒銳水劍對峙消融,伴隨「砰」的一聲響,兩人均被餘波震退數米之遙。
旁人看不見她們的神情,但只有鳳夙和綰綰能夠看見彼此嘴角均是不約而同溢出了鮮血。
「鮫人雖不及九天之龍金貴,但好歹隸屬龍族,你乃龍族中人,法力高深不在話下,只不過……我沒想到竟連佛力也無法耐你何。」
綰綰笑了笑,只不過那笑卻無歡欣之意,盡顯苦澀和無奈。
鳳夙眸色沉戾,複雜的看著綰綰,試圖勸她:「綰綰,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若是逆天而行,勢必要遭天譴之劫。」
綰綰淚珠砸落,笑中帶淚:「姐姐,我已沒有回頭路了。」縱使有,她也不想再回去了,他要這天下,她便幫他達成所願。
「莫怪我。」綰綰話語意味不明,鳳夙起先有些不解,隨後臉色陡然大變。
不只鳳夙如此,就連兩岸兵將也是驚到了極點。
浮生橋下,萬丈懸崖竟然傳來隆隆之聲,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宛如雷石滾動,連帶地面也在劇烈顫動之中,聲勢浩大,讓人不寒而慄。
燕蕭身體一僵,臉色煞白,宛如有一盆涼水沿頭澆下,身體冰冷到了極點。
褚墨臉色沉凝,望著橋身上白衣翻飛的綰綰,眸色微紅。
觸目所望,一陣喧嘩聲起,只見懸崖之下竟然有水不斷攀升,眾人這才意識到,剛才傳來的「轟隆」之聲竟是海水洶湧所致。
當海水快要接近浮生橋時,海水停止上漲趨勢,盛夏竟似走入隆冬,天氣越來越冷,沒過多久水面凝固,竟結出了厚厚的冰層。
那一刻,楚軍士氣大震,但橋對岸的燕國將士卻是心驚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