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樂謠說:「真是太麻煩你們了,下午我盡量照同樣的款式碼號還一套過來。」
那女人忙擺手,「不用這麼客氣,我找歐諾要就可以了。」
樂謠只是笑笑,「那麼我先走了,再見。」
女人十分熱情,「我帶了午飯,一起吃吧!還有這衣服,已經洗好了嗎?」
樂謠搖頭,隱藏在她自己濕漉骯髒的衣服下面的手掌,拇指的指甲狠狠地刺入食指,「再見。」
門被帶上的時候,樂謠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往山下走,盤旋的山路旁有一個垃圾桶,樂謠將自己的衣服丟進去,眼淚一直掉,她不想忍也忍不住。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的世界好像天翻地覆,而她,不知道根源在何處。
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親生的,如今被大白於天下又有什麼關係?
和歐諾本就是兩根不相關的平行線,之後又是她主動地提出分手,那麼現在他冷漠以待又有什麼關係?
身體被素不相識的女人看見了,那也只是一時的羞愧而已,都是同性,她有的那女人當然也有,又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她這樣對自己說著,可是抹著眼淚的兩隻手都濕透了。
樂謠想,她這樣難受,但痛過了就好了,哭過了就好了,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再次見到陳先生,他在醫院裡穿著病號服,精神卻是很好,樂謠叫他「陳先生」,他似乎並沒有不高興,依然和她三言兩語地說著話,近中午的時候,肖迤和她一起出外吃飯。
「下午陳太太和另外三位陳先生會來,你可以選擇不見。」
樂謠用筷子扒著碗中的飯,淡淡地說:「左右總是要見的。」
「你本來對陳先生的產業並沒有興趣的吧!那麼為什麼還會到這裡來呢?」肖迤問出了一直在他心間徘徊的問題,初次去找她的時候,她的態度明明那般堅持不是嗎?
樂謠微微怔愣,然後笑了笑,「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我貪錢,也許是因為我母親不要我了,只好來認個父親,也許是因為我想來追回我曾經失去的男人,又也許只是因為我無所事事太久了,生活中需要點起伏。」
肖迤想了想,「一個理由也許不能促成你做這件事,幾個理由在一起,就很充足了。」
樂謠笑著說:「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回到醫院的時候,肖迤有些吞吐地說:「如果陳太太他們給你什麼不好的臉色看,你不要太介意。」
樂謠笑,「老公其他的女人生的野種回來分產業,要是我,我一定會吃了那野孩子。」
此刻她還有心情玩笑,肖迤輕輕鬆了口氣,卻又有些無奈,「有你這樣說自己的嗎?」
樂謠無所謂地聳聳肩,「事實而已,並不是我能促成或者能改變的,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病房裡陳先生的太太兒子果然都在,並沒有想象中的惡言碎語,他們待她只是冷漠。樂謠覺得面也見了,且對方也沒有什麼話要對她說,在這病房裡,怎樣她都是算是外人,不久便告辭了,肖迤陪她一起出來,一路送她回酒店。
下車的時候樂謠說:「陳先生對我也算是真心實意的,讓你這麼個伶俐人來幫襯我,只是我天生愚鈍,這些事情怕要你多受累了。」
肖迤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怎麼突然這麼客氣?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你放心,屬於你的東西,我一定會替你保住。」
屬於她的東西嗎?樂謠苦笑,到底有什麼是屬於她的?
「我後天去法國。」
「嗯?」肖迤有些錯愣。
「這是早就訂好的行程,我爭取這個公費留學的機會很久了,現在已經耽誤了幾天了,已經決定後天就離開,這裡的事情你看著辦吧,拿得到就拿,拿不到不要勉強,你拿同樣的精力去做別的事情,報酬不一定會比這個少。」
聽她說到後來,肖迤的臉色漸漸地些難看,「你還在怪我?」
他是真的沒有料想到那位傳說中的夫人那樣倨傲倔強,在知道是樂謠主動找到陳先生后,便直接將親生女兒給趕了出來,放言她並沒有樂謠這個女兒。
終究是他害了她。
樂謠苦笑,「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上次牽怒你我已經很抱歉了,你不要再這樣說,這兩天我受你照顧不少,若是還有怪不怪你這一說,倒顯得我沒心沒肺了。」
如果不是她要去看那位陳先生,如果不是她和歐諾糾纏不休,陳先生又怎麼會想到他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兒?她又怎麼會被媒體記者盯上?陳先生又怎麼會出面替她平定風波?歐諾如今又怎會對她冷臉相待?
一切都是她的錯,因為她一開始對歐諾的不真誠,現在報應來了。
她在乎的人都不要她了。
她的爸爸媽媽,她的歐諾……
電梯正要合上的時候,歐諾戴著墨鏡的臉忽然出現了,準備合攏的電梯門打開,他站進來,樂謠的視線一直黏在樓層按鈕上,好似在探尋著什麼。
「這麼快就不認識人了嗎?」略帶嘲諷的語氣響起來。
樂謠沒有說話。
「也難怪,陳有元的女兒,未來的皇藝總事,自然是眼高於頂的。」
樂謠微微皺了皺眉,好在「叮」的一聲響,她所在的樓層到了,輕輕呼出口氣,即使做不成朋友,她亦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從對方的嘴裡聽到這種「惡言」。
一直到她的房門口,他一直尾隨,樂謠拿著鑰匙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到底想要怎樣?她腦海里不停的迴旋著這個問題。
他的手從後面覆上她的,輕輕扭動,房門應聲而開。
樂謠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開來,幾乎是瞪著他,「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歐諾冷哼一聲,「到底是身份地位不一樣了,你也可以這樣和我大小聲了嗎?」
樂謠閃進屋內,想要關上門,歐諾卻已經閃進來。
樂謠往後退了兩步,「歐諾,你是故意來羞辱我的嗎?」她眼睛都紅了,「我承認我犯賤,我承認我自作多情,你想說我什麼?我通通都承認,行不行?行不行?」
歐諾冷笑著,「樂謠,我恨你。」
樂謠只覺得胸口一記重捶,幾乎就要站不穩,他,他說他恨她。
看見她滿臉受傷的神色,歐諾心中閃過一陣快慰,緊接而來的卻是更加的焦躁易怒,薄唇中吐出更加尖銳的話來:「從一開始你就騙我,堂堂Z大法語系的高材生,唯一一個公費到法國留學的學生,未來的大翻譯官,居然在劇組裡打雜,扮演一個專科畢業的打雜妹感覺如何?陳小姐要不要發一下感言?這麼好的演技,王導應該直接用你拍電影才對啊!」
歐諾用力拂過旁邊的花瓶,花瓶碎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他額上青筋直冒,「我居然被你這樣一個女人玩得團團轉。」
樂謠忍不住用手背揩著眼淚,哽咽著:「我知道我錯了,不該這樣騙你,可是你呢?你一開始還不是只想找個女人上床?我只是想要接近你而已,我都受到懲罰了,你還要怎樣?你說啊,你還要怎樣?」
歐諾聽了更為火大,用力瞪著她,眼中似要冒出火來,「我只是想要找個女人上床?媽的我一開始就該上了你是不是?」
「我不跟你說了。」樂謠一邊哭一邊就要往房間外走。
歐諾卻一把抓住她,用力將她按在牆上,俯下身咬住她的脖子,頸動脈血液流動的聲音,她起伏不定心跳的聲音,咬下去,一口咬下去,他想看看她鮮血淋漓的樣子。
似乎感覺到他身上陰冷的氣息,樂謠索性不掙扎了,「你要我死嗎?」
他的牙齒在她頸項處游移,一口口地噬咬著,他冰冷的唇掠過,「讓你那樣輕易地死了,不是太便宜你了?」
於是她的心開始下沉,一種均勻的快速。
是她不好,是她的錯,她願意接受他的懲罰,他的牙齒咬在她柔軟的胸口時,她伸出手抱住了他,抽泣著低喃:「歐諾,你不要恨我了。」
他在她身上肆略的雙手於是更加用力。
歐諾在她耳邊冷笑著說:「你玩弄我的感情,我玩弄你的身體。很公平是不是?」
樂謠如一個破敗的娃娃,渾身青紫交加,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著他,長而卷的眼睫上垂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很公平,所以我不再欠你了是不是?」
這種近似於酷刑的做愛直到傍晚,室內一片黑暗,可是沒有誰去開燈,直到樂謠的電話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