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張居正聽沈覺非如此說,心中暗喜。事關藩王,不是他張居正想動就動得了的,現在有了皇帝的支持,就可大幹一場。很快他就有了一個腹稿。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來,這皇上才十二三歲,按大明地規矩,雖然可以親政,但是畢竟威望不足。那些藩王在輩份上多是長輩,恐怕不會輕易就範。於是說道:「皇上,藩王是皇家的事情,還是請兩宮太后出面好些。」
聞弦歌而知雅意,沈覺非笑道,「正是此理,待會兒我就去找太后商量,應當沒有問題。首輔說了開源節流的問題,朕看來,還有兩項。在開源上,不知道首輔想過商稅和關稅沒有?」
「商稅,我朝對商賈徵收稅款,三十征一,各地設有關卡徵稅。至於關稅,倭寇猖獗,海禁迭起,關稅也就時有時無。「
沈覺非心中一嘆,現在的世界已經進入大航海時代,海洋蘊藏著無盡的財富,我大明再不動作,就要挨打了。這海禁是必須開的,首先就得說服這張居正,他略一沉吟道:「首輔大人飽讀經史,當知南宋之事。北宋滅亡,高宗南渡,立國百五十年,相繼與金和蒙古相持,幾乎無年不戰。南宋只有半壁江山,人民土地都不如我大明,卻是財用充足,可知是因為什麼?」
張居正道:「請皇上明示。」
「乃是得利於海上貿易,南宋有明州,泉州,廣州等港口可以進行遠洋貿易。東邊的朝鮮,日本,琉球等國,南邊的爪哇,暹羅,阿拉伯等國都有商賈來往,船隻川流不息。而南宋設置市貿使司,徵收關稅,宋高宗親口言道每年的歲入在兩百萬以上。如今我大明物產豐富,港口眾多,如果開放海禁,與東西洋各國貿易,收入當不在南宋之下,也可以緩解朝廷財政危機。」
「這些事情,皇上是如何得知的?」張居正問道,皇帝的學業是他親自負責的,各位講官也沒有講過這些事情,皇上如何得知?他雖然早看出皇上聰慧,不同凡響。可到底是小孩子,如此見識,也太讓人吃驚了。
啊,表現過了,沈覺非忙道:「看史書偶然看到的。」
張居正點點頭,皇上好學是好事,即不再追問。「海禁一事,朝廷爭論多次。現在的情況是:南方的倭寇已經基本平息,海禁也鬆弛了,地方上基本是默許。但是要公開開放海禁,恐怕還是要有些阻力。」
「為什麼?」
張居正笑道:「朝中清流自命高尚,一來擔心皇上學成祖七下西洋,浪費財力。二來擔心倭寇重來。至於皇上說的海洋貿易之事,他們又會拿出義利之辨,說皇上貪圖小利,有損天朝顏面。」
搞笑,沈覺非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張先生也這麼看么?」
「只要能生財,其他就不用管了。」張居正淡淡地道,他當政這幾年,為了銀子地事情不知發了多少愁,現在放著一條財路,怎能錯過!
沈覺非暗暗點頭,道:「張先生如此說,朕就放心了。在節流一事上,還有一個地方應該節儉些。」
張居正猜到沈覺非說的是皇室,忙道:「也不可過於簡單了。」
「宮中人太多了,太監宮女加在一起有三萬多人,一來用不了這麼多人,二來閑人多了,難以管理,三來也浪費錢糧。朕的意思是裁撤掉一些人,將多餘的宮女太監放回家去,以後宮中進人也要控制。還有朕的飲食起居也該簡樸些。」
張居正道:「兩宮太后處是不能裁減的。」
「這個自然。」沈覺非侃侃而談,「第四件大事是軍事。剛才首輔也說了,我朝開國實行軍戶衛所制,到了今日,軍丁逃散,各衛所坐吃空餉,說來大明有帶甲之士百萬之眾,可是恐怕誰也不清楚大明到底有多少軍丁,其中真正能打仗的又有多少了?而每年還要支出巨額軍費!這是第一點。第二點是軍隊裝備簡陋,少有訓練,軍紀無存!我聽說有的邊鎮用紙做的盔甲上陣,簡直是兒戲,九邊各鎮的馬匹軍械也大多不全,這一方面是朝廷拖欠,另一方面乃是軍中將領層層剝削。第三點乃是,將不知兵,兵不知將。軍隊訓練和作戰分開,將領每戰則派監軍監視。這是歷朝的流弊,為了防治大將專權,不惜降低軍隊的戰鬥力。」
「皇上,這乃是祖上傳下的御將之道,關係到國家之安危。望皇上三思。」張居正插言道。
「朕知道。」沈覺非揮手道,「祖宗的制度也許是好的,可惜傳到後世往往變味,比如那監軍現在都是太監充任,不懂軍事偏又愛胡亂干涉,束縛將領手腳,往往壞事!還有那些負責檢察的文臣,也喜歡亂指揮,玩什麼羽扇綸巾檣櫓灰飛煙滅。戰爭,國之大事,哪裡能由著幾個太監文士胡搞!而且,北邊蒙古邊患未熄,時時侵擾我朝;想起幾次京師被圍,朕放心不下啊。」終明一代,蒙古人始終是大明的腹心之患,中國欲強,必須徹底擊敗蒙古!沈覺非早已經下定了決心,時機成熟,即便親征蒙古!
蒙古人的威脅,張居正也是明白的,實際上他當政以來,在這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蒙古各部游牧草原,居無定所,男女老少弓馬嫻熟,來去如風,為害甚大,難以猝除,還需從長計議。當今之計,是令各邊嚴守隘口,使其不能侵入內地。」
沈覺非明白在新軍練成以前,也只能如此了。「第五點,也許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大明上下就看不起軍人!文臣鄙視武將,平民不願參軍。像京師的各營官兵,還時時被拿去做苦役。而且武將之培養,學業,升遷都掌握在文臣手中,武將地位之低可想而知。因此必須提高武將地位和待遇。最好是把武將體系和文官體系分開,兩不相干。」
張居正急道:「皇上,老臣以為不可。皇上難道忘了唐朝藩鎮之禍了么?」武將不受文官的監察,必然坐大,成為國家的隱患。」
對張居正的擔心沈覺非是明白的,他也清楚要想一下子改變文官對武將的偏見是不可能的。看來只得一步一步的來了,「當然是不會完全分開。只是規定在軍隊訓練,布防,作戰,這些武事上面不讓文官干涉,免得誤事。其餘財政,升遷,封爵等事情當然還是要文官監督。」
「如此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