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山
小龍女芳心猛地一震，飛身上前，蹙眉道：「你...你這是要去哪裡？」
葉衣心中無奈，低頭道：「龍姑娘，只怕我要離開一陣啦。今日一早，全真教一位道長送信給我，信中說我那西域的一眾朋友遭遇重大變故，請我回去幫忙。這次事態頗為嚴重，我只怕不得不回去一趟，是以剛想去向你告知一聲，你卻已經自己來了。」
小龍女聞言，頓時鬆了口氣，心道，原來並非他主動要走。她連忙放下古琴，一手攏了攏髮絲，柔聲問道：「不知到底何事如此嚴重，讓你一見了信就要走？以你處事不驚的性子，卻能急成這樣，怕是不得了了。」
葉衣一聲嘆息，便將事情與小龍女說了。原來他自小便在西域長大，吃的是百家飯，穿的是百家衣，雖然幼時孤苦，但仗著一手偃術功夫，卻也沒有吃過大虧，是以年紀不大，江湖經驗卻十分豐富。
他年幼奇遇不斷，偶然之下竟被他得到絕世功法《小無相功》與《凌波微步》，內力修為頓時扶搖直上，一身武藝自是非凡，不多時便被一稱為「明教」的教派看上，許以他法王身份，想讓他留在教中。只是他本身便喜好自由，生性無拘無束，自然不願被一身份束縛，便予以婉拒，只在明教留下個客卿的名頭。
這明教傳自西域，初時叫做尼摩教，教徒信奉火神，崇尚光明，自唐武后延載元年傳入中土。中原分教立於昆崙山，起初乃是北宋年間一夥起義人士所佔，為首者名為方臘，當年亦是一股不小勢力，只是最後叛亂仍然被平，明教教眾便以昆崙山光明頂為總壇，修生養息。
直至南宋年間，宋徽宗趙佶聽說自己治下竟有這樣一個異教門派，心下不喜，便命手下一名叫做黃裳的文官帶兵前去圍剿，那黃裳帶兵雖然無甚厲害，卻沒想到武藝卻超凡入聖，明教數十位高手聯手齊上，竟是一股腦全都被他殺了。自此，明教便漸漸衰落，教眾高手寥寥，便是一般武林爭鬥，也總是吃虧，討不了好。
後來葉衣留在昆崙山住了段時日，知曉明教教徒時常被那天山劍派與崑崙派挑釁殺傷，就連金烏派這樣的小門派也不將明教放在眼裡，心下自然憤怒，是以出手傷了不少兩派弟子，從而名震昆崙山，人送外號「崑崙劍」，一時間竟使得各派再不敢輕易打明教總壇的主意。
卻不曾想，自數月前葉衣離開明教前來中原，那數派得到「崑崙劍」葉衣離開的消息，竟然聯合起來反攻明教總壇，明教內頓時傷亡慘重，不僅聖女波爾絲身受重傷，光明左使陸遙身死，教主石元更是被崑崙派生擒。
教內一時間惶惶不可終日，每日都有教眾逃離總壇。石教主之女石青璇亦曾多次帶人打上崑崙派，卻因技不如人，不說沒把人救出來，己方倒是死傷不少，連著石青璇自己也受了頗重內傷。
他手中這封來信，便是那石青璇一手寫來，其上淚跡斑斑，想是那丫頭定然委屈到了極點，這才寫信求援。若此時自己不回去穩住陣腳，只怕這明教，從此就要從中土絕跡了。
小龍女聽他一席話，知曉他手上那封信是出自一女子，心頭微微有些不喜，可他所言事大，當下也不去在意，微微思量片刻，便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說罷，轉身飄然而去。
葉衣不知她有何打算，心中疑惑，便坐於屋前相待。等不多時，便見小龍女和孫婆婆一起趕了過來，只見她手上拿著個布包，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那孫婆婆走到葉衣面前便嘆道：「葉少俠，沒想到你這麼快便要離開，這些日子與你相處下來，老身心知你是個好孩子，日前多有得罪，你可見諒。」
葉衣忙道：「婆婆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我相處這些日子，我一直當您是長輩，又如何會計較這些小事！」
孫婆婆笑道：「那便好，那便好！葉少俠，我知你俗事纏身，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鐘南山上，可老身有一言相請，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衣道：「孫婆婆請說。」
孫婆婆道：「你知道我家龍姑娘從小在古墓長大，從未涉世，平日里只和我還有她那師父相處過。數年前她師父赫然西去，便只剩下老身能陪她說說話，照顧照顧她。只是老身年歲已長，不知何時怕也就隨著她師父去了，屆時只剩下我家姑娘一人獨自留在古墓，每每想起，老身都只能暗暗嘆息。」
「而如今，老身見你這些日子與我家姑娘相處融洽，你武藝不凡，人又體貼，看在老身眼中，只覺有你伴在她身邊，老身方能放下心來。我老婆子一生都不曾求人，可如今，卻要求你一件事。」
葉衣連忙拱手道：「婆婆但說無妨。」
孫婆婆道：「等你那昆崙山上事了，便速速趕回終南山來陪著我家龍姑娘，不僅如此，從今往後，你每年都要抽出數月時間來陪伴她左右，讓她不至於太過孤單。不知你可答應？」
葉衣聞言一愣，不自覺便抬頭看向一旁的小龍女。卻只見小龍女也正默默地瞧著他，臉上仍舊一副古井不波的表情，可眉間卻帶著淡淡憂愁。
他心中也不由一緊，朗聲道：「婆婆放心，我定然儘早解決了崑崙之事，屆時快馬趕回，定要再來嘗嘗孫婆婆絕世無雙之廚藝，更要常常來與龍姑娘繼續探討許多音律武學！」
孫婆婆笑道：「好好好，果然是好孩子，婆婆倒是沒看錯人！！」接著又轉身拍了拍小龍女的手，笑道：「既然如此，老身就不打擾你們二人作別了，葉少俠，咱們後會有期！」
葉衣笑著拱了拱手，目送著孫婆婆回身遠遠離去。待終是不見了孫婆婆背影，這才看向小龍女，黯然道：「龍姑娘...」
小龍女卻不等他話說完，走上前來，將懷中包袱塞進他懷裡，柔聲道：「這裡面是我親自製的玉蜂漿，還有些許玉蜂針，交予你防身之用。玉蜂漿我已跟你說過，自不必言。而這玉蜂針，卻是我師祖婆婆當年的成名暗器。這針頭著了那玉蜂尾毒，毒性可烈得緊，使用時千萬別刺傷了自己。若是自己人中了那玉蜂針，玉蜂漿便為解藥，定要立即服下，方能解開此毒，否則毒深入骨，立時斃命。」
接著，她又從懷中取出一副銀絲手套，塞入葉衣手中道：「這是我祖師婆婆所傳下的徒手兵器，戴上以後，便是刀劈劍砍，亦可肉掌相接。你有那袖劍功夫，此物亦剛好與其相互搭配，你...你便留著防身用罷...」她一一交代下來，卻只覺心頭越發酸楚，不由扭頭不去看他，輕聲道：「這一路遙遠，你可千萬小心...我便在此處等你回來。」
葉衣見她真情流露，心中也有些傷心難過，只得強笑道：「多謝龍姑娘美意。我不在的這段時日，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是恰巧碰到孫婆婆下山，無人照料，你也必須好好吃飯，可不能一瓶玉蜂漿，幾餐冷饅頭就糊弄過去。待過段日子回來，若是看你餓的瘦了，或是劍法沒有長進，我可不饒你。」
小龍女聞言，不知為何，卻只覺得鼻子發酸，眸中頓時淚光淋漓，剛說一句：「我便怕你了么？」突然只覺心頭猛地一痛，柔荑撫住心口，一張小臉幾乎擰成一團。葉衣見狀，連忙扶住她，卻只覺雙手碰到她嬌軀，竟是一陣忽冷忽熱，不由大驚道：「龍姑娘，你怎麼啦？」
小龍女被他攙扶著坐與草地之上，連忙閉目運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道：「無礙，只是突然間胸口氣血不暢，現在已好多了。」
她心中暗暗心驚，突然回想起師父臨終時曾對自己千叮萬囑，自己所練武功，乃是斷七情，絕六欲的上成功夫，日後若是對人動了真情，流了眼淚，不但武功有損，甚至有性命之憂。想及此處，她連忙一把推開葉衣雙手，嗖地站起身來，冷聲道：「我東西已經交給你，你若是要走，便快些走吧，事情緊急，不要耽擱了。」
葉衣見她突然轉性，心中大是詫異，又見她忙不迭地擦去眼淚，臉上硬生生擺出一副冷傲模樣，微微思量，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心下嘆了口氣，道：「龍姑娘，我與你交往時日其實算不上多，但你我同樣愛好音律，武學亦有獨到之處，我與你日夜攀談，實在覺得快樂無比，說句實話，我心裡，當真是十分喜歡你的。」
小龍女聞言，心中登時巨震，連忙背過身去，一雙大眼睛中滿是慌亂神色，手撫胸口，只覺一顆芳心撲通撲通直跳，一股從前從未有過的感覺，慢慢地浮上了心頭。
又聽葉衣繼續道：「你雖未明說，但我也看得出來，你古墓派這門清心寡欲的功夫雖然功效極高，卻始終並非正道。你要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便如你這般用靜功強行克制自己七情六慾，雖然練功頗有成效，卻分明是逆天而行，若是心神失守，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在下實在不想你繼續去行這逆天而為之事，那玉.女.心經，我看不練也罷。」
說著，他便從自己身背包袱中取出一卷書籍，拉過小龍女的小手，將那書本塞給了她。
小龍女被他說得心中繁雜，正不知如何是好，卻突然被他拉住了手，頓時又羞又驚，正要運功相抗，卻不想手中突然間多了個物事。
「這...這是什麼？」小龍女心中疑惑，連忙拿起那物事一瞧，卻是一本書籍，定睛一瞧，便見封面上書寫著「小無相功」四個大字。
葉衣道：「這《小無相功》，乃是當年我在天山闖蕩時，與《凌波微步》步法一起所得。我見其書中所言，頗含天下至理，隱隱合乎天道，想必與那全真教所傳之道各有千秋。其內功修行海納百川，若是修至大成，只怕絕不輸於那傳世神功《九陰真經》以及少林絕學《易筋經》，與你古墓派《玉.女.心經》相比，定然也不會弱了。」
小龍女心中登時訝然。哪怕她再不通世事，自然也聽師父說起過《九陰真經》的傳聞，那可是引得天下人去爭搶的至高武學，不知道多少人因為這部武學至寶而引起殺身之禍。
可如今葉衣如今卻說這《小無相功》竟然堪比《九陰真經》，如此重要的武學秘典就這樣交給了自己，她心中如何還能平靜？
「我...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小龍女心中感動，一手便欲將秘籍塞回葉衣手中。
卻不想葉衣卻一把將她柔荑握在手裡，輕聲卻堅定道：「龍姑娘，你知我為何要你練這門功夫？你可知道我的心意么？我...我不要你一直這樣辛苦地摒棄感情，這對實在你太不公平！我希望在你難過的時候，能聽到你放聲大哭；開心的時候，也能夠看見你笑靨如花，那才是你這般年紀的少女應該有的樣子。況且，便是學了這小無相功，你也仍舊是古墓派的弟子，林朝英的傳人，寡慾與否，又有什麼關係？想你們那祖師婆婆，難道就真的希望自己後人將來歸天時，也和自己一般斷情絕愛，孤老終生，甚至連一絲感情都不曾擁有么？！」
小龍女聞言，登時心中大震。想來師父令她斷絕七情六慾，定然是為了她好，可現下里，葉衣難道就是想來害她么？她心中頓時複雜萬分，目光閃爍，只覺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惶恐，一時間，竟是渾然顫抖，淚水不自覺地便緩緩滴落下來。
葉衣知曉自己這番話雖然在理，卻大違小龍女平生所受之教，她一時間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他當下不由一嘆，輕輕拭去她面上淚珠，柔聲道：「龍姑娘，我要走了。此地往來崑崙，只怕最快也要數月才能返回，你在古墓中好好保重，待我事情一了，便立刻回來尋你。這《小無相功》秘籍你便留在身邊罷，若是想要研習，只需注意此功有一篇專修男子，一篇專修女子，可千萬不能學錯了。這功法正好與你那寡慾之意相反，需得至情至性才可修鍊，若是用心修習，亦可修復你因動情時所損經脈。恩...言止於此，你好生保重，我...我這便走啦！」說罷，黯然一嘆，轉身便向山下走去。
小龍女呆立片刻，還不待他走遠，心中卻好似做了什麼決定，突然轉身叫道：「葉...葉哥哥，你等等！」葉衣聞言，渾身一震，猛然回頭，卻只見小龍女已是淚流滿面，手捂著心口，哽咽著道：「葉哥哥，你...你剛才說說喜歡我，可是真心的！？」面色痛苦中卻又帶著些許期待，目中淚光盈盈，便似那西子捧心，美奐絕倫。葉衣一愣，隨即猛地點頭，朗聲道：「自然是真的！我葉衣！喜，歡，小，龍，女！！」
他這一聲高呼，一字一頓之間，已是運上了內家真力，頓時漫山遍野，儘是那「喜，歡，小，龍，女」的聲音回蕩于山間，漸漸飄散開來。小龍女聞言，歡喜得幾乎要暈去，胸口明明痛得厲害，臉上卻是儘力扯出一絲甜蜜的笑容。
葉衣只覺胸中一滯，頓時為她那驚世容顏所震撼！
卻只見小龍女立於山谷之間，哭中帶著笑顏，白衣飄飄，便仿若墮落人間的仙子，卻是那般嬌艷四射，美得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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