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御駕親征
論莽熱已經是連著第七天,來到鄣縣城門前大罵唐朝的皇帝了。估計,他所知道的一切漢語中關於罵人的字眼都給用上了。此人雖然學了一肚子漢學,可是修養卻是差勁得很,居然將大齊皇帝的祖宗八輩都問候遍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大齊的太宗皇帝。
而太宗皇帝蕭雲鶴,總是安然的坐在城頭,靜靜的聽他罵。
今天,他甚至還讓人沏了一壺早春好茶碧澗春,一邊慢慢品茶一邊看著吐蕃的將士在城門前破口大罵。
蕭雲鶴表現得越悠閑,論莽熱罵得就越凶越帶勁。那一群吐蕃士兵跟著論莽熱,用半生不熟坳口的漢話罵得起勁,個個臉紅脖子粗。
蕭雲鶴卻是悠然自得,彷彿在看宮廷好戲。
論莽熱罵的話實在是難聽,好些將士都已經在城頭跺腳氣憤不已了。可是皇帝已經有嚴旨下達,不許任何人回罵,也不許任何人未經許可之下放出一矢一箭。軍令如山,齊軍將士雖然個個氣得切竅生煙了,可都沒有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楚彥正好從後方督促糧草前來。走上城頭時,就聽到了一陣痛罵迎頭襲來。他先是愕然,轉而大怒,快步走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論莽熱這廝就像條瘋狗一樣,著實可恨!請准許微臣帶三五百騎出戰,斬其首級獻於麾下!」楚彥眼睛瞪得大如銅鈴。
蕭雲鶴不急不忙,施施然的將手中杯盞放下,看著楚彥說道:「楚彥,你剛從後方到這裡,不知道朕下的軍令,所以朕赦你無罪,起來吧。」
楚彥愕然一愣,只得站到了一邊。李光顏瞅了個空。湊到他身邊低聲說道:「陛下發下嚴旨,任何人不得請戰、回罵。違者軍法處置。」
楚彥一怔:「這作何道理?那蠻牛如此無禮滿口噴糞,為何不修理他?我們又不是真的怕了他!」
蕭雲鶴雖然離得有點遠,但也聽到了,於是對楚彥和李光顏招了招手:「都過來。」
二將上前來,拜禮后垂手立於一旁。
蕭雲鶴悠然說道:「假如,你在大街上碰到一條瘋狗。衝上來就咬你,你怎麼辦?」
楚彥立馬答道:「自然是拳腳棍棒伺候,將它打死!」
蕭雲鶴笑了一笑,說道:「我還以為,你也會咬他呢。」
「這!……」楚彥頓時愣住了。
蕭雲鶴微微搖了搖頭。心中暗道:楚彥的資質,在四大元帥中可謂是算差的了……於是跟他說道:「你也說了,論莽熱那廝是條瘋狗。他來咬朕,朕莫非也要咬他嗎?朕當然只會用棍棒將它一舉擊斃,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楚彥和李光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皇帝早就留有后招了!
蕭雲鶴繼續微笑道:「再說了,朕心中是要容得天下的。如果連一兩句污言穢語都容不下,還談什麼容天下?嘴長在他們身上。要罵那是自由。想讓他們閉嘴的最好方法,是讓他們徹底地完蛋!」
「微臣明白了。微臣愚昧,請陛下責罰。」楚彥慚愧的請罪。
「罷了,明白就好。」蕭雲鶴笑眯眯的說道,「朕賜你們座,和朕坐在這裡,一起聽他們罵。也好練一練心胸氣度。」
二將愣了一愣,只好依言照辦。
城樓下的論莽熱倒也還配合。果然是越罵越凶了。現在,不僅是問候皇帝的家人祖宗,連數得出名來的將軍的祖宗家人都問候遍了。楚彥和李光顏等人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可又都不敢發作,只得生生的忍住了。
蕭雲鶴淡淡的說道:「我跟你們說一件事情。你們聽了,就不會覺得現在這種辱罵算得上什麼了。當年在西川時。我率一師西突東女國,從側面夾擊赤松德贊。武元衡留守維州城,赤松德贊攻城不下,於是用了激將之法。他們沒有罵陣,而是帶了三千漢奴,當著武元衡和西川將士的面,一顆一顆的砍下了他們地人頭。當時武元衡已經氣得吐血了。可是他發下嚴令,任何人不得動彈,不得叫罵。於是,所有人都忍住了。直到最後,他們的情感全部爆發出來,摧枯拉朽勢如破竹,一戰而敗赤松德贊!比起三千同胞在眼前被屠殺,這幾句辱罵又算得了什麼!」蕭雲鶴說得輕描淡寫,楚彥等人則聽得有些心驚肉跳了。
過了許久,論莽熱等人也罵得累了,見齊軍仍然不出戰,於是都悻悻的回去了。蕭雲鶴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朕回去歇息。今晚楚彥守城,要加倍提高警惕,不得有失!」
「是!微臣親自守城,徹底巡視!」楚彥大聲應諾,不敢有半點馬虎。因為他感覺出來了,皇帝雖然表現得無所謂大大咧咧,其實心中已經有了深遠的計劃。任何一個環節上,都不能出錯。
又過了幾天,論莽熱依舊來到陣前大罵。甚至,他們還搬來了柴火牛羊,當著齊軍地面肆無忌憚的烤肉吃。他們一邊喝酒吃肉,一邊還跳起了胡舞,顯得十分輕鬆悠閑,絲毫沒有將齊軍放在眼裡。
蕭雲鶴哂然一笑,叫來了軍隊里的鼓樂手,吹吹打打地弄起了音樂聽,和城頭下的吐蕃人遙相呼應。還給每個齊軍將士發了一碗酒,喝完后將碗砸到了城牆下。
論莽熱氣煞,只得又恨恨的回去了。
蕭雲鶴站在城頭,細細觀察著論莽熱的軍隊,心中寒光一閃:是時候了!
當晚,蕭雲鶴將眾將叫到了議事廳中。
「連日來,論莽熱多番挑戰,朕都沒有出戰。個人原因無法詳細解釋。不過,現在是時候教訓一下他們了。」蕭雲鶴精神抖擻,將眾將招呼到一副小地圖前,指著上面說道,「大家都請看。這是朕請李吉甫繪製的鄣縣附近的詳細軍事地圖。在城北的左方。有一處並不太茂密和高大的樹林,名曰慶林。此山形勢平緩,但又有些隱蔽效果。所以,最適合伏兵。在城北右側,也有一處山坳,沒有樹林。馬匹過去容易激起煙塵,所以只能埋伏步兵。郝、李光顏!」
二將周身一震。大聲應諾地站了出來:「末將在!」
「你二將,各領五千兵馬,分別埋伏於慶林與山坳。今日深夜子時出發,到達地點之後不許生煙造飯不許大聲喧嘩,暴露目標者。斬!」蕭雲鶴補充道,「老規矩,李光顏帶騎兵自然到慶林;郝帶步兵,到山坳。可曾明白?」
「末將明白!」二將上得前來,接過了兵符。心頭一陣陣激動和興奮。
「論莽熱已經一連挑戰了十五日了。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也有很多機會可以設伏收拾他。不過,朕一方面是想有更大把握,想在他最麻痹大意的時候行動。二來也是為了給李懷光爭取時間。」蕭雲鶴說道,「現在,時機已經差不多了。他這些天罵得那麼開心,現在也是付出代價的時候了。楚彥!」
楚彥精神大振,虎軀一晃站了出來:「末將在!」
「你地任務非常重要,而且特殊。」蕭雲鶴說道,「你即刻率領三萬兵馬從鄣縣南門---對,也就是後門出發。繞走到慶林之後、最靠近蘭州越好。明天,若有論莽熱的兵馬從你那裡通過,不許交戰更不許暴露目標,放他過來。還有,假如鄣縣這裡開戰。不管打得多慘烈、多厲害,也不你放一兵一卒過來。就算論莽熱親自從你面前跑過。也不許你出來迎戰。」
「陛下,這是何故?!」楚彥自然是大惑不解。
「你現在不必問這麼多。朕這裡有密旨一份。」蕭雲鶴從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封好地密旨,對楚彥說道,「等鄣縣這裡打得最慘烈、最厲害的時候,你便可以拆開來看。到時候,依計而行,不能有半點疏露。此事事關重大,關係到我西征大軍全軍地安危,你不能有任何的閃失,必須步步按計而行。明白了嗎?」
楚彥心中疑慮重重,但也不好去問太多,上前接過了軍令牌和密旨,拱手而下。蕭雲鶴見他顏色仍然有異,於是走到他面前,低聲說道:「你是不是還有疑問?」
「回陛下,末將是有疑問。」楚彥直言不諱的說道,「末將按陛下吩咐辦事,自然不必多問情由。只是……什麼狀況才算是打得最慘烈、最厲害啊?」
蕭雲鶴哈哈一笑,說道:「問得好。這個度,地確是不太好把握。當你看到我軍大批量潰退、可是吐人四下奔逃的時候,就已經是打得差不多要完了。朕告訴你一條標準去判斷這個合適的時間,你附耳過來……」
楚彥走到皇帝身前,略彎下腰將耳朵湊到皇帝身前:「陛下請賜教。」
蕭雲鶴神秘一笑,湊上前去低聲說道:「當你看到……的時候,就是最佳時機!」
楚彥頓時目露精光面帶喜色,大聲應諾道:「末將明白了,謝陛下指點!」
蕭雲鶴滿意的點了點頭,面帶微笑地走到地圖前,說道:「明日,論莽熱必來挑戰。到時候,聽朕城頭號令,飛龍騎飛馬殺出,給他個措手不及----薛平,你可有做好準備?」
薛平楚彥身一顫,眾人也是心頭一驚:怎麼,皇帝讓他對付論莽熱那頭莽牛?!
「薛平何在?!」蕭雲鶴抬高了聲音。
「末將在!」薛平抱拳一凜,大聲應道。
「朕命你率領飛龍騎近衛,出城迎戰論莽熱。上到前來接朕軍令牌!」蕭雲鶴將手一撒,遞出了一枚軍令牌。
薛平大踏平上前,凜凜然的接過了軍令牌:「末將----得令!」
蕭雲鶴看了一眼薛平,繼續說道:「李光顏,郝,你二將以城頭喊殺聲為令,到時一齊殺出。記住,無論形勢如何危急,眾將都不許後退,只許奮力死戰。不得軍令,不得退縮、不得追趕。如果支撐不住了,朕會親率大軍出城接應你們。此戰若勝,蘭軍數萬大軍必成齏粉,論莽熱也成瓮中之鱉。諸將士都要抱定必死的決心,在戰場上殊死一戰!」
「是!」眾將大聲應命。
「好!」蕭雲鶴也精神大振,大聲說道,「即刻起嚴密準備,不許走露任何風聲。眾將都去各自準備吧。薛平,你留下來一下。」
眾人都退了出去,薛平走上前來兩步,拱手拜道:「陛下有何訓誡?」
蕭雲鶴微微笑了一笑,說道:「前些日子,朕問過你一個問題。今日舊話重提----你可曾怕了那個論莽熱?」
薛平奮然道:「不怕!」
「當真不怕?」蕭雲鶴一笑,「心裡還是有點發怵吧?沒錯,那頭莽牛的確是有一點本事,武藝相當出眾。朕之所以派你迎戰論莽熱,也是別有深意。你可曾明白?」
薛平雖然聰明,但又哪裡想得到皇帝這時在想什麼,惶然道:「微臣愚昧,請陛下示下?」
「因為……你是薛郁芳之後,更得朕的親自指點,學過了藥師槍法。」蕭雲鶴微笑道,「薛家地武藝,本來就不凡。再加上這幾年來,你一直跟在朕身邊學習藥師槍法博覽眾家所長。朕認為你的武藝已經不輸給任何名將。只是,你自己仍然不知道而已。」
「當……真?!」薛平自己都不願意相信。
「不用這麼問。你是自己不知道罷了。」蕭雲鶴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論莽熱,就是你地第一塊試金石。也可以說,是墊腳石。薛平,朕看好你。雖然除了朕沒有人知道謙謙君子的薛平還有一身好武藝,但朕相信,經此西征一戰,你薛平就會成為一代名將!」
薛平心中激蕩不平,興奮的拱手拜道:「多謝陛下器重栽培!明日,末將一定與那論莽熱殊死一戰!」
天空晴朗,白雲朵朵。早春的時節能有這樣溫暖的陽光普照下來,著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蕭雲鶴慵懶的半躺在城頭的龍椅上,眯著眼睛曬太陽。一陣東風掠過,城頭的旌旗獵獵飛揚。蕭雲鶴的心情卻是平靜如水。雖然已經有幾年沒有上過戰陣了,但這些年來所經歷的種種,讓他的心更加沉寂和穩固。就算天大的事情發生在眼前,也難以激起什麼波瀾。
他很滿意自己目前的心態。拿起一杯茶來輕啜了一口。看著遠方碧綠的山色,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來。
時間,辰時三刻。
鄣縣城防西北方向數里的地方,捲起一陣滾滾煙塵。蕭雲鶴嘴角輕揚微笑道:「來了。」
「薛平,準備得如何?」蕭雲鶴對站在自己身邊的薛平說道。
薛平一身戎裝,拱手一拜:「回陛下。飛龍騎將士早已準備妥當,只等陛下一聲令下,即刻殺出城外與敵決一死戰!」
蕭雲鶴輕輕點了點頭:「記住一點。最先不要衝擊得太猛,因為來的這撮吐蕃人馬並不是太多,朕要你跟他們悠著點,多耗一點時間。所以,你只帶一千兵馬出去就足夠了。」
「一千?」薛平愕然的愣了一愣。
蕭雲鶴朝吐蕃兵馬殺來的方向努了一下嘴:「看吧,人家來的也不過三五千人。給你一千,算是多的了。其實,要飛龍騎將這些人一口氣殺光,也不見得是難事。只不過,朕現在只是想下餌,還沒有到起鉤的時候。相信這撮人馬的後面,肯定有兵馬接應而且就在不遠處。只要這裡喊殺聲一起,那邊必有人馬殺來。到時候。朕會再派人接應你的。」
「末將明白了。」薛平輕輕吁了一口氣,心中暗道:一切盡在皇帝掌握……
「怎麼,頭一次上陣,有點緊張吧?」蕭雲鶴微微笑了一笑,說道,「哦,朕說錯了。當年你在河北被人稱為神童。十二歲挂帥,想必見這種陣仗也見得多了吧?」
薛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陛下就別笑話末將了……說實話,的確有一點點地緊張,手心裡都在冒汗了。」
「正常。」蕭雲鶴輕描淡寫的道,「許多頭一次上陣的人還尿褲子呢!好了。你去吧。聽朕城頭鼓聲號令行事。」
薛平拱手應諾,大步走下了城頭。蕭雲鶴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暗道:景興大齊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文治人才。但將才卻有凋零之勢。李晟死了,馬燧等人已老。再過個五八年。就會出現青黃不接的局面。好在現在湧現的一批人,也都是可雕琢地好材料。年輕一代中,李光顏已經可堪大用;高固和宋良臣一直都值得信任。假以時日也能是頂梁大柱;但堪稱帥才的,除了儒帥武元衡,我還是更看好李和薛平。李就不必說了,除了年輕毛糙一點,其他的許多地方都神似李晟當年,甚至還有所突破;薛平沉穩大氣,內斂而有機謀,是一塊上佳的璞玉。這一次我故意派他迎戰武藝超群的論莽熱。就是要先讓他豎立信心。這一次地河隴大戰役,註定了會讓一批人脫穎而出。李和薛平,將最為耀眼。
論莽熱如同往常一樣,氣勢洶洶而來。看那城頭,和往日沒什麼兩樣。彷彿他成了一個每日在此賣藝的伎子。而蕭雲鶴那些人都是固定的看客一樣。
論莽熱氣打不一處來,將大刀往地上一插就準備開罵。
與以往不同的是。蕭雲鶴今天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而且走到了城牆前。
論莽熱心中微微吃驚,警覺的四下觀望,沒有發現太多問題。這時候,他地手已經隱隱摸到了掛在馬鞍上的寶弓,準備突施冷手將蕭雲鶴一箭射殺。
正當他剛剛有了這樣一個想法還沒有付諸實施的時候,城頭上地大齊皇帝已經將他的右手揚了起來。
「長弩伺候!」蕭雲鶴手一揚,埋伏在城眼裡的齊軍將士馬上動手。一整排弩車被推了上來,黑黝黝的箭頭直指城牆下的論莽熱等人。
論莽熱心頭一震:不好!
說來,他的反應也還算快,立刻提馬回走。也就在這時,城頭上一排長長的利弩撕破風聲呼嘯射來。
論莽熱本來是顧忌到了這一層的。可是連日來齊軍毫無動靜,讓他有些大意忘卻了。那一排利弩來得極快,前排地吐蕃人馬離得太近,一時無法躲閃。瞬間已有十餘人被斃於城頭之下。長長的弩桿穿破了他們的肢體,還有一些人連人帶馬都被射穿了。
論莽熱又怒又急,策馬回奔了數步,指著城頭大罵:「李漠,你這無恥小兒!暗施冷箭算什麼本事,下來與我決一死戰!」
蕭雲鶴冽嘴一個冷笑,對身邊的鼓吏們揚了一下手:「擂鼓,出擊!」
咚咚咚一陣鼓響聲后,鄣縣大門轟然洞開。
論莽熱心頭一緊:還真的出來了?----回頭看看自己,還好今天帶了五千人馬!
看著洞開地大門,論莽熱鋼牙一咬大聲吼道:「衝殺進去,活捉李漠!」
「殺啊!」吐蕃的鐵騎如同開閘洪水,漫天蓋地衝殺而來。驀然間,城門洞里一道黑光疾閃,幾騎飄閃而出。緊接著,一隊墨甲黑袍地騎士飛快的奔殺出來。
「飛龍騎!」論莽熱心中一凜:「來得正好!久聞大名,今日正好較量一番!」
兩撥騎兵都奔殺得極快,論莽熱畢竟有所顧忌害怕城內有埋伏,所以並沒有直接衝殺進城。兩撥人馬在城頭下迅速廝殺在了一起,煙塵滾滾。
薛平手握一挺鋼槍,騎在棗紅大馬上,屏氣凝神朝前衝殺。第一次親自上陣的感覺,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緊張和無措。相反,他現在異常的冷靜。他明確的發現。吐蕃人的人馬雖然有自己五倍之倍,但是布局並不是太嚴謹,衝殺而來的時候力量薄厚不均。右翼就存在明顯的薄弱環節。要是從中間迎上去,就會遇到論莽熱本人和最強有力地中軍高手。於是,薛平在瞬間做出了一個決斷,一拉疆繩讓馬側向奔騰,避開了論莽熱的鋒芒。沖向了右翼方向。他麾下帶了的一千飛龍騎將士,也是久經沙場戰術素養極高的將士。這時都跟著主將一起朝那邊奔騰而去。
城頭上的蕭雲鶴露出了一抹微笑:聰明,有天賦!
本來,論莽熱看到敵軍叢中一抹戰旗飛揚,就急急朝那裡迎上去。他生性好鬥。想要最快的將敵軍大將斬於馬下。可正當他快馬衝來的時候,敵軍大將地旗幟卻偏偏朝東北方向掠了過去。而且很快,那一撮為數不多的齊軍騎兵,很快和自己左側的兵馬廝殺到了一起。
論莽熱心中微驚:敵將但是個行家。我將最精銳的老兵都集中在中軍和前方了。右翼基本都是些新兵和相對老弱的士兵。他想從那裡打開一個突破口,門兒都沒有!
論莽熱大聲一喝。不再理會鄣縣城地城門,調轉馬頭帶著自己的精銳中軍朝薛平追殺而去。看那陣仗,吐蕃的兵馬彷彿變成了一條長蛇。蛇頭正在追咬粘在自己蛇尾上的敵人。
蕭雲鶴表情平靜的輕揚了一下手:「利弩掩護,關上大門。」
守城小將心中一驚:關門?不管薛平死活啦?!
蕭雲鶴瞟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是!」守城小將心中一寒,快步跑去帶人關上了大門。
蕭雲鶴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心中暗自道:薛平,雖然朕給你的第一次勵練就殘忍了一點,但希望你能活著出來,打得漂亮一點。因為只有在生死之間走過的人,才注備一流名將地心志與心態。
戰陣之中。薛平的鋼槍已經洞開了第一名對手的胸膛!
那種感覺,絕對是一萬次木偶刺殺訓練也比擬不了的!
鋒利的槍頭,宛如閃電一般插破對方的鎧甲,先是咔啦的脆響;然後刺進皮肉深沒槍柄。從槍桿上傳來的那種奇怪地手感,令人毛骨悚然。偏偏又刺激到了內心深處隱藏著的那根神經,讓薛平楚彥身上下的毛孔都打了一個寒戰。
原來。這就是殺戮的快感!
薛平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吐蕃士兵在自己眼前翻落下馬,然後被旁邊的戰馬和飛龍騎地鐵蹄踐踏成了肉醬。
「殺!……」薛平的牙齒咬得骨骨作響,全身的力量都自然而然的爆發了出來。
經歷了這樣的生死,人身上的潛能已經完全被激發了出來。
戰場之上,是不會有謙謙君子的。只有……亡命之徒!
殺,或者是被殺!
嗤啦一聲,薛平的鋼槍再次洞穿了一名吐蕃人的肩膀。可對方並沒有立刻墜馬,而是大聲慘叫的一手握住了槍手跟他拗上了勁。另一隻手,則是將手中的彎刀朝薛平猛的擲來。
這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訓練之中,是沒有這樣的課程的!
眼看著面前寒光一閃,那柄刀已經近在咫尺。薛平機敏的一偏頭,那柄刀擦著自己的耳際飛過。然後,他大喝一聲將手中鐵槍奮力一挑,那名吐蕃人大聲慘叫,整個人的身體都被拉得離開了馬鞍,遠遠的摔倒下來。
一股鮮血順著槍頭流了下來。薛平手中,已經有了一股粘稠的味道。他發現,自己的呼吸已經變得異常急促,楚彥身上下的血液彷彿都沸騰了。整個世界彷彿都變成了紅色,眾人的吼殺之聲已經消失在了耳邊。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安靜的、血腥的紅色畫面。所有人都像是地獄里的魔鬼一樣,不斷的收割著他人的生命。每一個瞬間,都有肢體在斷裂,都有生命在消失。
薛平整個人都彷彿痴了。靈魂也如同結了冰,被冷卻下來。
戰場之上,是容不得失神的。
突然間,一柄大刀朝薛平迎頭砍來。他恍然回神,架起鐵槍砰的一聲擋住,火星四射。幾乎在同時,另一柄刀朝他肩頭、沿著腰間沉沉砍來。薛平心中一凜,本欲閃身躲避,不料身邊一道黑光暴閃。一名飛龍騎將士宛如旋風般從自己身邊掠過。刀光閃起,那把突襲來的大刀連著一條手臂凌空飛起,同時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慘叫。
嘩的一聲,一股鮮血迎頭灑到了薛平的臉上。濃烈的血腥味,幾乎令人作嘔。但他已經徹底的回神了,迅速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將手中的鐵槍掄了一個大圓,呼啦啦的一片凌厲風響,將身邊圍攻而來的吐蕃人擊退。
此時,剛剛幫他解圍的飛龍騎將士已經無處尋找。薛平也不知道是誰幫了自己。彷彿只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將軍小
現在薛平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所帶的那些兵,比親兄弟還要親。原來上了戰場,戰友的意義就是:可以交付生命的人!
蕭雲鶴站在城頭,在陽光之下眯著眼睛細細觀望。他的表情其實一直很平靜,甚至還有一些嚴峻。可當他看到薛平斬殺了兩人、然後被淋了一臉的鮮血以後,嘴角輕輕捺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薛平,終於迎來了為將之人一生中的第一次洗禮。那一腔敵人的鮮血,來得正是時候。蕭雲鶴感覺,自己現在已經不再喜歡上陣殺敵衝鋒陷陣了。反而愛上了另外一種快感。
當他自己高高在上,以旁觀者的姿態欣賞著自己調教出來的人,在戰場上左衝右突楚彥身浴血的時候。那種感覺,原來也很不錯。
戰鼓雷鳴,兩幫人殺得正猛。忽然一陣驟風突起,戰場上黃沙滾滾,隔得稍遠就有點看不清人影了。
蕭雲鶴站在城頭上看不真切,不由得眉頭微皺。現在,他自己已經無法掌握陣前廝殺的信息了,只能全憑薛平自行掌握
薛平帶著那隊生猛的飛龍騎,在吐蕃人堆里左右衝殺。起初顯得漫無章法,只是見招拆招。可飛龍騎畢竟是百戰餘生的好手,而且經歷過高級的訓練,面臨這種局面都很會處理。加上薛平天賦過人非常聰明,所以雖然人手只有對方五分之一也沒有落到下風。而且,他有意識的帶著人不停的朝吐蕃人叢的邊緣衝擊,避免被敵方從四周包圍。論莽熱舉著將旗在後面追趕,可就是怎麼也趕不上。吐蕃人的隊伍就像是一條大蛇,追著薛平打轉轉,可就是攆不上。
場面突然變得很滑稽。那一隊人馬稀少的飛龍騎,就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鰍,任憑吐蕃人氣歪了脖子也依舊逍遙自在的四處噠。就如同一頭髮怒的大象,在追逐靈巧的老鼠。
驟風稍停,前方戰場的情景又突現了出來。蕭雲鶴看了一眼,頓時哈哈大笑:「薛平小子,果然有悟性!」當初出戰時,蕭雲鶴曾叮囑他要悠著點,跟吐蕃人耗。現在他就想出了這麼一個類似游擊戰的戰法,牽著吐蕃人的鼻子兜起了***。
要說起單兵作戰,吐蕃鐵騎的平均戰鬥力的確是強於普通的齊軍將士。可是說起戰陣、戰法與配合,向來講究韜略章法的齊軍,則要顯得高明許多。一直以來,中原的軍隊也就是用這種辦法來彌補著單兵戰鬥力的缺陷。當然,齊軍的裝備也是蠻族兵馬所無法比擬地。只不過,飛龍騎是大齊軍隊中的一個特例。單兵戰作能力,絲毫不輸吐蕃的精銳鐵騎。再加上作戰經驗豐富、訓練嚴酷刻苦而且非常獨到。才出現了現在這樣,一千人在五千吐蕃兵馬之中也能遊刃有餘的狀況。
所以,戰陣中的論莽熱,現在是有力氣沒地方使,有脾氣沒地方發作。他滿以為可以酣暢淋漓的和大齊最有名的軍隊大戰一場,沒想到對方居然和自己玩起了小孩子地把戲----捉貓貓!
論莽熱氣得雙眼通紅,使命的催著大馬在後方追趕。飛龍騎的馬匹可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任憑他們如何追趕就是攆不上。而且,薛平有意的將戰陣***拉大。每次突擊到邊緣后都會向旁邊斜刺里奔開一段,甩開吐蕃兵馬地大部。等他們再聚集攏來追自己身後的時候,再調轉馬頭從他們身旁掠過,不經意的捅上兩槍。不痛不癢,弄得吐蕃人惱羞成怒。
蕭雲鶴在城頭上看得哈哈大笑起來。
正在此時,站在高處箭樓上觀望的小卒大聲說道:「陛下,西北方向湧來大批兵馬!」
蕭雲鶴快步走到高處搭沿一看,果然。西北蘭州方向。滾滾的煙塵衝天而起,看似有大批地兵馬正快速衝擊而來。
「來了,好嘛!」蕭雲鶴微微一笑。「論莽熱辦事還是挺謹慎的,肯定安排了副將在不遠處接應,以防我軍突然殺出。看來,真正的戰鬥才要開始。李光顏和郝,也該到了。」
果不其然,沒過半炷香地時間,西北方向湧來了大批的騎兵,全是清一色的吐蕃鐵騎。人數不下萬人。放眼望去,一馬平川的黃土高原上,漫山遍野都是吐蕃的騎兵,如同野狼一般鋪天蓋地而來。而在西南、東南方向,李光顏的騎兵和郝的步兵。也呼嘯而來。三方兵馬一齊向戰陣中匯聚。
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即將開始!
蕭雲鶴雙手剪在背後緊緊地握了一下拳,暗自道:成敗在此一舉!
戰陣之中。薛平與論莽熱自然也都發現了三方兵馬殺奔而來。飛龍騎繼續飄移不定,吐蕃援軍來勢洶洶。李光顏與郝,則是將兵馬排成了巨大的包圍圈,襲卷天地而來。
小小的鄣縣城頭前,二萬餘大軍開始了浴血的廝殺!
看到這樣的情景,薛平聰明地拔馬就閃,朝李光顏騎兵的方向奔去。只要論莽熱趕追來,勢必迎上李光顏最凌厲地一擊。騎兵的第一波攻擊,往往都是最兇狠、最霸道的。李光顏從遠處奔來,衝擊力十足。聰明的薛平用上了這種既脫身、又傷敵的好法子。
論莽熱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和當初一樣帶著兵馬在後面猛追。可當他看到前方滾滾的煙塵以後,心裡猛的一硌噔,急忙下令道:「停!全軍向西北方向撤退,與援軍匯合!」
吐蕃人的騎兵跑了一個大弧線,突然調頭朝西北方向奔去。薛平的騎兵已經和李光顏的兵馬匯合到了一處,兇猛的朝吐蕃軍隊插來。與此同時,郝的步兵陌刀陣也衝起了速度,奮力朝中央撲來。
可惜。兩拔人馬撞到一起的時候,卻只有一些跑得慢的倒霉蛋當了刀下鬼。大部分的吐蕃人已經撤離了戰場,與前方殺來的援軍匯合到了一起。
城頭上的蕭雲鶴看得清楚,心中暗道:這個論莽熱,還的確有幾分韜略本事,不是一般的蠻夫……
三拔齊軍匯聚到了一起,論莽熱也與後方的鐵騎合兵一處。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南北兩個大陣勢,重新開始對峙。
論莽熱殺得性起了,見對方人馬並不太多,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他急速整頓了一下兵馬陣勢,大刀一揮怒聲吼道:「衝擊!」
一萬餘吐蕃鐵騎,朝齊軍大陣衝殺而來。
與此同時,訓練有素的齊軍也已經布好了陣勢,在最短的時間內排出了慣用的戰陣----陌刀陣、弓箭手在前,騎兵在兩旁掠陣掩護。李光顏,也成了臨時統帥,領導這一場正面的衝擊戰。
論莽熱手提大刀兇猛衝來,遠遠就看到了齊軍閃閃發亮的大盾牌。他明白。在那大盾牌的後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弓箭!
「騎射!」論莽熱大聲一呼。吐蕃眾將士大聲應諾。紛紛取下雕弓搭弓上箭。怒馬奔騰,千萬箭矢布成了一道細密地箭網,從天而降。
幾乎是在同時,戰鬥經驗豐富的李光顏將手中令旗一舉:「護盾----回射!」
「吼、吼吼!」齊軍將士齊聲大吼,一來壯士氣,二來傳遞軍令。瞬時間。巨大的鐵盾搭成了一座鐵城。孔隙之中,齊軍的弓箭手也奮力的射起了箭矢。兩旁沒有護盾的騎兵則是有條不紊的朝後退步,避開箭雨地衝擊。
薛平帶著飛龍騎最先退開,已經落在了步兵陣的兵方。
這個時候,他才略微喘息了一口。胸膛里一陣突突的跳。楚彥身上下大汗淋漓。
咚咚咚的響聲不絕於耳。吐蕃人的騎射箭雨落在了鐵牆上,發齣劇烈地撞擊聲。也有許多齊軍將士被流落進來的箭矢射中,發出一陣陣慘叫。與此同時,齊軍的弓箭雨也一點不遜色,漫天落下的箭雨迎上奔騰而來的騎兵。兩個衝力相互疊加起來,吐蕃人所受地傷害還更加厲害一些。不過,要說準確度。吐蕃人的騎射的確要高明許多。齊軍步兵地弓箭,向來都不太講究精準度,而是追求的射箭頻率和速度。兩相對比,傷亡倒也不相上下。